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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三 章 醉乡乾坤大 江湖风浪急

李恺笑着叫过常昆道:“你领着他们去把东西放好,把你们公子交给他们就行。”

笑着把李中元一推,便有两个年纪稍大的老妈子走过来,左右一扶,把李中元拥走了。

李中元领略一番新奇的享受之后,再出现在人前时,李恺命人把一面大镜子照着他,哈哈大笑道:“你自己说吧,你现在是个什么样子了。”

李中元从镜子里几乎不认识自己了,除了自己的面孔变化不大之外,连外形的气质都改变了,他那张面孔,配合着这身打扮竟然连书卷气都有了。

李中元惊愣得只知张着嘴巴,话都说不出来了。

常言道:“佛要金装,人要衣装”,现在的李中元与李恺走在一起,虽没有李恺的面孔英俊,却另有一种迥然超拔的气质,相形之下,毫不逊色。

莺莺姑娘请客的地点,就在她住的“蟾桂宫”。

李中元打扮好,到得“蟾桂官”时,天色已经薄暮,只见整个的天香院都照耀在火树银花之中,尤其通往“蟾桂宫”的路上,两旁都张灯结彩,一直引到“蟾桂宫”前。

李中元与李恺一到前门,使有人一路传呼了过去,那种气派好不感人。

莺莺姑限急步出来,亲自前来迎接。

进入“蟾桂官”,只见衣香鬓影,满眼都是人,而所有的人,又都是一齐向他注目迎来,流露着说不尽的羡慕之色。

莺莺姑娘先请李中元进入一间特别休息室,她就和李恺两人陪着他清谈。

不久之后,只听外面报道:“简公子与郭公子驾到。”

莺莺告罪出迎,把两位女扮男装的简又青姑娘与郭倩霞接了进来。

李恺替他们彼此正式引见介绍,简又青倒是出奇的大方,不待李中元找话说,先自抱拳笑道:“请恕小妹昨天有眼不识泰山,失敬!失敬!罪甚!罪甚!”

李中元笑着还礼道:“简姑娘这样说来,小弟是惭愧了。”

莺莺姑娘诚挚地欠身一礼,道:“请三位入席。”

只见厅中之人,都已入席就座,只空着最上首的席位等待他们。

全厅除了主席之外,意请了十席之多。李中元冷眼一掠,只见那五大钱庄东主亦在陪客之列。

李中元与简又青同为主客,被安排着并肩坐在主客首席之上。

李恺与郭倩霞分坐左右相陪,莺莺姑娘今天是主人正正式式的坐在主客对面主人席上。

主客互敬,酒过三巡之后,莺莺姑娘端起酒杯缓缓从座位上站起来,轻启朱唇,口吐清音,道:“贱妾以蒲柳之举,应客以来,多承各方公子老爷青睐雅爱,幸侍左右,私心铭感,寸衷难宣。不幸昨日,贱妾一时失礼失察,致触雷霆之怒,事后荷蒙各位公祖老爷宽慰交加,隆情高谊,愧莫难当,因此略备水酒一杯,以报简公子相救之德与各位顾拂之情,聊表寸心。

请!”

举起酒杯,敬了一个满堂红。

敬过大家的酒,莺莺姑娘并未就此回座,先是黛眉轻颦,接着是深沉的一声长叹,又道:“际此杯酒联欢,锦衣玉食之际,使贱妾不禁想起此时此刻黄河两旁洪水滔天,灾黎千里,何等凄惨景象……”说到这里,声音忽然一哑,已是满面戚苦之色,珠泪沿颊而下。

一时同情之心起,一片嗟叹之声。

莺莺姑娘更是悲不成声,当席哭了起来。

整个的宴会气氛,顿时变得一片凄凉,食难下咽。

赚足了大家眼泪,打动了大家恻隐之心以后,莺莺姑娘忽然螓首微杨,弹去珠泪,话锋一肃道:“贱妾近年以来,多豪各位厚赐。已积得万两黄金,意欲以此抛砖引玉,捐出以作黄河赈灾之用,尚望各位大解善囊,共襄义举,区区之意有请各位俯纳。”

此话一出,大家先是一愣,接着,便“轰!”的声,大家呼叫了起来,道:“莺莺姑娘仁心恪天,景此善举,我等理当共襄认捐。”

当时,便有人这个报数一万,那个报数五千,闹成了一片。

莺莺姑娘戚容微收,连声道谢之后,接着轻抬玉手,做了一个请大家静止的手式,道:“各位善心义举,令人感动,且待贱妾准备一份捐册,再请各位认捐登记如何?”

莺莺话声一落,便有一位使女,送上一份赈灾捐册交到莺莺姑娘手中。

莺莺姑娘做一沉吟,便将那捐册送到李中元面前,万福一礼道:“请公子首昌善举。”

接着,一位侍女从旁送上一只朱漆红管墨笔。

李中元接笔在手,只见座上各人表情各异,眼睛却是同样睁得又大又圆,守着他笔下将要写出来的数字。

李中元执笔的手似乎有点颤动不止,犹豫老半天。却又在大家万般期待下,写出了几个叫大家惊震得张口瞪目的数字。

无名氏捐纹银一千万两。

李恺虚脱似地叫了一声:“宗兄……”但觉口齿打颤,下面的话便再也说不出口了。

莺莺姑娘狠狠在自己大腿上捏了一把,才把自己痛得恢复神智,当她念出李中元所写的数字“无名氏捐纹银一千万两”时,整个的大厅又一度陷入窒息。

这种大手笔,实在有着叫人承受不住的震撼。

一阵沉寂之后,接着下来便是无止无休的欢呼和敬酒,李中元也不知自己到底喝了多少,更不知宴会是怎样结束的,但觉脑中阵盘旋,一颗心便掉入了永无尽止的深渊。

只觉沉呀沉的,最后便什么都不知道了。

猛然,他醒过来了,拾回了自己的记忆,睁开眼来,只见自己已置身在一张锦榻之上,轻雾似的罗帐外面,点燃着一对火苗高烧的大红烛。

烛影摇红的光影里,他又看出这是一间布置得华丽绝伦的闺房。

闺房之中,而又点着一对龙凤大烛,这不正是洞房花烛之夜的景象,李中元心神一震,猛的一抬手,就要从床上反身坐了起来。

谁料翻身之下,碰在一条柔若无骨,滑如凝脂的胴体之上,同时自己身上锦被翻落,才发觉到自己全身赤裸,一丝不挂,惊急,气愤之下,不由得脱口谩骂一声,道:“哼!你这臭婊子,想用这种手段来对付我,那你是自找侮辱,瞎了眼。”

骂声中,一把将那身子扳了过来,看清面貌之后,不由得双目一愣,为之气结不已。

敢情,这条赤裸裸的胴体,并非他猜想中的莺莺,而是他做梦也想不到的简又青。

简又青原来是睡意正浓,但被李中元这又骂又拉的一弄,人也立时惊醒来,起初她神志不清之下,还投有过急的反应,但是当她看清自己处境之后,口中惊叫一声,右手一抡,纤纤玉手,顿时化作追魂铁拳,“拍!”的一声,打得李中元滚瓜似地滚下锦榻。

简又青抓起棉被,裹住身子,指着李中元骂道:“你这恶魔,本姑娘可不是吃了亏就认的人,你用这种手段来对付本姑娘,那你是瞎了眼了。”

听她骂人的语气,竟然完全和李中元一样,但不知她这时的心里,是否也像李中元骂人时一样的坚定。

李中元这一掌被打得真不轻,翻落下床之后,半天没有爬起来。

简又青情绪慢慢由激动而恢复了平静,首先地伸手一摸自己,继之长长的吁了一口气。

她这长声一吁,李中元听了之后、心头也放下一颗千斤重石,如道自己没有错到不可收拾的地步。

可是,他这时伏卧在地上,仍然不敢坐身起来,因为他全身一丝不挂,叫他怎敢在简姑娘面前坐起来?

如果,简姑娘换了莺莺,李中元的想法和做法,那就很难逆料了。

简又青自己宽慰一阵之后,猛然想起自己含怒出手一击的厉害,只怕这一掌,已把李中元打得一命归阴,当下又不忍的长叹了一口气,自言自语道:“他竟然没有侵犯我,可能他也和我一样,完全是着了别人的圈套,要是这样的话,他可就死得太冤枉了。”

同时,慢慢掀开被角,伸出螓首,向地上的李中元望去。

李中元伏在地上不动,倒不是完全伤得不能动弹,刚才说的,羞愧之心,是其原因之一。

其次,则正在目光四搜,想找到自己衣服,准备先穿好衣服之后,再与简姑娘作一恳谈,然后视其结果,再作处置。

简又青仰头向他望去之际,正好李中元的目光也搜向相对的方向,两人四道目光一接,李中元一伏头,简又青却又怒火中烧,骂了一声,道:“你就装死,本姑娘也饶不了你。”

李中元因在威公府暗中偷听过她与李恺的谈话,原本怀疑她是与李恺串通好的,这时再一听到自语心声,才知她也同样的上了当,当下壮胆叫了一声道:“简姑娘请听在下一言如何?”

简又青冷“哼!”一声,道:“我看你承受本姑娘一掌,而仍能活了下来,想必也不是无能之辈等闲之人了。”

李中元挨了简又青一掌,可知道简又青有多厉害,要不是自己身怀绝学,换了另外一个功力火候不够的人,简姑娘的话可说得一点不夸张,那是必死无疑。

这是事实,绝对没有侥幸,李中元纵有苏秦之舌,也无从否认,何况,他还没有。

李中元不能否认自己的武功不弱,只有退而求其次,苦笑一声,道:“在下虽然幸得不死,但这一掌也伤得在下无法动弹了。”这种说法,当然有点夸张,不过要不这样说,又如何消得了简又青姑娘心头之气。

李中元已是相当成熟的男子汉,知道言语上的保留,有时,是有其必要的。

简又青语气较为和缓地道:“那你说,你是何门何派出身,那位高人门下?”

李中元坦然道;“我不能告诉你。”

简文青刚和缓下来的语气,立时又变得冷竣地说道:“你不坦白,心中一定有鬼。”

李中元苦笑一声,道:“在下不是不坦白,而是怕再上一次当,中了人家‘苦肉汁’。”

简文青气得一踢锦被道:“你说本姑娘会下流得向你施用‘苦肉汁’?”

李中元道:“我说的是老实话,我不能没有这点顾虑,如果姑娘无此存心,希望姑姐平心静气的想一想,在下该不该有这层顾虑。”

简又青半天没有做声,很久很久之后,才叹了一口气,道:“你说的也许有道理,不说就不说吧。”

李中元脱口赞道:“姑娘明理识非,在下衷心敬佩。”

简又青冷冷地道:“这一套你也少来。”李中元讪讪地笑道:“是。”

简又青道:“那你有什么话,直接了当地说出来吧。”

李中元道:“看来在下与姑娘乃是同病之人,中了人家的圈套了。”

简又青道:“如果你不是别有用心,本姑娘有此同感。”

李中元道:“不管在下有无别的用心,在下也不管你简姑娘如何,咱们暂时合作,渡过这次难关再说如何?”

简又青爽然道:“好,咱们就此一言为定……你快把衣服穿好,也请你替我把衣服找来。”

李中元料想简又青又躲在被中去了,这才站起身来找寻衣服,可是全房都找遍了,却找不到衣服。

这时,简又青已是不耐烦地问道:“你穿好了衣服没有?快点呀!”

李中元道:“没有,我们的衣服都不见啦!”

“有别的衣服没有?随便弄一套穿了再说吧!”

“什么衣服都没有这却如何是好?”

简又青微一沉吟,颇有决断地道:“我看这样,我们撕被单!你背过身去!”

李中元心中一动,道:“且慢,我们得多想一想。”

简又青道:“你这样子,难道还能出去找衣服?”

李中元道:“他们既然把衣服藏了起来,就是到外面去只怕也找不到衣服。”

简又青道:“你知道就好,我们还不这时用被单裹住身子逃出去,难道还要等他们进来取笑不成。”

李中元道:“你说的虽然不错,但这种态度太消极了,在下有点不甘心受此捉弄。”

简又青一叹道:“看来你也不过如此,连这点点气都忍捺不下去。”

李中元一笑,道:“只是委屈姑娘,在下的意思是准备承受更多的压力,倒要看看他们下一步有什么恶毒手法使出来。”

简又青马上就明白了李中元的意思。一怔道:“你要‘将计就计’?”

李中元道:“只是委屈姑娘,在下于心不安。”

简又青发出一声凄然惨笑道:“事已如此,我这身清白,就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还有什么委屈不委屈……。”

猛然银牙咬得一阵沙沙作响,恨声道:“好,就依你吧!咱们和他们来个‘将计就计’……。”

话声忽然又一顿,接着冷肃地道:“不过本姑眼可有话要说在前面,今日事后,你如果不是好东西,本姑娘可要亲手制裁你。”

李中元面容一肃道:“将来姑娘如认为在下死有应得,在下愿意引颈受戮,绝不反抗。”

简又青道:“本姑娘记着你的话,咱们走着瞧吧!”

身子一翻,把脸转向床里,不再多说废话,但却腾出一半被子给李中元。

李中元望着简又青脑后青丝,出了一会神,暗叹一声,忖道:“看这简又青不但深明是非,且是个处变不惊的奇女子,如能把她引为臂助,倒真是一个绝好的人选……”

念动如飞,这时他已不好意思再与简又青共被而眠,便坐在椅子上调息起来。

夜长如年,好容易金鸡唱晓。

外面有了脚步之声,李中元一皱眉头,飘身上床,钻入锦波之内。

两人肌肤相触,李中元只觉简又青如遭蛇噬股发出一阵颤栗。

“依呀!”一声,房门被推开了。

只听一声惊叫,接着气愤愤地说道:“两位倒好呀,小妹因见两位烂醉如泥,不便回家,好意将你们留住在小妹这里,想不到,两位倒会捡方便,一起睡到一张床上来了。”

“哼!”真没想到这说话的人,就是莺莺姑娘,她也未免太大胆和不知畏忌。

简又青惊叫一声,羞得螓首一缩,缩到被子里面,再也不伸出来了。

李中元颇出意外地一笑道:“这里就是‘天香院’么?”

莺莺姑娘冷然点头道:“不错,这里就是‘天香院’!”

李中元吁了一口长气道:“这就好了,我还以为是在威公府哩!”

莺莺姑娘柳眉轻轻一提,怒声道:“李公子,听你口气,好像‘天香院’就可以随便胡来似的吗?”

李中元笑着道:“我想总比较好说话吧!”

莺莺姑娘语气一缓,也笑道:“李公子这后倒没说错,只要不被别人撞上,小妹又何乐不成人之美。”

谁料,一语未了,郭倩霞冒冒失失的冲进房来,睹状之下,不由得惊叫了起来。

“什么事?”李恺猛的随身而入。

“啊!”李恺也楞住了。

郭倩霞玉面羞红勃然大怒,戟指着李中元跺脚骂道:“你……体……”

李恺拉住郭倩霞道:“别说了,快出去!”他不但把郭倩霞拉出去了,而且也把莺莺姑娘拉出房外,反手带住了房门。

奇怪,刚才遍找不着的衣服,这时却悄没声的出现在椅子上了。

李中元匆匆穿好衣服,这时却背过脸去,又让简又青穿好了衣裳。

两人各自将衣服穿好之后,四目相之下,都不由得一阵腼腆,不胜扭怩之至,苦笑不已。

刚穿好衣服,来不及交换意见,李恺已在房外叫道:“宗兄,你先出来吧,小弟有话和你说。”

李中元先出房去,李恺把他带到莺莺私室,埋怨李中元:“宗兄,你真是又糊涂又胆大,为什么会跑到简姑娘房中去了?”

李中元知道,这里不是辨别是非的时间和地点。当然,也不能就此满口承认下来,他涨红着脸望了莺莺一眼,叹了一口气,说不出来。

这时,房中只有莺莺一人在座,郭倩霞跑去陪简又青去了。

李恺发急地道:“宗兄,你为什么不说话,你要知道,这件事情很是棘手!”

李中元长叹一声,道:“我能说什么呢?”

李恺道:“事情到底是怎样发生的?你说明白之后,我们也好替你想办法呀!”真是热心的好朋友。

李中元讷讷地道:“我真不知道,自己是怎样跑到她房中去,我一直以为她就是莺莺姑娘,所以……”

莺莺姑娘接口道:“所以你就胆大包天了是不是?”

李中元苦笑道:“当时,我还以为是你……”

莺莺姑娘冷笑一声道:“你以为天香院的姑娘,像别地方一样,人尽可夫。”

李恺摇手道:“莺莺,我们宗兄,初次来到长安,那里知道‘天香院’的规矩,你怎样可以生他的气。”

莺莺娇声格格一笑道:“我哪里是生他的气,只是怪不是味而已。”

李恺接着又问李中元道:“简姑娘对你,是不是心甘情愿?”

李中元一怔道:“宗兄,事情已经出了,你还问这些做什么?”

李恺正色道:“宗兄,这一点很重要,你要老老实实说出来,她如果对你有感情,这就好说话得多了。”

李中元紧皱着双眉道:“这个很难说,说她不愿意吗,她当时并没叫喊,说她愿意吗,事后她又是恼恨不已。”

李恺凝着眼神,自言自语地道:“这位简姑娘的为人,一向自视甚高,而且甚是守礼,这样说来,又似乎不像是她?”

莺莺姑娘接口道:“她当时神智不清楚?”

李中元道:“当时我自己就迷迷糊糊,只怕她也不会太清醒吧。”

莺莺嫣然一笑,走出房去了。

李恺望着莺莺背影,摇了摇头道:“她对你很是不谅解哩,不过你放心,小弟一定帮你把这件事办好。”

李中元抱拳一礼道:“那就一切拜托恺兄了,不论多少钱,但凭吩咐就是。”

李恺微微一笑道:“只怕不是钱的问题……小弟倒有一个想法,必须先请问你一件事。”

李中元道:“什么事?”

李恺沉吟着道:“如果我们大家能够说动简姑娘,将错就错,下嫁于你,不知你愿不愿意娶她?”

李中元叹了一口气道:“我能不愿意么!”很勉强的算是愿意了。

李恺以力肩巨任的气概,从座上一站而起道:“好,宗兄你请稍坐,小弟但愿能大事化小事,小事化无事,而且正正式式喝你们一怀喜酒。”

李中元用苦笑送走了李恺,独自一人苦等在莺莺房中。

房里没有其他的人,李中元迅快地检视了一番莺莺的房间,没有发现任何可资起疑的地方。

李恺很快就回来了,重重的在椅子上一坐,叹了一口气,摇头道:“这一来问题可大了。”

李中元如斯响应地一声道:“她不愿意?”

李恺长叹一声,神色凝重地道:“她愿不了啦,真想不到她已经有了婆家。”

李中元丧然道:“现在怎样办呢?”

李恺道:“她现在哭着只要寻死,什么话也说不进去,唉!”说不出有多为难的样子。

李中元顿足长叹,忧心仲仲地道:“这却如何是好,这却如何是好?”

李恺也来回在房中走了一阵,想不出办法来,最后忽然下定决心道:“宗兄,你先回去吧!小弟可替你找找有力人士替你从中进言。”

李中元犹豫了一下道:“我就这样走了?她们这里呢?”

车恺道:“这里没关系,小弟替你担持下来就是了。”

李中元暗暗一怔,忖道:“就这样让我去了,他们到底玩什么把戏?”他也不免满腹迷惑了。

李中元自己回去不提,却说简又青见李中元被李恺拉走之后,心中是越想越气,气得大叫一声,玉掌一落,硬把一只桌角用掌力切去了边。

“轰!”响声中,只见郭倩霞跑进来惊叫一声道:“表姐,你怎样啦!”

简又青玉面一寒道:“表妹,我问你,我有什么地方对不起你,使你和他们一起合计着对付我?”

郭倩霞急口叫道:“表姐,你想哪里去了,我完全不知道。”看她矢口否认的样子,实是清真意切,不可能说假后。

简又青一皱黛眉道:“真的不知道吗?”

郭倩霞道:“表姐,我真的不知道。”简又青道:“那你把昨天晚上的情形,说一遍给我听。”

郭倩霞于是把昨天晚上情形说出来道:“昨天晚上,你和李公子两人,都被大家敬得烂醉如泥,小妹也醉得不能照顾你了,李恺来要送我们回去,又怕妈见了不高兴,莺莺城心待客,于是替我们一个人准备了一间客房,就因我们住下了,入睡后,我是一觉睡到大天亮,起床来叫你回去,才知道你出了事情,表明,你们……”

简又青冷然道:“表妹,我问你,你信不信得过表姐?”

郭倩霞道:“当然信得过。”

简又青道:“你信得过就好,走,我们回去!”

两人刚要走出房去,只见莺莺姑娘一声长叹,走进房来,道:“你们说气不气人,那没良心的东西,现在反咬一口,说我们故意布下‘仙人跳’的圈套叫他上当哩!”

简又青冷笑一声道:“难道这不是‘仙人跳’?”

莺莺姑娘脸色一变,嘴角倏地掀起一抹冷笑,只见李恺一步跨进房中道:“好了,小弟已经把他打发走了,而且他已经答应娶……”

一声未了,只见简又青玉手一挥,“啪!”的一声,实实在在地打了李恺一个耳光。

那一耳光,她乃是含怒出手,用力极大,李恺被打得惨叫一声,当时脸上就填起了五条血痕。

李恺被打得一声惨叫之后,但立时冷静得像冰块一样,摸着脸上的指痕,苦笑道:“青姐,小弟知道你这时很是怒恼,你打了小弟这一掌,也该出了气吧。”

简又青怒笑一声道:“你这样作贱我,就是杀了你也难出我心头之气。”

李恺死不要脸地陪着笑道:“青姐,你既然杀了小弟,也难出心头之恨,那就请你饶了小弟吧!”

“好呀?原来计算我表姐的是你!”“啪!”的一声,郭倩霞又在他另外一边面孔上赏了一记耳光。

李恺依然忍着,带着笑道:“打得好,打得好!两位都消了气吧?”

莺莺姑姐笑着,在一旁打圆场道:“好了,好了,打的已打了,骂的也骂了,大家平心静气地坐下来,好好商量一下吧。”

简又青嘿嘿一声冷笑道:“没有什么好谈的了,表妹,我们走。”

霍地站了起来,但这时郭倩霞却犹豫了一下,正给了莺莺又一次说话的机会,只听她冷言冷语地道:“简姑娘好气性,也好大的肚量,自己的身子被人糟蹋了,竟然一点不在乎。”

简又青杏目一横道:“本姑娘自会找他算账,用不着你们管。”

莺莺姑娘微微一笑道:“如果令师一心神尼知道了,问起来但不知你简姑娘又怎样说法!”

简又青神情猛然一震道:“你……你……怎样知道家师的……”眼中现出了畏忌的神色,说话之间,不由得向郭倩霞望去。

郭倩霞急得大叫道:“表组。我没有告诉他们什么啊!”

莺莺姑娘笑着接道:“天下的女人多的是,你要不是有一个好师父,只怕还轮不到你陪他睡哩!”

简又青气得一张秀脸惨白如纸,立在当地进退不得。

李恺仰着脸笑道:“青组,你不是答应帮小弟的忙么,现在生米已经成熟饭,就请你好人做到底,帮忙帮到底吧!”

简又青丧然一叹,颓然坐到椅子上,两串泪珠,像断线珍珠股倏然滚滚而下,她不得不接受命运的安排了。

李恺与莺莺姑娘眉目传意,相视一笑,俯身简又青耳前,好言慰籍道:“你放心,令师我们谁也惹不起,绝不会让她知道就是。”

话声微微一顿,凝视着简又青心情稍安,接着话锋一转,又道:“不过,常言道‘纸包不住火’,又道‘欲要人不知,除非已莫为’,是否能永远瞒住令师,那就很难说了,所以,要免后患之忧,你只有嫁给他,那时令师就是知道了,也无话可说了。”

李恺真厉害,分明在用高压手段威胁,但从他口中说出来,却在情在理,处处为简又青着想。

简又青岂有听不出来之理,心里真是恨到了极点。可是想到师父的脾气,可也真的束手无策,想了一想,除此之外,再无良图。

简又青长声一叹道:“嫁给他就嫁给他罢,不过我有一句话先说明,我嫁给他之后,他就是我的丈夫,你们不能再杀害他,我要和他终身厮守。”

李恺笑道:“青姐放心,我们再蠢也不会做那‘杀鸡取卵’的蠢事,我们的目的,只不过是想分享他一点‘翠谷之秘’而已。”

莺莺姑娘接着也笑道:“‘翠谷之秘’藏珍无数,见了眼红耳热的人,不知其数,今后我们结成一体,换一句话说,更可保护他的安全呀。”

简又青不愿再和他们罗嗦,站起来余恨未消地冷然道:“我们可以走了吧?”

李恺连声道:“青姐,你请先回,其他的事,自有小弟安排,请你静候佳音好了。”

简又青不再说一句话,带着郭倩霞在李恺与莺莺暗中得意的恭送之下回了府。

路上简又青也没有说一句话,回到威公府,老夫人对她们非常放心,也没有说什么。

两人回到简又青房中,简又青面对郭倩霞正色门道:“表妹,你要老老实实回答我一句话。”

郭倩霞以为她又要追问昨晚事情,急口答道:“表姐,我真的不知道他们的安排!”

简又青道:“我知道你不知道,李恺那人也不会让你知道,我现在要问你的是,李恺糟塌过你没有?”

这话问得有点近乎粗野,但简又青以切身之痛,顾不得这样多了。

郭倩霞玉面绯红,摇了摇螓首,轻声道:“他对我一向很尊重。”

简又青有力地点头道:“没有就好,现在你该看出了他的真面目了吧!”

郭倩霞点了点头道:“从明天起我就不和他来往了。”

简又青长叹一声,摇着头道:“这种心狠手辣的人,你倒不能说断就断,做法太明显,反会招来飞天横祸,你心里有数,多小心谨慎就是了。”

郭倩霞道:“可是我心里实在藏不住呀!”

简又青抚慰着郭倩霞秀发道:“表妹,这件事情非常严重,你忍不住也要忍下去,否则,我真替你担心。”

郭倩霞虽然也有一身不俗的武功,说到江湖经验,可就差得太多了。

简又青把话说完之后,回心一想,觉得自己都上了李恺一个大当,她纵是小心谨慎,如果不能离开李恺,又怎样斗得过他。

她是真的替她提心吊胆了。

简又青沉思了一下,又道:“还有,你以后要尽量避免和他单独相处。”

郭倩霞掩不住心中忧虑,欲言又止的长声叹了一口气。少女的心事,她是一点主意也没有了。

简又青怜悯地望了她一眼,轻轻地道:“表妹,你回去好好休息一下吧,我要好好的想一想了。”

郭倩霞另一种忧心,突然出现在脑际,忽然向前抱着简又青,哀声道:“表姐,你要好好保重啊!”

简又青感动欲泣地哭中带笑道:“表妹,你想到那里去了,你让我好好的静一下吧!”

郭倩霞不敢再看简又青一眼,转身跑出房去了。

郭倩霞回到自己房中,心里烦躁得坐立不是,脑子里更是一团糟糕,她一直在顺境中长大,自幼娇生惯养,满眼都是金黄色的美梦,那里知道人生的艰苦,可是这样一来,她的美梦完全幻灭了,眼看简又青的遭遇,真比她自己遇上了这种事,还叫她伤心难过。

突然,她忽然自言自语道:“对了,我为什么不去找他商量商里去!”

此念一生,她觉得心里好过了一点。她认为他一定想得出办法来,于是,她便立时奔向了小弟念书的书房。

小弟松龄这时正在苦读一篇古文,背诵了三四次都没有背出,痛苦得不得了,一见姐姐来到,如逢皇恩大赦,高兴得大叫道:“姐姐,是不是妈有事叫我?”

郭倩霞气得一瞪眼道:“你就不知用功,去,去,去,去你的吧!”小弟一声‘得令”,抛下书本,飞也似地跑开了。

这时,郭松龄的老师看得摇头一叹,苦笑相迎道:“小姐,你们这样溺爱,令弟那一天能够上路啊!”

郭倩霞窘涩的一笑道:“先生,请原谅,这次我实在是有一件重要的事,请你出个主意,留他在旁不大方便,所以把他赶去了。”

这位先生年纪不大,看来不过二十多岁,因为学问好,人又随和,平时与郭倩霞也还谈得来,所以她想到了他。

先生请郭倩霞相对坐下,微微一笑道:“小生看小姐,神色不宁,心乱如麻,如果事情太重大了,只怕小生也难以为谋,小姐最好请示令堂才是。

郭倩霞双眉一皱,道:“这事不能和她老人家提啦!我又没有一个可以商量的人。”

先生脸上笑容一收道:“那么令表姐呢?”

郭倩霞道:“她呀……唉!更不要提了!”

先生神色凝重地道:“你不信任令表姐?”

郭倩霞幽幽地一叹道:“不是不信任她,这正是她的事哩!”

先生一怔道:“她的事?”

郭倩霞面色一正,点头道:“也是我们两个人的事,我说出之后,不管先生拿不拿得出生意,都请先生守口如瓶。”

先生迂腐得长身一揖,对天发起誓来,说道:“小生得蒙郭小姐信任有加,深感荣幸,此话出君之口,入小生之耳,小生如有……”

话声未了,郭倩霞已是被逗得心情一畅,笑道:“先生,请你不要做作了吧,明人眼里不夹砂子,你是什么人,你道我们真的不知道么?”

他是什么人,她真的知道吗?恐怕只有天知道了。

过去,她只觉这位先生年纪虽不大,却被几本被书迷得又迂腐又老实,除了一心想中状元之外,眼睛里别无他物,对她更是没有丝毫野心,只是一个调节心情时最理想的朋友,所以,一向相处得很坦然,也有了相当的友谊。

自从简又青来后,简又青偏说他是一个深藏不露的奇人,且暗中教了她一套暗试的方法,要她有机会的时候,不妨试一试。

来时,郭倩露心情忧结,真没想到要试他,但被那先生逗得情绪一畅,灵感也就来了。

于是脱口打了他一闷棍。

平时,那先生非常了解她的为人,知道她是一个心直口快心地善良的好姑娘,除了有点千金小妞脾气外,对人向来诚诚实实,尤其不会使用心机。

因其如此,郭倩霞这一唬,确然使他心神猛震,大感意外了。

他当时楞了一楞,讪讪地笑道:“小姐,小生是什么人,你们当然已经调查得清清楚楚了,否则,府上又怎样放心请小生前来执教。”

郭倩霞过去不知使用心机,那并不是说她不够聪叫,只是因为她生长富豪之家,要什么有什么,根本无需动脑筋去求取所爱,可是现在简又青教了她一套,出口一唬,便看出那先生神情有点不对了,觉得非常有趣,暗中也更是佩服表姐的明察秋毫了。

郭倩霞胸有成竹地微微一笑,道:“当然调查得很清楚了,而且也知道你用的是假名假姓。”

那先生心潮波动了一下,放声一笑道:“小姐说笑话了,小生周吉人就是周吉人,生有地,住有家,假得了么?”

郭倩霞秀眉一挑,情笑一声,道:“先生,你这笑声又露出马脚来了!”

周吉人一怔,道:“小生的笑声有什么不对?”被她说得自己怀疑起自己的笑声了。

郭倩霞脸上始终保持着微笑,镇静的不作解释,却从怀中取出一只翠玉瓶,倒出一粒绿豆似的药丸,托在掌中道:“先生,这是一粒家藏大内‘保和丹’,常人服之可以延年益寿,但练功的人服了,一身功力,就要慢慢丧失,这本是皇上配来保全武将之用,家祖因深得圣宠,蒙赐此丹,权宜使用,因此尚留得一粒,先生敢不敢试一试此丹的力量。”

周吉人这一下可傻了,愕然望着郭倩霞久久没有答话。

事情演变至此,已经洞若观火,他也用不着说话了。

郭倩霞玉瓶一收,肃然起座,万福一礼道:“倩霞有难,请先生义伸援手。”

周吉人苦笑还礼道:“小生一向都看错小姐了。小姐的事,小生义不容辞,理当效力。”

郭倩霞回座一笑道:“多谢先生。”

周吉人笑道:“小生深受老夫人知遇之恩,些微小事,何足言谢。”

郭倩霞反过来一愣道:“家母早就知道先生了。”

周吉人点了一点头,道:“令堂认识小生很早了。”

郭倩霞脸上忽然出现为难之色,犹豫起来。

周吉人微微一笑道:“小姐有活怎么不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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