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金松鼠没有“滚出去”。
倘若在平时,不必这怪人开口,他早已逃之夭夭。
但现在金松鼠不但没有逃,反而冲进车厢,喝道:“何方鼠辈?竟想暗算花公子?”
他说了这两句话,连卫七龙也为一凛。
金松鼠没有冲进车厢里,因为他的身子刚冲前,就已给这个神秘的怪人推了出去。
“倘若我要杀花雨傲,他早已是个死人!”
金松鼠一呆,心想不无道理。
卫七龙立刻到车厢探头一望,也看见这个脸孔丑恶的怪人!
“你是谁?”
“七郎,你不认得我了?”那怪人的声音似乎很苍老,还带点沙哑。
卫七龙的脸色忽然惨白,失声道:“是你?”
怪人叹息一声:“想不到罢?”
卫七龙颤声道:“你……你怎会变成这副样子的?”
怪人干咳两声,道:“我的样子很难看吗?”
卫七龙抽了口冷气,半晌才道:“是什么人把你害成这样的?”
怪人摇头:“没有人害我,是我自己把脸孔弄成这样的。”
卫七龙愣住,完全的愣住:“你为什么这样折磨自己?”
怪人凄然一笑,缓缓道:“说来话长,将来有机会,我一定把事情原原本本的对你细说。”
卫七龙道:“你是和怒龙上人一起回来这里的?”
怪人点头,没有再说什么。
当卫七龙从车厢退出来的时候,忽听怒龙上人对楚多情说:“三万两这数目已不算少,你到底干不干?”
楚多情摇摇头。
他的回答只有很简单的两个字:“不干!”
怒龙上人的脾气终于发作:“你不干洒家干你娘!”
楚多情道:“你干什么是你的事,我还是不干。”
怒龙上人怒声道:“别以为只有你才能杀卫七龙,洒家若找到那小子,还不是一样可以把他宰掉?”
卫七龙、金松鼠、潘若侯闻言,全都吓了一跳。
原来怒龙上人居然要聘请楚多情刺杀卫七龙。
金松鼠忍不住悄悄的对卫七龙说:“这是怎么搅的?我还以为你是怒龙上人的老朋友。”
卫七龙吸了口气,苦笑道:“我也想不到,他居然要聘请杀手杀我。”
金松鼠道:“幸好他不知道你就是卫七龙……”
他的声音已压得很低,几乎和蚊子飞翔的声音不相上下。
哪知他的话还没有说完,怒龙上人的目光已向他们厉射过来!
(二)
金松鼠给怒龙上人的目光瞧得浑身发冷。
那是一种无法抑制的寒意。
怒龙上人只是瞧了他一眼,目光就又停在卫七龙的身上。
他突然暴喝如雷,厉声道:“你就是那个混帐的卫七龙?”
卫七龙透了口气,潘若侯已替他说道:“这位的确是卫公子,却不见有什么混帐之处。”
他虽然被人称为“糊涂神医”,但在这种重要事情的关节上,他可是一点也不糊涂。
他不但不糊涂,而且还极具机智,胆色过人,别人不敢说的话,他倒有勇气说了再算。
怒龙上人冷冷一笑,目光如锋刀般在潘若侯的脸上刮来刮去:“你可知道洒家是谁?”
“晚辈就算认不得你的人,也已认出你腰间的一对金龙环。”
“嘿!既知本上人在此,还敢胡乱插嘴?”
“晚辈不错是插上嘴,却不是胡说八道。”
“你叫什么名字?”
“潘若侯。”
“师承何人?”
“家师复姓司空,人称猴帝。”
“老猴皇帝司空急?”
“正是他老人家。”
怒龙上人面容稍宽,“唔”的一声说道:“司空急虽然出身寒微,武功也不怎样高明,倒算是一号人物。”
金松鼠脸色一变,怒道:“他老人家当然是一号了不起的人物,最少比你这老王八蛋强百倍之!”
怒龙上人喝道:“放肆!是谁竟敢如此无礼!”
金松鼠挺起胸膛,大声道:“猴帝的关门弟子金松鼠!”
“你也是老猴儿的弟子?”
“上人若再言出不逊,休怪翻脸无情!”
金松鼠刚才还是很惧怕怒龙上人的,但忽然间他的畏惧已完全化为怒火。
潘若侯大笑:“不愧是好师弟,有种,有种!”
卫七龙却皱着眉头,喃喃地说道:“你们也未免太过份了,上人毕竟是咱们的前辈。”
潘若侯冷然道:“前辈又怎样?他对咱们本来就是毫不客气!”
金松鼠拍了拍胸膛,接着说道:“士可杀不可辱,上人可以杀了咱们,却不容他瞧不起咱们!”
怒龙上人怔住。
过了很久,他突然大笑道:“好!有种,不愧是猴帝的好徒弟,我算是服了你们!”
卫七龙微微一笑,正想说话,怒龙上人的脸色忽然又沉了下来:“卫七龙,洒家正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想不到南三龙教出来的弟子,竟然是这么卑鄙无耻!”
卫七龙耸然动容,道:“前辈可是对我有什么误会?”
“什么误会?哼!”
怒龙上人一拍腰间双环,铿锵有声,喝道:“你暗算小花,手段卑鄙毒辣,此事江湖中已无人不知,岂容狡辩。”
“小花!什么小花?”卫七龙茫然半晌,又道:“谁是小花?……噢,前辈说的莫不是金陵第一剑花公子?”
怒龙上人更愤怒:“南三龙究竟教你学武还是教你学戏?人已给你暗算了,还在假惺惺,装糊涂!”
金松鼠“呸”的一声,他的表情也很愤怒:“以耳代目,不分清红皂白的才是老糊涂!”
怒龙上人一声怒喝:“他娘的,你在骂谁?”
“他娘的”三字刚出口,金松鼠已给他揪了起来。
金松鼠没有反抗,也没有挣扎,却仍然大声道:“我骂你老糊涂,你有种的就毙了我!”
怒龙上人左掌一扬,厉声道:“臭小子,你以为洒家不敢杀你?”
卫七龙忙道:“前辈息怒,他还年轻,不懂事……”
金松鼠冷冷一笑,道:“我年轻,你又比我大了多少岁?”
卫七龙一呆。
金松鼠又振声说道:“上人可以冤枉好人,也自然可以枉杀无辜。只不过‘老糊涂’这三个字,他是倾尽长江之水也洗不脱的了!”
怒龙上人扬起的左手忽然又垂了下来,瞪着金松鼠说:“你敢骂洒家,凭的是什么道理?”
金松鼠不答反问:“你说卫七龙暗算花公子,又是凭什么道理?”
怒龙上人道:“此事已在江湖传扬,人人皆知,谁都知道卫七龙用暗器伤了小花!”
“谁都知道个屁!”金松鼠冷冷一笑,“花公子不错是给人暗算,但出手暗算他的人却绝对不是卫七龙!”
“你岂敢如此肯定?”
“嘿嘿!真是滑稽得要命!”金松鼠冷冷一笑,“花公子被暗算的时候,我和他的距离还不超过十尺,我是目击此事发生的人,为什么不敢肯定?”
怒龙上人道:“此话当真?”
金松鼠冷冷一笑:“你以为猴帝的弟子很喜欢撒谎?”
怒龙上人道:“那么,暗算小花的人是谁?”
“尹青霖!”
“尹青霖?”怒龙上人愣住:“谁是尹青霖?何以洒家从来都没有听过这人的名字?”
金松鼠道:“世间上千千万万的人,难道每个人的名字你都知道?”
怒龙上人苦笑,说道:“他是何门何派的人?”
金松鼠摇摇头:“不知道。”
怒龙上人又喝道:“你是在胡诌还是真的不知道?”
“不知道就是不知道,我可不是个神通广大的人。”
“你说尹青霖暗算花雨傲,有谁可作证?”
金松鼠一怔,答不上话。
怒龙上人冷冷一笑,道:“你敢骗洒家?”
“不,我没骗你!”金松鼠大声道:“你不相信,可以问花公子。”
“小花在哪里?”怒龙上人急问。
金松鼠向车厢一指。
怒龙上人立刻冲前。
“小花!”
“他没事,”车厢里一人回答说:“只不过他现在已昏迷不省。”
怒龙上人怒道:“昏迷不醒还说没有事?”
车厢内那人又道:“昏迷总比已经死掉好得多,最少,他还有救。”
十二飞狐帮的人,本是冲着怒龙上人而来的。
但怒龙上人在这里,他们却反而没有动手。
因为楚多情也在这里,没有楚多情的命令,他们根本就不敢轻举妄动。
他们以为,楚多情一定会下令发动攻击。
但楚多情却忽然对他们说道:“我们走!”
狐王愣住。
他的几个兄弟也愣住。
怒龙上人忽然转身冷笑道:“你们既已来了,又何必要走?”
楚多情道:“楚某高兴来便来,要走便走,难道上人还想把我留下?”
怒龙上人冷冷道:“你总算承认怕了我!”
“怕你?”楚多情漠然说道:“别把自己看得太高,中原六条龙也好,七条龙也好,还不足以让在下有丝毫害怕的感觉哩。”
怒龙上人道:“你们现在不动手,莫非是因为丁公子也在这里?”
楚多情淡淡道:“也许是的,他毕竟是我妹妹的丈夫。”
金松鼠忍不住悄悄的问卫七龙:“车厢里的人是谁?”
卫七龙神色黯然,缓缓道:“他是我师兄。”
金松鼠喃喃说道:“他是丁公子……又是你的师兄……”
说到这里,不禁失声道:“难道他就是洛阳城的丁公子丁猎?”
卫七龙没有回答,只是轻轻的点了点头。
金松鼠的眼睛似已发直,又喃喃道:“丁公子怎会变成这副样子,他真的就是洛阳城的丁猎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