登陆注册
188500000016

第十六章 得失无常

蒙面汉子的语音,低沉而缓慢,一句一顿的说道:“山主对于这次巴东之败,甚是不悦,参与之人,已分别受到了惩处。”

他停了一停,朝艾澄苍白兼带惊悸的脸上瞟了一眼,由于艾澄的恐惧不安,更增加了他说话的气焰,他用鼻音哼着继续道:“不过,山主对于大庄主过去效力的情形,至为满意,是以特降殊恩,不予追究,并准自今日起免除奉召轮值。”

荆门双英艾氏兄弟听了这话,同吁一口气,脸上都现出了一种宽慰之色,艾澄关心自己爱子忙接口问道:“犬子英奇也蒙山主恩赦了么?”

蒙面人并不正面作答,阴阴的笑道:“但是山主又吩咐说:为了维护全体参与者的安全,和确保整个团体的机密起见,凡是曾经参与工作的退休之人,必须为整个大计着想,自动提出可靠保证,担保绝不泄露机密,不知大庄主你能提出什么保证?”

大庄主艾澄叹了口气,悲戚的道:“小老儿不敢请求山主恩赦奇儿,但请信使转禀山主,姑念小老兄效力微功,盼能俟大业定之后,赐予奇儿一条小命。”

蒙面人从面幕之内,透出游移不定的眼光,道:“令郎之事如何处理?山主并未示下,但请大庄主急速提出保证!”

他说完后,眼睛死死的盯着二庄主艾澹,艾澹似是怕极了他,不敢正目相对,将头别了开去。大庄主艾澄则满面惶急之色,不知如何作答。

蒙面人见荆门双英久无表示,乃暗示地道:“山主认为令弟二庄主,自始即知道机要不少,是以……”话到此忽然顿住不说。

二庄主艾澹已知其言下未尽之意,面色一惨,但旋即浓眉一剔,毅然道:“艾澹愿继家兄之后,听候山主差遣。”

蒙面人哈哈大笑道:“二庄主真是明白人,山主正是此意。这样,大庄主的保证便可免去了。”

他站起身来,又道:“请二庄主随时候命行事,本使者告辞了。”说完昂然向书房外走去。

树上的铁心秀士曾粥,认为时机已到,就要扑身而下,却被沈元通按住不放,他不由回头瞪着沈元通,传音道:“元弟,你怎地又变了卦?”

沈元通微笑着用“传音入密”神功答道:“大哥,小弟已有了新的安排,暂时放过这蒙面恶贼,以免打草惊蛇。”

铁心秀士曾弼眼睁睁的看着那蒙面之人,越屋而去,摇头一叹。

蒙面人离去之后,大庄主艾澄埋怨二庄主艾澹道:“奇儿已是不治死症,二弟何必还要重蹈愚兄覆辙?”

二庄主艾澹苦笑道:“山主既已霍看上了我,还能容我说个‘不’字么?”

大庄主艾澄黯然道:“唉,苦了你了……”

二庄主艾澹忽然面色一整,以极其慎重的口气道:“小弟心中有件重要难决之事,拟请大哥裁定。”

大庄主艾澄微带惊异地道:“二弟有什么话?尽可说出来商量。”

二庄主满面恨色道:“山主利用你我的弱点,对奇儿下此毒手,逼得大哥为虎作伥,现在大哥功力被废,又将念头转到小弟身上,像这样的着着进逼,将来如果小弟也遭了大哥今天的同一命运,你我兄弟在山主眼中,便没有了利用价值,那时候他为了灭口,我们全家大小,只怕仍然全都没有生路。

是以,我们最后的结局,仍只有一个‘死’字,也就是说,我们对于奇儿的一番苦心,终将成为泡影……”

大庄主艾澄叹道:“一失足成千古恨,愚兄对不起二弟,当然不该在奇儿身上再抱甚么希望,唉,如今一错再错,悔之晚矣。”

二庄主艾澹正气凛然的道:“小弟认为,如其这样被迫作贼,至死无休,还不如虚与蛇委,尽力搜查隐秘,一待时机到来,便将他们的种种罪行公之于世,如此虽一样落得家毁人亡,却可稍维武林正义,保全我艾家名节?

但由于此事极为危险,偶一不慎,便将弄巧成拙,是以小弟虽有此心,却不敢擅自妄动,有请大哥示下。”

大庄主老泪纵横,激动无比,颤颤的站起身来,抓住二庄主艾澹的肩头道:“二弟,愚兄愧煞,我艾门历来气节为重,我们早该这样做了,你……你就依计行事吧!”

荆门双英老兄弟俩,冲破了生死难关,骨肉私情,心情反而镇静下来,脸色也开朗了许多。

这时,门外忽然又有一阵脚步声传来。

大庄主艾澄问道:“奇儿,你为什么还没有睡?”

并未听到有人答话,却见门帘推处,走进一个身穿月白色儒服,丰神俊朗的少年书生来。

荆门双英一见现身的是沈元通,同时惊得一跳站起道:“你……”

大庄主艾澄声音颤抖,面色死白,他看着跟前这个废去了他一身功力的少年,从心头上一直凉到脚底心,他不是怕沈元通再下杀手,而是担心自己的丑行揭露。

二庄主艾澹是奇多于惊,他不知沈元通怎会忽然找到双英山庄来。

沈元通向荆门双英氏兄弟微一点头,含笑道:“两位老前辈深明大义,晚辈沈元通仅为江湖朋友先致谢意。”

沈元通闹武当,逼斗南明一剑罗拱北,早已震动了整个江湖,这时一报姓名,荆门双英氏兄弟,齐都不禁倒抽了一口冷气,但却也定下了心。

因为他们知道,武圣白发仙翁沈一之家教甚严,沈元通决不是胡来之人。

二庄主艾澹正要说几句礼貌之话,忽觉微风拂动,背后已有人发话道:“在下曾弼,见过二位庄主。”铁心秀士曾弼因为自己师父悟禅老和尚在江湖上辈份高过荆门双英,是以不以晚辈自居。

荆门双英闻声回过头来,只见铁心秀士曾弼倚窗而立。

这种极为尴尬的场面,两位立时皓首一垂,同声道:“二位少侠是何指教!”

铁心秀士曾弼豪迈成性,哈哈大笑道:“难得两位庄主深明大义,愚兄弟特来效劳。”

大庄主艾澄嚅嚅地道:“难道沈少挟有意赐还小老儿一身功力?”

沈元通微笑道:“老前辈的功力,晚辈自当立于恢复,同时为了酬答二位老前辈以身啖魔,舍己为人的义行,晚辈更毛遂自荐,要为令郎略尽棉薄。”

这简直是难以置信之事,荆门双英只激动得老泪迸流,吞吞吐吐地道:“沈小侠是说要为奇儿疗伤么?”

铁心秀士曾弼道:“妙手仁医卜老前辈医道称绝天下,我元通兄弟正是卜老前辈的嫡亲外孙,二位尽可放心,决不会寻你们开心。”

荆门双英大喜过望,二庄主艾澹急急地道:“大哥你招待二位小侠,我这就去叫奇儿来。”说罢兴冲冲走了出去。

大庄主连忙请沈元通和铁心秀士曾弼二人就座,沈元通趁大庄主艾澄回身张罗之际,凌虚发指,解开了大庄主艾澄被制的冲脉穴道。

大庄主艾澄但觉“横骨”穴一股热流一动,当时便全身轻松,知道沈元通已经解开了他穴道的禁制。

沈元通的一指之势,免除了他三年的静修之功,大庄主艾澄身受之余,感动得只叫了一声:“沈小侠!”便默然无语,自去行功。

等到二庄主把艾英奇叫醒带了回来,大庄主艾澄已然功行完毕,恢复了全身功力,满面欢愉的向沈元通连声道谢。

沈元通年轻面嫩,最不惯受人恭维,更何况此时对方是位年近古稀的老人。他惶悚不安之下,只好藉治病来解除困境,他一把拿在艾英奇的腕脉,叫他在对面坐下,立即瞑目诊察起来。

约莫过了半盏茶时间,他放开按脉的手,分析脉象道:“令朗先天一身三阴鬼脉,如不及早设法,本难活过二十岁,半年之前,又被人以阴手冻住了心经主脉。”

荆门双英氏兄弟愕然相顾道:“英奇从小体弱多病,愚兄弟虽然发现他经脉有欠正常,说来惭愧,却不知道他竟是生天的三阴鬼脉……如此说来,奇儿纵由小侠治好冻脉之伤,也是枉然了?”

沈元通缓缓道:“三阴鬼脉并非不治之症,只因治疗起来必须配齐三种灵药,而这三种灵药,又都是可遇而不可求的不世奇珍,故而被人视为治之症罢了。其时此病,除了以灵药治疗外,还有两条捷径,可以不药而愈!”

荆门双英紧张道:“有什么捷径?”

沈元通道:“凡是患有三阴鬼脉之人,可由身负‘寒灵阴功’者以渡力通关之法治疗,如果本身能修习这种奇门寒灵阴功则更好,不但可以消除阴脉鬼气,而且由于体质特异的关系,更能因祸得福,学成不世武功。”

荆门双英大庄主艾澄蹙眉喃喃地道:“这种机缘又那里去求?”

沈元通道:“依晚辈看来,令朗的资质,已经有人看上了,老前辈即使不去求他,时机一到,他也会自动找上门来。”

大庄主艾澄迷惑地道:“不知沈小侠是否知道此人是谁?”

沈元通大声道:“当然就是以冻脉手法施之于令郎之人。”

荆门双英艾氏兄弟大奇道:“难道会是山主?”

二庄主艾澹立即自行否定道:“不,他决不会出于好意!”

沈元通微微一笑,接着道:“第二条捷径,便是以纯阳功力炼化鬼脉之气,唯采用此法,施疗者的功力修为必须在百年以上。总之,除了灵药奇珍而外,三阴鬼脉可由两种内功心法予以治疗,一种是寒灵阴功,一种是纯阳玄功。”

荆门双英听了沈元通这番话,心中大是为难,觉得他所谓的两个捷径并不比稀世珍药容易办到。因为,武林中练“纯阳功”的人虽多,但功力修为在百年以上的哪里去找?至于“寒灵阴功”,则必须去求那位隐身的“山主”。以“山主”那种阴狠之人,你无求于他,他尚且向你需索无厌,如果再主动地去求他,那岂不要为他做牛做马也难以赎身了么?

沈元通也正想利用这个机会,考察艾氏兄弟,是否真的摆脱了邪恶,选择了正义,是以他说完之后,便凝眸注视在荆门双英脸上,一瞬不瞬。

过了一段非常沉重而沉寂的时间之后,大庄主艾澄终于长叹一声,道:“老朽已经看出了那山主的毒辣心肠,再不愿为了顾惜奇儿一命,而有求于他,更不愿奇儿投身在恶人门下,徒贻艾氏门中万世恶名,此路抉不考虑!”

说完回头一顾二庄主艾澹,征求同意地道:“二弟,你说是么?”

二庄主艾澹点点头,却又转问艾英奇道:“奇儿,此事虽有关艾氏一门荣辱,但乃是你个人的生死大事,你尽可把你的心事说出来!”

艾英奇似乎有些激动,苍白的脸上微微现出红晕,昂首吐语道:“孩儿宁死不辱!”

荆门双英艾氏兄弟脸上一片黯然之色,但是他们的嘴角,却绽出一丝安慰而骄傲的微笑。

沈元通向来深含不露,这时清澈如水的眸子中,也陡然射出万缕神光。

铁心秀士曾弼大声赞道:“好!如此元弟一定不会使你们失望!”

沈元通穆肃道:“只要两位老前辈信得过晚辈,自当尽力而为,但是目前时机未到,实有不便。”

荆门双英艾氏兄弟只要沈元通愿代筹谋,已感满足,那还敢有所苛求。

铁心秀士曾弼心直口快,想到就说,以不悦的口吻道:“元弟,这难道是你对付诚心诚意的朋友之道么!”

沈元通俊面一红,道:“虽然两位老前辈不是多心之人,但经我大哥这样一说,晚辈倒不能不作一番详细的说明了。”

荆门双英心中也想知道其中原因,于是不约而同地点了点头。

铁心秀士曾弼则耸耸肩,有点不好意思。

沈元通平静和缓地道:“晚辈有几种顾虑,请二位前辈谅查。

第一,那位山主既看中了令郎,自然不会轻易放弃,一定会随时派人暗中察看,要是晚辈此时把令郎恶疾治好,只怕贵庄马上便将大祸临头。

第二,令郎病况,一年之内不会有过劣的变化,无须即刻着手施疗。

第三,二庄主既准备渗入那魔头身边,令郎的现有病况则有保持的必要。

第四,即使那魔头提前传授令郎寒灵功,晚辈相信并不足为害,凭武林双圣之修为,和晚辈初奠之功力,定能把令郎体内的阴功炼化净除。”

荆门双英和艾英奇三人霍然立起,朝沈元通正色一揖,大庄主艾澄并起誓道:“沈小侠深谋远虑,确是正论,愚兄弟誓以艾门列祖列宗清誉担保,而今后决不再为有亏武林道义之事。”他态度严肃激昂,显然所说都是由衷之言。

沈元通和铁心秀士曾弼油然心生感动。

沈元通说了几句感佩的话之后,又详细探问了一些“阴谋组织”的实情。

他这才证实,那个隐身山主,果然是专门以控制亲属的手段,威胁江湖上的成名之士,为其效力,供其驱策,可怜那些被迫者,连山主的面都未见到,只由他的亲信信使呼来喝去,为牛作马,偶有失责不慎,山主即在亲属身上报复,其手段之毒辣,令人不敢稍生反抗之心。

沈元通一脸沉痛之色,听完了荆门双英所能知道的一鳞半爪。不过就这一鳞半爪的隐约之言,已可概见那魔头的凶残暴虐了。

大家相对唏嘘,久久不能释怀。

窗外的天色变得更加黝黑。

铁心秀士曾弼低低的道:“天色陡黑,大概已是黎明时分了。”

沈元通忽然想起什么似地,取出一颗“回天再造丸”,送到艾英奇手中道:“这颗‘回天再造丸’,请艾兄先行服下,以防冻脉之伤的突然恶化。”

“回天再造丸”,药中圣品,艾英奇接到手中,不禁有些惶然失措。

荆门双英眯着老眼,热泪盈眶的道:“孩子,还不快谢过沈小侠!”

沈元通笑道:“老前辈能舍身入险,晚辈这颗‘回天再造丸’算得了什么!”

他回头又对铁心秀士曾弼道:“大哥,我们也该告退了。”

二庄主艾澹忽然“哦”了声,道:“老朽几乎忘了一件大事,请问小侠,今后我们应以何种方法联系呢?”

沈元通忙中有失,脸上微微现出愧色,于是他又把联系方法交代了一番,这才在荆门双英和艾英奇的恭送之下,穿房越屋,毫无惊动地离开了双英山庄。

他们二人刚刚离开双英山庄,那个苍老的声音,又响了起来道:“你们可以直奔江边,那里有三株并立的古树,在中间那株树上,老夫给你们留了一点东西。”

由于那传音老人的连番指示,沈元通已经对他产生了亲切之感,不由运功呼道:“敢请老前辈显现法驾,以便晚辈叩见一下!”

那苍老的声音哈哈笑道:“时候到了,我们自会见面,何必急在今天。”

二人赶到江边,果见江边有三株立的撑天古树,沈元通神目扫处,数丈之外,便已见到那居中的树杈间,悬着一只掌大纸包。

沈元通身似电闪,伸手取下纸包,只见包面上老气横秋地写一行字道:“沈娃娃收拆。”纸包之内,只有一本四五页的小绢册,封面上题着“天籁之音”四字。

沈元通翻开蝉页,发现里面还夹着一只便条,上写寥寥数字:“三箫合壁,广布天音,镇魔卫道,廓乾朗坤。”

沈元通知道这张便笺是那传音老人所写,当下慎重的将之收起,然后又从头翻阅那本题为“天籁之音”的小册。

原来所谓“天籁之音”,只是一首极长的三箫合奏的乐曲。

沈元通对于音律之学,原有极深的素修,这时只见他的脸上,穆肃中犹掩不住一片惊喜之色,口中并哼哼唧唧地低声吟哦着。

铁心秀士曾弼对音律方面的造诣虽赶不上沈元通多多,却也非平常之辈可比,何况这种天籁之音,乃发于自然之律,纵是一条大莽牛,也必然受其感染影响,率性而动,不由自主。

唯因智慧之高低,其感受之程度有深浅之不同罢了。是以,铁心秀士曾弼仅耳闻沈元通的口诵,立即灵犀活跃,身子不由蹯之舞之起来。

沈元通一口气诵完全曲,心灵亦深受感应,许久许久之后,才满面祥和的叹道:“此种天籁之音,乃自碧紫三箫合奏的曲谱,如能三箫合璧同奏,数十里之内,天音遍布,戾气尽涤,此老不知是谁,真是惠我良多。”

铁心秀士曾弼,接口说出自己的感觉道:“此曲委实非凡,仅由元弟低诵出来,愚兄便不禁为之心畅神怡,烦恼全消。”

沈元通又道:“小弟的碧玉洞箫原也有一首本命之曲,深具潜默化之功,并能鼓音伤敌,但和这‘天籁之音’相较起来,就微不足道了。”

铁心秀士曾弼大为向往,道:“愚足久闻白、碧、紫三箫各有一首本命乐曲,却不知更有这厥合奏之谱,元弟能为愚兄一道其源由出处否?”

沈元通微带愧色地道:“小弟虽为碧玉洞箫现下的主人,却也未曾听说过有此三箫合奏的曲谱,此中详情,唯有将来向那位赠书的老前辈请教了。”

铁心秀士曾弼点点头,忽又道:“此刻晓风徐拂,江流悠悠,你我竟夕奔波,元弟何不趁此良辰佳境,横管一曲,让愚兄一聆碧玉洞箫之妙音,以饱耳福?”

沈元通初得仙谱,心情舒畅,闻言不禁心动,立即取出碧玉洞箫,迎唇吹奏起来。

起初,声音不大,只觉宫、商、角、徵、羽、和变宫、变徵七首,入耳有说不出来的清幽,渐吹声音渐高,顿又使人有一种奋激昂扬的意气,随着那箫声油然升起。

几经回荡转折,又渐渐低了下来,呜呜之声,使得铁心秀士曾弼心神黯然,俊目不由自主的注满了忧伤之泪。

箫声如此时高时低,时乐时哀,时喜时怒,时爱时恶,不断的转变逻换,铁心秀士曾弼的感情,随之起伏幻化,历尽诸般意境,忘却了人我,也忘却了整个世界。

忽然,箫声越来越低,愈来愈微,像一条无形的线,无尽无极。

晨风中,一切又恢复了原有的沉寂,江水下游之涯露出半轮红日,万道霞光,照射在铁心秀士曾弼的脸上。

但他却仍是如痴如醉,悠然神往如故。

沈元通收起碧玉洞箫,微微一笑道:“大哥,大哥,小弟现丑完毕了!”

铁心秀士曾弼由沉醉中惊醒过来,只觉脑际耳边,犹似有余音缭绕。

他将头摇晃了一下,看了沈元通一眼,忘情地道:“元弟……”

他元弟一字刚刚出口,沈元通忽然将手一摇,轻声道:“有人来了!”

铁心秀士曾弼敞声豪笑道:“元弟,如此仙乐妙音,如果有人听了而不闻声赶来,必是白痴无疑!”

铁心秀士曾弼话方说完,只觉白影一闪,前方丈外,已悄没声息地站着一人。

沈元通和铁心秀士曾弼抬头看去,心头齐是一怔。

只见来人一身白,竟是一位年约三十左右的绝色女子。

她脸似春花,柳眉微微上扬.脸上的神色冷如冰雪,显然不是一个随和之人。

这时她也正打量着沈元通和露铁秀士曾弼二人,也许由于他们二人一个长得文秀潇洒,一个长得英气逼人,看来都极可喜,她那寒冰似的脸色,始微微有了一点暖意,但出语磨却仍是目中无人地道:“碧玉洞箫的一点小小玩意见有什么了不得的,我是要来看看弄箫之人,可是沈家娃儿。”

她说着秀目落向沈元通的碧玉洞箫上,意思显然是要沈元通报名答话。

铁心秀士曾弼见她一派无礼的气势,大起反感,剑眉连剔,就要发作,却被沈元通用眼色止住。

就这稍稍一缓之间,那白衣女子已自不耐,鼻中轻“哼”一声,道:“你们不会说话?”

沈元通忙道:“晚辈姓沈,不知老前辈要找的可是晚辈?”

那白衣女子更仔细的看了沈元通几眼,又问道:“沈一之便是你租父?”从她如此口气中,可见她不是身份很高,便是有点自大之狂。

沈元通眉头一皱,仍是平和的道:“家祖已归隐了三十余年,不知老前辈如何……”

那白衣女子冷冷的道:“三十年算得了什么!老身未履尘凡已五十年了!”忽然语气一变,含有谴责意味地道:“我那英儿现在何处?”

沈元通闻问恍然大悟,闪电般忖道:“原来是她,玉箫仙子老前辈,五十年的归隐生活,竟仍未改变了她的古怪脾气。”他想着连忙躬身施礼道:“不知是卓老前辈驾到,请恕失礼之罪。”

玉箫仙子翠袖一挥,道:“罢了,我那英见不是和你在一起的么?”敢情她觉得沈元通看来顺眼,心中兴起情天补天补恨的念头,是以说话的语气已缓绥了许多。

沈元通知道这位玉箫仙子的脾气难对付,又加青衫老人华得梦的关系,故尔一点不敢大意。不想愈认真就愈紧张,想了半天,不知仍是否应该直说。

玉箫仙子见了沈元通这般情状,心中已自有数,当下和声地又道:“说呀!就是在一起也没有关系呀!”

沈元通俊面微红,硬起头皮道:“英妹现留庐山,华叔祖他们要加授她一些武功。”

玉箫仙子闻言心弦微顿,玉面又渐渐板了起来,道:“华得梦算什么东西!要他多事!”

沈元通一听不禁大慌,连声应道:“是!是!”

玉箫仙子看来玉貌绮年,只因她功力精湛,保养得法,其实比青山老人华得梦也只小了几岁,所谓年老成精,那有看不出沈元通是在曲意奉承,当时再也绷不住脸,又复破颜微笑道:“我是说,他们有什么了不起的艺业可以教给英儿?”

沈元通见玉箫仙子口气又趋缓和,心中略定,他有意为青山老人华得梦讨好,忙趁势道:“华叔祖最是喜爱英妹,所以就留英妹在庐山多住些时日。”

玉箫仙子秀目之中,精光陡射,幽幽的道:“他真的对她很好么?”说完又是一叹。

经过这一阵对话,沈元通察言观色,已深深体幢会到,玉箫仙子有时虽仍言辞冷厉,事实上对青山老人的恨意,已被久远的岁月,消磨殆尽了。

于是他大胆的凝眸注定玉箫仙子玉面之上,大声道:“老前辈要是不放心英妹,晚辈愿意立刻陪同老前辈回转庐山一趟。”

玉箫仙子闻言似乎一怔,接着朝沈元通看了一眼,道:“孩子,你白用心机了,除非……”她忽然觉得这句话,不应由自己说出,连忙脸色一正,道:“英儿交给你了,你可不能让她稍受委屈,否则,你们两代的帐,要在你一人身上结算!”

沈元通惶恐地道:“英妹与晚辈情同手足,老前辈尽可放心。”

玉箫仙子又幽幽一叹,道:“知人知面不知心,你不应把话说得太早了。”

沈元通剑眉一剔,朗声道:“日久见人心,老前辈也不要把话说得太早了。”

玉箫仙子柳眉一紧,脸上笑意全收,似乎已生薄怒。

沈元通心头一紧,觉得自己说话有失检点,正待说法好言几句,却忽又见玉箫仙子脸容一舒,微笑道:“年轻人多半气盛,半点话都承受不住,但你对英儿可不能这样啊!”

沈元通腆颜笑道:“英妹妹伶牙利齿,晚辈向来是她口中的败将。”

玉箫仙子听了沈元通这种风趣的答话,不禁噗哧一笑。

忽然她又关切地问道:“武当山和巴东道士庙的事,都是你出手的么?”

沈元通惶然道:“晚辈迫不得已,但下手都极有分寸……”

玉箫仙子微叹道:“要不是放心不下英儿,我这心如止水的人,也不会再下山来了。英儿大闹武当派的事,我已略有所闻,武当牛鼻子确实可恶,下次有机会非给他们一点颜色不可。”

沈元通接口道:“当日之事,也不能过份责怪武当之人,其过全在晚辈一人身上。”

玉箫仙子柳眉轻皱,看了沈元通一眼,并未深责沈元通为武当派开脱之话,迳自继续说道:“后来又听说英儿随地爷爷与你在襄阳现过身,再后便没有她的消息了。她为什么会到庐山去?”

沈元通遂把有关各节情形择要地说了一遍。

玉箫仙子听说武林一怪遭了横祸,不胜感慨地道:“覃兄精明一世,想不到也会遭了他人暗算……我也就是因为听说有人正准备加害于你,才知道你又下了庐山。”

沈元通历经大难,闻言之人,依然面不改色,平静如恒。

铁心秀士曾粥却急急问道:“是谁?难道他们还有比四象阵法更厉害的杀着么?”

玉箫仙子自和沈元通谈话之后,就一直没有看过铁心秀士曾弼一跟,这时见他插嘴问话,瞪了他一眼,沈元通连忙介绍道:“这是晚辈盟兄,号称铁心秀士曾弼。”

玉箫仙子这才没有反脸,继续道:“我不知道那四象阵法有多厉害,却知道正在搜索你的那两个人是谁!”

凭玉箫仙子这等高人,对这二人尚且如此重视,可见这二人不是等闲之辈。

沈元通不敢忽视,问道:“那二人是谁?请老前辈赐示,晚辈也好有个准备。”

玉箫仙子闻言忽然面现凄色,缓缓地道:“老身有两个不成材的师兄,不知沈小侠听说过没有?”

沈元通俊脸微变,“哦”了声道:“五台双老,为什么要找晚辈?”

玉箫仙子知道沈元通是尊敬于她,才把五台双凶改成五台双老,当下微微一笑道:“我那二个不成材的师兄,一身功力超出老身甚多,小侠切宜多多防范。”

五台双芮氏兄弟,老大芮丙真,老二芮丙直,都是三十年前有的数恶人之一,就连白发仙翁沈一之那高功力,也对他们兄弟存有戒心,沈元通出身武林世家,当然知道得甚是清楚,他虽功力猛进,从未见过敌手,这时心中也不无计较。

玉箫仙子则因不知沈元通的成就,爱屋及乌,故为沈元通耽心。

就在他们各有心事之际,忽地,二声厉啸从东北方远远传来。

玉箫仙子神色一变,轻声道:“这就是我那二个师兄的啸声,二位能够避开,最好不要招惹他们!”

沈元通虽有一试之心,却不便表示出来。

但铁心秀士曾弼自巴东见过沈元通大显身手之后,目中那里还有余子,当时自作主张地也发出一声清越长啸,意欲把五台双凶召引过来。

铁心秀士曾弼任督二脉皆通,在目前江湖已是顶尖人物,啸声中显示功力非凡。

玉箫仙子点头赞道:“年轻人有此成就,足可自傲,怪不得英儿不能和你们一道下山了。”

她忽然话意一变,道:“老身不愿和他们见面,二位小心了。待会沈小侠最好让我看看你的玉箫招法!”

身形一起,藏身在右边那株大树密集之中。

沈元通笑了一笑道:“大哥,你何必硬要招惹他们!”

铁心秀士曾弼豪气凌云地道:“元弟如怕麻烦,来人就交给我好了!我……”话声未了,二条人影,已在万道阳光照射之下落身而下。

只见二个短发如刺的横肉脸老者迎面并立,沈元通和铁心秀士曾弼二人都不禁皱了皱眉头。

五台双凶老大芮丙直哑着嗓音道:“二个小鬼是谁?见了老夫兄弟为什么不知道礼敬?”

铁心秀士曾弼俊脸一沉道:“你们是谁?敢口出大言,难道不怕本侠长剑的锋利么!”反手一领,青钢长剑已自拔到手,挽手抖了一道剑花,发出一阵嗡嗡之声。

老二芮丙直鼻子一翘,哼声道:“悟禅和尚的鬼画符。也敢在老夫兄弟面前现眼!”满面不屑之色。

铁心秀士曾弼被激得不愿开口说话,反正自己是小辈,不怕落人话柄,当下立即迈步进身,剑化“指日中天”,闷声不响的便朝老二芮丙直当胸刺去。

老二芮丙直眼都个抬,直到铁心秀士曾弼的剑尖将要及体,这才右手轻轻向上一扬他那暴筋巨掌离开剑身尺远,便有一股绝大的潜力,涌向铁心秀士的剑身,长剑顿被震高一尺。铁心秀士曾弼剑化“横扫千军”反挥过来。

芮丙直双脚不移不动,右手空手入白刃,直向剑身手压过去,左手玄妙无方迳扣铁心秀士曾弼的右腕。

起手一格二式,铁心秀士曾弼便被迫得无以招架,身形一仰“金鲤倒穿浪”退开一丈,脸上似红似白,口中呼吸浊重。

芮丙直就像没事人似的,嗤道:“刚刚打通了任督二脉,便自以为了不起了,回去苦练三五十年,再称人物!”

铁心秀士曾弼怎甘受辱,大吼一声,剑式一起,“浮光抹影”,又向芮丙直当头劈去。芮丙直一声冷笑,大袖一抖一甩,铁心秀士曾弼的一支青钢长剑,便被他的大袖卷个正着,随着他大袖一甩之势,再也握剑不住,长剑脱手直朝沈元通面门射到。

芮丙直左手一点一推,铁心秀士曾弼一条壮实的身子,更被一股强大的力道,直甩出去。

一声轰然大声,铁心秀士曾弼跌得昏头转向,他单臂一撑,本想纵身而起,那知手臂撑处,半点力道也发不出来,显然己被制了穴道。

八间房 扫描 lplpone OCR,旧雨楼 独家连载

同类推荐
  • 六指琴魔续
  • 银剑恨
  • 烈火僵尸

    烈火僵尸

    乌云遮月,大地一片昏暗,郊野古道,一人急急而行。这人年纪已近四十,但望之仍如三十许人,天气燠热,又走得急,后衣都为汗水所湿,贴在背后怪不舒服的。忽然天上打了个闷雷,震得树上宿鸟吱吱乱叫,振翅而飞,那汉子快步跑进树林里,倾盆大雨紧随而下,树林里,枝叶虽然茂盛,但仍挡不住柱子般的雨水,只一瞬间,全身上下已湿透!汉子提气急飞,在林中穿插而行,速度甚快,说起来武林中有多少人未曾听闻过“飞天剑客”古玉剑之大名?古玉剑剑法和轻功名震江湖,而且风流英俊,足迹遍及大江南北,因此名气甚响。树林虽然不小,但竟无一处可避雨,古玉剑心中咀咒了几句,忽又喝道...
  • 劫火鸳鸯
  • 毒手佛心
热门推荐
  • 流香令

    流香令

    东方玉《流香令》作者: 东方玉 类别:武侠全集 状态:已完结一轮明月,从东山缓缓升起,照得山林间清澈如洗!这时正有一个身穿蓝布夹袍,年约三十左右的汉子迈开大步,直向独龙岗东首奔去,只要看他步履矫捷,便知是位武林中人。独龙岗东首,有一座著名的古刹,叫做灵谷寺。青衫汉子到了的灵谷寺前面,他卷起长衫下摆,双足一点,凌空掠起,落在那土黄色的围墙之上。当下一提真气,飘落天井,越过长廊。走过第二进大殿。厅上挂着白色的灵帏,中间一方灵牌上,写着:“显考江公上峰府君之灵位”。
  • 碧剑金镖
  • 七种武器

    七种武器

    七个不平凡的人。七种不可思议的武器。七段完全独立的故事。长生剑第一章 风云客栈第二章 天上白玉京第三章 杀人金环第四章 长夜未尽第五章 僵尸第六章 好亮的刀第七章 卫天鹰的阴影第八章 第一种武器孔雀翎第一章 五刺客第二章 浪子泪第三章 双双第四章 命运第五章 故人情重第六章 不是结局碧玉刀第一章 江湖少年春衫薄第二章 顾道人第三章 血酒第四章 月夜钓青龙第五章 天公作美第六章 诚实多情环第一章 多情自古空余恨第二章 暴雨荒冢第三章 杀人的人第四章 盘问第五章 密谋第六章 密室秘谈第七章 暗杀第八章 厮杀第九章 仇恨离别钩代序 — 不唱悲歌楔子第一部 离别不爱名马非英雄一身是胆暴风雨的前夕鲜红的指甲九百石大米黯然销魂处第二部 钩黎明前后天意如刀侯门深似海霸王枪第一章 落日照大旗第二章 拳头对拳头第三章 饿虎岗第四章 王大小姐第五章 奇变第六章 六封信的秘密第七章 这一条路第八章 天才凶手第九章 百里长青第十章 解不开的结第十一章 魔索第十二章 大宝塔第十三章 断塔断魂第十四章 魂飞天外拳头第一章 愤怒的小马第二章 三个皮匠第三章 初遇狼人第四章 战狼第五章 夜战第六章 恶战第七章 疑云第八章 迷失第九章 太阳湖第十章 狼山之王第十一章 别无去路第十二章 杀人者死第十三章 轿中人的秘密第十四章 尾声
  • 风魔剑客
  • 桃花新传
  • 那一剑的风情
  • 魔中侠
  • 蝴蝶戟
  • 生死双剑

    生死双剑

    倪匡《生死双剑》作者: 倪匡 类别:武侠全集 状态:已完结半夜三更,万籁俱绝,虽在江南,然而十一月天气,也是寒风刺骨,端的静寂到了极点,连渔火也不见一盏。但是,却有一阵“依呀”之声,从姑苏城阊门附近传出,接着,便见一艘小小的乌蓬船,亮着如鬼火般的一只灯笼,灯笼上写着一个“姜”字,徐徐向西摇来。那摇桨的,却是个大户人家婢女打扮的女人。那只小船一路向西而行,到快近枫桥镇时,那婢女打扮的人躬身进入船舱。耽搁了一会,再弯着身子出来,“扑”地一声,吹熄了那只灯笼,又轻轻地划起桨来。不一刻,已划过了枫桥镇约半里许,才停在岸边。那婢女从舱中取出了两只包袱,也看不清包的是什么东西,寻着石级,上岸而去。行不...
  • 风云十七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