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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四面楚歌

白如银看得魂不附体,连滚带爬的疾上三尺,双手紧紧地抓住陆正平的腕部,泪流满面的道:“孩子,我的好孩子,他同样也是娘的亲生骨肉,你不能杀他,不能杀他呀!”最后几个字,已经呜呜咽咽的听不清楚了,整个身躯全部压在了陆正平的臂上。

陆正平杀心已生,坚如铁石,爽声咬牙道:“娘,孩儿恨他透顶,一定要他的命,任何人也救不了他!”

当下心一横,振臂一抖,暗力如涌,白如银被震后退丈许,仰面栽倒在地,人也晕迷不醒。

陆正平一怔,心中悲苦,泪光盈盈,长长的叹了一口气,心道:“天啊,上苍的安排为什么对我陆正平这样残酷!”

毒郎君晕迷半响,这时已适时清醒过来,挺身一跃而起。

不!他没有挺身而起,刚刚挺起身来,就被陆正平一拳(此处缺2页)。

割耳之痛,非同小可,毒郎君重创之下,又添新痛,如何能消受得了,但闻闷然一哼,当场晕死过去。

“迷魂塔”上的秘图,对陆正平太重要,怎肯就此罢手,见此状一愣,随即急匆匆地走了出去。

当他返回来的时候,手上已多了一桶冷水,当下手起桶翻,全部浇在毒郎君头上。

冷水浇头,神智顿清,毒郎君睁开一双满布血丝的眼睛。

“怎么?这一下你总该说实话了吧?”

陆正平一矮身,匕首指在他的咽喉附近。

毒郎君狠狠的瞪了陆正平一眼,忽然扬掌当头击下。

“怎么?你想自杀?哼!没有那么便宜,除非你爽快的说出秘图的下落,不然,小侠我要你受尽千苦万罪,活也活不成,死也死不了,慢慢的活受罪!”

见他闭口不言,匕首一振,正待割他的右耳,母亲道:“孩子,他是你的弟弟,你怎么可以这样对付他,你看你把他弄成什么样子了……”

一瞥毒郎君苍白如纸的脸色,血迹斑斑的双颊和左耳,心中酸痛,泪下如雨,伏倒在毒郎君的身上放声痛哭起来。

陆正平道:“娘,你老人家这是何苦,他罪与天齐,恶迹昭彰,死有余辜,何必为这样一个忤逆不孝人伤心……”

“孩子,不管怎么说,他总是娘的亲生骨肉,你年纪还小,不会想到为人父母的苦心……”

“我不知道为人父母的苦心,可是,我却清清楚楚的知道他是孩儿的深仇大敌,我一定要杀了他!”

“可是,他是你的弟弟呀,你怎么可以杀害自己的弟弟?”

“我早已说过,根本不承认他是我的弟弟……”

“你承认不承认是一回事,事实又是一回事,为娘的但有一口气在,就不准你加害于他!”

双臂一伸把毒郎君抱在怀中。

陆正平见此情状,不禁大怒,喝道:“娘,你老人家最好别逼孩儿做出忤逆不孝的事来,再不闪开,我宁愿落个不孝之名,也不能让他活在世上害人!”

白如银秀发散乱如蓬,衣裳零乱不整,形相至为狼狈,闻言涕泪交流的说道:“孩子,你要杀就先把我杀了吧,为娘的但有三寸气在,就不许你做出这种绝毒无情的事来!”

陆正平气得脸色发白,咬牙切齿的说道:“我一定要杀他,现在就做给你看!”

盛怒之下,那容他思前想后,伸手把母亲拉到一旁,翻腕一掌,就把毒郎君打得打了一个滚,立时晕死过去。

白如银看在眼中,心如刀绞油煎,泣不成声说道:“平儿,你好狠的心,为娘的生养你一场,想不到你却这样无情无意……”

“娘,不是孩儿有意放肆,口出不孝之言,凭心而论,你几时尽过做母亲的责任,你根本对不起我爹,对不起我,更对不起我们陆家!”

一肚子的怒气,全部发泄在毒郎君的身上,匕首一扬,银光灿烂,当胸刺去。

白如银忽然连滚带爬地扑倒在陆正平的身上,道:“孩子,为娘的自知罪孽深重,天所不容,你要杀就杀我吧,你弟弟是无辜的,断断不可以……”

陆正平不等母亲说完,便声色俱厉的说道:“生我者父母!不过,善恶相报,因果轮回,或迟或早,你老人家定会得到应有的报赏!”

右臂一抖,雪亮的匕首上幻出万点寒星,又道:“孩儿此来,心意坚如铁石,不杀毒郎君,绝不离此一步,你老人家别再白费心机!”

忽的挺身一撞,白如银又倒在地上,陆正平将匕首刺向毒郎君“中府”要穴。

霍然,银光闪闪中,白如银冲着锋利无比的匕首撞过来。

陆正平看得一呆,急忙撤手后退。

不幸,白如银冲势过猛,大错已成,匕首擦胸而过,划了一条三寸长,寸许深的血口,瞬息之间,就染红了白如银的半边衣裳。

陆正平见状,慨然长叹一声,未发一语。

眸光一瞥毒郎君,愤火又生,挺臂疾上,分心再刺。

白如银霍地卟通一声,端端正正的跪倒在亲生儿子的面前。

生母跪亲子,事非寻常,陆正平不禁一呆,道:“你老人家这是何苦……”

刹那之间,想到了自己悲凉的身世,想到了母亲目下的处境,落下两颗豆大的泪珠,以下的话再也说不下去了。

白如银双膝跪地,泪如雨下,一字一泪的说道:“孩子,我求你,求求你饶了你的弟弟,把为娘的杀死吧……”

“住口,我已经不止说过三次了,我根本不承认他是我的弟弟,我们陆家没有这样的子孙,你老人家要是再胡言乱语,别怪孩儿太绝情无礼!”

余音绕耳未竭,白如银哭声已起,凄凄戚戚的说道:“孩子,我的好孩子,你不必对为娘的发这么大的脾气,最好动手把娘一掌劈成肉泥吧。娘对不起你,对不起你爹,更对不起你们陆家,但是,千错、万错,都是为娘的一错,你弟弟是无辜的,我求你手下留情,饶他一命。为娘能在临死前见到我儿,已经心满意足,再也不敢企求什么,但愿我儿能顾念母子之情,放他一条生路,孩子,娘求你,求求你千万别杀他……”

说到这里,已是声嘶力竭,只有磕头像捣蒜,对自己亲生的儿子叩头不停。

她,一面磕头,一面泣求,声悲韵戚,字字血泪,感人至深,头发散落在双肩胸前,双眼红肿昏花,却一直凝视不瞬,泪珠顺腮而下,和胸侧的鲜血融合在一起,再也分不清哪一点是血?哪一滴是泪?满月似的脸上,笼罩着一层凄愁之色,颤颤抖拌的跪在地上,望着亲生儿子陆正平,显得是那么颓丧,那么悲苦,那么可怜!

这种神色,这种言语,再加上彼此的这种关系,有心人见之定当一掬同情之泪。

可是,陆正平却昂首望着屋顶,浑如不觉,母亲的哭求丝毫也打动不了他的心。

猛可间,陆正平霍然怒吼一声,声若洪钟似的说道:“娘,你这是干什么?你这是干什么?再对孩儿磕头不止,我就自杀在你老人家的面前!”

说至悲痛之处,忍不住热泪夺眶而出,匕首转而对准自己的胸口。

白如银先是怕正平伤害毒郎君,现在见正平如此,又怕他真的情急自戕,可怜她一片慈母心,两边为难,忙起身扑过来说道:“孩子,快把刀子拿开,别对准自己的心口,你要把娘吓死了……”

陆正平含泪愤然言道:“娘,你老人家是要他?还是要我?”

白如银一怔,颤声说道:“平儿,你这是什么意思?”

“你要是要他,我就自杀在你老人家的面前!要是要我,孩儿就必须把他杀掉,我和毒郎君势不两立……”

“孩子,我的好孩子,快别说下去。你,我要,他,为娘的也不能少……”

“不行!你老人家只能要一个,绝难两全!”

“孩子,我求你别这样折磨娘,娘在你们兄弟之间已经够苦啦,无论如何,你不能杀他,更不能自杀。”

说着说着,又要跪下去磕头。

陆正平伸手扶了她一把,恨声说道:“那你就两个都不要好啦,孩儿先把他杀死之后,再自杀在你老人家脚前谢罪!”

此念一生,豪情忽发,刷的直向毒郎君的心窝刺去。

卟通!白如银终于又跪了下来,伸手拉着正平的衣襟,满口乞泣哭诉之言。

嘶啦!陆正平身形一旋,衣襟已断,眸光如电,横扫白如银、毒郎君而过。

他,匕首紧紧的握在手中,牙关紧咬,矛盾到了极点,也痛苦到了极点,久久,默默无语,一动不动。

良久,良久,当他的眸光从毒郎君身上扫过时,忍不住杀机又起,心道:“毒郎君把我害得太苦太惨,今天说什么也不能饶他!”

匕首一振,再度分心刺下。

然而,他并没有当真刺了下去。

这,并非陆正平改变主意,而是他左思右想,实在不忍眼见自己母亲对自己磕头跪求,更不忍伤了她的心!

那么,难道就此罢手不成!

“不!绝不!”这是陆正平的心声。

只见他陡地一跺脚,全屋震颤,嚓!的一声,硬把匕首插入砖地三寸多深,森冷愤恨的说道:“罢!罢!罢!陆正平一身是恨,孝心犹存,可恼啊可恨!”

忽的双手一伸,硬将母亲白如银拉直站了起来,道:“娘,我今天饶是饶他了,不过,迟早有一天,当你老人家不在他的身边时,我还是会杀他!”

右脚一扬,通的一声,毒郎君身躯被他踢得飞起来,撞破前窗,箭射而出。

白如银见状吓得魂飞魄散,立刻夺门扑了出去。

陆正平紫金谷之行,原想探明父仇经纬,夺回秘图,想不到一事无成,却大大地伤了母子感情,望着母亲黯然颓废的背影,忍不住急痛攻心,伏倒在破桌子上放声痛哭起来。

过去、现在所发生的一切事故,使他伤透了心,前尘往事,齐涌心头,师仇父恨,纷至沓来,这一哭足足哭了半个多时辰才停了下来。

刚拭干泪痕,抬起头来,忽闻卟!穿窗射进一物。

陆正平一惊,定目处,只见面前桌上多了一枚银针,银针上面带着一片树叶,树叶上面有几个透空字,是:

你的生命已在恶魔掌握之中,速离此室勿误!

仍未落款留名。

陆正平拿着针叶端详一阵,心忖:“此次示警之人,和上一次的同是一个人,但不知此人究竟是何来历?为何连名和姓都不肯留下?”

转念一想,又想道:“不管此人是谁,纯出一片好心,我潜入紫金谷,打伤毒郎君,那个恶魔绝不会善罢甘休,不如听这位恩人的话,退出此室,等和何叔叔会齐之后再从长计议。”

心语甫毕,足未移位,门口人影一闪,母亲白如银姗姗而来。

她,此时泪痕已干,血迹犹存,眉宇间凄愁之气稍敛,却罩上一层极浓极浓的恐怖之色,一进门就说道:“孩子,你快……”

说至此,不知为何,惧容益甚,面如死灰,扭头向外一望,悚然住口不言。

陆正平望着母亲胸侧刀伤,孝心又生,侮意踵至,黯然的说道:“娘,孩儿一时情急误犯,疚惭痛侮莫名,但望你老人家恕宥才好!”

“孩子,我的好孩子,你就是把为娘的杀死在这里,娘也不会怪你!”

不知何故,说着说着,她又滚下两行热泪,偷偷地向外望一眼。

一眼见爱子手中有银针树叶,道:“孩子,这是什么?”

陆正平给母亲一看,白如银立时正色说道:“这位示警之人说得很对!”

“什么?你老人家的意思是说孩儿的生命果然已在恶魔掌握之中,应速离此室?”

“嗯,事实确实如此,你应立即离开!”

“可是,秘图下落不明,我爹的遇害经过,以及仇家的来龙去脉,正平还一无所知,求你老人家快点告诉我,孩儿马上就走!”

白如银喟叹一声,戚戚然道:“太晚了,来不及了!你还是快点走吧,再晚一步就恐怕性命难保,为娘的纵然替你死,也救不了你!”

伸手启开后窗,示意他速速逃命。

陆正平自忖情势万分紧急,闪身来至窗口,道:“娘,只要告诉我仇人的名字是谁?迷魂塔上秘图……”

“银妹,银妹。”陆正平言犹未尽,耳畔送来一阵呼唤之声。

这声音十分柔和亲切充满了思念渴求的韵味。

白如银却机伶伶的打了一个冷颤,好像听到了死神的呼唤。

呼唤之声未尽,门口已出现一个年约五十上下的男人。

此人身高七尺,虎背熊腰,慈眉善目,满面红光,双目精光湛湛,开合间华光四射,不怒自威,文雅中别有一种威严,昂扬中又自带几分书生气质,是一个既文雅又威武,飘飘欲仙的长者。

来人满面风尘,脸有倦容,衣襟上还有几处血痕,一瞥如银,霍显惊喜之色,喜盈盈的道:“银妹银妹,你果然安然无恙,老夫想得好苦啊!”

说话中,满脸笑容,泪光盈盈,急勿组的走了过来。

白如银霍然色变,拉着陆正平后退四五步。

来人见状一愣,似是莫名其妙,忽又哦了一声,道:“哦,我明白了,你大概是被那个乔装成和我一模一样的恶徒吓惨了,是以不敢相认,其实,愚夫入谷后,就和他恶战一场,早已负伤而逃。”

白如银惧意依旧,退势不止,一句话也没有说。

来人慨然一声,道:“银妹,我是你的智哥,是紫金谷主神州剑圣陆守智,并非陷害咱们的仇人,刚才和他恶战百余合,喷了一口鲜血后,终于被他落荒而逃,你看,我衣襟上的鲜血就是他留下来的……”

心头一酸,忽然落下两滴英雄泪来,探怀取出一只玉簪,在白如银面前一晃,又说道:“银妹,事情的经过太离奇,太可怕,我就是说烂了嘴,也很难使你相信我会死而复生,好在昔日你我定情时的信物——玉簪还留在身边,一看便知真假,难道你忘了咱们当初的誓约了?”

话完手一扬,玉簪应势而出。

白如银伸手接住,看看玉簪,再看看神州剑圣陆守智,终于惊喜万状的说道:“啊,你果然是智哥,不是那个恶魔,谢天谢地,你总算回来了!”

嗖!箭也似的扑了上去!

嗖!神州剑圣陆守智也箭似的迎了上来。

嗖!陆正平闻言一怔,半信无疑,也冲了过来。

神州剑圣陆守智,和白如银的四只手紧紧的握在一起,满脸欣慰,笑逐颜开,乍然惊喜之下,连一句话也没有。

陆正平愣愣的望着二人,既想上去相认,又鉴于仇人手段高明,曾以乔装之身遮尽天下人的耳目,不敢贸然行事,一时间呆若木鸡似的,不知如何才好。

二人互握良久,在甜甜笑意中松开双手。

陆守智深情的望了白如银一眼,道:“银妹,我们终于又团圆了!”

白如银深情的望了陆守智一眼,道:“嗯,智哥,我们又团圆了!”

接着又长叹一声,道:“往事像是一场恶梦,回想起来愚妹实在对你们陆家不起,于理早该一死……。”

神州剑圣陆守智忽然伸手堵住她的嘴,郑重其事的说道:“银妹别再说下去,多年来我虽然流落边荒一带,潜修上乘玄功,但对近年来的概况却知之甚详,严格的说起来,你完全是为了我们的后代子嗣着想,愚兄理当感恩重谢才是,怎会那样冥顽不化?”

微微一顿之后,又道:“往事如烟,早已成为过去,银妹别再提它才好。”

白如银欲语未言,神州剑圣陆守智望着陆正平,道:“银妹,这位小英雄英风飒爽,神采奕奕,不知是哪家的公子?”

“他是正平,是你我所生的儿子正平呀!”白如银略一犹豫之后才说。

神州剑圣陆守智闻言大喜,仔细的审视一下爱子正平,哈哈笑道:“孩子,你看为父的多年不见你,就不认识了,这真是亲人相见不相识,笑问客从何处来,思想起来咱们陆家的遭遇也太不幸了。”

话是这样说,久别重逢,他却笑容满面的走了过去。

陆正平也不知为什么?总觉得事情来得太突然,未敢轻易相信,瞪眼望着他,后退不止,未发一言。

神州剑圣陆守智忽然止步停下来,道:“孩子,你是怎么啦!”

陆正平不加思索说道:“在下的仇人鬼计最是多端,最是狡猾不过,你究竟是何来历,不无可疑之处,陆正平不会轻易上你们的圈套!”

神州剑圣陆守智闻言不怒反喜,笑眯眯的说道:“好孩子,你年纪不大,机智却超人一等,真无愧是紫金谷陆家的后代。看来否极泰来,合该咱们陆家要重创一番辉煌的事业,为父的即使当真遇害不救,就凭我儿独自一人也同样的可以替我复仇雪恨,重振紫金谷的声威!”

陆正平听得一呆,目注母亲白如银,道:“娘,他到底是不是我的生身父亲。”

白如银沉吟良久,欲言又止。

神州剑圣陆守智笑道:“银妹,你怎么不说话呢?老夫和正平分离太久,我遇难之时他尚在襁褓之中,也难怪他不认识我……”

说话中,又拉起了白如银的右手。

白如银立刻正色说道:“平儿,这的确是你亲生父亲,怎么不喊爹爹,再不上去相认,你爹就会责怪你的。”

陆正平一听此言,才信以为真,身份既明,惶愧忽生,忙扑倒在地,恭恭敬敬的道:“爹爹,孩儿不孝,出言失检,实在罪该万死!”

神州剑圣陆守智摹祥可亲的说道:“孩子,别这样,恨只恨我们父子分离太久,怎能怪你不肯贸然相认,事实上那个老魔头的伎俩的确高明透顶,一不小心就有上当的可能,我儿谨慎小心,实是可喜可嘉之事。”

正想伸手扶他起来,白如银上前一步,已把正平拉起,说道:“平儿快起来,你爹欢喜还来不及,怎会责怪你?”

陆正平自幼孤苦伶仃,和师父相依为命,原以为紫金谷之行,已经踏上死亡的绝路,没料到峰回路转,柳暗花明,不但和母亲相会,而且一直以为早已作古的父亲,也竟然死里逃生,飘然而至。他依偎在父母的身旁,真有说不完的离情别意。

寒喧片刻,陆正平将手中的银针和树叶递给陆守智,道:“爹,这也不晓得是谁?大惊小怪的说孩儿已在恶魔掌握之中,其实屁事也没有,恶魔不显,你老人家却适时返回紫金谷,这位示警之人如果得知此事,也一定会失声一笑的。”

余音绕室不尽,夜空中飘荡着一声深沉的叹息。

可惜,这叹息声太低沉、飘忽,在场三人几乎没有一个人听清楚。

陆守智接过银叶树叶,一看之后脸色大变,但,一闪即逝,很难察觉出来。

白如银适时说道:“平儿,这位示警恩人之言不假,我儿性命的确危如燃眉,千万大意不得……”

神州剑圣陆守智一怔,望望白如银,说道:“孩子,你娘的话说得很对,要不是为父的来得凑巧,你很可能早就没命了,仇人的武功太高了,罕逢敌手,称得起是当今武林之世的第一把高手……。”

“可是,不管他的武功有多么高,结果却做了爹的手下败将,从今以后,你老人家才应该是天下第一人!”

神州剑圣闻言却大不以为然,肃容郑重说道:“平儿别往为父的脸上贴金,我虎口余生,逃得一命后,一面疗伤养病,一面修练上乘玄功,十几年以来,自认比那老魔头还要相差一筹以上……”

陆正平一愣,马上说道:“那你老人家凭什么能把他打得吐血落荒而逃,这中间岂不星太矛盾吗?”

神州剑圣陆守智笑嘻嘻的道:“孩子,这事一点也不矛盾,为父在边荒一带时,曾经认识几位江湖异人,随我来到中原,一则人多势众,二则那魔头可能刚刚和人发生过激烈的搏斗,正当精力疲惫之时,是以才能打得他茫荒而逃,要不然为父的能否和你们母子见面,实在未可过份乐观。”

陆正平听毕,暗吃一惊,冥冥中觉得定是那位示警之人和恶魔打了一架,连忙说道:“爹爹,那几位江湖异人现在那里?怎么没随你老人家……”

“他们去追赶恶魔去了,为父的因急于和你娘见面,故而来到此室。”

“爹爹,那咱们现在赶快去接应他们去吧,如能追上,就把他杀死在当地,也免得日后再多费手脚,留他为害天下!”

陆守智一怔,正色说道:“孩子,仇人武功太高,几乎已经到了出神入化之境,要想全身而退,实在易如反掌,咱们去也没用,那几位江湖异人能够得知他的准确下落就已经很不错了!”

陆正平闻言,心情陡地沉重起来,道:“这样说来,仇人的武功简直高不可测,我们岂不是一点办法也没有了?”

“那也不见得,只要学得迷魂塔上的绝技,杀敌复仇并非不可能之事。”

陆正平闻言,立刻说道:“孩儿承先师悉心教导,稍有所成,曾扬威衣冠冢前,夺得迷魂塔上秘图……”

神州剑圣听完大喜,追问道:“秘图现在何处?快拿出来给为父的看。”

陆正平双手一摊,苦笑道:“别提了,秘图得而复失,已落入毒郎君之手。”

陆守智一愣,道:“毒郎君?好难听的称号,他是谁?”

“他究竟是何来历,我也搞不清楚,爹爹问娘好啦。”

白如银听在耳中,面罩寒霜,一脸凄愁恐怖之色。

神州剑圣陆守智看得一呆,道:“银妹,毒郎君到底是谁?你怎么闭口不言。”

白如银沉思一下,望着陆正平,方待出言,神州剑圣陆守智却突然目注后窗外,爽声说道:“何方高人莅临紫金谷,神州剑圣陆守智在此恭迎!”

陆正平心头一震,心忖:“父亲他老人家好敏锐的耳目,我怎么就一点也没有察觉到……”

心忖至此,后窗口黑影一闪,穿窗飞进铁掌何修。

铁掌何修呆呆地望着神州剑圣,愣住了,一言不发。

神州剑圣呆呆地望着铁掌何修,愣住了,一言不发。

白如银死瞪着铁掌何修,面色时阴时晴,忽喜忽忧。

只有陆正平独自一人,满脸笑容,喜不自胜的样子。

神州剑圣陆守智,仔细的打量一下铁掌何修,笑道:“啊,你是三弟何修吧?”

铁掌何修一愣,道:“你是大哥守智吧?”

陆守智点点头,道:“咱们兄弟昔日朝夕相处,你对愚兄印象颇深,总算没有把我当成那个恶魔看待。”言毕,是一阵欢畅的笑声。

铁掌何修见他喜不自胜,也放声大笑起来。

陆正平受了感染,更是笑得合不拢嘴来,一手拉着铁掌何修,一手拉着父亲陆守智,高兴得不得了。

白如银却不知为什么,脸色反而变得忧虑重重的,一点笑意也没有,有意无意之间喟叹不止。

铁掌何修这时止住笑声,说道:“陆大哥,你我相处有年,音容笑貌,举止言行,小弟耳熟能详,记忆深刻,那恶徒乔装之术再高明,可以蒙骗别人的耳目,却休想瞒过我铁掌何修,看大哥神采飞扬,威风不减当年,依旧是昔日的模样,最易辨认,倒是小弟这付疯僧打扮,几乎遮尽天下人的耳目,大哥能够识得出实在不易。”

神州剑圣陆守智笑道:“三弟说得好,你我相处有年,音容笑貌,举止言行,大哥耳熟能详,记忆深刻,你的乔装之术再高明,可以蒙骗别人,却休想瞒我神州剑圣陆守智,我怎会认不出来。”

别人越是高兴、欢笑,白如银却越是愁苦,惊怖,心中长叹一声,暗道:“哎!何修啊保修,你聪明一世,糊涂一时……”

神州剑圣陆守智在此时朗声说道:“三弟,你好端端的何故要装扮成这付模样?莫非是……”

铁掌何修接道:“说来说去,还是为了对付那个恶魔,大哥的遭遇,像是一个谜,小弟四处探询,一无所获,万般无奈,才决定较技衣冠冢前,想不到,阴阳差错,竟把正平贤侄误认为是毒郎君,数度冲突,幸而白云观惨遭不幸,正平接掌九华门户,见他伤心欲绝,真相始明……”

陆守智听至此,吃了一惊,道:“九华一叟林二弟业已遇害?死在何人之手?”

铁掌何修戚然言道:“白云观的一片大好基业,早已毁于一旦,观中弟子全数蒙难,林二哥死得最惨,连死尸都找不到,可能已被野兽吞噬,至于杀人元凶,乃是‘铁莲花’的主人。”

“铁莲花的主人?是谁?愚兄隐居边荒多年,怎么从来没有听说过武林中又出了这么一个凶惨神秘的人物?”

铁掌何修慨然一叹,声沉语重的道:“说来惭愧,林二哥的九华一派,已经毁宗灭派,仅仅剩下正平一人,小弟却依然不知此人的底细。甚至,当今武林之世,凡是见到过铁莲花的人,都已亡魂作古,几乎可以说普天之下没有一个人知道谁是铁莲花的主人?”

微微一顿之后又道:“林二哥遇害,迷魂塔上秘图又落入毒郎君之手,不得已小弟才和正平侄冒险前来紫金谷,原打算夺回秘图,探明你的蒙难经过,便感心满意足,万万想不到陆大哥死里逃生,竟能在此相会,这真是一件天大的喜事,但不知恶徒下落何方?你昔日的不幸遭遇经过如何?为什么居然能够一手遮尽天下人的耳目,连小弟我都讳莫如深?”

神州剑圣陆守智一本正经的说道:“此事说来话长,一言难尽……”

忽然,门外有人说话道:“启禀女主人,有人夜入紫金谷,和谷主大打出手,不幸,来人人多势众,谷主又当精力疲惫之时,已退离紫金谷,特来禀报女主人知道。”

白如银闻言,话未出口,神州剑圣陆守智已一个箭步迎至门口,道:“啊,是张总管张德,快进来,快进来。”

话音未落,门口出现一个身穿蓝绸衣裤,五短身材,眉目慈秀的中年汉子。

紫金谷的总管张德,进得静室,眸光横扫一周,愣在当地。

猛可间,噗通,总管张德双膝跪倒在神州剑圣陆守智的面前,颤声说道:“老主人,小的有眼无珠,几乎不认识你老人家了,真是该死该杀!”

说话中,一头叩倒在地,恭谨已极。

神州剑圣陆守智哈哈笑道:“不知者不罪,张总管不必放在心上,这多年来多亏你不忘旧情,紫金谷的一切大部保持本来面目,实是难能可贵之事,快起来,快起来。”

张德如言称谢起身,望了白如银一眼,道:“老主人能够重返紫金谷,实是陆家之幸,这几年来真难为夫人忍辱含羞,把公子抚养成人……”

一瞥陆正平,甚感诧异,道:“老奴听说公子不慎,被人打伤,现疗伤‘养生堂’,怎么好得这么快……”

神州剑圣陆守智瞪了白如银一眼,白如银马上接道:“这是失散十几年的长子正平,并不是他弟弟,张总管别认错了。”

张德闻言大喜,上前握住陆正平的手,赞不绝口。

偶然扬目一望铁掌何修,满脸迷惘之色,欲言又止。

铁掌何修见状,知自己的这付打份,已瞒住张德的耳目,当下笑道:“张总管,老夫铁掌何修,你不认识了吧?”

张德闻言一愣,上去仔仔细细的打量了很久,才惊讶的说道:“哦,果然是何三爷,要不是你自己说出来,老奴真不敢相认。”

神州剑圣陆守智想了想,适时说道:“张德,你快去准备一桌丰盛的酒席,设在我往日惯用的书房内,老夫要为你何三爷接风洗尘……”

铁掌何修畅声一笑,打断他未尽之言,道:“不,应该说是要庆祝大哥虎口余生,夫妻父子团聚才是。”

陆守智爽朗的一笑,道:“一模一样,我们夫妻父子团聚应该庆贺,你们久别重逢再应该庆贺一番!”说完,又是一阵舒畅欣慰的笑声。

这笑声,感染了铁掌何修,感染了陆正平,也感染了总管张德,大家不约而同的放声欢笑起来。

笑声中,总管张德恭身一诺,领命而去。

神州剑圣陆守智、铁掌何修和陆正平也携手出室,向书房走去。

白如银却一直愁眉不展,默默地跟在后面,一点笑容也没有。

一行四人走过独院外面的广场,停身在一座豪华高大的楼侧。

这时,总管张德已命人将书房打扫干净,烛光通明,四人鱼贯而入。

书房内书架纵横交错,文房四宝俱全,经史子集,拳经剑谱,应有尽有,壁上字画,琳琅满目,都是出自名家之手,使人心旷神怡,有目不暇接之感。

相继坐定后,早有家人献上上好香茗,铁掌何修端起来品了一口,道:“陆大哥,那个陷害你的歹徒现在何处?你来紫金谷可曾和他相遇。”

陆正平不等父亲开言,便抢先说道:“那个恶魔早被我爹打跑了。”

说到这里,忽又变得愁眉苦脸的样子,道:“不过,何叔叔,虽然家父把他打跑,他老人家却说仇人确是天下第一高手,如非人多势众,又当他力尽精疲之时,可能会吃大亏。”

铁掌何修一怔,目注神州剑圣,道:“陆大哥,难道仇人真有这么高的修为!”

神州剑圣陆守智肃容满面的道:“三弟,事实确是如此,要不‘人魔陆守智’五字怎会响彻云霄,震慑住整个武林!”

铁掌何修道:“真的,自从大哥遇害,仇人冒名行恶后,武林中人不明就里,都以为你忽然弃善为恶,切齿痛恨之余,再也没有叫你神州剑圣而以‘人魔’相称了。大哥适才曾和恶魔对面交手,不知他究竟是何模样?凭什么能够使天下英雄认他不出?”

神州剑圣陆守智振振有词的说道:“据我所知,此人曾随一位隐迹遁世的高人学艺多年,除修练成一身无俦绝技外,还学得一手极高明的易容之术,手法之妙,几乎可以乱真,如非朝夕相处之人实在不易察觉出来。”

铁掌何修一怔,道:“啊,此人这样神通广大,难怪大哥遇害之事能够一直秘而不宣,你此番重返紫金谷,不知可有应敌妙策?”

神州剑圣陆守智郑重的说道:“仇人武功太高,逞强不易取胜,一切最好等学到迷魂塔上绝技后再作计议为妥。”

转脸一瞥陆正平,又道:“平儿,你说你曾得到迷魂塔上秘图,旋又落入毒郎君之手,这个毒郎君到底是何来路,还没有说呢?”

铁掌何修望了白如银一眼,漠然言道:“毒郎君生性阴险,绝毒无比,就小弟所知,可能是恶魔……”

神州剑圣陆守智听至此,双目如电,冷冷的射向白如银。

白如银见状,倒抽一口寒气,急忙道:“不,何大侠有所不知,他本是正平的弟弟,由于老身管教不严,难免娇纵成性,行为失检……”

陆守智追问道:“他是老夫的亲生骨肉?”

白如银欲语未言,推门走进总管张德,恭恭敬敬的说道:“酒菜已备就绪,敢问老爷是否现在摆下开席?”

神州剑圣说道:“好,及时摆下开席好啦。”

总管张德一诺,陆守智又道:“毒郎君现在‘养生堂’疗伤?”

“嗯,正在养生堂疗伤!”

“你立刻把他叫来!”声音冷硬而又坚决。

铁掌何修和陆正平一怔,白如银连忙说道:“他伤势沉重,急需疗伤,目下可能还不便行动,你叫他来干什么?”

“不行,我今天一定要好好的查究教训他一顿!”

声音更冷更傲,出自神州剑圣陆守智之口。

总管张德见主人心意坚决,不敢逗留,一礼而别,转身就走。

张德去后没多久,门外依次走进四个中年男女来,每人手中端着一个茶盘,一一行礼后,便开始摆菜,不大工夫,桌满席全,丰盛无比,酒香肉味,山珍海鲜,入鼻生馋,为之唾涎三尺,敢情色味俱佳,美不胜收。

四个佣人一言不发,摆好后又恭身退出。

神州剑圣陆守智起身提壶,逐杯斟了满满的四杯,然后端起自己面前的一杯,高高举起,说道:“来,三弟,平儿,今天是咱们重逢团聚的日子,应该连干三杯才是!”

不知是何原因,白如银乘丈夫说话不备时,偷偷地把自己的酒杯和爱子正平的换了一下,有意无意之间,酒杯一倾,点在地上两滴。

岂知,两滴水酒落地,立时冒起一缕青烟,白如银机伶伶的打了一个冷颤,忙用脚踩住。

她,动作够快,旁人毫无所觉,只有神州剑圣陆守智投来两道冷电似的眸光!

白如银一呆,心口暗忖:“天哪!你好狠的心,这毒酒简直是点滴断肠,要是喝在平儿肚中,怕不当场丧命才怪!”

想至伤心之处,不禁大为恐怖起来,陡觉头晕目眩,差点倒了下去。

陆正平见状一愣,道:“娘,你老人家怎么啦?”

白如银一瞥陆守智,道:“没什么,娘只觉得头有点晕。”

神州剑圣陆守智很关心的说道:“银妹如果觉得不舒服,快回房去休息一下吧,这儿由老夫一人来招待好啦。”

白如银望望爱子陆正平,不加思索的道:“不碍事,头痛算不得什么大事,过一会儿就会好的。”

神州剑圣陆守智闻言瞪了她一眼道:“好吧,你如果觉得支持得住,留在这里也是一样。”酒杯一晃,又对何修、正平说道:“三弟,平儿,咱们干杯吧?”

话完举杯,当先一饮而尽。

陆正平接着也饮下一杯。

铁掌何修正想饮下杯中之酒,忽见白如银凝视不瞬,心中纳罕,顺口说道:“大嫂头晕,想系天气所致,喝一杯酒也许有用。”

白如银想了想,道:“何大侠之言极是,愚嫂就把这杯酒干了吧。”

举杯附唇,方待一饮毒酒,神州剑圣陆守智探臂把酒杯夺过,正色说道:“此酒性烈,银妹又体弱多病,素来不喜杯中之物,恐怕经受不起,不如让平儿替你喝吧?”

不等白如银开言,已将酒杯放在陆正平的面前。

接着又将自己的空杯斟满,对铁掌何修道:“来,三弟,你还没有喝,让愚兄再陪你喝一杯!”

一扭头,又对陆正平道:“平儿,你也陪你何叔叔干一杯吧。”

铁掌何修和陆正平闻言,俱都起身举杯,准备饮下。

白如银眼见毒酒杯已附在爱子唇上,不禁大吃一惊,道:“孩子,别……”

忽见神州剑圣陆守智的左手已经按在正平的右肩上,忙又住口不言,满面惊惶。

陆正平呆了一呆,道:“妈,你有什么事吗?”

白如银望着陆守智,颤声说道:“没有,没有,妈只希望你别多喝,免得……”

一语未毕,门口传来一阵急匆匆的步履之声。

半晌,总管张德,领着毒郎君走了进来。

毒郎君面色苍白依旧,耳根血迹已干,一付大伤初愈的样子,狠毒的眸光从陆正平父子与铁掌何修的脸上扫过,对白如银道:“娘,是你叫我?”

神州剑圣陆守智沉脸说道:“不是你娘叫你,是我神州剑圣陆守智叫你!”

“神州剑圣陆守智”七字一出口,毒郎君脸色大变,拔腿就逃。

他快,神州剑圣更快,忽的一拍八仙桌,腾空而起,轻而易举的把毒郎君扣在手中,厉色喝问道:“你大概就是毒郎君吧?”

毒郎君手腕被制,依然面不改色,咬牙说道:“小爷我行不更名,坐不改姓,正是毒郎君,你待怎样?”

余音未落地,嗖!陆正平脚尖点地,越桌而过,气忿忿的道:“爹爹,毒郎君作恶多端,最是阴惨绝毒不过,武林中人没有一个不切齿痛恨,同时又根本不是咱们陆家的人,这种杂种孽障,实在留他不得,干脆一掌把他劈死吧,别和他多言费事!”

神州剑圣陆守智闻言点头称善,转头问白如银,道:“他究竟是谁的骨肉?你要据实相告,如有一句谎言,小心老夫不念旧情,连你也杀死在这里!”

骈指如戟,点在毒郎君的心口上,看来似乎随时都可能出手杀人。

白如银一怔,道:“他是你的骨肉!”

陆守智瞪了她一眼,道:“他是我陆守智的骨肉?”

“不错,他正是智哥的骨肉。”

陆正平闻言不肯致信,铁掌何修同样疑团重重,道:“就小弟所知,大哥遇害后,只有一女一子,当时正平侄还不满一岁,毒郎君怎会是……”

神州剑圣伸手拍着陆正平的肩胛,道:“三弟之言不差,那时平儿的确未满周岁,不知银妹有何说词?”

白如银见他手掌放在爱子肩上不动,暗暗吃惊,赶忙说道:“他乃是智哥的遗腹子,你遇难之时,我又已身怀六甲,就是为了这两个孩子,才偷生至今……”

陆正平仍然不肯相信有这么一个恶名满天下的弟弟,追问道:“娘,你说他是我的弟弟,那么,他叫什么名字?”

白如银戚戚然道:“他叫正明。”一扭头,又对陆正明道:“明儿,还不快见过你爹爹和何叔叔。”

毒郎君陆正明犹豫了一下,果然恭恭敬敬的向神州剑圣陆守智、铁掌何修,以及陆正平行礼问安,态度虔诚,出言恭谨,与前此判若两人。

神州剑圣陆守智霍然沉脸说道:“银妹,他既是陆家的骨肉,怎么那么阴惨绝毒,恶名远播,败坏紫金谷的声誉,使陆家历代祖先蒙羞泉下,今天我要断他的一条臂,以示薄惩,并向天下英雄谢罪,以后如再不悔改,定当杀而不赦!”

右手高举过顶,正要拦肩打下,白如银急急忙忙的说道:“智哥手下留情,明儿生性和善,主要的是受了那个恶魔的感染所致,万望给他一个自新的机会才好。”

陆正平本是至情至理之人,见弟弟正明可怜兮兮的望着自己,一脸乞求之色,同胞手足之情陡生,正色说道:“爹爹,娘的话说得很对,弟弟从小和仇人在一起长大,耳濡目染,难免积非成是,姑且听娘的话,饶弟弟这一遭,他以后如果不能改过自新,再出手严惩也还不迟。”

铁掌何修不忘旧情,不忍眼见陆守智毁掉亲生儿子的一条手臂,也适时出言苦劝。

神州剑圣陆守智沉思良久,忽然松手放开陆正明,道:“姑念你年幼无知,又受恶魔薰染,情有可恕,看在你何叔叔和你娘、哥哥的情面上,网开一面,饶你这一遭,从此应深居紫金谷,不准你再行走江湖,直至洗心革面之后始可出而行道。”

话完,一拧身,落座桌旁,一指陆正平旁边的一个空位,道:“正明,你就坐在你哥哥的一旁吧,平儿谦恭和善,你要多加学习才行。”

陆正明闻言一诺,果然坐在哥哥旁边,满脸堆笑的说道:“哥哥,小弟过往实在对你不起,冒犯之处还望海涵才好。”

陆正平本性仁厚,同胞手足之情一生,前嫌尽释,笑道:“哪里,我也有很多对不起弟弟的地方,尤其你那一只左耳更令为兄的悔恨交加,早知如此,怎会发生那么多误会?思想起来实感万分惶恐惭愧!”

陆正明望了父亲一眼,笑容可掬的道:“哥哥快别为此耿耿于怀,恨只恨恶魔手段太毒辣,害得咱们陆家骨肉分离,昆仲成仇……”

神州剑圣陆守智这时说道:“明儿别唠叨啦,还不快向你何叔叔和哥哥敬酒致谢!”

一句话提醒了毒郎君,忙提壶在手,给自己和父亲满满的斟了一杯,起身正色说道:“爹爹,谢谢你老人家饶恕孩儿,明儿定会重新做人,俾不负父亲厚望。”。

举怀一晃,杯到酒干。

神州剑圣陆守智也饮下一杯,笑嘻嘻的道:“为父的叫你敬你哥哥和何叔叔,你却敬起我来了,快……”

毒郎君不等父亲说完,又斟满一杯,对铁掌何修道:“谢谢何叔叔代劣侄讨情之恩,正明不肖,谤言四起,路人侧目,尚盼何叔叔不弃,多鞭策教导是幸。”

陆正明和铁掌何修对干一杯后,紧接着又和陆正平碰杯而干。

神州剑圣陆守智静观片刻,见二人嘻笑如常,心中大感诧异,暗道:“怪,毒酒点滴断肠,三转攻心,九转亡命,他二人怎会一点动静也没有,难道是那贱人做了手脚?”面色深沉,眸光如电,投射在白如银的身上。

白如银见状心惊肉跳,暗忖:“看来他已看出是我做了手脚,这一条命恐怕难逃他的毒手,但愿上天保佑,平儿能够安然脱险。”

二人同桌而坐,各怀异心,或惊或怒,瞬间即已收敛,别人皆毫无所觉。

陆守智适时又把酒壶提在手中,分别满满的斟了五杯,道:“三弟,银妹、平儿、明儿,来,我们大家来干一杯,一则庆祝咱们重逢团聚,二则预祝明儿改邪归正!”话完举杯,点滴不剩。

毒郎君立时效尤,杯到酒干。

白如银目注爱子和铁掌何修,心一横,方待出言,忽闻陆正平“哎呀”一声,酒杯摔落在地。

在这同时,铁掌何修也同样的一声“哎呀”,酒杯失手落地。

二人定目细看,每人的手背上都扎了一枚小巧的银针,银针的尾部带着一片小树叶,上面各有四个相同的透心字,是:“愚不可及!”

这事非同小可,全屋皆惊,更令陆正平、何修惊奇的是,自己杯中之酒落地后,竟冒起了一股浓烈的青烟,瞬息之间,青石铺成的地面,有两块变成了焦黄之色。

铁掌何修看在眼中,呆住了。

陆正平看在眼中,也呆住了。

神州剑圣,陆正明面有惊容。

只有白如银时喜时忧,欲语还休。

霍地,神州剑圣陆守智一挺身,穿窗箭射而出,屋内诸人正待接踵追出,陆守智忽又匆匆而返,对铁掌何修道:“来人好快的动作,咱们跑了半辈子的江湖,今天却栽到家啦,愚兄出去之时,来人早已走得无影无踪!”

铁掌何修一怔,道:“大哥,来人便无恶意,不信你看看这个?”

话完,将手背上的银针树叶拔下,递给神州剑圣陆守智。

陆守智一看“愚不可及”四字,道:“这是什么意思?何以见得来人没有恶意?”

陆正平拔下银针说道:“爹爹,来人既能在不知不觉间将银针打在孩儿和何叔叔的手背上,功力之高,手法之妙,实在不可想像,如有杀人之心,实是易如反掌,足证没有丝毫恶意。”

“爹爹,咱们在此欢天喜地的同庆重逢团聚之喜,想不到喝得却是点滴断肠的毒酒,这不是‘愚不可及’是什么?”

说着,伸手一指地上的青石。

陆守智一呆,道:“壶中原来是毒酒?这是何故?”

铁掌何修道:“小弟也正为此困惑不解。”

陆正平道:“这毒酒既能把青石烧焦,证明毒性极强,可是,咱们每人都曾喝下了一两杯,怎么竟连一点反应也没有?这……”

神州剑圣愣了一愣,铁掌何修皱眉说道:“这事的确古怪……”

陆正平生来聪明透顶,智慧超人一等,闭目一思索,恍然大悟,爽声说道:“爹爹、何叔叔,以我看来毛病一定是出在酒壶上!”

一句话提醒了铁掌何修,提起酒壶,打开一看,只见壶内用一专用铁片,很巧妙的分成两半,一半装的是普通的水酒,另一半则是强烈的毒酒,当下送至陆守智的面前,正色说道:“陆大哥,请恕小弟冒昧直言,以我看来,紫金谷内定有那恶魔的心腹之人,这毒酒一查厨下之人自然不难弄个水落石出。”

神州剑圣陆守智沉吟良久,面色一整,点头说道:“嗯,愚兄也是这样想!”

想字出口,面部忽然泛起一抹阴沉凶杀之气,扭头一望总管张德,声色俱厉的道:“张德,这是怎么回事?快据实道来,如存心蒙骗,小心老夫拿你开刀!”

总管张德吓了一大跳,道:“这个……老奴也不知道……”

陆守智忽的踢倒椅子,冲出去一手把他抓住喝问道:“你身为总管,怎会不知?老夫久离紫金谷,我看你们可能早已忘掉陆家的恩德,和恶魔串通,陷害老夫和你何三爷等人!”

总管张德见他杀气腾腾的样子,吓得深身发抖,颤声说道:“老爷,小的实在不知道,敢请松手,让我去查查看……”

陆正平忽然一闪身,伸手扣住张德的右腕,猛一用力,道:“说!毒药是谁下的?不说我就杀了你!”

张德双手被制,痛如刀绞,望着陆守智,道:“老爷,小的句句实话,你怎么……”

话未完,劈!的一声,陆守智当胸一拳,就把他打倒在地,连喷三口鲜血,已是奄奄一息,总管张德狠狠的瞪着神州剑圣陆守智,切齿说道:“老爷,你好狠的心,这毒酒……”

说到这里,喉中一甜,鲜血狂喷不止,陆守智这一掌打得实在不轻,白如银见此情况,银牙一咬,呼的挺身扑了过去。

神州剑圣陆守智猛地虎吼一声,对垂死的张德说道:“不是老夫心肠太狠,是你张德太忘恩负义,和恶徒伙同一气来设计陷害老夫!”

越说越气,杀机陡生,呼的一掌,张德被震飞起,撞破窗门,射了出去。

通!倒地时人已魂归西天。

白如银呆了一呆,忙止步不前,硬把到口边的话咽了下去。

神州剑圣陆守智眸中凶光如火,一瞥白如银,再扫室内侍候的佣人,最后把眸光落在毒郎君身上,一字一咬牙说道:“老夫不幸遇难,流落边荒多年,你们之中说不定就有屈膝事仇,丧名败节的人,谁要是再敢阴谋不轨,不听我陆守智的话,张德就是一个最好的榜样!”

此话一出,全屋皆惊,白如银正暗暗喟叹一声,忙返身入座,欲语无言。

室内的几个下人更是骇得面无人色,畏缩在一起,活像是待决的死囚,陆正平想了想,说道:“爹,你老人家也太性急了,要是让张德慢死一刻,定可洞明此中全部真情,我想仇人盘踞紫金谷多年,心腹奸细定然为数不少……”

神州剑圣道:“我儿之言极是,可惜事已至此,悔亦无用,好在你弟弟已回心转意,一切自不难弄个水落石出。”

陆正明马上说道:“哥哥说得很对,紫金谷内确有不少仇家的心腹之人,咱们尔后应处处留意,随时倍加小心才是。”

铁掌何修听毕毒郎君陆正明之言,一本正经的说道:“明侄之言固是,但也不必过份惊惧,以拙见看来,陆大哥最好把紫金谷彻底的整顿一下,方为治本上策,不知尊意如何?”

神州剑圣陆守智蹙眉一想,道:“恶魔负伤而逃,随时都有去而复返的可能,他窃居紫金谷十几年,爪牙一定不少,愚兄是要彻底的整治一下,忠心耿耿的固然优礼厚奖,屈膝事仇,丧名败节的则一律杀毋赦!”

最后“杀毋赦”三字,说来咬牙切齿,坚决、愤怒之至。

这时,诸人都已返身入座,神州剑圣陆守智扭头唤过一个家丁,厉色说道:“王子,你去沽一壶酒来,如敢再暗下毒药,你就跟着管家张德去吧!”王平闻言一颤,领命自去。

神州剑圣陆守智目送王平去后,目光扫视一周,说道:“那恶徒玄功入化,几乎天下无敌,此去多则一月,少则十日,必会重返紫金谷寻衅,眼前看似风平浪静,实则情势万分险恶……”

陆正平听至此,对毒郎君陆正明说道:“弟弟,迷魂塔上的秘图现在何处?”

毒郎君陆正明望了父亲一眼,道:“小弟因为误时颇久,刚刚回到紫金谷不久,所以秘图未为仇人所得,现密藏于小弟房内。”

神州剑圣陆守智拍拍爱子的肩胛,道:“好孩子,要不是你提起来,为父的差点把这件大事忘掉,正明儿,你快去把秘图拿来。”

毒郎君陆正明说声:“是!”转身出门而去。

陆正平适时说道:“爹爹,你老人家的意思是……”

神州剑圣陆守智振振有词的道:“就为父的经验来说,如在仇人神充气沛之时,合咱们数人之力,也绝难讨得丝毫便宜,同时,他手下高手如云,遍布各地,一旦召集起来,越发棘手难敌,以为父之见应及早觅得迷魂塔所在,掘得塔内奇书宝录,修成上乘玄功,始可自保,进而复仇雪恨!”

陆正平闻言一喜,白如银却是一脸茫然之色,似有莫测高深之感,铁掌何修说道:“陆大哥之计极善,小弟完全赞成……”

一语未毕,毒郎君陆正明已匆匆忙忙的返了回来,手中捧着一个碧玉小匣,双手送到神州剑圣陆守智的面前,道:“爹爹,迷魂塔上的秘图就在这里,请你老人家过目。”

神州剑圣陆守智略一审视,将碧玉小匣推到陆正平面前,说道:“平儿,秘图是你从衣冠冢内携带出来的,你看看有无差错?”

陆正平定目细看,见那碧玉小匣小巧别致,上宙闪闪生光,匣面上赫然写的是:“迷魂塔秘图”五字,和在衣冠冢内所见一模一样,分毫未动,当下正色说道:“爹爹,孩儿在衣冠冢内得到的玉匣就是这一个,一点也不会错。”

“迷魂塔”乃是武学秘库,神功奥府,人人梦寐以求而不得,铁掌何修的目光在玉匣上转来转去,眉宇间欣慰至极。

登时,好几道眸光一齐投注在碧玉小匣上,室内洋溢着一片欣喜之气。

唯独白如银一人,愁眉不展,满脸茫然之色,蹙眉若有所思。

神州剑圣陆守智哈哈一笑道:“平儿,是就好,你赶快收起来吧。”

陆正平一愣道:“爹爹,迷魂塔上的秘图太重要,孩儿阅历浅薄,功力又差,还是请你老人家保管……”

“不!还是由我儿收藏起来吧,为父的无意亲自前去寻觅迷魂塔所在。”

铁掌何修和陆正平听得一呆,何修说道:“怎么?陆大哥不想去寻觅迷魂塔,这是何故?”

神州剑圣陆守智郑重其事的说道:“三弟,并非老夫不愿亲自去寻觅迷魂塔,而是深恐咱们一旦全部离开紫金谷,恶魔适时去而复返,陆家历代相传的这一大好基业,一定会毁为灰烬,紫金谷内所有的上下人等也必将被他杀个鸡犬不留……”

陆正平寻思一下,道:“爹爹,以孩儿看来,事实上也许没有这么严重吧?仇人盘踞紫金谷十几年,这儿的一切分毫未损,不见得……”

神州剑圣正色接道:“孩子,你错了,十几年前仇人以为父亲已死,固而一心一意的把紫金谷当为他自己的基业看待,自然不会加以损毁,现在为父的劫后余生,情势大变,只要他重返紫金谷,定然难逃灭门之殃,是以,为父为想留此应敌,不敢贸然擅离紫金谷。”

铁掌何修听毕,深具同感,满口赞成。陆正平说道:“爹爹的安排固属上上之计,只是孩儿的功力,经验都十分浅薄,恐怕难当大任,尚盼你老人家三思才好。”

神州剑圣陆守智道:“我儿扬威衣冠冢,能得到迷魂塔上秘图,足证功力修为极高,此去迷魂塔应是绰有余力,至于经验阅历不够老练,倒是令人可忧之事……”

略为沉吟一下,谦恭有礼的对铁掌何修道:“三弟久走江湖,见多识广,最是练达不过,敢请陪平儿迷魂塔一行如何?”

铁掌何修马上朗声说道:“你陆大哥的事,就是我何修的事,自是义不容辞,岂有不愿之处,倒是仇家诡计多端,阴险毒辣,大哥和明侄留在紫金谷,应多加小心才好。”

“愚兄晓得,吾弟不必挂念,你和平儿找到迷魂塔,掘得奇书宝录后,应立刻返回紫金谷,咱们的功力一旦大有成就,便可大兴问罪之师,万一仇家先吾弟而返,愚兄不幸饮恨泉下,亦请不可过份悲伤,应节哀含悲,矢志复仇才是。”

说至最后,大家都有一种生离死别之感,心情俱都一沉,眸中泪光盈盈。

铁掌何修想了想,说道:“大哥千万不可存有轻生之心,恶魔不幸先小弟而返,能够保存紫金谷的产业,固然最好,否则,宁愿紫金谷夷为平地,也不可和他死拚,应全身而退,以图东山再起!”

神州剑圣点头称善,说道:“三弟金玉之言,愚兄自当永记不忘,现在情势紧急,分秒必争,平儿快把玉匣打开,共同研究一下秘图上所载之事,也好便于行事。”

陆正平闻言正中下怀,伸手拿起玉匣,白如银脸色一变,忽然说道:“平儿……”

白如银话未完,陆正平手未动,房门外面气急败坏地奔进一个家丁打扮的黑衣汉子来,进得门来,冲着神州剑圣陆守智兜头行了一礼,上气不接下气的说道:“启禀老爷,庄门外面有一个不伦不类的胖和尚要见陆老爷!”

神州剑圣陆守智闻言一惊,道:“此人现在可处,你们可曾开门放他进来?”

黑衣人颤声说道:“小的们本来不肯放他进来,无如胖和尚功力太高,硬把庄门撞破,闯进来了,说不定马上就会来到这里,特来禀报老爷知道。”

神州剑圣脸色二变,再变,三变,沉声说道:“你快去传下老夫令喻,召集谷内高手,把他困住,如有阳奉阴违,甚至私通仇敌,不肯为陆家效命之人,一律格杀毋论,你先行一步,老夫随后就到。”

黑衣大汉听毕,连说三声:“是!”掉头而去。

神州剑圣陆守智一瞥陆正平手中的玉匣,神色惶张的说道:“平儿快把秘图收藏起来,和你何叔叔他们隐身此室别动,我很怀疑来人是恶魔的爪牙,特来寻仇滋事,为父的先出去看看,再作定夺。”

说完,人已离座,铁掌何修一本正经说道:“陆大哥一人恐怕力有未逮,小弟陪你去……”

“不必,来人只要不是那个恶魔,愚兄独自一人已可应付裕如!”

余音袅袅,绕室未尽,神州剑圣陆守智刚刚来至门口,忽闻夜空中响起一声爽朗的佛号:“阿弥陀佛!”

紧接着有一个森冷宏亮的声音说道:“只怕老檀越应付不了!”

话落人现,房门口出现一个肥胖如桶的和尚,身穿一袭千疮百孔的破旧袈裟,大肚皮全部裸露在外,留须蓄发,散乱如蓬,全身上下散发着一股子腥臭之气,当真是一个不伦不类的胖和尚,比铁掌何修那一付打扮还要不堪入目。

形相虽极肮脏龆龊,双目却是闪闪有神,华光内敛,想来定是一位内家高手无疑。

胖和尚立身门口,冷电似的眸光一扫陆正平,大肚皮一挺一挺地向正平走去。

神州剑圣陆守智闪身一拦,沉脸喝道:“你要干什么?可知我神州剑圣陆守智素来不欢迎不速之客,你最好乖乖的离开紫金谷,别在此滋生事端,否则,小心老夫对你不客气!”

脸色阴沉沉的,已暗将功力运足,随时都有出手的可能。

胖和尚闻言狂笑三大声,口沫四溅的说道:“你是神州剑圣陆守智?真是新鲜事儿一件,你能瞒过别人的眼睛,却休想蒙混我胖和尚,不过,你姑妄言之,我胖和尚姑妄听之,姑且假定你就是陆守智,但请别发脾气,听老衲一言如何!”

铁掌何修和陆正平闻言相互一瞥目,知他把神州剑圣陆守智看成是那个乔装恶徒,并未放在心上。

神州剑圣陆守智却勃然大怒道:“你究竟是何来历?快据实道来,如敢再胡言乱语,就有你的苦头吃啦!”

双臂一振,运掌欲发,神色间杀机重重。

胖和尚见状,满不在乎的样子,舌头舐舐嘴唇,呲牙咧嘴的说道:“我胖和尚此来是想讨点残羹剩饭,化缘充饥,并且渡人救世的,并非来寻仇打架,老檀越何必杀气腾腾的唬人,要是把我胖和尚吓死在这里,老檀越少不得还要赔一口棺材!”

铁掌何修见识广博,最擅察言观色,心忖:“这胖和尚可能是一个风尘和尚,应无丝毫恶意……”

一眼见神州剑圣满脸怒气,行将出手发难,忙上前说道:“陆大哥,这位大师可能是看错人了,故而言语不逊,以小弟观察所得,此人绝非恶魔一伙,此来应无丝毫恶意,深盼大哥详察才好。”

胖和尚听在耳中,慨然长叹一声,暗骂一句:“老糊涂!”方待答言,神州剑圣陆守智蹙眉一想之后,脸色忽然和缓下来,小声对铁掌何修道:“三弟之言固然很有道理,不过,江湖上的事风险甚大,最是不可思议,处处要存三分防人之心才对,此人难保不是仇人的爪牙?”

铁掌何修颔首称是,胖和尚冷然一笑,冲着铁掌何修嘻皮笑脸的说道:“施主听到没有?江湖上的事风险甚大,最是不可思议,你别死心眼儿的把仇人当亲人,要处处存三分防人之心才对。”

铁掌何修听毕,哭笑不得,神州剑圣细一思忖,肃容满面的道:“大师父此来究竟目的何在?敢请明言,别再装疯卖傻。”

胖和尚咧嘴一笑,道:“好说,出家人行脚江湖吃四方,我胖和尚此来是想向老檀越化缘。”

陆守智一怔,道:“你想化什么缘,就爽快的说吧,只要我陆守智能力所及,不会不答应的。”

胖和尚不加思索的道:“第一,我老人家想化你这一桌酒席。”

陆守智蹙眉一想,杀机生而复敛,沉声说道:“你大概是饿疯啦,老夫请你吃饱就是。”

胖和尚见他如此说,毫不客气,大肚皮一挺,大模大样的坐在陆正平兄弟的中间,口水点点滴滴,眼睛瞪得像铜铃那么大,细细的观察盘中菜肴。

陆正平见状,掩鼻而笑,铁掌何修笑而不言,神州剑圣陆守智却忍不住说道:“大师父在看什么?可是怕菜中有毒?”

“老檀越猜对啦。”

“有吗?”

“还好,还好。”

“那你就快点吃了走吧。”

胖和尚翻了一个白眼,未再答言,立时狼吞虎咽的吃了起来,也不过一盏茶的工夫,已将桌上菜肴吃去一大半,杯盘狼藉,汤菜横流,嘴角,手上,遍是肉屑菜沫,吃相不堪入目,菜足饭饱之后,举袖一揩,咧嘴笑道:“嗯,色味俱佳,可口可口,我胖和尚倒该谢上一谢。”

神州剑圣陆守智不耐烦的说道:“大师父不必这样客气,既已肉足饭饱,就……”

胖和尚望了陆正平一眼,接道:“还早还早,我老人家尚有一缘未了!”

陆守智一愣,没好气的道:“你还有什么未了之事?”

胖和尚道:“好说好说,我老人家孤孤单单的一个人,一旦伸腿瞪眼死后,棺材都没有人抬,是以,还想化一桩善缘。”

陆守智冷冷的道:“你还要化什么缘?”

胖和尚目注陆正平,道:“老衲想化这位小施主!”

此话一出,大家都大感惊异,陆正平道:“老禅师别开玩笑,出家之人化银钱化财物固是司空见惯,却从来也没有听说过要化人,你老人家化在下去做什么?”

胖和尚怪声怪气的道:“老衲生时为徒,煮饭洗衣学功夫,老衲死后为子,添土上香抬棺材!”

陆正平望了父母和铁掌何修一眼,道:“老禅师真会说笑话,就算此话当真,正平身为九华第十五代掌门人,也不能投在你老人家门下为徒。”

胖和尚闻言大感失望,略一沉思,正色说道:“你不能拜我为师,倒也罢了,那么,咱们做个朋友如何?”

陆正平闻言受茏若惊,连忙说道:“老禅师乃是风尘异人,在下何能何德,既肯纡贵下交,陆正平求之不得……”

胖和尚不等他说完,伸手一拉,起身说道:“老弟,承你看得起我和尚老哥哥,结交为友,那就赶快跟老哥哥离开紫金谷吧?”

没见他怎样用力,就把陆正平拉得站了起来,前冲两三步,陆正平呆了一呆,说道:“老哥哥这是做什么?你我初交乍识,何妨在寒舍小住数日,为什么要赶快离开紫金谷?”

胖和尚道:“老弟,紫金谷内杀机重重,阴谋重重,别死心眼儿把虎穴当成温柔乡,不跟老哥哥走,管保你死无葬身之地。”

铁掌何修和陆正平一听此言,这才恍然大悟,何修上前说道:“大师父大概还在怀疑陆大哥不是神州剑圣,故而有欲救平侄出险之意,其实那个冒名行恶的歹徒早已负伤落荒而逃,眼前之人是真正的神州剑圣陆守智,大师父可能走了眼啦!”

胖和尚白了他一眼,恨声说道:“我胖和尚没有走眼,你老小子才可能瞎了眼呢,神州剑圣陆大侠说不定此时已骨化飞灰,眼前之人就是杀人凶手。”

神州剑圣陆守智狠毒的瞪了他一眼,一闪即敛,铁掌何修依然很耐心的说道:“老夫和陆大哥相交有年,乃是八拜金兰的兄弟,怎会分不出真假来,请恕我何修说句放肆的话,大师父如果再固执已见,就未免有点无理取闹了!”

“哼,亏你铁掌何修跑遍了半壁河山,怎么这样愚昧无知?”

神州剑圣陆守智忽然上前三步,满脸堆笑的道:“老禅师,老夫最初把你看成是恶魔一伙,大师父恰巧也将我陆守智当成别人,弄得啼笑皆非,思想起来实在是天大的误会,陆某失礼之处还望海涵一二。”

说着话,举步而进,伸手递至胖和尚的面前,准备握手言欢。

胖和尚忽然怪啸一声向旁闪开,怒气冲冲的道:“老檀越少和我老人家套近乎,你一身是毒,双手血腥,最好站远一点……”

神州剑圣陆守智长叹一声,道:“大师父成见太深,老夫怎么说你也不相信我就是神州剑圣陆守智?”

“你就是说烂了嘴,我老人家也不信,除非让我将何大侠和这位九华派小掌门人带走,万事皆休,要不然我胖和尚就要和你拚命!”

神州剑圣陆守智一瞥何修、陆正平,道:“大师父硬是不信,那也是无可无奈何的事,何妨听平儿的话,在敝谷小住数日,然后再和他们结伴行道江湖。”

胖和尚摸摸脑袋,道:“哼,慢说是小住数日,就是过个一宵半宿,脑袋瓜子就有搬家的可能,我老人家还想多活几天。”

“伊呀”一声,适时推门走进去沽酒的王平,陆守智望着他手中的酒壶,道:“壶中是酒?还是毒药?你说!”

王平倒抽一口寒气,颤颤抖抖的说道:“是酒!是酒!小的纵然吃了豹心虎胆,也不敢欺骗陆老爷,你老人家过目一看就知。”

果然将酒壶双手递过去。

陆守智略为一看,道:“谅你也不敢!放在桌子上吧!”

陆正平见胖和尚一再取闹不休,心中甚感不耐,提壶倒了一杯酒,送至胖和尚面前,冷冷的说道:“老和尚如果看得起我们父子,就请逗留几天,不然,喝下这杯酒就走吧,我们没有那么多闲工夫和你穷缠!”

胖和尚接过酒杯,细一观看,脸色大变,道:“盛意心领,我老人家消受不了!”

手起杯翻,噗!的一声,地上冒起一般浓烈的青烟。

陆正平看得一呆,惊叫道:“怎么搞的?又是毒酒!”两道冷电似的眸光直向王平射去。

王平机伶伶的打了一个冷颤,面无人色,夺门就逃。

屋内黑影闪动,风声一啸,胖和尚一伸手,已把王平扣住,厉声喝问道:“小子,你这一壶毒酒是从那里来的?可是老魔唆使……”

陆正平见紫金谷的人连番下毒,怒气忽发,胖和尚话未说完,他已越众而上,点在王平的“期门”穴上道:“王平,紫金谷内到底有多少老魔爪牙?快一五一十的说出来,如有一句谎言,小侠我就要你的命!”

王平一瞥神州剑圣,话未出口,陆守智忽的飞身而到,气忿忿的说道:“平儿,别和他浪费口舌,先把他杀死在这里,再慢慢的清查全谷。”

不管诸人反应如何,右掌一扬,暗力猛吐,可怜王平连惨吼一声都来不及,便匆匆忙忙的向阎王爷报到去了。

胖和尚没料到他会来这一手,不禁一呆,道:“素闻老魔阴惨成性,果然不假,居然施出了杀人灭口的毒计……”

陆正平虽然不信胖僧之言,但对父亲的行为亦颇不解道:“爹爹,你老人家怎么这样性急,留他命在定可追出很多线索……”

神州剑圣陆守智听至此,伸手一拍正平的右肩,道:“孩子,你年纪太小,不知人心险恶……”

白如银见他的手掌按在爱子的“肩井”穴上,心中大惊,扑过来说道:“快松手,你……”

话还没有说完,神州剑圣脸一沉,骈指一点,白如银立时晕倒地。

通!毒郎君陆正明也被神州剑圣点中晕穴,当场晕迷不醒。

接着书房中的三个家丁,也相继晕倒在地。这一切,快如电光石火,想阻止也来不及,大家都骇了一大跳。

铁掌何修一呆,陆正平抢先说道:“爹爹,你老人家怎么连我娘和弟弟都……”

神州剑圣陆守智满面怒气,闻言愤然一啸,恨恨的说道:“平儿,你年纪还小,不知人心险恶,事实上为父的离开紫金谷已达十七年之久,属下之人可能早已众叛亲离,做了老魔的走狗,就连你的母亲弟弟我也很怀疑已经变心,目下咱们几乎可以说是四面楚歌,处处受制于人,如不把他们全部制住,天晓得会发生什么祸事。”

铁掌何修和陆正平听他言之成理,皆默默无语,觉得紫金谷内的确危机四伏,草木皆兵,心头暗暗的升上一股寒意。

“阿弥陀佛”,胖和尚忽然宣了一声佛号,爽声说道:“老檀越心狠手辣,机智诡谋应是天下无双,不过瞒得过这两个傻小子,却瞒不过我老人家,以为点倒毒郎君,就可以掩住你的丑恶嘴脸,哼,你……”

何修、陆正平闻言甚感不耐,认定眼前的神州剑圣陆守智就是昔日的陆守智,方待齐声出言争辩,神州剑圣陆守智双眉一挑,怒道:“事情到了这步田地,大师父还不相信我陆守智的身份来历?”

“哼,只有糊涂蛋才信你的连篇鬼话!”

“不信就滚吧,紫金谷内杀机四伏,危如燃眉,老夫懒得和你唠叨!”

“笑话,我老人家化缘素来说一不二,今天一定要把九华第十五代掌门人带走!”话完一伸手,疾扣陆正平的右手腕。

陆正平见状大怒,闪身让开,胖和尚扣势走空,神州剑圣厉声喝道:“你这个老和尚怎么这样不通人性,再不滚,休怪老夫要出手逐客!”

双掌一搓,蓄势待发,恶战一触即发。

胖和尚见状心火大发,血口一张,疾上三步,怒气冲冲的道:“我老人家宁愿把这条命留在紫金谷,也不能眼看着你为非作歹!”

“老和尚想死就死吧,陆守智成全你!”

说打真打,“追魂夺命”,一掌呼啸而出。

胖和尚好快的动作,陆守智掌招甫出,他已扬掌疾迎面上,一口气连击三掌。

二人似乎早已存了不死不散之心,一旦动起手来,全都施出了浑身解数,招招绝技,着着杀手,书房之中充满一片杀气。

书房之内地势狭小,施展极为不便,全凭真功实学,一点也取巧不得。二人不但打得快,而且狠,一刹那间就对折三十余招,快得但见人影闪闪,掌风呼呼,耳目难辨,胜负难分,连谁是谁都弄不清楚。

这是一场空前少有的恶战,双方所用招式更是武林罕见的绝技,何修、陆正平看得呆往,面现惊容,铁掌何修心中暗道:“放眼当今武林之世,能够比得上他二人身手的,恐怕是凤毛麟角,为老夫毕生所仅见,陆大哥多年不见,功力至少进步一倍以上,这位胖和尚定是大有来历之人……”

心忖至此,陆守智和胖和尚越打越起劲,越打越快,已进入决战高潮。强劲的掌风,如惊涛骇浪,如海啸山崩,斗室之内字画横飞,书橱歪斜,窗帘噗噗作响,白如银、毒郎君,乃至已死的王平等人,已被暗力推至壁脚下,就连铁掌何修,以及九华第十五代掌门人陆正平,也被兜体旋滚不止的暗劲撞得连退好几步。

霍然,斗室中响起了一连十二声闷响,神州剑圣和胖和尚硬碰硬的一连对了十二掌,陡然间撤掌住手,同时停了下来。

恶战数十合,想不到二人却依然气定神闲,面不改色,何修、陆正平心中大为叹服。

陆正平看得高兴,疾上数步,道:“爹爹,你老人家真了不起,孩儿再苦练十年,恐怕仍然相差太远……”

铁掌何修也自暗暗欢喜,奔过来正待出言,胖和尚及时呲牙裂嘴的说道:“怎么样?这位小施主到底让不让我老人家带走?”

神州剑圣脸一沉,道:“我儿生为陆家之人,无意跟你流落四方,你最好死了这条心吧!”

胖和尚闻言眉尖上扬,一脸煞气,沉声说道:“这样说来,咱们不打出个生死胜负来,你是不肯放手了?”

“好说,有本事你就上,陆守智敬陪就是!”

胖和尚振臂一抖,风声如涛,扬掌欲发,从神州剑圣左右两侧闪身跃出何修、陆正平,三人鼎足而立,势成犄角,陆正平怒不可遏地说道:“你这个老和尚怎么这样不讲理,人家不跟你走,你偏偏要死皮赖脸的胡缠,再不抱头滚出去,管保有你的大苦头吃!我爹毕生言忠义,行仁侠,你怎么可以看作是无恶不作的魔王,真正岂有此理!”

铁掌何修心中有事,不耐久缠,也接着说道:“事实俱在,真假分明,大师父勿再无理取闹,还是适可而止,退出紫金谷为佳,万一战端重启,老和尚的功力再高三分,也绝非老朽三人之敌!”

胖和尚愤然一啸,怒气直冲脑心,气得浑身发抖,双臂陡地一抡,凌空划了一个半圆,准备出手发难。

“阿弥陀佛”,岂知,胖和尚忽又宣了一声佛号,冲着何修、陆正平说道:“我老人家满怀慈悲而来,没料到你们却这样冥顽不化,硬把仇人当知音,认贼作父,真是愚不可及!罢!罢!罢!你们想死就死吧,我老人家决定从此放手不管,三天之后再来给你们收尸!”

话落人起,去势如风,瞬息之间已走得无影无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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