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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武林伯乐

大马场上,绿草如茵。

当虎牙正想骑在“白洁儿”马背上驰骋番的时候,他忽然听见了谢有男的声音,从出马径传了过来。

马径是马槽到大马场的一条通道,在马场里,这条小径倒是十分有名的。

虎牙回头一望,果然看见谢有男正赶了过来。他很高兴,真想立刻握着她的手。

但他的手还没有伸出去,立刻就看见谢五太爷也迎了上来。

谢有男笑了笑,对虎牙说:“爷爷是来看马的。”虎牙道:“‘金赤免’还在马槽里,没有拖出来。”谢有男撇了撇嘴:“谁说爷爷要看‘金赤兔’?”

虎牙一怔:“不是看‘金赤兔’?”

“难道除了“金赤兔’外,其余的马就不是马了?”谢有男“哼”的一声。

虎牙压低了嗓子,说:“祖师爷要看那一匹马?”

“我要看看你的马,自马!”谢五太爷的声音已传了过来。

晃眼间,他的人也已站在虎牙和谢有男的面前。

这位有“武林伯乐”之誉的大马场主,正在仔细地观看着“白洁儿”。

虽然,这位“武林伯乐”已九十多岁了,但他的眼神还是那么清澈,那么精细、那么锐利。

谢五太爷是个具有多重身分的大人物,他不但具有伯乐般相马之术,也曾经是镇守边疆的大将军,又是威震四方,武功卓绝的武林大豪。

当这种人在全神贯注观看着某一种物事之际,他的眼神永远是严肃而冷漠的。

因为只有用这种态度去分析,才会看得最真确,了解得最透澈。

越是成功的人,越是不许自己出错,因为他们比一般人都更加明白,要保持已拥有的功业,就必须要有更多的成功,而成功和出错这两件事,永远都是对立的。

百次出错,也许就会带来一百次的挫折和失败,虽然,不少成功的人,都曾经有过无数次出错,无数次失败,才能达到成功的目标,但也有不少已成大功的人,只要错了一次,就掉进了万劫不复的深渊,再也没法子爬起来。

所以,每一个成功的人,都尽量不容许自己有任何错误,即使那些错误看来是何等细微,何等微不足道。

“星星之火,可以燎原。”这八个字是每一个人都应该紧记着的。

现在,“武林伯乐”观察“白洁儿”的神情,就像是一个正在鉴定古董的资深大行家。

一件精美的古董,可以价值连城。

而一匹可以千里追风,傲视群驹的宝马,又何尝不是价值连城之物?

当然,一个真正爱马的人,基本上来说是不该把马儿和金钱联系在一起的。

这种人虽然很少,却不是绝对没有。

虎牙就是这种人。

日头已渐渐移到每一个人的头顶上。

谢五太爷注意着“白洁儿”很久了。

“白洁儿”却仿佛没有理会他。

在武林中,在人们的眼睛里,谢五太爷当然是个声威煊赫的大人物,但在“白洁儿”眼中,他和世间上所有的人是没有甚么分别的。

但若说世间上每一个人在“白洁儿”的眼中看来都是相同的,那也不对,最少,它对虎牙就显得格外亲热。

这一人一马,曾经在辽阔的草原追逐、角力、斗狠、比耐性。

它甚至曾经把虎牙摔进一个不大不小的坑子里,然后又再展开大步怒驰而去。

但现在,他们已成为朋友。

人与人结为朋友,那份友情不一定可靠,甚至可能有着可怕的阴谋存在。

但马若与人结成朋友,那么,它是可以值得信赖的。

‘白洁儿’,这匹马叫‘白洁儿’?”谢五太爷忽然长长的吐出口气,两眼直望着虎牙。

“五太爷,是的。”虎牙回答。

谢五太爷目中闪烁着充满江湖味的老辣光芒,缓缓地说道:“这匹马是你自己捕捉回来的?”

虎牙点点头:“是的。”

谢五太爷皱了皱眉,道:“老夫年轻时,也在大草原上捕捉过不少马,但从来没有匹可以让我感到真正的满意。”

虎牙道:“千金易得,一马难求。”

“你说得对!”谢五太爷点点头,说,“要找一匹好马,的确极不容易。

虎牙不再说话,只看着“白洁儿”。

“白洁儿”仿佛知道主人正在看着自己,立刻发出了一阵希聿聿长啸之声。

谢五太爷也看了看“白洁儿”,忽然说:“我想看看它的跑姿。

虎牙点点头,说:“弟子遵命。

语声甫落,人已轻巧地跨上了马背。

“白洁儿’,咱们跑出去!”他姿态从容,俨然有第一流骑术高手风范。

“白洁儿”很乖巧,立刻展开四蹄,矫捷地向前冲了出去。谢有男已有点着急了,虎牙才策马奔出去,她就立刻问祖父:“爷爷,‘白洁儿’

是不是一匹好马?”

谢五太爷没有回答,瞳孔已眯成一线,他的目光,一直追随着远扬而去的“白洁儿”,看得比刚才更加全神贯注。

渐渐地,“白洁儿”去得老远了,但不旋踵又再飞奔回来。

它很快又停在刚小驻足的地方,而神情闲逸地顾盼自如,就像是没有奔跑过似的。

这时候,谢有男再也按捺不住了,她又再问谢五太爷:“爷爷,‘白洁儿’到底怎样了?”

谢五太爷默然半晌,才道:“它是一匹千中选一的好马。”

谢有男面上立刻露出了喜悦之色,虎牙却还是没有甚么特别的反应。

谢有男兴奋地走到“白洁儿”的身旁,用力地摸抚着它的颈项。

“听见了没有,爷爷说你是一匹千中选一的好马哩!你可知道,他老人家是武林伯乐,绝对不会看错的。”

她的心情实在很愉快,立刻又再问祖父:“它和‘金赤兔’相比又怎样?”

谢五太爷却忽然叹了口气,道:“这可差得远了。”

谢有男听见这六个字,就仿佛被迎头淋了一桶冰冷的水。

她叫了起来:“爷爷,你刚才不是说,‘白洁儿’是千中选一的好马吗?”

谢五太爷道:“爷爷还没有老得一塌糊涂,当然不会忘记这句说话。"

谢有男苦着脸:“但你为甚么又说它远远比不上‘金赤兔’?”

谢五太爷叹道:“傻丫头,你可知道,‘金赤兔’是万中选一的名驹?千中选一的‘白洁儿’虽然可以算是好马,但和‘金赤兔’这等千里马相比,自然又是相差了一截了。”

虎牙还是没有甚么特殊反应,仿佛谢五太爷谈论着的并不是“白洁儿”。

但谢有男却急了。

“爷爷——”她跺了跺脚:“这怎么办?”

谢五太爷笑了笑:“你说怎么办?”

谢有男说,“依你老人家看,“白洁儿”过两天参加武林马王大赛,会跑个第几回来?”

谢五太爷皱了皱眉,道:“你要爷爷说真话?”谢有男急道:“当然是真话。”

谢五太爷捋须微笑,说:“大概十八名左右。

“噢!”谢有男失望得敲起了额头:“那和包尾而回又有甚么大分别?”

谢五太爷道:“能够参加这一次武林马王大赛的,全是各地精英高手,异种神驹,就算“白洁儿’真的包尾而回,对这匹马来说也不能算是甚么耻辱。”

他这句说话相当厉害,那分明是说:“马儿当然不会感到有甚么耻辱,但大马场的脸却会给它丢光了。”

谢有男急了起来,忙道:“爷爷,看在大伯父的面上,给虎牙师哥换一匹马好不好?”

谢五太爷迟疑了半晌,终于点头,说道:“这是可以的,虎牙,那么你就改策‘二郎神’出赛好了。”

虎牙还没有开口,谢有男已不断的摇头,说:“二郎神’不行,要换就换“闪电刀’,不然就换“闪电棒’!”

谢五太爷皱眉道:“这两匹马都有缺点,更不可靠。”

谢有男道:“但它们必定比二郎神’强胜得多,最少也可以在前列三四名之内跑回来!”

谢五太爷脸色又是一沉,虎牙却在这时说道:“请恕弟子斗胆说一句话。”

谢五太爷盯着他,半晌才道:“虎牙,老夫知道你是个聪明人,你现在有甚么话要说?”

他先抬出一句“聪明人”,可不是甚么赞赏之辞,而是一种提醒,也是一种警告。

他分明是在警告徒孙小心讲话。

虎牙却好像不懂这一套,他说:“弟子这一次参加比赛,只是想增加一点见识,可没有抱着夺标的野心。”

谢五太爷咳嗽两声,说道:“既然参加得了大赛,就不妨把冠军视作最终目标,在理论上,马场里是没有必胜必败之马的。”

虎牙点点头:“弟子也正是这么想,所以,弟子并不认为‘白洁儿’一定会大败而回。”

谢五太爷脸色一沉道:“这是甚么意思?”虎牙道:“弟子不想更换坐骑。”

谢五太爷目中精光暴射,直勾勾地望定了虎牙:“你不后悔?”

虎牙坚决地说:“不后悔!”

谢五太爷冷冷一笑,声音突然转趋严厉:“你可知道,自己正在面对着甚么人讲话?”

虎牙的脸色有点发青了,但他的腰还是挺得笔直,目中也并未露出半点畏怯之色。

因为他知道自己没有做错任何事。既然无错,又何必惧怕?

他正视着谢五太爷冷厉的目光,说道:“弟子正在和祖师爷讲话。”

“你知道就好了!”谢五太爷冷冷地道:“祖师爷要你换马上阵,你竟然敢反抗?”

虎牙神色不变,道:“弟子若还可以选择,请容许弟子策骑‘白洁儿’参加武林马王大赛,若然祖师爷坚持命令,那么就算要弟子骑着一头猪出赛,弟子也是不敢不从!”

“斗胆!”谢五太爷面色骤变,“你竟敢这样讲话?是不是你师父教的?”

他气得暴跳如電,须眉皆竖,好像想一口便把虎牙吞进肚子里。

但他最后还是没有动手。

因为谢清来来了。

谢清来没有说甚么,只是向虎牙做了一个手势。

虎牙明白这手势的意思,立刻跪了下来。

他知道,自己刚才的说话,未免是太过份一些,也难怪谢五太爷给气得暴跳如雷。

自从庄萍死后,谢清来一直都是那么萧索,他本就是个沉默寡言的人,经此变故,他更寂宽,也老得更快了。

幸而,他还有虎牙这么一个弟子。

虎牙这孩子,已成为谢清来一切希望所在。

他可以死,而且本来就已把性命投在一口井底里,但他却从那一刻开始认识了虎牙,是虎牙使他的生命能够继续延接下去的。

现在,他叫虎牙跪在祖师爷面前的做法是对的。

“爹,你可以杀了他,因为他太无礼,太没规矩。”这句说话,他虽然没有向父亲说,但谢五太爷已听见了。

他毕竟是谢清来的父亲。

知子莫若父。他不必用耳朵,只是用一颗心就可以听见儿子心里的说话。

但他也同时“听见”儿子心里的另一句说话一一

“你若杀了他,也就等于杀了我。”

虎毒不食儿。

谢五太爷虽然专横,但却也下想太伤害谢清来。

他毕竟只有两个儿子,虽然,他早已完全偏袒着次子宝楼。

他冷冷的看了虎牙一眼,然后又对谢清来说:“他要骑‘白洁儿’参加武林马王大赛,这件事就让你来决定好了!”

谢清来叹了口气,道:“这不是虎牙的主意,而是我的决定。”

谢五太爷目光一闪:“你认为‘白洁儿’有这种资格吗?”

谢清来道:“最少,它一定不会遥遥坠后回来。”

谢五太爷嘿嘿笑:“原来你也和虎牙一样,对这匹白马存着梦想!”

谢清来道:“像我们这种人,若连梦想也没有,恐怕早已活不下去了。”

他这句说话,不啻是一把锋利的刀。

谢五太爷脸色一变,仿佛真的挨了儿子一刀。

他忽然冷冷一笑,道:“但你们可曾为谢家大马场的面子着想?”

谢清来道:“我们都是谢家大马场的一份子,当然不会忘记了这一点。”

谢五太爷道:“既然没有忘记这一点,就应该明白,这次赛马我们是不能一败涂地的。”

谢清来道:“我们有‘金赤兔’出赛,又怎会一败涂地?”

谢五太爷“哼”一声,用手指了指“白洁儿”,道:“这匹白马又怎样?是不是要弄出一头一尾才够威风?”

谢清来摇摇头,道:“它是不会超过第十名跑过终点的!”

“你敢保证:?”

“敢!”

“用甚么来保证?”

“随便用甚么都行!”谢清来缓缓地说:“爹,你老人家是不是要和儿子赌一赌?”

谢五太爷气得七窍生烟,骂道:“你疯了!儿子和老子打赌,赌甚么?”

谢清来道:“就赌一个婚约。”

“婚约?甚么婚约?”谢五太爷越听越是莫名其妙。

“虎牙很喜欢有男,他们是很登对的。”谢清来立刻解开这个闷葫芦。

虎牙的脸立刻发出了光,有男却红着了脸,拧身跑了开去。

只有谢五太爷,他简直不能相信自己的耳朵,一张脸庞已变成了铁青之色。

他愤怒极了。

但他却也没有直接反对,只是说:“这种事,你先问准了宝楼再说!”

“宝楼早已同意,他夫妇俩人都同意了。”

“混帐!胡闹!老子不答应!老子不跟你发神经打甚么赌!”谢五太爷迭声咒骂:“不要妄想了,就算他俩答应了、翁无敌也不会让自己的外孙女儿嫁给这个混帐的小子!”

他一面破口大骂,一面拉着已给吓呆了的谢有男折回出马径。

虎牙仍然跪着,一张脸庞变得既苍白,又愤怒。

谢清来凄然一笑。

他缓缓地拉起了虎牙,用力地抚弄着他的头发,声音嘶哑地安慰他:“孩子,不要难过,只要有男对你有真情意,师父就算化骨扬灰,也要让你们结合在一起,过着幸福的生活。”

他的声音充满慈爱,态度却比战场上的猛将还更刚毅坚决。

虎牙终于流泪。

他太感激师父了,为了自己的事情,师父不惜鼓起最大的勇气来面对严父,甚至是化骨扬灰,也在所不惜。

除了流泪,虎牙又还有甚么话可说?

这时候,天色正好,“白洁儿”又在发出啸声,仿佛是在对他说:“在这么美丽的日子里,你们为甚么要悲伤,为什么要流泪呢?”

此刻,虎牙好像听见“白洁儿”的说话了,他抹千了面上的泪痕,陡地腾身飞了出去。

刹那间、人马合一,有如箭矢般向前疾驰,那又像是一片白云,迅速地飘惊到遥远的地……

夜凉如水,在谢家大马场的马槽里,一切看来平静如常。

今夜无月,只有疏星零散地散作在天幕间。

就在子夜时份,马场外掠过条神秘的影子,那是一个鬼鬼崇崇,连脸孔也用黑布包褒着,只露出一双眼睛的黑衣人。

这黑衣人的身手相当敏捷,在三几个起落间,已来到了马槽的尽头。

他环顾四周,过了片刻,突然闪身进入了马槽。这座马槽相当宽阔,少说也有数十匹骏马,但白马却只有一匹。

那是“白洁儿”!

黑衣人来到了“白洁儿”的背后,眼睛里忽然露出一股狠厉的光芒。

他悄悄地拿出了一支精钢铸成的管子,然后把管子递到唇边。好是一种可以发射暗器的钢管,只要他用力一吹,就会有支毒针从管里飞射出来。

这人竟然要暗杀“白洁儿”!

钢管已瞄准,黑衣人终于用力吹了一口气。“飕”的一声响,一支毒针已射了出去,但就在这刹那间,一团白影也同时从北方疾射而来。

黑衣人眼色骤变,这一支毒针眼看已经可射进“白洁儿”的背脊上,但是却竟然给这团白影挡住了。

一时之间,他也未能看得清楚,那团白影到底是甚么东西,但这附近有人埋伏者,这一点却已绝无疑问。

毒针被挡,他的阴谋显然也已被人识破,而且,对方能在干钓一发之际把毒针挡住,使“白洁儿”逃过劫难,可见来者绝非易与之辈。

黑衣人不敢再逗留,匆匆展开身形,向马槽外直标了出去。他轻功造诣相当不错,瞬息之间已奔出了大马场。

他一直奔出里许左右,才停顿下来。

他回头一望,看见没有人追了上来,才觉心头稍宽。他长长的吁口气,在一株大树下蹲坐着,心想:“那白蒙蒙的到底是甚么东西?”

人总是有好奇心,这黑衣人也不例处,刚才他见事情败露,所以匆匆狼狈而逃,现在形势稍为安定,他却在左右思量。

忽然间,大树上有一团白色的物事掉了下来,不偏不倚,正落在黑衣人面前。

接着,树上有人刮起了火摺子,然后才缓缓地飘落到地上。

黑衣人倏地站了起来,他发出了一声恐喝,身子不断地退后,显见心中正在骇然之极。

这时候,他已看清楚那团白色的物事了,原来那是一个大馒头。

大馒头上,还插着一支长约三寸,泛着碧光的钢针。黑衣人当然不会不认得这支钢针。

这支钢针剧毒无比,用来杀一头万斤大象也有余,何况只是一匹白马?

可是,这支毒针现在并不是射进白马身上,而是插入一个白色的大馒头里。

黑衣人真的震栗了。

他向来自负轻功高明,刚才还以为总算摆脱了危险,谁知道人家原来早已在大树上瞧着自己喘气了。

那是一个怎样的人?

黑衣人总算在那人的火摺子下看得清清楚楚了,那是个国字脸,唇上有两撇胡子,笑的时候连眉毛也弯了起来的男人。

只要是对唇上留着两撇胡子没有偏见的人,都会认为这男人长的实在不难看。

不难看就是好看。

而事实上,这人的确潇洒极了,也好看极了。

但黑衣人的眼色却忽然变得更惊惶,更可怕。

“铁凤师?……你就是辣手大侠铁凤师?”黑衣人的声音听来很奇怪,似乎不时夹带着“格格”之声,原来那是因他一面说,上下两排牙齿也一面不断磕个不停。

那男人淡淡地笑了笑:“刘上官,你真够眼光,春就知道我是甚么人。”

那黑衣人更是大吃一惊,正要说话,铁凤师已截然道:“尊驾若想否认自己是刘上官,那是不必了,你可以一眼便看出我是谁,我为甚么不能从尊驾的暗器和轻功上,认出尊驾就是鼎鼎大名的“阴司杀手’?”

那黑衣人呆住,过了很久才讪讪地说:“铁大侠果然名不虚传,但刘某.……刘某其实只是个无名小卒,‘鼎鼎大名’四字,真是万万配不上,配不……”

铁凤师忽然把那馒头拿起来,淡笑着说道:“这是镇里冯济老师傅亲自做出来的馒头,又香又滑,你要不要试一试?”

刘上官忙说道“不必客气,不必客气!”

铁凤师眉毛一皱,道:“你是不肯赏脸?还是肚子不饿?”

刘上官道:“是肚子不能,刘某刚用过饭了,铁大侠实在不必客气。”

铁凤师忽然脸色一寒:“现在是甚么时候了?你只不过才用饭不久?不行!这馒头是冯济老师傅亲手做出来的,我敢保证,他做出来的馒头绝对不会有毒,你若不吃,那不但是不肯赏我的脸,也是存心侮辱冯济老师傅、快吃!”

冯济老师傅做出来的馒头当然无毒,但现在,这馒头上却插着一支毒针。

这毒针的毒力,极为霸道,倘若把馒头吃了,不立刻七窍流血倒下去才怪。

刘上官已浑身冷汗,铁凤师又冷冷道:“刘朋友,你考虑清楚了没有?”

刘上官颤抖着身子,道:“是小人该死,是小人该死!小人是不该用这一种手段去对付那匹马儿的.……

铁凤师冷冷一笑:“你好大的胆子,是谁要你暗杀那匹白马的?”

“小人不能说。”刘上官又退后了一步。

铁凤师冷冷道“你可以不说,但这馒头你却是不能不吃了。”

刘上官大吃一惊,突见眼前人影闪动,两肩已是同时一麻。

接着,他身上最少有十二处穴道给铁凤师出手点住,立时全身动弹不得,而他包裹着脸庞的黑布,也被撕掉下来。

“铁大.……刘上官唯一还能活动的,也许就是一张嘴巴。

但他才张开口,铁凤师已把那馒头塞到他的嘴里。刘上官刹那间变得面无人色,这馒头是有毒的,只要吃了一口他这一辈子立刻就得完蛋。

幸而铁凤师很快又把馒头拿回出来,他吃吃一笑,脸上表情就像个刚捉弄了别人的顽童。

响上官又惊又怒,可是却又不敢说甚么,铁凤师笑了会,又在他的头壳辞凿了几下,才道:“你现在想清楚了没有是谁要你干这件事情的?”

刘上官倒抽了一口凉气,甚久才说:“是.……是谢五太爷!”

“胡说!”铁凤师面上陡地出现了怒容,“这采谢五太爷的马槽,天青间岂会有人花银子来暗杀自己的马儿?你当我是三岁小孩么?”

刘上官面如土色,道:“小甚怎知道谢五太爷何以有此一着?但小人说的都是实话!”

铁凤师冷冷一笑:“你是不帐黄河心不死,不见棺材不流泪,你还是不如吃掉冯济老师傅的馒头罢!”

刘上官满帐帐汗帐紧紧闭着嘴巴,但铁凤师既然一定要他吃掉这馒头,他闭着嘴巴又有甚么用处呢!

铁凤师把他的嘴撬卑开来,然后备整个馒头塞进备的口里。

陀刘上官拚命地想把馒甚吐出来陀但铁凤师却用一种很奇特的手法,在他的颚下搓来搓去,他虽然吐出了一部份,但最后还是有一大半馒头吞进肚子里。

铁师凤瞧着他充满惊惧和绝望的神情,似乎觉得愉快极了。

刘上官只觉得全身冷森森的,额前的汗水不断淌了下来。

铁凤师甚视着他,笑了笑道:“冯济老师甚的馒头,是远近驰名的,你现在尝试过了,觉得滋味怎样?”

刘上官哭丧着脸,声音咽哽:“我已说了真话,你为甚么还要我吃馒头?”

铁凤师干咳了一声,良久才说道:“其实,我早已知道早你没有骗我,也不敢骗我,除了谢五太爷,又有谁敢动那匹白马?”

刘上官颤声道:“那么,你为甚么还要杀害小人?”

铁凤师一怔血道:“我杀害了谁?”

份上官苦着脸,道:“那馒头,你明知是有毒的.……”

铁凤师皱着眉道:“谁说那个馒头有毒?”

他一面说,一面幌了幌右手,只见他右掌之上,又出现了一个馒头,而在这馒头上,赫然还插着那根毒针。

刘上官楞住,讪讪地说道:“这.……这这馒头.……这馒头……”

铁凤师眨了眨眼,悠悠地笑说:“这才是有毒的馒头,你是不是还没吃饱?”

刘上官又惊又喜,他长长的吁了一口气,道:“难得铁大侠明镜高悬,小人甘拜下风,佩服佩服,小人知错了,还望铁大侠网开面,把小人从轻发落,小人保证,以后……”

“够了够了,”铁凤师解开刘上官的穴道,才说,“休再说甚么明镜高悬,从轻发落,我可不是官府大人,这一次算了快走!

刘上官虽然给铁凤师吓得魂不附体,但总算是有惊开他再也不敢说甚么,立刻就一溜烟似的飞奔到老远。

铁凤师轻轻的叹了一声,不禁喃喃地说道:“谢五太爷这又是何必呢?”

九月初三上午,天气还是和昨天一般可爱。大马场上,“白洁儿”又再逍遥自在地奔腾着。

在远处一株大树下,坐着两个人,那是铁凤师,还有一个是正在目不转睛注视着“白洁儿”的杏袍人。

他腰间斜斜地插着一柄刀,猎刀。这人正是“猎刀奇侠”司马纵横。

“白洁儿”在马场上酒开大步,跑姿矫健雄壮,连司马纵横那样的人也不禁瞧得为之出神了。

他终于长长的吐了口气,赞道.“这真是匹罕见的异利神驹!

铁凤师却叹息着,道:“可是,却有人要暗算它,想把它置于死命!”

司马纵横一怔,问道:“是谁要杀‘白洁儿’?”

铁凤师道:“谢五太爷!”

司马纵横皱了皱眉:“他是有名的武林伯乐,是个嗜马如命的人,怎会对这匹罕见的好马动了杀机?”

铁凤师又长长叹了口气,道:“对于谢家的事,你知道得太少了。”

司马纵横道:“虽然知道不多,但总也算略知一二,这匹‘白洁儿’听说是谢清来的徒儿张虎牙捕捉回来的。”

铁凤师点点头:“不错,虎牙为了要捕捉它,已吃了不少苦头,但他总算好运气,终于把它捉住了。”

司马纵横微微一笑,道:“这全是他用尽了苦功才能把马儿捉回来的,你可不能美慕他说是好运气。”

铁凤师摇摇头:“我早已说过,你知道的事情实在是太少了。”

司马纵横一怔:“难道这匹白马会自己撞到虎牙的面前吗?”

铁凤师道:“‘白洁儿’在未曾被捕获之前,是一匹骄傲而孤独的白马,它怎会撞到虎牙的面前呢?”

司马纵横道:“但你却说虎牙运气,那是甚么缘故?”

铁凤师道:“因为他在捕捉这匹白马的时候,遇上了一个捕捉马儿的大行家。”

司马纵横淡淡道:“这大行家就是你这位铁大侠?”

铁凤师微微鞠躬,有点神气地说道:“好说!好说!正是区区。”

司马纵横道:“是你把这匹白马儿捉回来的?”

铁凤师说道:“这个我可不敢居功,捉马的人,的确是虎牙,我只是提点他若干要点,和教了他一种十拿九稳的捕马方法。”

司马纵横悠然一笑,道:“难怪你说他有运气,原来不是马儿撞到他的面前,而是他撞上了你这行家。”

铁凤师拈了拈唇上的两撇胡子,忽然叹了口气,道:“老实说,这匹白马,我其实早就已经看上了。”

司马纵横目光一一闪,道:“你早已看上了它?早到甚么时候?”

铁凤师道:“比虎牙最初发现它的时候还要早。”

司马纵横道:“既然这样,你为甚么不把这匹白马捕捉回来?”

铁凤师道:“那是为了虎牙。”

司马纵横恍然大悟,道:“你是故意把“白洁儿’让给他的?”

铁凤师点点头,“我看得出,他真的是很喜爱这匹马、“白洁儿’落在他的手里,一定会不枉此生。”

司马纵横慨叹地说:“世有伯乐,然后有千里马,千里马常有,而伯乐不常有。一匹好马,若落在不识马、不爱马的人手上,那真是一件可叹复可悲的事情。

铁凤师又点头不迭,道:“你说得一点也不错,而在这件事情上,

我认为自己不但看对了马,也看对了人。

司马纵横道:“我知道,虎牙是个好孩子。”

铁凤师道:“你怎会知道?谢清来对你说的?”

司马纵横笑了,苦笑。

他苦笑并不是为了自己,而是为了谢清来。

他认识谢清来的时间说长不长,说短也不短,大概是五六年左右。

那一天,他们在兰州的贩马市场相遇,两人都不约而同地同时看上了一匹灰马。

那匹灰马貌不惊人,而且瘦弱得可怜,但是在那座贩马市场里,它的价钱却绝不比其他马匹便宜,但是一直乏人问津。

贩马商人也不着急,还是拿紧价钱,不肯别价贱估。

当谢清来在贩马市场留意眷这匹瘦弱灰马的时候,忽他发觉除了自己之外,居然还有另一个人,正在很留神观看着它。

向来沉默寡言的谢清来忍不住首先搭腔,对这人说道:阁下认为这匹灰马怎样?”

这人道:“给养坏了。”

谢清来面露惊诧之色:“你怎看得出来?”

这人道:“从它的骨骼型格和身上的肌肉,可以看得出,曾经挨过饿,甚至也许曾经有一段时期险些给渴死。”

谢清来面上惊诧之色更甚,但却又渐渐浮现出一种佩服的神情来。

只听见这人又说:“而且,看它的样子,似乎还曾经给主人当作牛来使用,它太吃力了,正是食不饱,力不足,还要连续不断干着粗重的工作,唉,这不是给养坏了又是甚么呢?”

谢清来大为佩服,连忙请教对方高姓大名。

这人正是司马纵横。

那一天,两人谈的甚是投机,后来谢清来酒兴突发,更力邀司马纵横到酒家共谋一醉,声言不醉无归。

结果,司马纵横真的醉了。

他酒醉还有三分醒,但谢清来却是醉得连东西南北也分不清楚,最后,是司马纵横把他送回家中的。

那一晚,谢清来对司马纵横说了很多平时不想讲,也不敢讲的事情。

那全是他心中的冤屈,能有机会伸诉出来,总比永远翳闷在肚子里好一点。

谢清来酒醒后,并未后悔,因为他已把司马纵横当作朋友。

这五六年来,他们不时也有会面,而且每一次,谢清来都是拉着司马纵横,非要喝个天昏地暗不可。

但在平时,谢清来并不是个经常酗酒的人。

他本来就并不是个酒徒。

也许,他是故意借助酒精的力量,来使自己有勇气把心里的话向司马纵横倾诉。

司马纵横每次听了,心里都觉得很难过。

谢清来视他为挚友,那是毫无疑问,谢清来有甚么困难,有甚么苦闷,司马纵横不错是已知道了,可是,他却爱莫能助。

这时候,铁凤师提起谢清来这个人的名字,司马枞横又怎能不为之一阵苦笑?

“白洁儿”仍在马场上跑动着,它浑身是劲,仿佛有使不尽的气力。

铁凤师又赞叹了一声:“它真帅,难怪谢五太爷担心得连睡觉也睡不着,非要派人把它干掉不可。”

司马纵横扬了扬眉,忽然明白过来:“谢五太爷是担心“白洁儿’会赢了‘金赤兔’,所以要派人来杀了它?”

铁凤师点点头,“不错,因为他昨天曾经仔细地看过‘白洁儿’。”

司马纵横道:“他是武林伯乐,相马功夫独步天下,除非他老得糊涂了,否则一定可以看出‘白洁儿’是一匹罕见的千里马。”

铁凤师道:“谢五太爷虽然顽固又护短,但却一点也不糊涂,更没有老眼昏化,瞧错了‘白洁儿’。”

司马纵横道:“武林伯乐之誉,确非浪得虚名。”

铁凤师道:“他对虎牙曾说:‘白洁儿’将会在武林马王大赛中大败的,必会影响及大马场的声誉。”

司马纵横叹道:“这样说来,这老太爷也未免太狡滑了。”

铁凤师道:“他要虎牙换马出赛,但虎牙不肯,坚持策骑‘白洁儿’出赛。”

司马纵横道:“换了是我,也一定不会让“白洁儿’错过机会,虽然在十年后,虎牙还可以再参加武林马王大赛,但对“白洁儿’来说,那却是太迟了。”

铁凤师道:“为了这件事,谢五太爷很不高兴。”

司马纵横说道:“他本来就是个专横的老人,虎牙不肯遵照他的意旨,他不高兴乃是理所当然的。”

铁凤师道:“在别的事情上,谢五太爷就算很不高兴,也会看在长子的面上抹过算了,但这一次却是关乎‘金赤兔’能否顺利夺魁的重大事情,对他来说,‘金赤兔’是万万不能失败的。”

司马纵横道:“纵然如此,他也绝对不该把“白洁儿’毁灭,这种行径,和他武林伯乐的称呼实在是太不相衬了。”

铁凤师叹了口气,道:“他嗜马,但更好名,为了要保持谢家大马场的盛名,他宁愿杀了一匹好马。”

司马纵横皱眉道:“其实,虎牙是他的徒孙,也是谢家门下弟子,白洁儿赢了武林马王大赛,对谢家也是一件光荣的事。”

铁凤师道:“可惜谢五太爷的想法和你并不一样,他一定要‘金赤兔’赢,也一定要由他的孙女儿赢出这场比赛,倘若由“白洁儿’胜出了,他会认为这是奇耻大辱。”

司马纵横道:“现在‘白洁儿’仍然活着,你认为谢五太爷会不会再派人去杀它?”

铁凤师摇摇头,道:“不会了。”

司马纵横奇道:“你怎么可以这样肯定?”

铁凤师道:“因为今天一早,我就去找过这位专横的谢太爷了。”

司马纵横道:“你想劝服他?”

铁凤师摇摇头道:“不是劝服,而是警告。”

司马纵横陡地一呆,半晌才道:“但你可知道,他是甚人?”

铁凤师淡淡道:“我当然知道他是谢五太爷,是个极难惹的老头儿。”

司马纵横道:“你知道就好了,这也难怪,你本来就是个喜欢惹麻烦的人。”

铁凤师微笑道:“你说对了,我就是喜欢惹麻烦,而且麻烦越好。”

司马纵横望着他,过了很久才摇摇头叹息道:“我们算不算是老朋友。”

铁凤师道:“是老朋友又怎样?”

司马纵横道:“但我却越来越不了解你的脾气,曾经有一段时期,你不是躲在一间小客栈里过着无名小卒的生活吗?

铁凤师道:“那时候,我在休息。”

司马纵横道:“在那段时期里,你极怕惹上麻烦的人和麻烦的事,所以索性隐姓埋名,许多人都不知道你就是鼎鼎大名的辣手大侠。”

铁凤师道:“那时候,我也许是太疲倦了,但这种隐姓埋名的生活,对我这个年纪的人来说,未免还是早了一点。”

司马纵横道:“你毕竟还是喜欢抱不平,管尽人间不公平的事。”

铁凤师一笑道:“彼此彼此而已。”

司马纵横叹了口气,道:“但谢五太爷会对你的警告有所忌惮吗?”

铁凤师冷冷一笑,道:“他虽然不好对付,但他又何尝会不知道:我们也是不好惹的一对活宝贝啊?”

“我们?”司马纵横一怔:“你早已存心把我拖进这淌浑水里?”

铁凤师盯着他:“这种事,难道还要你答应吗?你若怕麻烦,现在逃之天天也是时为未晚。”

司马纵横笑道:“麻烦倒不怕,就只是怕你说我不够朋友。”

铁凤师也笑了:“还有两天就是武林马王大赛的日子了,这个热闹的场面,咱们可万万不能错过的。”

司马纵横遥望着天边,忽然道:“你瞧,明天会不会下雨?”

铁凤师摇摇头:“不知道”。

司马纵横道:“那么后天呢?”

铁凤师还是摇摇头:“更不知道。”

他也仰望了一下天色,忽然叹了口气,接着说:“但我却已肯定,今天一定会下雨。

“大雨?”

“不错,大得惊人的榜佗大雨。’

铁凤师这句话还没有说完,一朵厚而黑的云已飘在他们的头上。

一场大雨,就像是暴徒般突然掩杀而来,直教风云变色,又幌似有石破天惊之势。

“司马,这场雨下得好不好?”

“对我不好,这身衣裳已湿透了。”

“对,“白洁儿’又怎样?”

“不知道。”

“对‘金赤免’呢?”

“也不知道,”司马纵横淡淡道:“这问题,你最好去请教谢五太爷,他也许是天下间最了解‘金赤兔’的人。”

雨点挟着冷风袭来,使谢五太爷有着冷飕飕的感觉。

他坐在棋亭下喝酒,弈棋。

陪他喝酒,与他对弈的人,是谢家大马场的管事吕忠。

吕忠平时不喝酒,只有谢五太爷喝的时候他才喝。

吕忠平时也不奕棋,只有在谢五太爷兴致来了的时候,他才会在这座棋亭下,发挥他那种出神人化的棋艺!

谢五太爷在年青时,是个多才多艺的人。

现在,他年纪老迈了,虽然脑筋还不算太迟钝,但反应已比年青时逊色。

甚至比十年前逊色。

即使是五年前的谢五太爷,他的精神和魄力都比现在更好。

这一局棋,他又败了。

今天,他已连败三局,这也是吕忠和主人对弈二十年以来,第一次出现这种战果。

在二十年前,谢五太爷常以直落三局的比数,在棋局上把吕忠杀得片甲不留。

但二十年后,吕忠却已扭转乾坤,反胜谢五太爷。

谢五太爷脸上的表情显得有点萧索,他凝视着棋盘,看来似乎有点心不在焉。

吕忠已把残局重整,准备重新开始新的一局。

棋已摆好,按照规矩,这一局下先手的,该是上一局输棋的人。

但谢五太爷没有走第一着,他忽然长长叹息,道:“你已连胜三局,就算再弈下去,老夫还是必败无疑。”

吕忠点点头,道:“下棋这种事,就像是比武一般,开始时候气势弱了,想要平反败局就很不容易。

谢五太爷摇摇头,叹道:“人老了,凡事都力不从心,老实说,老夫到了这把年纪,还能一口气连下三局棋,虽然败了,也已不容易得很。”

吕忠道:“五太爷积善积德,自然会老当益壮。”

谢五太爷道:“到了老夫这种年岁,胜败之事早已不放在心上,但谢家后代子孙,却不能屈居他人之后。”

吕忠道:“五太爷是在担心武林马王大赛。”

谢五太爷叹了口气,道:“这一场比赛,对谢家大马场来说,是许胜不许负的一仗,老夫知道十年后的武林马王大赛,老夫是再也没有机会可以看见啦。”

“五太……”

“不必说废话,老夫已年逾九旬,而且精神和气力都是在迅速衰退之中,这种事,又有谁能够避免?”

吕忠无言。

谢五太爷缓缓地接着道:“历届武林马王大赛,咱们大马场只能赢取第二届的冠军,其余三届咱们都落败得不明不白,唉,老夫被武林同道誉为武林伯乐,毕生所养马匹少说也有数千,而能为谢家大马场挣回一点面子的,就只有那匹‘下大雨’而已,想到这一点,又能不为之汗颜耶!”

吕忠道:“但这一次,‘金赤免’必能再为谢家夺取武林马王宝座,五太爷大可不必担忧。”

谢五太爷忽然又长长叹息,声音显得更沙哑,更低沉的道:“你见过那匹白马没有?”

“‘白拮儿’?”吕忠双眉一蹙。

“不错,就是那匹杀千刀的“白洁儿’!”谢五太谷以“嗜马如命”四字驰名武林,但对“白洁儿”这一匹马,却似有深仇大恨。

他恨不得把“白洁儿”碎尸万段!

吕忠眉头紧皱,沉默了很久很久,才道:“这是一匹上驷!”

谢五太爷目中锋芒忽露:“你的眼光还算不错,也看出它是一匹好马。”

说到这里,咳嗽两声,神情沉肃地接着问:“若以它与‘金赤兔’相比,你认为怎样?”

吕忠呆住,似乎未曾料到谢五太爷会有此一一问。

“你说!但说不妨!”谢五太谷又在催促他回答。

吕忠吸了口气,呆了半响才道:“以小人看来,这两匹马恐怕是难分轩轾。

谢五太爷却摇摇头,道:“甚么难分轩轾?老夫可以肯定说一句:‘金赤兔’还比不上那匹杀千刀的白马!”

吕忠的脸色忽然阵青白:“这这是真的?”

谢五太爷冷冷一笑:“老夫给江湖上的朋友,称为武林伯乐,这两匹马孰优孰劣,难道还看不出来吗?”

吕忠跟随着谢五太爷已二十年,主人的心意,他当然是最清楚不过的。

他是谢五太爷最信任的心腹,而这二十年来,他对谢五太爷也确是忠心耿耿,对任何事情都全力而为。

谢五太爷渴望“金赤兔”赢,他是知道的。

谢五太爷渴望孙女儿在武林马王大赛中扬威,他也是知道的。

但如今,劲敌出现了。

这劲敌并不是来自外地的参赛者,而是谢清来的徒儿虎牙,和他那匹白马“白洁儿”。

谢五太爷心里怎样想,吕忠是知道的。

他想了想,便沉声说道:“五太爷是不是不想再看见这匹白马吗?”。

“实在不想,但咱们却不能动它根马毛!”谢五太爷吸了一口气,道:“老夫曾派人去干掉它,谁知道这畜牲居然还有保镖护着!”

吕忠一怔:“是虎牙?”

谢五太爷摇摇头,道:“这小子还在梦中!”

吕忠道:“那么又是甚么人?”

谢五太爷的脸色很不好看,道:“是铁凤师。”

“铁凤师?”吕忠吃了一惊,“这人已到小兰州?”

谢五太爷冷哼一声,道:“他到了小兰州多久,老夫可不知道,但今天大清早,在你还未曾连杀老夫三局棋之前,他已找老夫谈了很久很久!”

吕忠道:“谈甚么?”

谢五太爷沉下脸,道:“他警告老夫,不要再派人伤害那匹白马,否则.……”

“否则怎样?”吕忠的脸色也很不好看。

“他说:五太爷怎样对付‘白洁儿’,他就怎样对付‘金赤兔’。”谢五太爷咬着牙说。

吕忠道:“他好大的胆子,竟然敢说这种话!’

谢五太爷道:“但这人最可怕之处,倒并不是他敢讲甚么话,而是他讲得出,就一定会做得出来!”

吕忠默然半晌,道:“他怎会把这件事情揽在身上的?”

谢五太爷哼的一声:“我怎知道?”

吕忠沉吟半晌,道:“据小人所知,这姓铁的剑客,在武林中也可算是个神通广大的人,他还有个老朋友司马纵横,这人的本领更是不容漠视。”

谢五太爷道:“他们若敢对‘金赤兔’有半点不利,老夫要他们赔命!”

吕忠道:“就算他们赔掉两条性命又怎样?咱们最重要的目标,是要让‘金赤免’赢得武林马王大赛,可是,那匹白马却是咱们心腹之患.……”

谢五太爷望定了吕忠,道:“有甚么办法可以扭转乾坤?”

吕忠伸手向脑后摸了一摸,这时候,外面的雨下得更大了。

他忽然目光大亮,道:“这场雨下得正好!”

谢五太爷一怔,面上神情有点啼笑皆非的样子:“这又和下雨有其么关系?”

他这句话才说出口,便已猛然省悟,道:“对!一言惊醒梦中人,老夫怎么竟然忘了,‘金赤兔’比别的马更擅于在湿烂的土地上奔跑。”

吕忠点点头,道:“还记得‘下大雨’夺标那一届吗?赛前一天,也是曾经下雨,结果‘下大雨’

就赢了出来。”

谢五太爷也点头不迭,道:“‘下大雨’也是一匹擅于在湿烂土地上奔驰的马,这样说来,真是天助我也!”

吕忠道:“‘金赤兔’纵然有点比不上“白洁儿’,但今天这场大雨洒下来,到初五那天场地必然起了巨大的变化,有了这种地利,‘金赤兔’

又焉能不胜?”

谢五太爷倏地大笑起来:“说得好,说得好,正是天公造美……”

笑语至此,忽然又眉头.皱:“倒不知道那匹杀千刀的白马又怎样?它是否也可以在湿烂的土地上:奔驰如电!”

吕忠沉默着。这点他非没有想及到,只是不愿意说出来。

倘若“白洁儿”也同样能够在雨后发挥它那惊人的速度,那么“金赤兔”仍然难以高枕无忧。

谢五太爷看着亭外的大雨,看了半天,忽然说:“叫虎牙和有男来见我。”

吕忠也望望亭外的倾盆大雨,有点吃惊地说:“现在就叫他们来?”

谢五太爷瞪着他,忽然发出了雄狮般的怒吼:“当然是现在去叫他们,越快越好,谁敢不来,杀无赦!”

谢有男和虎牙几乎是在同一时间进入棋亭的。

谢五太爷盯着孙女儿,问:“你怕不怕雨?”

林谢有男一愕,抿嘴笑道:“我为甚么要怕雨?”

谢五太爷神情严肃,道:“不要问,只要答!”

谢有男看见祖父的脸色不大好看,只好也严肃地回答:“孙女儿不怕。”

谢五太爷“唔”了一声,目光一转,盯着虎牙:“你呢?"

虎牙道:“弟子也不怕雨。”

谢五太爷又再“唔”一声,接着问孙女儿:“金赤兔’怕不怕雨?”

谢有男迟疑半晌,才道:“不怕。”

谢五太爷目光盯在虎牙的脸上:“‘白洁儿’呢?”

虎牙想了想,摇摇头说:“弟子不知道。”

谢五太爷脸色一寒:“你怎么会不知道?”

虎牙道:“不知道就不知道,它也许很怕雨,也许一点也不怕。”

谢五太爷冷冷笑,道:“倘若武林马王大赛进行之际,也和现在一样下着大雨,你怎办?”

虎牙道:“弟子必将尽力而为。’

谢五太爷摇摇头道:“你尽力而为又有甚么用?最重要的还是‘白洁儿’,它若怕雨,在湿烂的土地上跑得一塌糊涂,就算你鞭如雨下,它还是会大败而回。’

虎牙道:“弟子对‘白洁儿’从不用鞭。”

谢五太爷面上又露出了不悦之色,半晌才道:“不管你用不用鞭,‘白洁儿’若不能在雨天如常竟逐,那么还是白费心机。”

虎牙吸了口气,欲言又止。

谢五太爷沉默片刻,道:“你们现在带‘金赤兔’和‘白洁儿’到马场去。”

谢有男吃了一惊:“现在?”

谢五太爷盯着她:“怎么啦,你不是说不怕雨吗?”

谢有男皱了皱眉:“雨又大,风又冷,不怕淋坏马儿吗?”

“荒谬!”谢五太爷哼了一声:“不要多说废话,我要看看‘金赤兔’和‘白洁儿’在大雨下如何跑法。”

“弟子遵命!”虎牙应了一声,就往马槽方向走去。

雨势越来越大,谢有男在“金赤兔”的马鞍上早已浑身湿透。

虎牙也是一样。

吕忠虽然撑着一柄纸伞,而且尽量遮着谢五太爷,但两人都已湿了大半截身。

“金赤兔”和“白洁儿”一起在马场上疾驰,只见八蹄同时拨动,两驹并排向前冲刺出去。

谢有男策马疾奔,虽然雨点不断迎面打了过来,但她仍然不时望着虎牙,脸上也流露出关切的神色。

虎牙面上没有半点表情,若不是谢五太爷的命令,他绝不会在这种恶劣的天气下,还策骑着“白洁儿”在马场上奔驰。

但现在,他只能服从祖师爷的命令。

他没有催促“白洁儿”,只是按缰任它奔驰,反正现在又不是武林马王大赛。

渐渐地,“金赤兔”抛离了“白洁儿”,两匹马儿的距离越来越远。

吕忠在谢五太爷身旁面露微笑,淡淡地说道:‘金赤兔’果然是一匹好马,在这种天气下,还是那么勇锐不凡。”

谢五太爷冷玲一-笑,忽然道:“这小杂种真有一手,竟然故意让那匹杀千刀的白马慢下来。”

“故意慢下来?”吕忠一呆:“难道“白洁儿’也可以在这种天气下跟得上‘金赤兔’?”

谢五太爷沉声道:“若真的拚起来,‘金赤兔’恐怕不是这匹白马的敌手!”

吕忠吸了口气:“这可麻烦。”

谢五太爷望着他:“光说麻烦又有甚么用?各位必须想个办法把事情解决。”

吕忠道:“本来,最好的办法就是把这匹马杀了,那就不必担心。’

“不行!”谢五太爷摇摇头,“我还不想跟那姓铁的小子翻脸!”

吕忠一怔,谢五太爷忽然又咬着牙,拎冷笑道:“等到武林马王大赛后,老夫自然有办法让这姓铁的小子知道,多管闲事惹来的后果!”

吕忠皱了皱眉,道:“那么,只有一个法子可以保全大局。”

“杀了虎牙?”谢五太爷白眉一蹙。

吕忠摇摇头,道:“虎牙杀不得,那会比杀了“白洁儿’还更麻烦。”

谢五太爷翻了翻眼,道:“那么你的法子是怎样的?”吕忠吸了一口气,缓缓道:“五太爷难道忘记了孙少爷吗?”

“有弟?”谢五太爷脸上忽然露出一个极诧异的笑容来,道:“对!我怎么忘了有弟?”

这时候,“金赤兔”和“白洁儿”已相继回来。

谢有男还没有从鞍上跳下来,便大声地说:“爷爷,‘金赤兔’跑得怎样?”

谢五太爷淡淡一笑,道:“很好,很好!”谢有男高兴起来:“是真的?”

谢五太爷咳嗽两下,说道:“当然是真的,雨越下越大了,快把马儿拉回马槽里。

“弟子遵命!”虎牙立时应声回答。

谢有男望着他笑了,笑得很甜,很可爱。

谢五太爷也在笑,皮笑肉不笑。

雨势持续着,一个银衣少年,撑着一把伞子来到了玉页轩。

玉页轩是谢五太爷读书的地方,这银衣少年在童年时候,常到这里玩耍。

他就是谢五太爷的心肝宝贝男孙谢有弟。

现在,谢五太爷要见他,他立刻就赶来。

当谢有弟进入玉页轩的时候,他的祖父正在伏案而眠。

“爷爷,爷爷!”谢有弟轻声呼唤。

过了一会,谢五太爷方始悠悠转醒,他搓着眼睛,笑道:“有弟,你来了?”

谢有弟很有礼貌地说:“爷爷召唤有弟,不知有何训谕?”

谢五太爷“呵呵”一笑:“爷爷有件很重要的事情要你去干。”

谢有弟道:“请嘱咐。”

谢五太爷笑了笑:“别紧张,这件事情虽然很重要,但爷爷知道你一定会干得来,而且还会千得很出色。”

“是甚么事?”

“爷爷是要你参加后天的武林马王大赛。

“有弟不行!”谢有弟立即摇头,道:“‘金赤兔’最听姐姐的命令,由她策骑‘金赤兔’来参加武林马王大赛,那是最适合的。

谢五太爷播摇头,道:“我不是要你骑‘金赤兔’,而是骑‘白洁儿’!”

‘白洁儿’?那匹是虎牙师哥的白马。”

“不错,就是那匹白马。”

“虎牙师哥不是要策骑白洁儿参加武林马王大赛吗?”

“本来是的。”谢五太爷沉重地叹了口气,说道:“他是咱们谢家的好弟子,为了要为大马场争光,他实在费尽了不少心血。”

谢有弟脸上陡地出现了一种敬佩的表情:“虎牙师哥一定会有优异表现的。”

谢五太爷“咳”了一声,道:“也真难为了他,为了要为咱们大马场挣回一点面子,他竟然不惜拚掉性命,也要让‘白洁儿’击败所有对手。”

谢有弟道:“这是不会有性命之忧的,爷爷.……”

“你是太糊涂了,”谢五太爷不断地摇头:“你可知道,他前两天练功夫曾经走火入魔?”

谢有弟面色陡变:“甚么?虎牙师哥……他练功走火入魔?”

谢五太爷叹了口气,道:“这件事,连他师父也不知道。”

谢有弟一怔,道:“发生了那样严重的事情,为甚么连大伯父都不知道?”

谢五太爷缓缓地说道:“虎牙是个很孝顺师父的孩子,他怕师父知道了会很忧伤。”

谢有弟急得团团乱转,不断地搓着两手,道:“那么,他情况到底怎样了?”

谢五太爷道:“爷爷及时在他的练功房里,挽救了他的性命。”

谢有弟吁了口气,谢五太爷又接道:“我费了极大的心血,总算把他救活过来,但在三个月之内,他绝对不能够做太劳碌的工作,否则会有性命之虞!”

谢有弟忙道:“我会去劝他的。”

“不!你万万不能去劝他。”谢五太爷沉声道:“因为爷爷已答应过他,这件事情定为他保守秘密。’

谢有弟倏地抽了口冷气,道:“但他却还要参加武林马王大赛!”

谢五太爷面上露出了担心的样子,接着叹道:“虎牙样样都好,就是太倔强了一点。”

谢有弟道:“你不要让他参加大赛就是了,难道他不知道,这是很费气力的比赛吗?”

谢五太爷苦涩地笑了一下:“他当然是知道这一点的,但他说过,就算冒着生命危险,也要参加武林马王大赛,否则,就太过对不起‘白洁儿’了。”

谢有弟急起来,道:“这怎么办?”

谢五太爷叹道:“爷爷已劝过他了,但他却不肯听话。”

谢有弟道:“但这比赛会要了他的性命!”

谢五太爷沉吟半晌,道:“所以,这件事情必须要你去干。”

谢有弟道:“虎牙师哥参加武林马王大赛,是不是完全为了“白洁儿’?”

谢五太爷点点头,道:“就算不完全是,也差不多了,所以,只要你能够用办法把‘白洁儿’抢到手,他就不会再冒性命危险去参加大赛。

谢有弟皱着眉儿道:“怎样抢法?”

谢五太爷道:“你会有办法的。”

谢有弟吸了口气,正想说话,谢五太爷又已接着说:“但无论你用甚么法子都必须紧记着,虎牙练功走火人魔这件事,你一定要绝对保守秘密,更不能让虎牙知道。”

谢有弟点了点头,道:“我会紧记着的。”

谢五太爷眼睛里露出了赞赏之色,道:“虎牙是好孩子,你也是好孩子,所以,无论你们两人之间,谁赢得武林马王大赛,爷爷都会同样高兴的。”

谢有弟眨动着眼睛,说道:“我一定会用办法让虎牙师哥不再参加武林马王大赛。”

谢五太爷微微点头,道:“很好!爷爷知道你一定会干得很好的。”

谢有弟终于怀着沉重的心情,离开了玉页轩。

谢五太爷等他走远了,才喃喃地叹道:“不要怪爷爷是个狡猾的老狐狸,谢家这一次,绝不能败在个孤儿手里……”

外面雨声依然。

谢五太爷的呼吸也是越来越沉重.……

九月初四,雨势已缓和下来。

到了黄昏,这场大雨似乎已完全成为过去,夕阳余晖看来既金黄,又美丽。

日落西山了,寒鸦数点从远处飞来,然后又往更遥远的地方飞去。

谢五太爷独坐在棋亭下,桌上既无棋,也无酒,只有一首墨渍犹未干透的新词,这首词是这样写的:亭楼雨落匆匆去,还见夕阳又再红。衣冠如昨日,发已如雪,回头万里崎岖道,秋风更凄切。想从前,怒马金戈吞河岭,云浪四涌气如虹,怎奈何,今似残鸦,飞山远.……

这首词还没有完。但他已填不下去。

这时候,一阵凉风吹过,把这半阙还没有填完的词吹上半空。

谢五太爷还没有动,但一只晰白的手已把它接下来。

谢五太爷凝视着这人,那是他的孙子谢有弟。

谢有弟把这半阙词还给祖父,然后就说:“爷爷嘱咐的事,已经办妥了。”

谢五太爷道:“你用甚么法子?”

谢有弟道:“我并没有用甚么法子,只是对虎牙师哥说:‘我很想策骑白洁儿去参加武林马王大赛。

谢五太爷道:“他怎么说?”

谢有弟道:“他问我是不是认真的?还是在开玩笑?”

谢五太爷道:“你又怎么回答?”

谢有弟道:“我回答说:“我是很认真的,我很喜欢白洁儿,而且也很想参加这一届的武林马王大赛。”

谢五太爷道:“他答应了?”

谢有弟点点头道:“他终于答应了,但却要我别在赛前把这件事传扬出去。”

谢五太爷默然片刻,脸上忽然露出了笑容:“很好,你终于成功了,虎牙也可以渡过这一场劫数了。”

谢有弟也想笑,但却笑不出来:“但我看得出,他是舍不“白洁儿’的。”

谢五太爷怔了征,随即又笑了起来,道:“别难过,咱们可不是真的把‘白洁儿’抢走了,只不过是为他的身子着想而已。”

谢有弟点点头,道:“我明白的。”

谢五太爷盯着他,微笑道:“记着,明天就是武林马王大赛,今晚儿早点休息,知道吗?”

谢有弟又点点头,道:“我定会让“白洁儿’跑得很出色的。”

这时候,暮色渐浓,谢五太爷又在继续填写下半阙词。

谢有弟不再打扰他,悄然退下。

明天就是武林马王大赛的重要日子,每一个有资格参赛的人,他们的心情都一定是既紧张,又兴奋。

但谢有弟却不是这样,他根本就没有想过,自己在这一届就已成为参赛者的一份子。

“白洁儿”是一匹很雄骏、也很可爱的白马。虎牙是谢有弟很尊敬的师哥。

这一人一马,本来真的很登对,但却还是无缘在一起角逐武林马王大赛。

谢有弟真的很难过,他知道虎牙师哥是不舍得放弃这一次机会的。

这不但是虎牙师哥的机会,更是“白洁儿”毕生最重大的考验。

但他终于把策骑“白洁儿”出赛的机会,让给了有弟。

明天。

对许多许多人来说,这是一个很重要的日子,但又有谁知道明天会发生怎样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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