(一)
易展飞左闪右缩,他只有招架之功,而无还手之力。
独孤曲冷冷一笑,铁笔最少又有三次机会可以把易展飞刺死。
但易展飞仍然闪过。然而,他与苏铁手交手之后,现在已怒为强弩之末,他是无法不败在独孤曲手下的。
败在独孤曲手下的人,从来都没有任何一个能侥幸不死。
一股寒意,使易展飞不由自主的打了个寒战。
就在独孤曲最洋洋自得的时候,他突然觉得背后传来一阵尖锐的破空声响。
独孤曲冷笑,右手继续用铁笔狂攻易展飞,另一只手却从怀里摸出二十几种不同类型的暗器,向后撒出。一时间金星银星乱舞,毒针、飞镍、钢珠子、袖箭,彷如飞蝗般向后飞射过去。
独孤曲同时转身大喝:“是谁要暗算老驼子?”
他以为自己的暗器,必定已使对方躺了下来。
但背后袭击他的人并没有躺下,只是攻势被暗器所阻而已。
独孤曲看见一个身穿灰袍的中年汉子,正握着一把三尖两刃刀,继续袭击他。
独孤曲又厉声喝道:“你是谁?”
中年汉子冷冷道:“山西杜保兴!”
独孤曲怒道:“凭尔等无名小卒,竟然敢向老驼子偷袭,你一定活腻了!”
杜保兴大笑:“不错,我是活腻了,倒要看看你怎样把我杀死!”
独孤曲冷笑,虽然他以一敌二,但仍然应付裕如。
易展飞暗叫惭愧。若非杜保兴出手相助,自己必然死在这个老驼子的笔下。
苏铁手本欲杀易展飞而后甘心,但易展飞却仍然活着。
反而他的处境相当不妙。
杨烈火手中的铁杖,随时都可以把苏铁手置诸死地。
苏铁手与天鹰堂主,他绝不能在这个时候打其退堂鼓。
幸好夏侯屠终于来了。
苏铁手暗暗抹了一把冷汗,夏侯屠若来迟一点,他的处境就更加危险。
杨烈火盯着他,忽然叹道:“你不应该跟随着老狂魔,还是回头是岸罢。”
苏铁手冷冷道:“不必你来教训!”
杨烈火冷冷一笑:“将来你一定会后悔的。”
马车厢内突然响起了夏侯屠的大笑:“苏堂主跟随着老夫,获益良多,又怎会后悔?”
杨烈火“呸”的一声:“夏侯屠,你老是躲在车厢里,莫不是练成了乌龟功,不敢钻出来见人么?”
夏侯屠似是一声怒笑。
蓦地,一条人影从车顶凌空跃起,然后身子又像一张轻飘飘的白纸般,徐徐降落在地上。
这人果然正是天下第一狂魔夏侯屠!
(二)
夏侯屠脸上露出怒容。
他的确很不愉快。
石老师被杀,对他来说是一个很大的打击。
天鹰堂被一把火烧掉,他的损失也是无可估计。
血债一定要血偿。他欠别人多少血债,他不管,但别人欠下他的血债,却一定要对方流出更多的血来补偿。
他绝不能让石老师“白死”!
苏铁手站在夏侯屠的身旁,就像一只驯服的猫犬。
夏侯屠冷冷的看着苏铁手,道:“你是天鹰堂主,却连天鹰堂都保不任,真是饭桶!”
苏铁手一言不发,脸上泛起一片赤红之色。
夏侯屠目光一转,盯着杨烈火,道:“老匹夫,皇天保佑,你直到现在还没有死。”
杨烈火嘿嘿一笑:“没有看见你咽气在先,老夫又岂能先走一步?”
夏侯屠道:“换而言之,今夜你很有把握可以杀我?”
“当然!”
夏侯屠目光一闪,道:“你我本无仇怨,但你实在欺人太甚,如此休怪老夫无情!”
杨烈火铁杖一挺:“今夜无论如何,咱们都必定要有一个躺下去!”
“自当奉陪到底。”
“咱们就在这里动手?”
“到处都是一样,反正咱们总会有一个人躺下去!”
(三)
独孤曲恶战杜保兴,易展飞也加入了战圈。
独孤曲武功奇高,出手快捷,连杜保兴也给他逼得手忙脚乱。
易展飞叫道:“小心,他的铁笔上有毒。”
但他这句说话才叫出,杜保兴的右腕已给铁笔划了一下。
他的皮肤被划破,立刻流血。但从伤口流出来的血,竟然是蓝色的。
杜保兴心头一凛,大怒道:“果然好毒!”
“毒”字才出口,他的右腕已被削断了。
他用左手握着三尖两刃刀,把自己的右腕削了下来。
独孤曲冷冷一笑:“果然有胆色,可惜仍然是无济于事。”
杜保兴脸色惨变。
他虽然把右腕砍了下来,但断腕处所流出来的血,赫然也是瘀蓝色的。
“俺跟你拼了!”
但他只说了五个字,整张脸就已变得一片瘀蓝,形状说不出的恐怖。
杜保兴还想冲前。
但他刚踏出第一步,人已仆下,气绝毕命!
独孤曲嘴角流露出一丝残酷的笑意,目注易展飞道:“你也来尝试一下这支铁笔的滋味!”
他简直不像是人,而是像一只野兽,一只可怕的恶鬼。
易展飞横剑当胸,怒道:“你要杀人尽管来好了,我不怕!”
他本来就不是那种贪生怕死的人。
而且,现在他已再无选择的余地。
杜保兴为了他而死,他又怎能就此逃去?
独孤曲拇指一竖,道:“有种!他在黄泉路上,能有你陪伴,实在是莫大的福气!”
突听一人哈哈一笑,慢慢的说道:“老杜何来有甚么福气,他可说是倒足了一辈子的楣! ”
独孤曲目光一亮。
他看见了一个已经有九分酒意的小胖子。
小胖子又道:“在黄泉路上陪伴他的并不是易展飞,而是一个又老又心狠手辣的老驼子!”
小胖哥庞少空又出现了。
在他的身旁,还有一个神态威猛的红袍老人。
易展飞认识他。
他就是山西程家镖局以前的总镖头程雄。
程雄瞧着杜保兴的尸体,忍不住长长的叹了口气。
杜保兴曾经是他的死对头,但现在,他被独孤曲杀死,却又令程雄为之唏嘘不已。
庞少空冷冷的盯着独孤曲,道:“铁笔淬毒,可见你这人实在大奸大恶,死有余辜。”
独孤曲道:“就算笔上无毒,独孤曲又何尝不是背着一大包罪名,纵然倾尽长江之水,也难洗濯。”
庞少空冷笑:“难得你如此坦白。”
独孤曲道:“更坦白的说一句,你也即将死在我的手下。”
“你有把握?”
“十足把握!”
庞少空搔了搔肚皮,道:“如此说来,你是必胜,我是必败?”
“不错,所以你若还不太笨的话,就应该马上滚开,滚得越远越好。”
“唉,我也是个很坦白的人,”庞少空道:“不妨坦白的告诉你,我很笨,笨得连应该滚开的时候都不愿移动双腿!”
“这可真要命。”
“的确要命。”
独孤曲叹了口气,道:“像你这么笨的人,老驼子又下不了手。”
庞少空笑道:“你的心地太善良,当然不会杀我这种又笨又懒的人。”
“不错,再见。”
独孤曲居然就此告别。
他向庞少空挥了挥手,然后掉头就走了。
这一次,庞少空居然追了上去:“慢走。”
独孤曲停下脚步,冷冷道:“庞少侠有何赐教?”
庞少空微微一笑:“没甚么,只是想杀了你替杜保兴报仇而已。”
独孤曲倏地大笑:“这是你自寻死路,可怪不了独孤曲!”
大笑声中铁笔已反手疾刺庞少空的小腹。
庞少空身形一闪,避开这一招。
独孤曲铁笔再刺庞少空。
只见笔影重重,把庞少空整个身躯都笼罩着。
铁笔的来势迅疾无比。
但在此同时,程雄也已挥掌加入了战圈。
庞少空叫道:“你要当心一点,他的铁笔可不好玩。”
程雄道:“就算他有三头六臂,今天也要把他活活撕开!”
庞少空哈哈大笑:“不愧是俺的好徒弟!”
独孤曲听得一呆,还以为庞少空的神经有点毛病。
庞少空面对强敌,毫不慌乱,虽然独孤曲的招式又诡变百出,但仍然无法伤得了庞少空。
程雄突然一声大喝,从背后紧紧抱着独孤曲。
他这一着可说相当无赖,但他能够抱着独孤曲这种高手,又不能不说一句相当精采。
庞少空当然明白程雄的意思。
程雄缠着独孤曲,是非常危险的。
程雄固然危险,独孤曲更危险。
独孤曲一声怒吼,铁笔已从肋下穿出,刺在程雄的肋骨上。
程雄闷哼一声,一张脸登时变得苍白如纸。
但独孤曲也并不好受。
他被程雄拼死苦缠,对付得了程雄,却无法抵御庞少空突如其来的一爪。
庞少空这一爪比独孤曲的铁笔更快,铁笔击中程雄之后,正待反击庞少空,但庞少空的五只手指,已插进独孤曲的心脏里!
(四)
这是惨烈的一战。
杜保兴、程雄双双死在独孤曲的毒铁笔下。
庞少空虽然最后杀了独孤曲,但他却损失了两个记名弟子。
难怪他闷闷不乐。
程雄中了毒笔,初时险色苍白如纸,但当地咽气的时候,全身都已变成瘀蓝之色。
易展飞差点想吐。
庞少空拍了拍他的肩膊,道:“你累了。”
易展飞点头。
他的确已累。
他太疲倦,必须休息。
但苏铁手仍然不肯放过他。
他走过来,对易展飞冷冷道:“我们还要再决一死战!”
易展飞已不想再杀人。
无论谁都不想杀。
他只希望能安静一点,舒舒服服的睡觉。
庞少空淡淡一笑,对苏铁手道:“你一定要杀他?”
苏铁手冷笑:“你管不着。”
庞少空道:“我偏要管。”
苏铁手脸色一变。
庞少空道:“你若要杀他,首先得要杀了我!”
苏铁手大怒叱道:“你何必要为他拼命?”
庞少空道:“不为甚么,因为我高兴替别人拼命。”
苏铁手道:“你高兴替别人拼命,本堂主就先毙了你!”
庞少空道:“很好,请出手。”
苏铁手果然出手。
但他怎样也想不到,庞少空的武功居然远在他之上。
他的手刚动,庞少空的左掌已打在他的鼻梁上。
苏铁手悚然一惊,胸膛又再吃上了一掌。
庞少空冷冷道:“跟老子拼命,你还是差得太远了。”
七八招之后,苏铁手已被庞少空打得落花流水,整个人就像个不折不扣的大呆瓜。
幸亏庞少空没有下杀手招数,否则苏铁手现在已变成了一个死人。
庞少空把苏铁手狠狠的教训一顿,道:“美竺姑娘之死,你们两人都有责任,谁都不能抵赖,你们本是好朋友,却为了这种芝麻绿豆般的小事拼命,岂不太过岂有此理?”
看来庞少空知道的事真还不少。
苏铁手咬着嘴唇,突然喃喃道:“难道我真的错了?”
庞少空冷笑道:“当然错了,而且错得厉害,老狂魔这种人百死不足以蔽其辜,但你却把他当作活菩萨,光是这一件事,就已是大错特错!”
苏铁手垂下脸,哑口无言。
易展飞突然走过去,伸出了他的两只手。
苏铁手的脸仍然垂下,他只是看见了易展飞的手。
四只手终于紧紧握在一起。
他们心中的仇恨已消失,就像是冰雪遇见了阳光。
苏铁手苦笑:“我这个天鹰堂主已干不下去,也许应该退出武林了。”
庞少空笑道:“太早了,在八十岁之前,老子决不退出武林,希望你们也是一样。”
(五)
天鹰堂已化为灰烬。
刚才还在天鹰堂外的杨烈火和夏侯屠,现在已不知所踪。
庞少空曾看见他们一度交手。
但他们忽然又像一阵轻风似的,完全消失了踪迹。
没有人能找到他们。
也没有人能看见他们这一战。
他们究竟身在何方呢?
时光匆匆,转瞬一载。
又是秋凉时候。
长安城内,突然一片混乱人……
(六)
在长安,人人都知道长安十三太保是万万不能开罪的。
十三太保不但是十三个恶霸,同时也是一个恶势力组织的名字。
但就在这一天,十三太保全交上了霉运。
这个组织的赌场被火烧掉,十三太保的总坛被捣毁,而这十三太保的头颅,更被人割了下来悬挂在总坛的门外。
这是哄动长安的大事。
十三太保被杀,有人矢誓要找到凶手,为他们报仇雪恨。
但额首称庆的人却更多。
无论如何,十三太保被杀,对绝大多数的人来说,是一件值得祝贺的事。
正当十三太保的党羽到处找寻凶手之际,长安城西方三十里一座山谷内,庞少空又在开怀的畅饮。
陪他喝酒的还有苏铁手。
苏铁手喝酒绝不比庞少空慢,也绝不比庞少空喝得少。
这一天,他们喝得很痛快,也杀得很痛快。
长安十三太保,就是他们干掉的。
正当他们喝得兴高采烈的时候,一辆黑漆的马车驶进了这座山谷之中。
这辆马车属于夏侯屠的。
一年前,独孤曲驾驶着这辆马车,到达天鹰堂,终于爆发一场惨烈的激战。
那一战,独孤曲被杀。
至于夏侯屠,他与杨烈火从天鹰堂外,一直打到十余里外的荒岭上。
夏侯屠的武功比起十一年前已大有进展,但到最后却还是死,在杨烈火的手下。
所以,这辆马车现在已不再属于夏侯屠,而是属于杨烈火的。
去年这辆马车的车把式是独孤曲。
现在,独孤曲早已变成一堆枯骨。
车把式换上了另一个人,他就是易展飞。
易展飞现在的心情好多了。
这一年来,他一直与杨烈火在一起。
夏侯屠虽然死在杨烈火手下,但杨烈火的一双腿也在这一战变成残废。
然而,杨烈火认为这是值得的。
就算是彼此拼个同归于尽,他也在所不惜。
不杀夏侯屠,则武林势难有和平的日子。
杀夏侯屠,是杨烈火毕生最大的愿望,而这个愿望他总算已经达到。
杨烈火和易展飞也是从长安城来到这座山谷的。
易展飞一看见苏铁手,便道:“这一件事干得干净利落,佩服!佩服!”
杨烈火从车厢里钻出头,问道:“下一次的对象是谁?”
苏铁手道:“兰州六妖。”
“然后呢?”
“济南郭圣阴。”
“接着呢?”
“东海三霸。”
“还有没有?”
“当然有。”
“谁?”
“飞云剑客易展飞。”
“甚么?”
苏铁手又重复一次:“飞云剑客易展飞!”
杨烈火扳起了脸孔。
“你为甚么要对付他?”
“他犯了偷窃之罪。”
“偷窃?”
“不错,你难道没有看到他正在偷喝我的酒?”
(全文完,可爱的懒羊羊提供图档,笑看OCR,weiwei277校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