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房子虽然窄小,但金松鼠却忽然觉得自己已变成了一只很快乐的飞鸟,正在云霄之上翱翔。
天空是那么广阔,生命是那么绚灿美丽,友谊是那么永恒,历久不变。
他太兴奋,也太激动。
因为房子里忽然出现了一个令他绝对意想不到的人。
金松鼠看见了一张浓眉、大眼睛的脸孔。
他看见了一个性格正直、刚毅、视朋友比性命还珍贵的少年。
“七郎!”
“不错,你还认得我!”
这少年正是久别多时的七郎,金松鼠时刻都在挂念的死党,青梅竹马一起长大的朋友。
七郎还是七郎。
他还是那么值得令人欣赏,他也没有让自己的朋友失望。
金松鼠也没有让七郎失望。
七郎已非少年。
他成熟了,高大了,人也比以前更英俊、更洒脱、更硬朗。
青衫大汉、掌柜,都已死在他的剑下。
他的剑已入鞘,一双乌亮的眼睛直盯着金松鼠,忽然道:“你不但还认识我,而且还没有死!”
他这两句话说得很滑稽,连他自己都不知道怎会说出这种话来。
他紧捏着金松鼠的肩膀,就像是一个镖师,终于把失落了的镖车找回来一样激动。
七郎急然问他:“极恶呢?”
提起了雷极恶,金松鼠立刻就变成一只从云堆上跌进沟渠里的呆鸟。
他黯然。
七郎没有再问,他已知道了答案。
他长长的透了口气,忽然向躺在床上的花雨傲一指:“他是谁?”
“金陵第一剑花雨傲。”
七郎沉默了很久,才道:“他就是花雨傲?”
金松鼠道:“你也知道他这个人?”
七郎道:“金陵花公子,谁没听过他的名字?”
金松鼠道:“他的本领比我大,却中了别人的诡计。”
七郎上前,看着花雨傲。
他忽然出手,闪电般点了花雨傲十二个穴道。
金松鼠大吃一惊:“七郎……”
“救人活命,刻不容缓,”七郎吁了口气,道:“他中了剧毒,而且情况已极危险,再不把他的几个穴道封闭,毒气攻心,那时候纵使大罗金仙降世,恐怕也无法挽回他的性命。”
金松鼠吸了口气,道:“那便如何是好?”
七郎皱了皱眉,金松鼠又道:“你怎会撞到这里来?”
七郎指了指那个躺在地上的青衫大汉,说道:“这十天以来,我一直都跟着他的。”
“他?”金松鼠目光一亮,“他又不是个漂亮姑娘,你跟着他有什么好处?”
七郎道:“我跟着他唯一的好处,就是能够因此碰到你。”
“这只是巧合,你事前当然不知道他会来杀我的。”
“但我却知道他一定会杀人。”
“为什么如此肯定?”
“因为他本来就是个视杀人如家常便饭的恶魔。”
“他是谁?”
“曾非圣。”
“曾非圣?”金松鼠忽然跳了起来,大声道:“他就是曾非圣?”
“你知道他是谁?”
“我本来不知道他是谁,但却知道曾非禅有个弟弟叫曾非圣。”
“曾非禅又是谁?”
“辽东双魔之一!”金松鼠咬牙切齿,怒声道:“雷极恶就是给辽东双魔害死的!”
七郎脸上的肌肉一阵扭曲,双拳紧紧握起。
他没有说什么,只是忽然叹了口气。
就在这时候,门外突然传来了一阵清脆的铃声。
(二)
铃声呛啷啷在响,一个人嘶哑着嗓子在叫道:“专治各种疑难杂症,任何无名肿毒,蛇虫咬伤,一经诊治,保无后患,立刻见功……”
金松鼠瞧了七郎一眼,正想说“把这厮赶出去”,哪知七郎却说:“大夫来了,还不请他进来?”
金松鼠眉头一皱,道:“那只不过是个走方郎中,有什么真实本事?”
七郎慢慢的摇了摇头,道:“你连他的样子都没见过,又怎能说人家没有真实本事?依我的想法,天下间能治愈花公子身上伤害的人,不出十位……”
“难道他居然会是其中之一?”
金松鼠冷冷一笑。
“也许就是其中之一,亦未可料……”七郎说到这里,金松鼠已走了出去。
他招手高呼:“郎中,郎中,过来!过来!”
他看见一个郎中,背着药箱,嘴里犹自大呼大叫。
这郎中约四十岁左右年纪,一身衣服残缺不堪,脸色青青黄黄的,好像已经有七八天没吃过饭,又好像已经害了几场大病似的。
金松鼠看见他这副模样,信心更是大大的打了个折扣。
那郎中看见金松鼠向自己招手,徐徐不急地走了过来。
他看了金松鼠半天,忽然道:“你有病?”
金松鼠气得脖子都粗了:“我有什么病?”
郎中道:“急病,着急得快要生病的急病!”
金松鼠道:“这种急病须用何种药物诊治?”
郎中道:“无药可治,也不必用药来治,因为真正有病的人,根本气……”
“死”字还没出口,郎中已截然道:“下面那字万万说不得,否则大不吉利,对于病者不妙之至。”
金松鼠嘟着嘴:“想不到你别的本事没有,迷信功夫却是十足。”
郎中盯着他:“你我素未谋面,你甚至连我的姓名都不知道,又怎知道我没有别的本事?”
金松鼠冷冷一笑:“先生,看你满脸病容,连自己的病都治不好,还谈什么悬壶济世?”
郎中一笑:“说得好,够糊涂,不愧是老猴皇帝亲自调教出来的糊涂混蛋!”
金松鼠一凛:“你怎会知道我是老猴皇帝的弟子?”
郎中道:“我不知道,谁知道?”
金松鼠道:“先生高姓?”
郎中一笑道:“姓潘,潘若侯便是区区。”
“糊涂神医潘若侯?”
“你倒还不算太混帐,总算知道我就是糊涂神医。”
“当真没骗我?”
“骗你的是王八!”
金松鼠大喜,连忙翻身便拜:“师兄,师父曾说过,你我终须相逢,想不到相见之日,就是此时!”
潘若侯大笑:“起来!起来!你这番说话,倒像是在戏台上唱戏,师兄受不了!受不了!”
“闲话休提,救人要紧!”七郎的声音忽然自房中传出。
“七龙说得对!师兄先去救人!”
“他是七郎,不是七龙……”
“糊涂!糊涂!”潘若侯冷冷一笑,“七郎现在已是中原七条龙之一,他再也不叫七郎,而是七龙,卫七龙!”
“卫七龙?”
金松鼠呆在那里,喃喃道:“七郎现在叫卫七龙?”
“不错,昔年默默无闻的七郎,现在已成为了江湖中极惹人瞩目剑客,他的名字就叫卫七龙!”
但直到目前为止,还没有多少人知道,他就是卫翔鹤的胞弟。
这也难怪,卫翔鹤早在几年之前,就已像天外流星般,一闪而没。
这颗流星非但短暂,而且也没有发出灿烂夺目、令人无法忘怀的光芒。
莽莽江湖,有多少颗流星闪过,又有多少颗流星默默的殒落?
数不清,算不尽。
卫翔鹤命运可悲,卫七龙的命运又如何?
(三)
糊涂神医潘若侯,是老猴皇帝司空急的大弟子。
老猴皇帝是个无拘无束的江湖怪杰。
潘若侯也和师父相差无几,可以说是有其师必有其徒。
花雨傲的伤势非轻,潘若侯皱眉大摇其头。
“好歹毒的暗器。”
“可还有救?”金松鼠急问。
“当然有救,”潘若侯瞪了他一眼,“倘若没救,我何必在这里浪费时间?”
卫七龙脸上露出喜悦之色:“潘兄医术高明,果然没有让小弟失望。”
潘若侯道:“他中的毒极其厉害,其中还包括了五色火蛇的毒液。”
“五色火蛇?”
“不错,”潘若侯摇了摇头,叹道:“别的毒我可以把它除掉,但五色火蛇的毒,却非要蛇头草不能解。”
金松鼠道:“蛇头草又不是什么珍贵的东西,弄它三几斤回来,岂非立刻可以治好花公子身上的伤毒?”
潘若侯皱了皱眉,瞧着金松鼠道:“你怎知道蛇头草不是珍贵的东西?”
金松鼠一怔,半晌才讪讪笑道:“蛇头草这名字平凡得很,想来也不会太难找罢?”
“嘿嘿!”潘若侯冷冷一笑,道:“刚好相反,这种蛇头草非比寻常,乃是东海灵蛇岛百年才萌芽一次的奇花异草,就算是灵蛇岛主铜蟒天君,也未必会拥有这种罕见的药物。”
金松鼠面带愁容:“那岂非等于无可救药?”
“那又不然,”潘若侯沉吟半晌,道:“铜蟒天君那里,是不必去打他的主意了,一则路途遥远,二则连他是否拥有蛇头草,也是未可逆料,万一白跑一趟,那时候纵有神仙降世,恐怕也无法挽回花公子的性命。”
卫七龙道:“如此说来,莫非还另有别人,拥有这种蛇头草?”
潘若侯点点头,道:“据我所知,最少还有一人,拥有蛇头草。”
卫七龙道:“这人是谁?”
潘若侯道:“曾非禅!”
听见了“曾非禅”这三个字,金松鼠差点连自己的门牙都咬碎了。
卫七龙也是面色一寒。
“曾非禅!”他的指骨忽然“嘞嘞”作响,“就算不是为了蛇头草,我也要找他算帐!”
“对,”金松鼠击掌大声道:“这厮害死了雷极恶,咱们一定要以牙还牙!”
潘若侯目光闪动,道:“花公子受伤非轻,在未曾找到蛇头草之前,最好先把他送到一个安全的地方。”
“这个当然,”金松鼠皱了眉,“但这里距离金陵颇远,咱们怎能把他送回家里?”
卫七龙道:“不必把他回家,只消把他送到藏龙坳便可。”
“藏龙坳?”潘若侯瞧着卫七龙,半晌才接道:“那是怒龙上人的地方。”
金松鼠吸了口气,道:“怒龙上人是北三龙之一,也是中原六条龙之中,最难缠的一人。”
“不是中原六条龙,而是中原七条龙,”潘若侯立刻更正金松鼠的说话,“七龙现在也是中原七条龙之一!”
金松鼠一呆,继而说道:“六龙也好,七龙也好,事不宜迟,先把花公子送到藏龙坳再说。”
说到这里,忽然又问卫七龙:“怒龙上人脾气极坏,这是江湖中人所共知的事,他怎会收留花公子?”
卫七龙微微一笑:“脾气坏的人,心肠未必一定坏,我可以保证,怒龙上人一定会让花公子留在藏龙坳。”
金松鼠不再说什么,心中却是半信半疑。
他不是怀疑卫七龙,而是实在很难相信,怒龙上人会随随便便的就让花雨傲留在藏龙坳内。
但无论如何,藏龙坳之行,已成定局了。
金松鼠跟随着卫七郎,就算是一起去大闹天宫,也是勇气十足的。
少年时,他们虽未曾一起“出生入死”,却是患难之交。
那时候,金松鼠已常闯祸。
只不过陪他一起去闯祸的人,虽然他不怕闯祸,却不喜欢到处乱碰乱撞。
但现在,七郎已长大了。
金松鼠知道他们现在不是去闯祸,而是去闯荡江湖。
闯荡江湖和闯祸又有什么分别呢?
金松鼠却想不出。
古往今来,许多江湖人也未必能想得出。
总之,反正那是一件挺够刺激的事。
翌日,正午。
天色睛朗,他们来到了望龙岭。
从望龙岭的西方走过去,下面有一道山沟,那就是藏龙坳。
但他们还没有到达藏龙坳,就已在远望龙岭下遇上了一群强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