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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险关道路被封锁

这是一个艳阳天。

天气很好,但云后的脸色很不好。

正午时分,云后坐在红叶坡的小亭下,亭外有三十六个黄衣武士把守着。

在她的身边,有一男一女。

男的年约五旬,脸色青白,笑容很阴森。

他姓秦,名字是天才。

秦天才也就是血云教麾下天才堂的总堂主。

很少人见过秦天才,甚至很少人知道天才堂的总堂主就是他。

武林中,尽管有人知道血云教麾下有天才堂,也知道天才堂有一个很厉害的总堂主,但却绝少人真真正正知道天才堂的总堂主是谁。

有人说,天才堂的总堂主是湘北的“铁爪”梁群,也有人说是贵州“狮子太岁”姚恭亭,更有人说“铜镜天尊”司徒长乐其实就是天才堂的总堂主。

但这都是不确实的。

天才堂的总堂主,就是眼前这个年约五旬,绰号“无宝不落”的秦天才。

在秦天才侧边,还有一个又年轻又美丽的女子。

她擅长的武功是“红袖锁魂指”。

她就是向蓉的表姊方紫秀!

虽然是艳阳天,但偶尔也会飘来一两片云层。

现在,一片很大的云层从东北方飘了过来,遮掩着整片红叶坡。

秦天才的笑容看来更阴森,云后的脸色越来越不好看。

她忽然看了方紫秀一眼,说道:“你的伤势现在怎样?”

方紫秀吸一口气,答道:“全赖教主以‘血果金丹’相救,属下的伤势如今已无大碍。”

云后道:“如此甚好。”

方紫秀道:“教主相救恩德,属下没齿难忘。”

云后沉默下来,秦天才却接着说道:“如今,方姑娘已是天才堂副总堂主,你心里有什么话要说,不妨对教主直言。”

方紫秀道:“属下别无所求,只盼望能为教主尽忠。”

云后哈哈一笑,但脸色随即又沉重下来,过了很久,才缓缓地说道:“九年前,本座曾经到过沐雪镇,你可知道是为了什么?”

方紫秀道:“此事属下略有所闻,但其时属下年幼,对此事并不清楚。”

云后说道:“那一次,本座是为了要追查一件宝物的下落,那便是十面风云玺了。”

方紫秀吸一口气,半晌才道:“教主找到了这件宝物没有?”

云后叹道:“徒劳无功。”

方紫秀道:“这九年来,可有十面风云玺的下落?”

云后说道:“是,现在总算有了一点头绪。”

方紫秀道:“倘若属下能为教主找寻十面风云玺,属下必将赴汤蹈火,万死不辞。”

云后淡淡道:“此话当真?”

方紫秀道:“绝不虚假。”

云后道:“赴汤蹈火那是不必的,本座更不要你万死不辞,本座要你好好的活下去。”

秦天才道:“只有活着的人,才能为教主尽心尽力做事,你明白没有?”

方紫秀点点头,道:“属下明白。”

云后道:“要得到十面风云玺,非要用点心思不可,你可知道,这件宝物如今落入谁人之手?”

方紫秀道:“属下并不知道。”

云后道:“你是聪明的姑娘,不妨猜猜。”

方紫秀默然半晌,才道:“教主悬赏五万两擒拿楚雪衣,未知是否与此事有所关连?”

云后颔首道:“你果然是个很聪明的姑娘,一猜便中。”

方紫秀道:“重赏之下,必有勇夫,教主此举,相信必会收效。”

云后道:“这就难说得很了,须知这个姓楚的小子狡猾异常,纵使重赏之下勇夫多多,但能够把他擒拿下来的人,却是连一个也没有。”

方紫秀道:“教主此言甚是。”

云后道:“但为了十面风云玺,咱们是绝对不可以就此罢休的。”

方紫秀道:“未知教主打算怎样对付楚雪衣?”

云后冷冷一笑,道:“先发制人,永远是最高明的策略,本座既知楚雪衣会把十面风云玺交给风帝,自然是先行把他的去路封住。”

方紫秀道:“封得住吗?”

云后道:“风帝在险关之中,咱们只要把前往险关之路封锁,楚雪衣就不容易把十面风云玺交给风帝。”

方紫秀道:“但这样还是不能把十面风云玺取回来。”

云后冷冷道:“这个自然,所以,本座另有办法。”

方紫秀道:“可以用得着属下吗?”

云后说道:“这一次,正要你全力而为。”

方紫秀道:“教主请嘱咐。”

云后问道:“还记得向渐的宝贝女儿吗?”

方紫秀黛眉一蹙,道:“教主是说向蓉?”

云后点点头,道:“不错,正是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女娃儿。”

方紫秀道:“向蓉是属下的表妹,属下又怎会不记得?”

云后道:“要对付楚雪衣,首先就要对付向蓉。”

方紫秀默然,秦天才干笑一声,说道:“只把向蓉抓住,楚雪衣必会就范。”

方紫秀还是不说话。

云后冷冷的看着她:“你不想对付楚雪衣?”

方紫秀吃了一惊,连忙道:“属下与楚雪衣有深仇大恨,又怎会不想报此一箭之仇!”

云后冷笑道:“那么,你是舍不得难为向蓉了?”

方紫秀道:“不,为了向教主尽忠,向蓉又算得上什么!”

云后这才面色稍宽,道:“很好,这件事就交由你和秦意去办。”

“秦意?”方紫秀一怔,道:“秦意是谁?”

忽听亭外有人淡淡一笑,道:“我就是秦意。”

方紫秀视线一转,望向亭外那人。

只见那人约莫二十七八岁年纪,穿一袭浅杏长袍,脸上挂着温柔的笑容。

秦天才阴森的脸孔,直到这时才绽开一丝亲切的笑容,同时道:“意儿,怎么还不向教主请安?”

那杏袍青年闻言,立刻向云后恭恭敬敬叩头揖礼:“属下秦意,叩见教主。”

云后轻轻扬手,道:“请起。”

秦意这才缓缓站起,目光有意无意间又落在方紫秀脸上。

云后也望着方紫秀,道:“这位秦公子的父亲,就是秦总堂主。”

方紫秀道:“属下知道了。”

云后又说道:“向蓉的下落,秦意是很清楚的,这一次,你必须和秦意紧密合作。”

方紫秀道:“属下遵命。”

这时候,秦意双眼还是不断的看着方紫秀

这一天,忽然下起滂沱大雨。

雨点越来越是急动向蓉倚在客店房子的窗边,越看越是愁眉不展。

她在想念着楚雪衣。

楚雪衣说过会回到这里找她的,但三天过去了,楚雪衣还是没有回来。

她越来越是担心。

大雨中,忽然一阵浓烈的酒气传了过来,向蓉不必回头去看,便已知道是父亲从外面回来。

向渐手里拿着一瓶酒,他看着女儿的背影,道:“外面的雨太大,就算想找楚雪衣也不容易。”

向蓉扁了扁嘴,道:“谁要去找他来着。”

向渐喝了一口酒,道:“向小姐自然是不会去找他的,但我这个老父却是担心万分,唉,说好要马上回来的,谁知一等就是三天,嘿,真不像话!”

向蓉给父亲说了几句,不由连眼圈儿都有点红了。

向渐又说道:“其实,咱们是用不着太担心的,楚雪衣又不是一个饭桶,他准是突然有点事情缠着,所以才赶不及回来罢了……”

向蓉忍不住叫道:“爹,你别再说好不好?”

向渐道:“不说就不说,但咱们总不能老是赖在这客店里。”

向蓉听得一呆,道:“爹,你打算怎样?”

向渐说道:“我又有什么打算了,总之,你是我的宝贝女儿,你喜欢怎样便怎样。”

向蓉“唉”的一声:“爹,你喝得太多了。”

向渐道:“你放心,你爹不会醉倒的,只要等雨势稍歇,咱们就离开这儿,到处打探楚雪衣的下落。”

向蓉不再说话,但客店外面的雨势却是越来越大。

就在雨势最厉害之际,两条人影急迅地奔向这家小客店。

没有任何人会注意到这两条人影的出现。

又过了一会,雨势渐渐减弱,向蓉房外,忽然有人在呼喊。

呼喊的是一个女子,而且这叫声很熟悉。

“是紫秀表姊!”向蓉忽然失声叫了起来。

她立刻追出门外,向渐也紧随其后。

向蓉走出房门外,果然立刻就看见了一张熟悉的脸孔。

“表姊!”向蓉一阵惊诧:“你怎么会在——”但她还没有说完,就已感到眼前一片漆黑,有着晕眩的感觉。

就在这时,向渐闪电般伸手把她拉回房内,同时沉声说道:“闭住呼吸,外面有毒雾!”

姜毕竟还是越老越辣,向渐虽然满身酒气,但一有事情发生,他的眼神立刻就变得比兀鹰还更清醒。

房门瞬即关上。

但居然有人立刻上前敲门,叫道:“向堡主,晚辈秦意,特来此地向您老人家问安。”

向渐沉着脸,首先封了向蓉身上十三处穴道,不让毒气攻心,然后才冷冷道:“什么秦意?我不认识阁下,快走!”

秦意淡淡一笑,道:“外面下着很大的雨,晚辈怎能走?”

向渐道:“你若要走,就算外面下的是狗粪,此地也留你不住。”

秦意道:“向堡主说对了,但若换上是我,此刻绝不会赶走放毒雾之人。”

向渐道:“这等下三滥的手段,亏你竟然使得出来,真不要脸。”

秦意叹了口气,道:“江湖人往往就是要脸不要命,真是可悲复可怜。”

向渐哼一声,再看着向蓉,她早已晕迷过去。

秦意的声音又在门外响起:“向堡主,你若真的不稀罕晚辈的解药,在下就得告辞了。”

“且慢!”向渐沉声道:“你要什么条件才肯把解药拿出来?”

秦意默然半晌,才说道:“本教如今正是用人之际,只要向堡主愿意加盟,这一点点微不足道的解药,自当立刻双手奉上。”

“你是什么教的人?”

“血云教,也就是中原武林第一大教。”秦意的语气听来相当骄傲。

“放屁!”向渐怒喝道:“向某是什么人?岂会给你这等奸险小人要胁?”

秦意叹了口气,道;“既然谈不拢,晚辈只好告辞了。”接着,门外沉寂下来,既不闻声,也不见再有任何异动。

但向渐却急了。

倘若中了毒雾的是他自己,他也许还能沉得住气,但如今受害的却是向蓉,他又怎能不着急得满头是汗?

他知道,秦意仍然在门外。

除了秦意之外,他还另有同谋,最少,方紫秀就是其中之一。

方紫秀是向蓉的表姊,但她却竟然要陷害自己的表妹,向渐一想到这一点,就不禁怒火中烧,但在这危急关头,却又不能随便轻举妄动。

向渐等了一会,决定冒险一搏。

他不知道秦意的武功怎样,也不知道外面来了多少敌人,但为了要救女儿,他已顾不得太多。

他以判官笔作为武器,一打开房门,就向门外那人展开攻击。

门外站着一个身披蓑衣的年轻人,此人正是秦意。

向渐出手不留情,但秦意却仗着轻巧的身手一一闪开。

向渐攻势极盛,秦意则避得巧妙,纵使避不开时也守得极是稳固。

向渐攻了五十招,终于隐隐占了上风,但要击败秦意,还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秦意一直只是赤手空拳,但其招式之巧妙,却是令人感到意外的。

但就在这时候,向渐开始有着晕眩的感觉。

外面仍然还有毒雾!

虽然这毒雾已消散甚多,但毕竟仍然有部份留存在空气之中,加上向渐全力施展攻势,纵然有所提防,也难免吸入了一些毒雾。

向渐这一惊,实在是非同小可,他知道,一旦自己也中了毒雾,父女二人就得完全落入敌人手中了。

这是绝对不可以发生的事情。

但这时候,向渐晕眩的感觉越来越甚,秦意却在笑了。

他的笑声越来越是响亮,渐渐地,他的笑声甚至可以令向渐感到头疼,有着千斤重压的感觉。

向渐不禁大叫一声:“可恶!”他叫完这一声之后,秦意的右掌已击中了他的胸膛,接着这位“金面判官”就栽倒了下去。

五月十二日,天晴。

高山镇上来了一个孤独的刀客。

他在一间价钱最廉宜的客栈里投宿,吃最便宜的汤面,不喝酒、也不喝茶,只喝点水。

他的花费很少,似乎是个寒酸的潦倒汉子。

但他却在吃饱之后,跑到镇上最大的一间赌坊。

赌坊里的赌客并不太多,但也不算太少。

这孤独的刀客来到了牌九桌面前,这时候,庄家正准备把骰子撒出去。

刀客站在赌桌面前,没有作声,也没有下注的表示。

当庄的是焦雄山,他是这间赌坊的常客。

既是常客,也是豪客。

这一天,他的手风不错,推了十几把庄,大概赢了三千多两银子。

就在焦雄山准备把骰子撒出去的时候,刀客忽然拔刀,但见刀光一闪,牌九桌便齐中给劈开两半。

焦雄山又惊又怒,他是高山镇著名的拳师,手底下的武功极是不弱,牌九桌刚被劈开,他手里的三颗骰子已当作暗器般使用,同时分别射向刀客的咽喉、膻中及关元三处要害。

刀光又闪。

三颗急射而来的骰子,居然又给这刀客一一劈开,全部跌落在地上。

赌客纷纷躲避,赌坊里的打手却围了上来。

刀客冷冷说道:“我只要一颗脑袋便走,没关连的人最好走远一点,以免自讨苦吃。”

八九个打手岂肯远避?他们都是啃这一口饭的江湖汉子,倘若有人在赌坊撒野生事还不出手制止,以后再想在赌坊里混饭吃就难乎其难了。

除非是赌坊的老板亲自下令叫他们撤退,他们才会遵命。

但这些打手在赌坊里混了许多年,从来都没有听过老板喝止他们出手。

这一次自然也不会例外。

但正当这些打手准备出手对付刀客之际,赌坊老板突然出现了。

他的脸色看来比平时苍白得多了,甚至连声音也正在发抖,但是他不管怎样,他还是说了一句这样的说话:“你们都回家去!”

八九个打手全都呆住了,他们都不禁有点怀疑自己的耳朵是否出了毛病。

但接着,老板又喝叫一声:“你们还不快滚!”

这一次,每一个打手都听得清清楚楚了,既然老板这样说,那就不必再留下来和这个刀客拼命了。

他们并不是呆子,自然早已看出,这个刀客并不是易与之辈,如今难得有机会可以置身事外,真是求之不得,转眼间,全部打手都走得干干净净。

焦雄山脸色修变,怒道:“贺老板,这算是干什么的!”

赌坊老板叹了口气,道:“焦大爷,真是抱歉,咱们实在帮不了你的忙,再见!再见!”说完之后,也匆匆走了。

赌坊里就只剩下焦雄山和那个神秘的刀客。

赌坊内虽然没有人胆敢继续逗留,但却有不少人围在赌坊门外。

这些人都很想知道焦雄山将会遭遇到怎样的命运。

赌坊老板也在人丛中,他的脸色阴晴不定,额上还在隐隐沁汗。

高山镇里的人,可说是从来没有见过他现在这副样子的。

终于,有人问他:“那刀客是谁?焦大爷是不是他的对手?”

赌坊老板擦了擦汗,说道:“焦雄山就算是有三头六臂,也挡不住刀客的第一刀!”

他这句话还没有说完,刀客已从赌坊里走了出来。

只见他腰间系着一条绳子,绳结上缚着一个鹿皮袋子。

鹿皮袋子染满了血渍,刀客的脸上挂着一丝冷酷的笑容。

围观者鸦雀无声,虽然大家都看不见鹿皮袋子里装着的是什么东西,但却也不难可以想像出来。

焦雄山的脑袋已给砍了下来。

刀客杀人,旁若无人,他在众人惊愕畏惧的目光下回到那间破旧的客栈。

过了很久,才又有人问赌坊的老板:“这个杀人凶手是谁?”

老板迟疑了很久才回答:“他就是当今武林最霸道的杀手。”

他还是没有直接说出刀客的名字。但他这么一说,已有人猛然省悟,失声叫道:“‘血影杀手’薛青雨!”

老板的眼角肌肉仿佛跳了跳,他没有答腔,也不置可否,忽然间就在人群中悄悄地消失了。

接着,人群迅速散开,人人都赶着回家,再也不想多管别人的闲事。

不但不想多管,甚至连听也不想多听了。

从这里狭长的山道向上走,只要半个时辰就可以到达高山镇。

一个外貌看来粗鲁异常的汉子,以平常人行走的速度,一步一步走近高山镇。

高山镇渐渐出现在他眼前了。

这粗鲁汉子来到了一间客栈,左看看右看看,看了很久才走进店堂内。

掌柜先生也不断的看着他,直至他走到柜枱面前之际,掌柜先生才忍不住道:“你在看什么?”

粗鲁汉子裂嘴一笑,道:“俺在看房钱。”

掌柜先生眉头一皱,道:“你要知道房钱多少,问问老汉就可以了,在外面探头探脑左看右看,又有什么用?”

粗鲁汉子“啫啫”一笑,道:“话可不是这样说,常言有道:‘一分钱一分货’,俺在外面看看这间客栈,不多不少总可以看得出,这是一间怎样的客栈。”

掌柜先生皱了皱眉,道:“这间客栈怎样了?”

粗鲁汉子道:“日久未修,又残又破,房钱一定十分相宜。”

掌柜先生听了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半晌才说道:“算是给你看对了,客官贵姓?”

粗鲁汉子又裂嘴一笑,说道:“俺姓刘,叫刘大海。”

掌柜先生又问道:“要不要找点吃喝的?”

刘大海道:“当然很好,但价钱不要太贵的……”

白菜鸡蛋煮面的价钱并不是最便宜的,但却也不算怎么贵。

再加上一斤白干,和一碟蚕豆,已令到刘大海吃喝得津津有味。

刘大海填饱肚子,便问掌柜先生:“俺的房子在哪一间?”

掌柜先生伸手向左边一指,道:“只剩下一间房子,房门是打开着的。”

刘大海说道:“你可以说得清楚一点吗?”

掌柜先生不耐烦地瞪了他一眼,说道:“茅厕对面的房子就是你的,明白了没有?”

刘大海“哦”一声,笑道:“这倒是一间很好的房子,最少往茅厕也方便一些。”一面说,一面走向左边。

他不是先进房间,而是首先前往茅厕。

“他妈的,这茅厕真是臭得厉害。”

掌柜先生听了,不由喃喃骂道:“茅厕当然是他妈的很臭,总不成会是香味四溢的。”

话犹未了,刘大海又已走了出来,对掌柜先生说道:“有没有别的茅厕?”

掌柜先生道:“有。”

刘大海道:“在哪里?”

掌柜先生向外面一指,冷笑着说道:“另一家客栈。”

刘大海道:“俺既然在贵店投宿,又怎可以借用别一家客栈的茅厕?”

掌柜先生道:“借用茅厕是可以的,只是别家客栈的茅厕更加臭味十足。”

刘大海一呆,叹道:“早知这样,俺刚才在路上就解决了这大大之急……”说着,摇头幌脑的回到房子去了。

掌柜先生“呸”一声,骂道:“真是个不折不扣的浑人!”

忽然间,一个人有如鬼魅般站在他的身边,同时冷冷地说道:“你在骂谁?”

掌柜先生吃了一惊,定眼一看身边那人,更是吓得目瞪口呆。

在他身边出现的,就是那个神秘的刀客,也就是赌坊老板所说的“血影杀手”薛青雨!

掌柜先生骤然看见薛青雨,不禁连脸都白了,过了好一会,才结结巴巴的说道:“老汉没有骂甚么……”

薛青雨冷冷一笑,道:“你分明是在骂人,为什么不敢承认?你是不是在背后骂我?”

“不!不!老汉岂敢!老汉岂敢!”掌柜先生忙道:“老汉只是骂那个姓刘的呆子而已。”

“是不是那个刘大海?”

“正是!正是!”

“你凭什么骂他?”

“这个……这个……唉,老汉也只是随便说说,大爷若不高兴,就当作老汉刚才只是在放屁好了。”

薛青雨冷冷一笑,说道:“难怪这么臭,原来是你这个老不死的在放屁,该当何罪?”

掌柜先生呆了一呆,隔了半晌才道:“老汉的确是嘴贱,该打!该打!”一面说,一面掴了自己两下耳括子,而且打的力道还真不轻。

薛青雨目不转睛地盯着他,冷然道:“这是于事无补的。”

掌柜先生不由苦着脸,道:“那位刘……刘大爷,莫不是你……你老人家的好友吗?”

薛青雨摇摇头,道:“不是。”

掌柜先生一怔,道:“不是好友,难道……难道是你老人家的亲戚?”

薛青雨道:“也不是。”

掌柜先生暗中吁一口气,道:“既不是你老人家的亲友,那么又和你老人家有什么渊源?”

薛青雨道:“绝无半点渊源。”

掌柜先生讪讪一笑,说道:“原来……原来你老人家和刘大爷只是萍水相逢而已……”

薛青雨摇摇头,道:“萍水相逢皆无意,但我在这里等他,却是有意的。”

掌柜先生道:“你老人家为什么要在这里等候刘大爷?”

薛青雨道:“不为什么,只是为了两个字。”

“两个字?”

“不错,第一个字是钱。”

“噢,老汉明白了,原来刘大爷欠下你老人家一笔银两……”

“少自作聪明,”薛青雨冷冷一笑,说道:“他从来没欠过我一文钱。”

掌柜先生知道又碰了钉子,只好赶紧陪笑:“是的,是的。”

薛青雨道:“我在这里等他,第二个字就是杀!”

“杀?”掌柜先生的脸又发白了。

薛青雨冷冷的看着他,道:“你现在明白这两个字的关系没有?”

掌柜先生的手已在颤抖,声音颤抖得更加厉害:“老汉明白了……”

他是真的明白。

他虽然并不是江湖中人,但也知道江湖上有一种人,他们专门杀人,目的永远只有一个,那就是为了钱!

薛青雨就是这种人。

这种人就像是森林里的狩猎者,但他们的猎物并不是野兽,而是人。

所以,也有人叫这种人称为“猎人的人”。

这种人当然是很冷酷的,不冷酷的人根本就做不成杀手。就算偶然干了一两次,结果还是没法子可以继续下去的。

但薛青雨为钱杀人已整整二十年,虽然,他现在还没有三十五岁。

他在十四岁那年就开始杀人,那时候,他杀一个人的酬劳,只有三十两银子。

许多人在开始懂得赚钱的时候,都并不赚得很多,薛青雨也是一样,但渐渐地,他在杀手这个行业里有了名气,而且所杀的人,也是越来越不寻常。

只有杀不寻常的人,才能得到更多的银子。

不久之前,他杀了焦雄山,这一颗脑袋就值上一万两银子,然而,薛青雨并不满足。

他已赚了不少银子,而且一直都过着节俭的生活,但他仍然不断杀人,不断赚取血腥的钱财。

这就是薛青雨。

掌柜先生在薛青雨的目光下哆嗦着,直至现在,他才深切体会到两句说话:“病从口入,祸从口出。”

薛青雨的刀就在他的腰间,对他来说,杀人只是翻掌之间的事。

掌柜先生心中暗暗叫苦,他不知道薛青雨会怎样对付自己。

就在他颤栗不已的时候,刘大海又来了。

他的模样还是和刚才一样,但脸上的神态却大是不同,尤其是他的眼神,再也不是浑浑噩噩,而是充满了机灵,充满着智慧。

掌柜先生诧异地看着这个粗鲁汉子。

“刘大爷,刚才是老汉糊涂,有眼不识泰山,老汉该死!该死!”

刘大海摇摇头,道:“你并不该死,你刚才的态度,乃是人之常情。”

“不!是老汉混帐!是老汉嘴贱,该打!该打!”说着,重重打了自己两记耳光。

刘大海叹了口气,说道:“咱们的事,和你是没有半点相干的,茅厕里很臭,麻烦你老人家去洗净洗净如何?”

掌柜先生如获大赦,道:“说的是!说的极是!老汉立刻就去把茅厕洗得干干净净。”说完,立刻像兔子般溜走了。

薛青雨冷冷地看着刘大海。

这个刘大海,当然并不是真的姓刘,他的名字也不叫大海。

他是楚雪衣,江东楚雪衣。

薛青雨早已知道刘大海就是楚雪衣,也知道楚雪衣一定会经过高山镇,所以就在这里等候着。

他对楚雪衣这个人没有任何兴趣,但对五万两银子的奖赏十分重视,虽然他现在相当富有,根本就毋须拼命地去赚钱。

他这二十年来,杀人和赚钱,已成为他的生活习惯。

只要有杀人和赚钱的机会,他是永远都不肯错过的。

楚雪衣在江湖上也不是甫出道的雏儿,他早就知道薛青雨这个人。

他也会见过薛青雨一面。

那一次的相会,使在旁的人都为之透不过气来,人人都以为,一场惊天地、泣鬼神的决战立刻就会发生了。但是,结果,这两个叱咤风云的江湖高手并没有付诸一战。

其后,有人认为:“薛青雨不动手,是因为没有人付钱,要他去杀楚雪衣。”

但立刻有人反驳:“但楚雪衣杀了薛青虹!”

薛青虹并不是薛青雨的哥哥,也不是薛青雨的弟弟,而是薛青雨的一个书僮。

薛青雨嗜杀,喜欢赚钱,而他的书僮却好色,尤其是黄花闺女。

结果,薛青虹在一次强奸案发生之后,终于给一个人杀了,那人便是楚雪衣。

许多人都以为薛青雨很快就会找楚雪衣算帐。

但薛青雨没有动手。

没有金子银子,就没有理由去杀人。

这是血影杀手的原则。

但现在不同了。

因为现在只要拿下楚雪衣,无论是死是活,都可以向血云教收取五万两。

也许有人会担心血云教食言,不肯付出这五万两。

但薛青雨却不担心,他深信只要自己能把楚雪衣杀掉,血云教就一定会把五万两奖赏如数照付。

楚雪衣看着他,他也牢牢地盯着楚雪衣。

“郭潜的易容术,果然不错。”薛青雨道:“但是要瞒过薛某,还是差了一点点。”

楚雪衣道:“我现在还有哪一点像是楚雪衣?”

薛青雨道:“薛某只要知道一件事已足够了。”

楚雪衣道:“是哪一件事?”

薛青雨道:“楚雪衣就是刘大海,刘大海也就是江东楚雪衣。”

楚雪衣道:“你是怎样知道的?”

薛青雨说道:“阁下离开郭府之际,恰巧给一个人看见,而且那人是个丹青妙手。”

楚雪衣“哦”一声,道:“原来刘大海这副尊容,已给人绘成画像,还落入到尊驾的手中,真是妙事!妙事!”

薛青雨道:“你认为很妙?”

楚雪衣道:“就算你今天能砍掉楚某的脑袋,这件事还是妙得很的。”

薛青雨道:“连你也认为薛某可以砍掉你的脑袋?”

楚雪衣摇摇头,道:“你绝对没有这个机会,否则,我也不会在你的眼前出现了。”

薛青雨冷冷一笑:“好大的口气。”

楚雪衣道:“这并不如楚某口气大,而是楚某这一战绝不能败。”

薛青雨道:“每个人的决战,都是绝不能败的。”

楚雪衣道:“不错,更尤其是我这一战,因为这一战关乎及千千万万武林同道的生死安危。”

薛青雨道:“你有信心可以胜得过薛某?”

楚雪衣道:“当然。”

薛青雨道:“你太看得起自己了。”

楚雪衣道:“彼此彼此!”

薛青雨不等他说完,刀已出鞘。

他的刀并不太快,但招式却极沉稳,也极毒辣。

楚雪衣一声长啸,旋身闪开。

薛青雨毫不放松,又再紧接上前,片刻间已连攻十二刀。

楚雪衣也掣剑出鞘,剑势有如闪电般反击薛青雨。

他出手远比薛青雨快,但薛青雨还是可以接住他每一剑。

能接得下楚雪衣十剑的人,他必是高手。

薛青雨已经连接十剑、二十剑、三十剑。

楚雪衣不由叫了一声:“好刀法!”剑招一转,以沉雄气势再攻薛青雨。

薛青雨还是守得住,而且还不断伺机反击。

在五十招之内,两人旗鼓相当,谁也没有占到优势。

倏地,薛青雨奇招突生,竟然以左手两指把刀刃从刀柄里抽出。

刹那间,一刀被分为两截,一截是刀刃,而另一截却只有刀柄。

刀刃固然是武器,刀柄也是武器,在薛青雨手里,这刀柄已变成了险招迭生的短兵器。

不但如此,刀柄竟然还暗藏毒针,只要薛青雨按动刀柄上的机括,毒针就会无声无息地发射出来。

楚雪衣又叫了一声:“好刀!”

刚才他说“好刀法”,现在却说少了一个字,显然是在讥讽薛青雨使用这种旁门左道的技俩。

但薛青雨既不脸红,也不动怒,脸上的杀气越来越浓,而楚雪衣却还是淡逸地出招,并未给毒针攻势逼退。

薛青雨久攻不下,败象已呈。

楚雪衣忽然收剑,眸子凝注着薛青雨的脸,道:“你走罢。”

薛青雨的眼圈忽然红了,他吼叫道:“为什么不杀我?动手!快动手!我不要你来可怜!”

楚雪衣摇了摇头,说道:“楚某曾经答应过一个人,别在第一次击败你的时候,就把你杀掉。”

薛青雨一怔道;“怎会有这种事?”

楚雪衣道:“偏偏就是有这种事。”

薛青雨道:“你答应谁不杀薛某?”

楚雪衣道:“海灯大师。”

薛青雨的脸色立刻变了:“你……你见过海灯大师?是……在什么时候?”

楚雪衣道:“就在咱们上一次相遇之前。”

薛青雨沉默下来,额上忽然沁出了汗水。

“海灯大师怎样说?”

“海灯大师语重深长,他道:‘为善为恶,只是一念之差。’”

“全是废话!和尚都是喜欢这样说话的。”

“不错,所以世间上每一个高僧,都是备受世人尊敬的,更尤其是海灯大师,他已在海华寺等你很久了。”

“他在海华寺等我?”

“不错,而且一等就已经等了二十年了。”

“他等我作甚?”

“他等你出家,成为海华寺的一位高僧!”

“海灯大师一定是疯了,”薛青雨倏地仰面狂笑,“哈哈!我会出家为僧?真是笑话。”

“海灯大师并不是个疯子,他独具慧眼,早在很久很久以前,便看出你与佛有缘。”

楚雪衣道:“苦海无边,回头是岸,你就放下屠刀,前往海华寺参见海灯大师好了。”

薛青雨仍在狂笑,他一面笑,一面远扬而去。

楚雪衣没有阻拦他,也没有再说什么,他知道,海灯大师从来没有看错过任何一个人。

二十年后,海华寺出现了一位得道的高僧,法号智雨,据说正是曾经叱咤风云,令黑白两道的高手闻名丧胆之血影杀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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