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种是脸色立刻大变,吓得不知所措,另一种是立刻出手反搏,抢占机先。
因为她是“醉花宫”的人,醉花宫只要投下一粒小石子,就可以搅翻一湖春水;醉花宫只要打个喷嚏,江湖上就是场大风暴。
岂料萧无愁居然没有反应。
有是有,是第三种,他只是淡淡一笑:“是吗?”
苏玲居然也并不感到意外,她叹息道:“你的确是个了不起的男人。”
萧无愁道:“你怎么还不杀我?”
苏玲道:“杀你?我说过吗?”
萧无愁道:“你没说过最好,留着萧某人这张嘴巴,以后可以照样说话。”
苏玲道:“你当然可以说话,不过只能跟我说。”
萧无愁道:“跟你说?”
苏玲眼波朦胧,显出一副沉醉在幸福中的样子:“是啊,从今以后,咱们两个将有段美好的日子,形影不离,找个山明水秀的地方隐居起来……”
萧无愁道:“还生两个胖儿子。”
苏玲道:“这有什么不好。”
萧无愁道:“这主意的确好,不但可以封住萧某人的嘴,以后也不会跟醉花宫捣乱了。”
苏玲道:“这条画舫上贮存的金银珠宝,足够咱们这辈子享用不尽……”
萧无愁道:“妙极。”
苏玲继续说:“再说你应该看得出,我也是个很够味的女人……”
萧无愁大笑:“到了明年你就十六,越来越够味了,有了享用不尽的金银珠宝,又有一个很够味的女人,人生到此,夫复何求?”
苏玲星目闪动:“你愿意了?”
萧无愁道:“我打从心底里愿意,只可惜这几根穷骨头不肯,它们过惯浪迹漂泊的生活,不喜欢优游燕乐,也不会倚玉温县……”
苏玲大叫:“你这几根穷骨头该揍。”
萧无愁冷笑:“说的也是,你就动手吧。”
苏玲道:“你走的试试。”
萧无愁道:“试不试都一样,我本就要走,我还有半壶酒,足可消磨半个晚上……”转身掀起珠帘,走上了甲板。
目光一转,他却怔住了。
河山烟波如旧,两岸景物全非。
这条画舫本来泊在窗下,此刻却在中流,而且正在顺流而下,不知到了什么地方。
船在水面,免不了有些动荡,他并没在意,却不料悄悄移动了。
顺水轻舟,看来已离原处甚远。
只听舱座里苏玲咯咯大笑:“你会不会游泳?”
“不会。”萧无愁的声音忽然变得冷锐如刀:“我只会杀人。”反手拍出一掌。
哗啦一响,那幅珠帘已塌了下来。
苏玲已卸去外衣,披着一袭蝉翼般的轻纱,光洁纯白的全体纤毫毕露,婷婷玉立的站在舱中。
丰盈、妖艳,的确是个很够味的女人。
她眼波如醉,昵声道:“你要杀我?”
“萧某人并不喜欢杀人,尤其是一个女人,但在情势所迫的时候,也会做出辣手摧花的事。”
“现在是不是到了这个时候?”
“若是这条画舫还不立刻靠岸,这件事只怕就快要发生了。”
“你真的想这样做?”
“我说过,这是情势所迫。”
“你知不知道我们想怎样做?”
“你们?醉花宫?”
“正是。”
“想怎样做?”
苏玲冷冷的,一字一字的说:“若是降服不了你,就毁掉你。”
萧无愁道:“哦?”
“所以你只有两条路好走。”
“那两条路?”
“第一条路,”苏玲道:“就用这条画舫,载着我这位小佳人,扁舟泛五湖,逍遥岁月,不再逞意气豪情,插手江湖之事。”
“第二条路呢?”
“第二条路就很惨了。”
“你不妨说说。”
“立刻粉身碎骨。”
“这第二条路你们有几成把握?”
“以前没有。”苏玲说:“想不到你很容易的被我们引诱上了画舫,这把握现在已有十层了。”
萧无愁冷笑一声:“想要萧某人粉身碎骨,只怕不很容易。”
苏玲道:“此刻说来,只怕举手之劳。”
萧无愁道:“既然有条这么好的路子,早就该施展出来,何必还用珠宝美色来蛊惑萧某人?”
苏玲道:“因为我们想要你活下去。”
萧无愁道:“为什么?”
苏玲道:“这是醉花宫的原则,顺我者生。”
萧无愁道:“莫非萧某人还有点可以利用之处?”
苏玲道:“也许……”
她扭摆腰肢,就像一条水蛇,缓缓走出舱门,嫣然含笑:“萧无愁,生死一瞬,你应该好好考虑一下,再倔强下去,就变成萧无头了。”
好大的口气,是嘘声恫吓?还是使的生命诡计?
要不然就是个小神经。
萧无愁想笑,他感到这件事有点滑稽,就凭这么个小女孩,敢说要他粉身碎骨,敢说要他变成萧无头。
他虽然不识水性,但这样一条小河还难不倒他,只要有两片木板,照样可以登上彼岸。
这船上有的是木板。
苏玲道:“你想好了没有?”
萧无愁道:“想好了。”
苏玲道:“快说,想走那条路?”
萧无愁道:“两条路都不走。”
萧无愁道:“你想的什么?”
苏玲道:“我想打你一顿屁股。”突然右臂一伸,向对方的腕脉抓了过去。
相距不到五尺,这一抓应该是十拿九稳。
苏玲咯咯一笑:“你……”纤腰一拧,身子已倒飞而起,落在舱顶上。
萧无愁一怔:“想不到你滑溜得很。”
苏玲笑道:“你尽管说笑吧,我看你逃到那里去。”纵身欲起。
苏玲道:“慢点。”
萧无愁道:“说什么都不行,除非立刻移船近岸,然后打三十板手心。”对于一个小女孩,他只想小施薄惩,并没有杀人之意。
因此出手也极有分寸。
苏玲道:“不打屁股了?”
萧无愁怒喝一声:“不许贫嘴。”身形一起,已登上了舱顶。
脚跟还没站稳,眼前银虹一闪,已划到胸前。
是把小刀,弯弯的小刀。
萧无愁眼明手快,身子微微一侧,已闪开正面,骈指反切了过去。
哎唷一声,小刀飞起,掉入了河中。
一击不中,苏玲倒退了三步,舱顶横宽九尺,纵长也不过丈余,后面已再无退路了。
萧无愁道:“你还有什么话说?”
苏玲杀机盈面,道:“我说你该死了。”她像站立不牢,脚步一滑,竟然掉了下去。
河里水花一响,寂然无声。
接着卜通卜通,后舱的几个婢女,一个接连一个,都跳入了水中。
画舫失去操纵,立刻打横了。
萧无愁不禁呆了一呆。
一时间他弄不清楚这是怎么回事,为什么一个落水,接着一个个都跳下河去。
他想不通,一时间绝对想不通。
忽然,他嗅到股硫磺气味,浓重的硫磺味从舱底飘了上来。
这画舫中那里来的硫磺?
萧无愁心中一动,突然想到四个极其可怕的字眼--“粉身碎骨”。
这是苏玲说的,咬着银牙说的。
这四个可怕的字眼,和这股硫磺味略一联想,萧无愁不禁心头骇然。
他丝毫都没犹豫,猛的双足一蹬,像支激箭般已斜斜穿射起三丈五六。
这是他轻功的极限,用足了十成功力。
就在这一瞬间,只听轰隆一声巨响,火光一闪,震耳欲聋,那条画舫已被炸得木屑四飞,河面上立刻弥漫起一片硝烟。
浓浓的硝烟夹着点点火花,笼罩了半个河面。
萧无愁身在半空,心胆俱裂,但此刻冲力已尽,虚空无法接力,身子停顿了一瞬,直坠了下来。
河岸虽然不远,但也有段距离。
忽然有条绳索远远的抛了过来,萧无愁顺手一捞,正好抓住绳头。
浓烟中抛来这条绳索的是谁?
萧无愁看不清是谁,也无暇去看,只知道是从岸上抛了来的。
抛出绳索之人反应极是敏捷,知道绳头已被萧无愁抓住,猛的用力一带。
萧无愁借力再起,登上了岸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