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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山东狂人 逢凶化吉祥

楚雪衣给方紫秀暗算之事,很快就传到上官僻邪耳朵里。

上官僻邪就在客店的另一间房子里。他知道之后,首先呷了一口岩茶,接着哈哈一笑,向丐帮长老“不平神丐”康竹泉道:“有其师必有其徒,真是说不出的混帐!”

康竹泉在身上左搓搓,右捏捏,然后又剥吃了一颗花生,咀嚼了几下之后,骂道:“他奶奶的,臭的!”

上官僻邪瞪了他一眼,道:“你在骂谁?”康竹泉道:“当然不是骂我自己,也不敢骂你老人家。”

上官僻邪苦笑了一下,说道:“老夫现在已经不是什么‘鬼见愁一见也愁’了,正是他妈的今非昔比,不堪比之又不堪比。”

康竹泉摇了摇头,说道:“你老兄虽然武功打了个折扣,但只要一天不死,依然是江湖中人闻名丧胆的‘鬼见愁一见也愁’。”

上官僻邪哈哈一笑,道:“康兄太瞧得起上官某了。”

康竹泉道:“说句真话,以康老儿在江湖上的辈份和名望来说,根本不配品你平起平坐……”

上官僻邪悱然不悦,道:“说这种话最不够意思,以后再也不要说。”

康竹泉道:“不说就不说,再说一句,但愿皇天保佑康某嘴烂舌臭,屁股生疔疮。”

上官僻邪又笑了:“对!这才像是人话。”

康竹泉道:“人毕竟是人,总有说人话的时候,但在不说人话的时候,偶然放放臭屁也是有的。”

上官僻邪道:“在适当时候放放屁,总比抑郁在心里好得多。”

康竹泉道:“言之成理。夫放屁之道,最重要的就是能放能收,否则成就必然极为有限。”

上官僻邪道:“世间之上,不少人就是靠放屁谋生,甚至以放屁来打天下,正是一屁天下响!不亦妙哉!”

康竹泉道:“上官老兄之言,深得我心,哈哈!真是当浮一大白。”

上官僻邪道:“只可惜老夫抱病在身,未能以酒相陪。”

康竹泉道:“不碍事!不碍事!你喝你的茶,我喝我的酒,若有乌鸦胆敢飞进来,着老叫化一掌将之毙了,然后用火烤熟来给你老兄品尝。”

上官僻邪哈哈大笑,说道:“好,越说越够意思,嗯,对了,刚才康兄在骂谁?”

康竹泉伸手向桌面的花生指了一指,道:“我骂的是花生。”

上官僻邪道:“花生又有什么好骂的呢?”

康竹泉道:“其中有颗花生是臭的,刚好给我一口吃掉,以是非骂不可。”

上官僻邪眉头一皱,道:“既然那一颗花生是臭的,大可以把它吐掉,何以康兄仍然照吞如仪?”

康竹泉道:“当年勾践卧薪尝胆,那种味道,连想想也会苦得想呕吐,如今老叫化只不过吃一颗发霉发臭的花生,又算得上什么一回事?”

上官僻邪“哦”了一声,微笑说道:“康兄所思所悟,原来别有一套,上官某真乃望尘莫及。”

康竹泉摇头不迭,道:“康某区区一名老头儿,又能够有什么大作为了?看来看去,今后武林苍生之祸福,该当操诸长江后浪之手矣。J

上官僻邪道:“长江后浪推前浪,此语永远应验不爽,然而,姜也是越老的越辣,咱们这两副老骨头也毋须把自己瞧得太扁了。”

康竹泉道:“平情而论,当今武林新一代之俊彦,算来算去还是以令高足最为惹人触目。”

上官僻邪摇了摇头,叹道:“惹人触目,亦不是什么好事,那样会添增许多不必要的麻烦。”

康竹泉道:“以上官兄为例,这种麻烦必已体会极深矣。”

上官僻邪点头道:“不错,初时尚且觉得威风凛凛,但久而久之,个中苦处就变得不足为外人道也。”

康竹泉道:“这是树大招风,位高势危之故。”

上官僻邪道:“换句俗话,就是人怕出名猪怕肥。”

康竹泉道:“但人若出了名,也会有许多方便之处。”

上官僻邪想了想,缓缓道:“这也不错,就算想向别人借一点赌本,也会容易一点。”

康竹泉道:“老叫化曾听人说过,上官兄赌术甚精。”

上官僻邪道:“不是赌术甚精,而是赌瘾甚大。”

康竹泉道:“令高足呢?”

上官僻邪道:“他也是个赌徒,但一般人却看不出来。”

康竹泉一怔,道:“是赌徒便是赌徒,何以一般人会看不出?”

上官僻邪微微一笑,道:“上官某人所以会被江湖中人视为赌徒,乃是因为常赌。”

康竹泉道:“楚雪衣又怎样?”

上官僻邪道:“他并不常常赌,但却最能赌。”

“最能赌?什么意思?”

“常常赌的赌徒,未必是最凶狠的赌徒。”

“楚雪衣呢?”

“不赌则已,一赌则天翻地覆,连我也怕了他七分。”

“赌毕竟是赌,不一定能赢,万一输了怎办?”

“他总有他的一套办法。”

“这就不简单了。”

上官僻邪道:“当然不简单,否则我怎会收他为徒?”

康竹泉道:“哦!今天他好像又去赌了。”

上官僻邪道:“不错,今天他赌的是性命。”

康竹泉道:“令高足似乎已成为了输家。”

上官僻邪道:“这已不是第一次的事情,但在以往,他总是能够跳出鬼门关之外。”

康竹泉道:“但这次的情况,似乎不怎么妙。”

上官僻邪道:“不妙又怎样?我又不是个大夫!倘若连祁济安也救不了他,也是命中注定,怨不得谁的了。”

康竹泉道:“过去瞧瞧他怎样?”

上官僻邪摇摇头,道:“瞧又怎样?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该死的瞧不瞧也会死,不该死的就算泰山崩于眼前也压他不死!”

康竹泉看着上官僻邪,不禁暗道:“如此师父,倒也罕见。”

上官僻邪忽然拍了拍他的肩膊,道:“你还是少担心劣徒的事,有酒便喝,有花生便一颗一颗的剥吃,但若遇上了又霉又臭的花生,最好把它吐出来。”

康竹泉呵呵一笑,道:“自当遵命。”喝了一口酒,正要剥吃花生,忽然有人在外面敲门。

上官僻邪“唔”了一声,叫道:“进来可也。”

房门立刻被推开,一个人脚步跄跄踉踉地走了进来。

进来的人居然是楚雪衣!

楚雪衣进来的时候,后面还有好几个人跟着,但都给他一手统统推开。

“闲杂人等概不得跟进。”

但他说这句话之后,突然又一手抓住阿浪,同时喝道:“你跟我来!”

阿浪一怔,怔怔在看着楚雪衣。

楚雪衣没有喝酒,但脸上神情却十足十一个醉态可掬的人。

阿浪不禁回头看了向蓉一眼。

向蓉也被摒诸门外。

阿浪一阵怔忡,但仍然跟着楚雪衣进入了上官僻邪的房子。

上官僻邪倚在一张木凳上,背脊紧靠着墙,脸上的表情似笑非笑。

康竹泉见楚雪衣把好几个人都拒于门外,自是识趣得很,立刻说道:“对了,老叫化还有点事,暂且告退,片刻再行回来……”

上官僻邪见状,两眼一瞪,大喝道:“走不得,这里是老夫的房子,谁敢把你赶走?”

康竹泉忙道:“我不是这个意思,只是有人!”

“什么人有三急,简直放屁!”上官僻邪哼一声:“你有什么屎屎尿尿,就在房子里撒好了!”

康竹泉不禁为之一阵苦笑,目光望向楚雪衣。

楚雪衣微微一笑,道:“康长老在这里,也是好的。”

康竹泉这才吁一口气,笑道:“楚老弟既然这样说,老叫化就赖着不走了。”

楚雪衣道:“如此甚好。”

康竹泉凝视着楚雪衣,道:“楚老弟,你中了别人的暗算,现在怎样了?”

楚雪衣道:“死不了。”

康竹泉一楞,上官僻邪嘿嘿一笑,道:“死不了就是仍然可以活下去的意思。师父如此,徒弟也是如此,唉……真是福气!”

楚雪衣摇摇头,道:“师父,咱们师徒俩的情况是不同的。”

上官僻邪两眼一翻,道:“有什么不同了?”

楚雪衣道:“师父给人暗算,徒儿也给人暗算,但所中的毒性不同,治疗后的结果也有分别。”

上官僻邪又“哼”一声,道:“有什么分别?”

楚雪衣说道:“徒儿服下解药之后,一切已无大碍,功力也可以渐渐完全恢复过来,但是,师父在中毒之后,又服下‘壮气百步丹’,以致情况极为恶劣,纵然如今毒性尽除,但一身功力已大大的打了折扣……”

上官僻邪挥了挥手,冷笑道:“别再说了,为师又不是已经变成了白痴,这件事,我是比谁都更清楚不过的。”

楚雪衣道;“师父是明白事理的,所以徒儿才斗胆直说不讳。”

上官僻邪道:“你本来就是个斗胆之又斗胆的家伙!”

说到这里,忽然轻轻叹了口气,接着又说道:“你若不是一个如此斗胆的混蛋,我也不会浪费时间收你为徒,传授你武功。”

楚雪衣点点头,道:“这一点,徒儿是明白的,因为师父也是个这样的人。”

上官僻邪干咳一声,说道:“照现在看,为师的武功,已比不上你了?”

楚雪衣道:“大概是的。”

上官僻邪凝注着他,道:“那么,你有什么打算?”

楚雪衣道:“徒儿有什么打算,师父是不劳费心的,倘若到了这个时候,徒儿的事情还要师父您老人家来担忧,这个徒儿也就未免太窝囊了。”

上官僻邪叹了一口气,道:“为师在江湖上已闯荡数十年了,照为师看来,一个人武功高不高,权势大不大,财帛多不多,其实都是不太重要的。”

楚雪衣目光一闪,道:“然则照师父看,最重要的是什么?”

“福气。”

“福气?”

“不错,一个人最重要的就是有没有福气。”上官僻邪缓缓道:“福星高照之人,往往可以逢凶化吉,纵使武功不高,权势不大,甚至是一贫如洗,但只要有福气,这人就可以平步青云,事事顺遂。”

楚雪衣道:“但福气是靠不住的,又有谁能知道自己是不是个福气的人?”

上官僻邪盯着他的脸,说道:“你就是个有福气的人。”

“我?”楚雪衣怔住。

“不错。”上官僻邪点了头,道:“因为你不怕死。”

楚雪衣道:“不怕死和有没有福气,又有什么相干?”

上官僻邪道:“越不怕死的人,就越死不了。”

楚雪衣想了想,笑道:“师父之言,十分玄妙。”

康竹泉插口道:“不但玄妙,也很有道理。”

一直沉默着的阿浪忽然冷笑一声,说道:“楚大哥,你把我拖进来,就是说这些可有可无的?”

楚雪衣冷冷的看着他,道:“你以为我是无聊的人?”

阿浪道:“你是否无聊的人,我不知道,但自从你进入这房子之后,所说的每一句话都令人感到十分无聊。”

楚雪衣道:“你认为我要说什么才算正经?”

阿浪说道:“这是你自己的事,与我无干。”

楚雪衣道:“有一句话,你一定会认为十分正经,绝不无聊。”

阿浪道:“阿浪洗耳恭听。”

楚雪衣道:“从现在开始,我的师父,也就是你的师父。”

阿浪怔住。

他怎样也想不到,楚雪衣忽然会说出一句这样的话来。

“你是认真的?”这一下,就连康竹泉也感到极其诧异。

楚雪衣正色道:“这种事,难道还可以用来开玩笑不成?”

阿浪沉默着,目露深思之色。

楚雪衣冷冷的看着他,接着又说:“这是一件认真得不能再认真的事,蓝婆婆生前为了这件事,已经费尽不少心机,花尽不少脑汁。”

阿浪还是没有说话。

楚雪衣双目厉视着他,倏地喝问:“你听见我的话没有?”

阿浪点点头。

楚雪衣冷笑一声,道:“是不是还在怀疑,蓝婆婆是给我杀掉的?”

阿浪道:“不是。”

楚雪衣道:“那么,是不是认为我师父不配成为你的师父?”

阿浪道:“更不是。”

楚雪衣沉声道:“好了,这个不是,那个也不是,你到底答应不答应?”

阿浪却反问他:“你若是我,你答应不答应?”

楚雪衣一怔,随即说道:“那当然答应。”

阿浪倔强的脸庞上,终于绽出了一丝笑容,道:“既然你会答应,我为什么要错过这个机会?”

楚雪衣立刻笑了,笑得很高兴。

接着,阿浪就在这房子里拜师。

拜师的礼节很简单,但总算是合乎程序,而且还有“不平神丐”康竹泉作为见证。

拜师完毕后,上官僻邪叹了口气,喃喃道:“从此之后,老夫门下又添一个斗胆的混蛋。”

楚雪衣淡淡一笑,道:“师父若不高兴,徒儿现在一剑就杀了师弟,免得您老人家生气。”

“胡说!”上官僻邪怒道:“这是你的徒儿?还是我的徒儿?”

楚雪衣道:“当然是师父的,阿浪若是我的徒儿,那么他就是你的徒孙了。”

上官僻邪道:“我还不算老,可不想成为别人的祖师爷。”

楚雪衣眨了眨眼,说道:“但徒儿近来闷得发慌,很想收几个徒子徒孙来解解闷。”

上官僻邪冷笑道:“你要做别人的师父,首先要办妥一件事。”

楚雪衣道:“要办妥什么事才能够收徒?”

上官僻邪回答道:“先娶妻,始能收徒。”

楚雪衣说道:“成亲与否,与收徒儿又有什么相干?”

上官僻邪道:“你若是个和尚,自然没话可说,但你既是俗世之人,就该先成亲,然后才可以做别人的师父。”

楚雪衣道:“这是什么道理?”

上官僻邪道;“成了亲的混蛋,总比还是吊见郎当的混蛋稳重一些,如此或许可以不致误人子弟。”

楚雪衣看着师父,看了良久忍不住问道:“师父收雪衣为徒之时,是否业已成亲?”

上官僻邪摇摇头:“没有。”

楚雪衣笑了笑,道:“师父可以,徒儿为什么不可以?”

上官僻邪道:“那是前车可鉴,为师就是你的一面镜子。”

楚雪衣道:“但徒儿觉得师父很好,徒儿很好,师弟也很好。”

上官僻邪道:“师弟好不好,将来才会知道,但现在为师武功打了个折扣,你也惹上了不少麻烦,实在十分不妙。”

楚雪衣道:“师父虽然内力不及从前,但一般武林高手遇上了师父,还是吃不了兜着走的。”

上官僻邪叹了口气,说道:“但倘若为师遇上的不是一般武林人物,而是血云教主呢?”

楚雪衣听得一呆,道:“怎会这般凑巧?”

上官僻邪冷冷一笑:“天下间事,往往就是这般奇特,你存心去找,可能三年五载也找不着,偏偏不想遇见的时候,什么魑魅魍魉,妖魔鬼怪也会同时出现,哼,真是邪门得紧,混帐之至。”

楚雪衣道:“师父鸿福齐天,决不会如此倒霉。”

上官僻邪冷笑道:“为师近来倒霉非凡,还说什么鸿福齐天,真是不怕笑掉别人的大牙。”

楚雪衣道:“自古以来,邪不能胜正,师父如今虽然运气差了一点,但不出三天之内,必有重大转机。”

上官僻邪道:“你在什么地方学得如此油腔滑调?”

楚雪衣道:“徒儿油腔滑调,乃是与生俱来,师父又岂有不知之理?”

上官僻邪道:“但有时候,为师觉得你很正经,简直是正经得令人钦佩。”

楚雪衣道:“徒儿不想令人钦佩,一己之所长,干尽痛快淋漓之事。”

上官僻邪淡淡道:“杀人掳掠,强奸放火,算不算淋漓痛快?”

楚雪衣哂然一笑,颔首说道:“当然算。”

上官僻邪道:“那么你干不干?”

楚雪衣道:“在应该干的时候,一定干。”

康竹泉一听,不禁面露骇然之色。

上官僻邪眉头一皱,道:“如何方算是应该干的时候?”

楚雪衣道:“杀该杀之人,掳该掳之辈,劫掠搜刮民脂民膏的贪官污吏之财帛,放火烧掉盗贼之巢,各门各路之罪恶渊薮!”

上官僻邪抚须一笑,道:“说得好,但强奸之事又怎样?”

楚雪衣道:“前所未曾干之。”

上官僻邪道:“以后又怎样?”

楚雪衣淡然说道:“总是要干它一干的。”

康竹泉听了,又是不禁吃了一惊,心想:“疯子!真是疯子!”

上官僻邪却听得津津有味,道:“如何干法?”

楚雪衣微微一笑,道:“干自己的老婆,算不算犯了王法?”

上官僻邪哈哈一笑,说道:“当然不算。”

康竹泉听至此,方始哑然失笑,大大松一口气。

上官僻邪笑了好一会,才笑声敛止,然后对阿浪说:“你师哥说的话,你听见了没有!”

阿浪点点头,道:“字字不忘。”

上官僻邪道:“为师生平最错的一件事,就是收了你师哥这么一个徒弟。”

阿浪道:“我又怎样?”

上官僻邪叹了口气,道:“这还用说吗,自然是错上加错。”

阿浪道:“有办法可以补救吗?”

上官僻邪道:“补救办法当然是有的,但为师不想用,一切听其自然也。”

康竹泉听得点头不迭,道:“如此最好,如此最好!”

楚雪衣闪动着眼睛,接口道:“眼下武林大局动荡,丐帮乃天下第一大帮,只怕不多不少总会惹着一些麻烦。”

康竹泉说道:“丐帮自创立以来,一直就是个麻烦之帮,几乎是天天都不得安宁。”

楚雪衣道:“贵帮子弟众多,麻烦之事自是在所难免,但遇上武林纷乱,麻烦之事也就更多了。”

康竹泉道:“人在江湖,本来就是和麻烦二字结下不解之缘的,所以嘛,要免除麻烦,最好就是退出江湖去当和尚。”

上官僻邪摇摇头,道:“当和尚也不见得真的可以六根清静,老夫驰骋江湖数十年,什么出家人都见识过,便是少林派的和尚,或者是武当派的牛鼻子,个个看来都像是不吃人间烟火的活神仙,但这些世外之人,依然烦恼多多,烦不胜烦。”

康竹泉笑了笑,道:“如此说来,还是咱们这些乞儿叫化活得逍遥自在一些,最少,既可喝酒搓脚趾,也可以吃狗肉高呼他妈的!”

上官僻邪道:“和尚念佛号,咱们念他妈的,也是一乐。”

楚雪衣沉吟看,忽然对师傅说道:“徒儿这一次能够死里逃生,全凭一个人相助。”

上官僻邪道:“是不是‘神弓霸王’轩辕荣?”

楚雪衣说道:“哦!原来师父早就知道了。”

上官僻邪道:“为师在早一阵子曾到茅厕,在茅厕门外看见了他。”

楚雪衣微微一笑,道:“徒儿和轩辕荣是老朋友。”

上官僻邪道:“为师早已知之。”

楚雪衣微感诧异,道:“师父如何得以知之?”

上官僻邪道:“三年前盛暑之际,你是否与轩辕荣聊袂闯上武夷山?”

楚雪衣点了点头,道:“嗯!确有此事。”

上官僻邪道:“武夷山有六大高手,而六大高手之中,又以‘青眼天尊’邱木陀武功最高厉害。”

楚雪衣道:“但邱木陀武功虽高,人却甚蠢。”

上官僻邪道:“不是甚蠢,而是蠢之又蠢,蠢得无以复加。”

康竹泉莫名其妙,道:“邱木陀如何蠢法?”

上官僻邪道:“误信人言,妄自尊大,要消灭武夷山其余五位高手。”

康竹泉道:“结果怎样?”

上官僻邪道:“结果引狼入室,他自己也走火入魔,武功尽失。”

康竹泉叹道:“自作孽,不可活。”

上官僻邪道:“邱木陀是死是活,倒不算是一件大不了的事,但自此之后,武夷山出现了一个邪恶之徒,方圆数百里内百姓,无不叫苦连天。”

康竹泉云道:“这就非要认真对付不可了。”

上官僻邪道:“想对付这群邪恶之徒的人,本来不少,但却坏在各自为战,从未联成一气,集中力量歼灭奸邪,结果都是有去无回,相继铩羽大败。”

康竹泉道:“这就太可惜了。”

上官僻邪道:“最后,又有两人闯上武夷山,对付那一群混蛋。”

康竹泉目光一转,望向楚雪衣的脸,道:“就是楚老弟和轩辕大侠?”

上官僻邪点点头,道:“正是。”

康竹泉道:“战果如何?”

上官僻邪道:“大破奸邪,但两人也双双挂了彩。”

康竹泉道:“两位替天行道而受伤,实在令人钦敬。”

“钦敬他奶奶个屁!”上官僻邪冷冷一笑,道:“你以为这两个混蛋是在火拼时挂彩的吗?”

康竹泉一呆,道:“难道不是?”

“当然不是。”上官僻邪嘿嘿笑道:“这两个混蛋联手出击,简直就是势不可当,那些龟孙子全部不是对手,他俩又怎会挂彩了?”

康竹泉越听越奇,道:“既然如此,楚老弟与轩辕大夫又怎会受伤的?”

上官僻邪道:“是为了庆功!”

“庆功?”康竹泉楞住,道:“庆什么功?”

上官僻邪道:“两个混蛋认为这一次除害得手,实在是一件很值得庆贺的事,于是就摆下了庆功宴。”

“宴上有什么人?”

“就只有他们两人。”

康竹泉眉头一皱,道:“人数是少了一点,但也没有什么不对。”

上官僻邪道:“但是有一件事却很不对。”

康竹泉道:“是否一时兴高采烈,以致喝得有点醉了?”

上官僻邪摇头道:“不是有点醉,而是喝得酩酊大醉!”

康竹泉干咳一声,缓缓道:“这也难怪的,在十二年前,老夫也曾如此醉过一场,结果……”忽然苦笑不语。

上官僻邪笑道:“是不是跌碎了两颗牙齿?”

康竹泉讶异地瞧着他。

上官僻邪一怔,接着又不由笑道:“老夫只是随便猜猜的,可不是真的给猜中了吧?”

康竹泉苦笑了一下,说道:“你猜错了,当年老叫化并不是跌碎了两颗牙齿,而是三颗。”

上官僻邪不禁大笑。

康竹泉又是连声苦笑,接着道:“且别再说老叫化的,楚老弟和轩辕大侠的事究竟怎样?”

上官僻邪道:“内讧。”

“内讧?”

“不错,这两个混蛋联手大破群邪之后,接着就上演了一出令人喷饭的醉戏,两人在酒家门外狠狠的殴斗了一场。”

“谁胜谁负?”

“一塌糊涂,不分胜负。”

“这……这是酒之祸,喝得太多了,的确不太好……”

楚雪衣却微微一笑,道:“但这一场架打得并不坏,我和轩辕荣在酒醒之后,友情更加牢固了。”

上官僻邪冷冷一笑,道:“你自然是要这样说的,否则就显得丑态百出了。”

楚雪衣笑道:“丑态百出是不打紧的,最重要是千万别因喝酒而失掉朋友。”

上官僻邪道:“因喝酒而失掉的朋友,根本就不能算是朋友。”

康竹泉道:“言之有理。”

楚雪衣忽然看了阿浪一眼,道:“为什么一直不说话?”

阿浪道:“我没有什么话想说。”

楚雪衣道:“咱们已经是师兄弟了,你有什么话,不妨向我直说。”

阿浪沉默了好一会,终于说道:“我听了大半天,只明白了一件事。”

楚雪衣眨了眨眼,说道:“是哪一件?”

阿浪忽然笑了笑,说道:“你和轩辕大侠都不是个混蛋。”

转瞬又已三天。

这一天清晨,阳光很好,每个人都仿佛精神奕奕起来。

祁济安在客店后面的石地上看见了楚雪衣。

楚雪衣正在练剑。

今天,他练的剑法并不悦目,而且招式又慢又笨拙。

祁济大咳两声,表示他已经来了。

但楚雪衣练剑依然。

祁济安再咳两声。

楚雪衣终于回剑入鞘,目露奇怪之色望着他:“你喉咙不舒服,为什么不吃点药?”

祁济安一怔,接着说道:“我的喉咙很好,何必吃药?”

楚雪衣道:“喉咙若是很好,何以老是咳个不停?”

祁济安不由哑然失笑,道:“祁某故意咳嗽,是要你知道我已来了。”

楚雪衣眨眨眼,道:“你来了又怎么样?”

祁济安道:“偷窥别人练剑,那是十分不妥的。”

楚雪衣道:“但我并不是在练剑。”

祁济安一愕,道:“不是练剑又是干什么来着?”

楚雪衣道:“看剑。”

“看剑?剑有什么好看的?”

“在心情欠佳时候,把剑拔出来看看,可以使闷气消除。”

“也许祁某愚昧,兼且见识浅陋,从没听过这种消除闷气的法子。”

“我也没听说过。”

祁济安呆住,呆楞楞的看着楚雪衣的脸。

楚雪衣叹了口气接着说:“实不相瞒,在下也只是第一次尝试使用此法的。”

祁济安又咳嗽一声,道:“此法实在是谁所创?”

楚雪衣道:“阿浪的师兄。”

祁济安又是一呆:“那岂不是你自己吗?”

楚雪衣颔首说道:“不错,这个人就是我。”

祁济安道:“这法子灵不灵?”

楚雪衣道:“完全失败。”说完,长长的叹了口气,身子斜倚在一堵墙壁上。

祁济安凝视着他,看了很久才说道:“楚兄弟,你好像很累?”

楚雪衣点了点头:“的确很累。”

祁济安道:“但据祁某看,你身上的毒性,已被完全消除。”

楚雪衣叹道:“在下疲累,与那根木刺无关。”

祁济安道:“是为了尊师?”

楚雪衣道:“有一半是的。”

祁济安也不禁为之一阵叹息,缓缓道:“上官前辈本有一身绝世武功,如今大受挫折,真是不幸。”

楚雪衣道:“然而,塞翁失马,焉知非福。”

祁济安道:“说是这样说,但以上官前辈之脾气,一旦武功大打折扣,往后的日子恐怕就很不好过了。”

楚雪衣忽然道:“咱们师徒的相貌像不像?”

祁济安摇摇头,道:“不像,你比上官前辈俊俏得多。”

楚雪衣道:“但咱们最少有一件事情很相似。”

“什么事情?”

“仇家。”

“仇家?”祁济安眉头一皱。

楚雪衣点点头,说道:“咱们都有不少仇家,从前,许多仇家不敢找我师父,全然是为了忌惮他老人家的武功。”

“不错,”祁济安道:“江湖中,又有谁敢惹‘鬼见愁一见也愁’?”

楚雪衣叹了口气,道:“那也不一定的,天下间若无人敢捋虎须,师父也不会落得如此田地。”

祁济安道:“此乃一时之逆境,楚兄弟毋须过份忧虑。”

楚雪衣深深吸一口气,道:“如今师父之武功修为,已大大不比从前,倘若再遇上厉害的仇家,情况就十分不妙。”

祁济安道:“尊师纵横武林数十载,自有应变之策。”

楚雪衣道:“但照我看,唯一最佳应变之策只有一个。”

祁济安道:“以楚兄弟之见,该当如何?”

楚雪衣道:“躲起来,静心潜修武功,以期再有重大成就。”

祁济安蹙了蹙眉,道:“这办法不错……不错……”说是这样说,但语气却甚为勉强。

楚雪衣道:“其实,应当静心潜修武蓄人,并不是我师父,而是阿浪。”

祁济安点头不迭,说道:“令师弟既已拜上官前辈为师,自当勤奋练功,方始不负众望。”

楚雪衣道:“我也是这么想。”

祁济安道:“不知道上官前辈如何想法?”

楚雪衣道:“我师父是鬼灵精之王,他比谁都更懂得权衡轻重利害,所以无论是谁为他老人家而担心都是多余的。”

祁济安道:“上官前辈不在房子里,阿浪也不在。”

楚雪衣道:“都已走了。”

祁济安一怔,道:“但他俩昨晚还在这客店里……”

楚雪衣道:“江湖人讲究的是行动矫捷,在一夜之内,一个出色的杀手已可来回八百里,把一颗远在数百里外的人头取回来。”

祁济安道:“但上官前辈师徒此一去,未知何时何日才能再见!”

楚雪衣道:“这就难说得很了,所以,咱们最好暂时别去想这两个人。”

祁济安莞尔道:“不错,一些想不通透的事情,最好就是把它抛开一旁,以后慢慢再算。”

楚雪衣盯着他,道:“祁大医师,你以后有什么打算?”

祁济安道:“这句话也正是我想问你的。”

楚雪衣道:“南下中原。”

祁济安道:“所为何事?”

楚雪衣道:“把蓉儿送回向家堡。”

祁济安道:“向家堡在衡山。”

楚雪衣道:“在下已久未登游衡山,这一次正好顺道浏览。”

祁济安道:“向小姐的意思怎样?”

楚雪衣道:“送她回家是一件好事,料想她不会反对。”

祁济安道:“也许是的。”

不久,两人找到了向蓉。

向蓉一听见楚雪衣要送自己回向家堡,脸色立刻变得很不好看。

楚雪衣蹙了蹙眉,道:“这有什么不对?”

向蓉冷冷一笑,道:“谁说不对?对你们这些大仁大义的大侠来说,这是绝对错不了的事情。”

楚雪衣道:“咱们是为了你好。”

向蓉咬了咬嘴唇:“很好,的确很好,但只怕你们还没有把我送上衡山,我已变成一缕芳魂。”

“一缕芳魂?”祁济安一怔,道:“这……这是什么意思?”

楚雪衣叹了口气,道:“意思就是说她已经死了。”

祁济安眉头一皱,道:“好端端的,怎会死掉?难道有楚雪衣在旁护驾,向小姐还怕会有危险吗?”

向蓉冷哼一声,道:“有他在身边又怎样?谁稀罕!”

祁济安越听越是莫名其妙。

但在莫名其妙之中,他到底不是个笨人,总算已看出了一点端倪,便故意道:“向小姐既然不喜欢楚大侠护送,那是可以另觅人选的,例如轩辕荣,又或者是唐业怀等等……”

向蓉寒着脸,叫道:“我谁都不要,也不更回衡山,我的事,我自己会有主张,你们都是个猪,甚至比猪还更不如!”

她仿佛越说越生气,说完一跺脚,掉头便走。

楚雪衣雪微一笑,望着祁济安道:“祁大医师,你说怎办?”

祁济安抓了抓耳朵,耸肩道:“女儿家就是这样古里古怪的,你说该怎办便怎办。”

楚雪衣道:“我有点饿了。”

祁济安两眼一睁,叫道:“什么,你现在想吃东西?”

楚雪衣道:“不可以吗?”

祁济安道:“你把向小姐气成这个样子,你居然还有闲情逸致去吃东西。”

楚雪衣道:“肚饿了就得吃,若要有闲情逸致才吃食物,只怕早已饿死了。”

祁济安冷哼一声,说道:“你要吃,自己吃个饱好了,祁某决不奉陪。”

楚雪衣笑了笑,说道:“我没想过要祁大医师来奉陪,我只想和蓉儿一起吃卤汁牛肉面。”

卤汁牛肉面是一种很普通的食物。

在这里,每碗只卖十文钱。

楚雪衣吃得很快,转眼间已一口气连吃了三碗。

向蓉却一连一碗也没有吃完。

她吃得很慢,仿佛吃的不是牛肉面而是一碗钢丝。

楚雪衣终于放下了筷子,微笑望住她:“怎么啦?还在生我的气?”

向蓉也放下了筷子,冷冷的说道:“你这种人,值得我为你生气吗?”

楚雪衣道:“今天不值得。”

向蓉睨视了他一眼:“今天是什么日子?”

楚雪衣道:“生辰。”

“你的生辰。”

楚雪衣道:“不是我的,是段世之的生辰。”

“段世之?”向蓉的脸色立刻变了。“为什么忽然提起这个人?”

楚雪衣道:“他是武林第一侯,而且相貌也长得不错。”

向蓉哼一声:“我讨厌这个人。”

楚雪衣道:“但他并不讨厌你。”

向蓉道:“他是他,我是我,别把我和他混为一谈。”

楚雪衣说道:“我也不想把你们两人混为一谈,但这位段公子总是喜欢纠缠着你。”

向蓉看着楚雪衣的脸,忽然冷冷一笑:“你要我怎样对付这个人?杀了他?还是把他的脸孔毁掉?”

楚雪衣摇摇头,道:“两皆不可。”

向蓉冷笑道:“有何不可?”

楚雪衣道:“无论你怎样对付这个人,都是一件麻烦透顶的事。”

向蓉道:“我不怕麻烦。”

楚雪衣说道:“但我不能让你惹上麻烦。”

向蓉道:“我惹麻烦是我的事,你管不着。”

楚雪衣道:“管是管不着的,但你忍心让我为了你而寝食不安吗?”

向蓉娇俏的脸庞立刻红了。

“你在说什么疯话!”她拧开了脸。

楚雪衣却逼视着她,用充满挚诚的语气,说道:“我说的不是疯话,是真心的说话。”

向蓉芳心有如鹿撞,连耳根也烫热得像是给火烤一般。

楚雪衣接着叹了口气,道:“我也许是个无行浪子,但却一定不会骗你。”

向蓉垂下了脸,久久没有作声。

楚雪衣又道:“你若不再回衡山,我是决不勉强的,但咱们这次重回中原,恐怕前路颇有荆棘。”

向蓉立刻抬起脸来,说道:“我是不怕。”

“我知道你一定会说不怕。”楚雪衣悠然一笑,道:“真是巾帼不让须眉。”

“当然不让!”向蓉又神气起来。“死也不让。”

楚雪衣连连摇头:“我不要你死,我要你长命百岁,而且永远漂亮,成为最美丽的长春树。”

向蓉道:“我不怕死,也不怕老。人人都会老的,老了就让自己老好了,我不要成为什么长春树,只要年纪老大的时候,莫要变成一个老妖怪就好了。”

楚雪衣道:“胡说!你决不会变成一个老妖怪。”

“不,我爹说过,江湖上是有不少老妖怪在年轻时都是很美丽的,但等到年纪老了,样貌就改变了,甚至连心肠也改变过来,据说从前有一个很漂亮的尼姑,她年轻时只吃素菜,连蚂蚁也决不会加以伤害,但后来年纪大了,她不再当尼姑,竟然变成了一个……一个淫妇,而且还带领着一群亡命之徒到处打家到舍,杀人放火,无恶不作……”

“我也听说过这件事,也知道其中有很多复杂内情。”楚雪衣轻轻叹了口气,道:“但并不是每个女人都是这样的,你若老是拿这些例子来比较,那便是杞人忧天,愚昧之极的事。”

向蓉闪动着浓密而长长的睫毛,说道:“你认为我很愚蠢?是个蠢材?是个笨蛋?”

楚雪衣笑了:“当然不是的,你比我聪明得多,但有时候却喜欢胡思乱想。”

向蓉点点头,道:“不错,有时候我是会胡思乱想的,但也只是有时候如此而已。”

楚雪衣道:“这就正常得很。”

向蓉一怔:“胡思乱想还算正常?”

楚雪衣道:“凡是正常的人,都会有时候东想想西想想的,只有脑筋迹近乎白痴的人,才会连胡思乱想也没有。”

向蓉损嘴一笑:“你说的话很妙。”

楚雪衣说道:“我的师父比我更妙得多。”

向蓉道:“但若只听外号,上官前辈那七个字实在吓人得很。”

楚雪衣道:“我师父的外号并不是用来吓人,而是用来吓鬼的。”

“吓鬼?”

“不错,他老人家的外号叫‘鬼见愁一见也愁’,可见只有鬼类见了我师父才会愁眉大皱,咱们既不是鬼,也就不必害怕,不必发愁了。”

向蓉听了,不禁嫣然一笑,但接着却又黛眉一道:“你怎晓得今天是段世之的生辰?”

楚雪衣耸了耸肩道:“猜猜而已。”

“嘎!这不是骗人了?”向蓉笑骂起来。

楚雪衣淡淡一笑,道:“这不是存心骗人,只是借故岔开话题,才能有机会和向小姐说下去。”

向蓉嘿嘿一笑,说道:“好哇,今天算是小妹领教一招了,以后你想骗我,就决不会如此容易。”

楚雪衣说道:“好,我以后不再骗你好了。”

“骗人,你连这句话都是骗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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