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初十,艳阳天。
神马谷中,热闹非凡。
还不到晌午,谷中已挤满了从各方面而来的英雄好汉。
只要是江湖上经常走动的人,都一定可以在这里遇见自己不少认识的武林人物。
当然只是指有名气的武林高手而言。
神马谷在武林中,已消沉了好一段日子。
这许多年以来,它都是在极度纷乱的状态下,完全没有规律,也没有一个真正的主宰。
但现在形势已变。
神马谷中最受人敬重的神马天君白高飞,在一度神秘失踪之后,忽然又再重现江期,而且还勇闯鬼神谷,把神马令夺回来。
按照规矩,他自然能够顺理成章地成为神马谷谷主。
消息传出,非但神马谷人雀跃三尺,便是武林同道、各方豪杰,也为之额首称庆。
鬼神谷被诛杀,神马谷重振雄风。
对于整个武林而言,自是一桩好事。
所以,当神马谷谷主就任大典之日,从四面八方涌来道贺的英雄豪杰,简直就像是潮水一般的。
贺宾满谷,触目俱是威震一方的名侠、武林大豪。
如此场面,人生几何一见?
只是,这一次神马谷谷主的就任大典,是否如一般人想象中那么简单呢?
(二)
在神马谷的一个角落里,有一老一少,他们在用一种别人无法听见的“传音入密”功夫谈话。
老人说:“真难得,那条醉龙居然舍得挥刀一割,把自己的一大把胡子都割了下来。”
少年说:“他若不割掉胡子,任凭他怎么改装,别人还是可以一眼认出,他就是醉卧中原庞巨龙。”
老人道:“你的伤势怎样了?”
少年道:“七七四十九日之期已过,连潘神医都说,可以与别人动手了。”
老人道:“倘若卫七龙和龙在田都在这里,咱们的实力又增强不少。”
少年道:“晚辈已派人去找寻他们,希望他们能及时赶到。”
老人道:“看来,这次大典天绝教是想把中原各大门派的精英高手一网打尽,
少年道:“一网打尽虽然是夸大一点,但倘若现在谷中所有正派高手,都给天绝教杀个片甲不留的话,那么将来还有什么力量,可以箝制天绝教的活动,实在是大有疑问的事。”
老人道:“听说木衣门也有人混在这里?”
少年道:“不错,但这是咱们的好帮手,楚依人虽然行事邪异,但却与天绝教互不咬弦。”
老人道:“只是那楚多情……”
少年道:“楚多情与天绝教朋比为奸,他的妹子也是大不以为然。”
老人道:“鬼神二尊者想必已在谷中,只是不知道他们是否改了装束。”
少年道:“江湖中人,都以为他们已死在鬼神谷内。”
老人道:“那只不过是故弄玄虚的一出戏,这冒牌神马天君白高飞因此大获群雄信任。”
少年道:“也亏他们想得出来,先杀白高飞,另派尹青霖冒充,再弄点花样,什么勇夺神马令,大破鬼神谷,全是欺骗武林正道中人的把戏!”
老人道:“若不是金松鼠从巧手金童易四那里探得了这个消息来,咱们还不是同样被蒙在鼓里?”
少年道:“易四不愧是个聪明人,他不但精于制造人皮面具,而且也能制造机会,使自己脱离了虎爵。”
老人道:“但他已给虎爵砍掉了一只腿。”
少年道:“这才算他本领,虽然缺少了一只腿,仍然能逃了出来”
老人道:“当一个人坚决要逃走的时候,你就算把他的四肢都砍了下来,还是阻拦不了他的决心的。”
少年道:“虎爵已经死了,他怎么也不会想到,把这个秘密泄漏出去的人,竟然会是一个跛子。”
老人道:“我们现在唯一最担心的事情,就是易天生到时候是否会丧失当面指证尹青霖的勇气。”
少年道:“不会的,易天生给虎爵砍下双腿,这一点仇恨,他是矢誓不忘。”
老人道:“但愿如此。”
这一老一少,就是浪里飞魔鱼帝之和金陵第一剑花雨傲。
神马谷这次大典,本来就是一个极可怕的阴谋。
但真正策划这次大阴谋的人,却不是神马谷中人,而是“白高飞”。
事实上,白高飞已死了。
他是给虎爵用一枚戒指射进咽喉而丧命的。
现在这个白高飞,当然是冒牌货色。
但除了极少数人之外,群雄俱被蒙在鼓里。
这是一个危机。
就任谷主大典即将开始。
浩劫也即将爆发。
(三)
毫无疑问,尹青霖是个很懂得演戏的人。
他在神马谷中,尽量使每一个人都信任他。
而且还把几个原本意见不一致的长老,团结起来。
他使人信服。
他使人觉得,他是神马谷的救星,甚至是整个武林的救星。
现在,他被谷中弟子,请到祭坛前一张铺着锦缎的大椅上坐了下来。
大典马上就要开始。
这时,谷中忽然肃静下来。
和刚才热闹喧哗的情况相比,就像是两个完全不同的世界。
每个人的目光,都集中在尹青霖的脸上。
但凉州巧手金童易天生的手术,确然冠绝天下。
虽然在座中全是江湖经验的老江湖,但居然没有人能瞧出,他这副脸孔本来就是假的。
按照神马谷传统的仪式,新任谷主登上谷主宝座,必须拿出神马令。
尹青霖早已把神马令捧在手中。
他把神马令高高举起,群豪又是赞叹,又是欢呼不已。
每个人的眼睛里都发出了光,更有不少神马谷的长老和弟子们,兴奋得为之流泪。
但谁也想不到,就在这时候,一人大叫道:“别听信此人的说话,这神马令是假的!他也不是神马天君白高飞!”
此言一出,众皆哗然。
神马谷的几个长老脸色勃然大变。
其中一位银髯老人怒喝道:“是谁在胡言乱语!”
他叫陆必如,性烈如火,却是神马天君的生死之交。
他练的鹰爪功、八步赶蝉的轻功也同样出众。
陆必如大喝之际,人已如隼鹰,从群雄的头顶上飞掠过去,接着又像是巨鹰般,抓住了一个身形矮小的人飞回台上。
他的动作,一气呵成,身手硬朗、灵活兼而有之。
台下早已有人禁不住喝采叫好。
但现在却并不是喝采的时候。
陆必如抓的那人,其实并不比常人矮,但他的双腿,却已齐膝断去,所以看起来才觉得身形特别矮小而已。
但他却有一双伸缩自如的拐杖,他的人才落到台上,“噔”的一声,身子居然又四平八稳的站在台上。
陆必如厉声喝道:“你是什么人?”
这人面不改容,朗声道:“凉州易天生。”
陆必如脸色一沉。
“闻说凉州有一个擅制人皮面具的巧手金童易四,难道你就是他?”
“区区正是。”
群雄听到这里,都是一阵纳罕。
“易四,咱们神马谷与你素无仇怨,何故竟在这时候前来捣乱,究竟受谁所指使?”
易四哈哈一笑,说道:“易四虽然算不上是什么英雄好汉,却也不是那种任由他人驱使的喽罗小卒。”
陆必如一怔。
易四忽然目注尹青霖,冷冷道:“你绝不会是白高飞。”
尹青霖神色镇定,淡然道:“老朽不是白高飞,谁是白高飞?”
又突听一人在台下振臂大呼:“白老英雄在此!”
群雄哗然。
白高飞果然在此。
但他却不是活生生的出现在神马谷中,而仅是以人头亮相。
振臂大呼的,就是剃了一大把胡子的醉卧中原庞巨龙。
他身形巨大,本已很令人瞩目。
这时候他挥动双臂,其中一手还提着白发苍苍的人头,这就更加令人看得惊骇欲绝。
幸好在场的,都是江湖上久历风尘,过惯刀头舐血的英雄好汉,所以尽管他们一阵哗然,很快又恢复了常态。
只是这一来,这次的大典就变了质。
变成了“算帐大会”。
神马谷中人看见白高飞的人头,简直不能相信自己的眼睛。
假如说这头极可能是假的。
那么坐在台上的白高飞,又何尝不可能是个冒牌货色?
这倒是扑朔迷离,不知孰真孰假了。
当然,在神马谷中人心里,全心全意都希望这人头是假的。
因为假如这真的是白高飞的人头,那么在台上的必然是由奸细所冒充的,那么事情可就糟透了。
陆必如瞧瞧那个被高举的人头。
再瞧瞧坐在台上的尹青霖,不禁又惊又怒。
尹青霖忽然从祭台上拿起了一把祭刀,脱手飞击陆必如的咽喉!
他这下动作,可说是明目张胆的表明,他并不是真的白高飞,而是个冒牌货。
陆必如也没有料到尹青霖竟然会在这时候先向自己下手。待见刀光闪起,要躲避已来不及。
群雄相顾愕然。
因为在此同时,不但陆必如中刀倒毙,台下群雄之中,也有人伏地身亡。
谷中杀气腾腾。
谷外居然也是强敌涌至。
天绝教致命的袭击已开始。
神马谷乱成了一片。
尹青霖本是群雄瞩目的老英雄,但眨眼间,形势急变,他已成为群雄追杀的主要目标。
但他不在乎。
因为这一切,本来就在他意料之中。
唯一令他感到不惬意的,就是易四竟然敢拆穿自己的秘密。
此人该杀!
尹青霖杀易四之意已决。
易四看来必死无疑!
这时候,天绝教的高手已策动了史无前例的庞大袭击行动。
他们这次袭击的对象,主要的是神马谷中人,及来自四面八方到贺的英雄豪杰。
他们甚至已把玉真教也计算在内。
游龙真人确然也在谷中。
而且玉真教也最少有十余高手同行。
但这并不足以令天绝教感到忧虑。
相反地,他们认为这是杀游龙真人的大好机会。
游龙真人杀机毕露,天绝教已有不少武士死在他的剑下。
就在形势最混乱的时候,一灰衣人突然从他身旁擦过,而且快速地拍出一掌。
游龙真人是掌法上的大行家。
这灰衣人一掌拍出之际,他已认出那是黑煞九阴掌。
这种掌力阴寒恶毒,无论是谁给掌风击中,后果都极为堪虞。
这灰衣人年纪并不大。
但武功修为竟已到了相当惊人的地步。
游龙真人避过这一掌,背后忽闻破空声响,十二枚毒针向他背心同时射去。
他若非游龙真人,此刻必已死在毒针之下。
他又看见了一个年轻公子,手挥银扇冷冷的瞧着自己。
游龙真人总算没有给毒针击中,脸上怒意陡生。
“两位想必是天绝教中的杀手元帅楚多情、呼风堂主风群星。”
手持银扇的年轻公子冷冷一笑:“道长说的一点也不错,区区正是风群星。”
游龙真人白眉一扬。
“黑龙姥姥一生刚烈,想不到儿孙却丢尽了她的脸!”
风群星冷笑:“废话!”
楚多情又已向游龙真人袭击。
游龙真人狂笑道:“江湖后起之秀,果然不同凡响,只是误入岐途,贫道也着实为你们感到可惜。”
楚多情冷笑道:“玉真教弟子死伤枕藉,楚某也替他们感到可惜之极。”
游龙真人脸色一沉,不再说话。
谷中杀声喧天,群雄无备而战。
其中甚至有人无心恋战,想离开这可怕的神马谷。
但是无论谷外谷内,都是天绝教的人,他们有心一战也好,无心一战也好,到头来还是不得不拼死一战。
楚多情在不久之前,曾中了龙在田一掌,那时候,许多人都以为他难逃大限。
然而,他却没有死。
他在混乱中竭力逃脱,而且决意要报复。
杀游龙真人,是他向中原七龙报复的第一步。
当然,庞巨龙那一掌之仇,他是永远不会忘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