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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八章 绮梦销魂

百里雄风此刻已丧失理智,他紧紧的拥抱伏在怀里的火热胴体,近乎本能的从那具胴体上获得感官上的快感。

他俯身在她浓浓密密的长发上,闻着她发上的芬芳,在这一刹那,他勃起的欲念更加飞扬了。

他突然粗鲁地推开她,他那火红的眸子深深地凝注着她,似乎想看透她的心底,探索她灵魂的深处……

卫冷虹愕然抬起头来,目光一接触他的目光,羞怯地垂下了头,两片如小扇样的睫毛,立即阖了起来。

百里雄风怔怔地望了望她,微阖着唇,轻柔的吻上了她那两片浓黑的小扇那覆盖灵魂之窗的窗帘上。

自鼻孔里低低的呻吟了一声,她从灵魂深处起了一阵颤栗,翕动的红唇饥渴地向他的嘴唇搜索而去。

“居郎,居……郎!”

她的喉间发出梦幻似的声音,星眸微睁,鼻息粗哑的领受着这颤动心灵的欢愉——并非完全是肉体上的感受。

百里雄风两只手自她浑圆的香肩滑过,捏着她细细的玉颈——从她宽松的衣袍里伸进去,探索她的肉体。

手指滑过她柔滑细嫩的背脊,他的手掌往里面一合,擦过她的双臂,握住她丰满的胸脯。

那仅够一掬的跳跃着的白鸽,在他的掌握中是如此的驯服、如此的娇柔,他怜惜地轻轻的抚摸着,唯恐它会受惊飞去。

卫冷虹脸上肌肉一阵抽搐,整个躯体如同触电,酥软地倒在他健壮的双臂中,一点力气都没有了……

她紧抓自己的长发,呻吟地唤道:“喔!居郎……”

这是发自灵魂的呐喊,她已迷失了自己。

百里雄风在心底的记忆里,闪现过无数个人影,那使得他记忆最鲜明的依然是宇文梦。

他喃喃低唤道:“梦妹,梦妹……”

卫冷虹只是不断地道:“居郎……居郎……”

百里雄风一把搂住她的腰肢,将她推倒地上,左手往下一扯,已将那宽大的外袍撕去——

眼看这一幕悲剧便将要上演,而其结果也必然是悲惨至极……

英雄原是寂寞的,那寂寞的心灵往往必须要获得充实,于是,一个美人的影子浮现在他的眼前,他便要将她抓紧,来填实自己心灵的空虚。

然而往往就因为求得这份充实,而使得一个英雄毁灭。

这能怪得了谁?英雄也只不过是个人而已,对于深入人性的情欲,他是不能抗拒得了的。

百里雄风身中毒香,在一再接触那份肉体的诱惑后,他已丧失理智,单凭本能上的冲动而行事。

就在他兽性勃发,急待跃身而上的刹那,突然黑夜里来了一声如雷的大喝。

一条淡淡的人影飞掠而来,越过草坡,进了万花丛集之处。

卫冷虹愕然抬头,只见那是一个头上歪戴道冠的老道,神智一清,满心的欲念立时像被冷水浇熄。

她一把推开百里雄风,一掖大袍,飞身而起,道:“臭瞎子,你到这里来做什么?”

那个老道哈哈大笑道:“我道是谁在这花丛之中恣无顾忌的做出那等寡廉鲜耻的勾当,原来还是卫姑娘……”

卫冷虹脸色一红,叱道:“臭瞎子,你敢乱说话,不怕我割了你的舌头?”

那老道呵呵一笑,道:“我老道没了舌头没关系,只是叹息卫姑娘一世英名,高亮贞洁之誉,恐怕一旦……”

卫冷虹道:“那是我居郎……”

“呵呵!谁不知道孤星剑客百里居已经死去?”盲道人道:“那人明明是个年轻人,你又何必瞒我呢?”

卫冷虹怒道:“瞎子,你不要命了?”

盲道人冷笑一声道:“瞎子走遍天下,可不怕任何人,不过现在我忙着要去找徒儿,失陪了!”

卫冷虹眼见盲道人飞身而去,她正要移步追去,却被百里雄风一把搂住,不放她走。

她挥掌一拍,将他推落地上,飞身追赶而去。

百里雄风痛苦地哼了一声,仅仅在地上顿了顿,便挺身跃起,向卫冷虹身影消失的方向追赶而去。

奔出了六丈多远,他突然愕住,忖道:我这是在干什么?

神智似乎清醒了一下,他怔怔地站着;茫然望着夜空。

可是这一丝清醒仅是很短暂的刹那,卫冷虹已飞身奔了回来,他张开手臂,迎向她抱去。

卫冷虹一扑进百里雄风的怀里,便被他搂得紧紧的,连气都喘不过来了。

一股男人的汗臭涌进她的鼻息里,再加上他那如钢铁般的双臂紧搂着她,她的心弦起了极大的震颤。

多少年来,她渴望有二个像百里居那样的男人,将她紧紧搂在怀里,她宁愿被他就此勒死,也是心甘情愿的。

死在自己心爱的人的怀抱中,不是很有诗意的吗?此刻,命运之神终于垂怜她了,使得她又一次的被心爱的男人拥之入怀,紧紧地搂住——只恐她会飞走似的紧紧搂住。

她的全身起了一阵怪异的感觉,通体如电触到,颤抖着呻吟一声,几乎每一根骨头都酥软了。

百里雄风脑海中的记忆全部模糊,搂着一个火热的胴体,使得他的血液又起了一阵波动,汹涌的奔腾着。

他两眼火红,双臂用力,似要将她捏碎。

卫冷虹在痛苦中混杂着快感的轻轻呻吟一声,纤纤十指紧紧勾着他宽阔的背膀,享受这男性压倒似的侵犯。

她闭上眼睛,喃喃地道:“居郎,居郎!”

百里雄风那颤抖的唇,擦过她的黑发,滑过她那平阔的额,如雨点似的落在她的脸上。

酥软而心愿的吻,使得她的心好像是久旱的大地,获得了雨水的滋润,青春的意念又蓬勃生长了。

她嘴里发出低低的呻吟,含混不清的刺激着他的神经,他那红润的唇猛然合上了她的,如胶似漆。

“居郎——”

自鼻孔发出低低的哼声,她已醉了,醉在这十九岁的大孩子怀里。

心中的意念飞驰,驰向那缥缈无可及的处所,那里充满无限的欢乐,没有愁苦,没有烦恼……

她在那青春的乐园里,发现自己又拾回了二十年前的青春,她不再为情烦恼,为情痛苦。

深深的蜜吻里,她的脸突然被他捧起。

惊惶地睁开眼,她看到他那带着兽性的眸子,正凝注着她,鼻息咻咻的,像要将她吞噬的样子……

“哦!”她侧开头,喃声道:“不要这样看我!”

百里雄风的嘴角泛起一丝残忍的笑,右手抓住她肩胛上的白衣,用劲往下一撕。

“嗤啦”一声,她的长袍被他撕为两片,露出里面穿着的短袄。

她惊道:“居郎,你……”

百里雄风神智全部丧失,一把抓住她的长发,埋首吻上她那细巧的耳珠。

一种从未有的感受侵袭着她,她几乎不知道这种挑逗竟是如此的强烈,顿时心神摇曳,飘飘然像要乘风而去。

她脑中一阵晕眩,一颗心似要跳出口腔,微张着嘴,她那如玉的脸上有了痛苦的抽搐。

是痛苦么?但这份痛苦却是较愉快更甚千万倍的更令人有欢愉之感。

“啊——”她全身颤抖,掀动着濡湿的红唇,露出白森森的牙齿,一口咬在他的肩膀上。

百里雄风丝毫不觉痛楚,自喉里发出低沉的吼声,抱着她睡倒于地。

被压在他那健壮的身体下,她虽然躺在湿湿的泥土上,却依然有一份喜悦存在心头。

可是,当她发觉他的右手正在解她的短袄钮扣,她不禁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恐惧。

“不!”她一个翻身,将百里雄风掀起,重重的按在泥地上,自己慌忙站了起来。

百里雄风仅仅愕了一下,长臂一挥,便抓住她的足踝,往怀里狠狠的一拉。

卫冷虹嘤咛一声,又一次跌进他的怀里。

这一跌倒把她的神智给跌得清醒过来了。

眼前浮现的脸孔虽然是如此地像百里居,但在他眉心当中的一颗大痣,却使她记起了他是谁。

她痛苦地抽搐了一下,忖道:“他不是居郎,居郎已经死了!”

方才那许多的幻想,在此刻全部消褪,那暂时的欢乐也都变成空虚。

“喔!”她捂着脸,忖道:我到底做了什么?

百里雄风不知道她心中所想之事,紧接着她,疯狂地又抓掉她的衣襟。

卫冷虹挣扎地道:“不!不!你不能这样做……”

百里雄风喃喃道:“我要!我要么……”

卫冷虹不停地挣扎着,两手推着他,要想避开他的纠缠,竟然忘了她自己身负的武功,仅是以一个女人抗拒男人的强暴所能用得出的力气抗拒着。

她喘气道:“你不能这样做!”

话还没说完,她的手突然推在他小腹下那凸出之处,顿时打了个寒噤,全身酥软。

红晕布满了她的脸颊,她无力地垂下了手,任凭他那颤抖的手解脱她的衣襟。

纠缠了一阵,他依然不能解开那五、六个扣子,虎吼一声,他抓住她的衣襟,用力往下一撕。

“嗤啦”一声,她的短袄又被他撕去,露出白皙的柔肌。

一股冷风自短袄破裂处吹进她的衣襟,使她机凛凛的打了个寒噤。

“不!”她飞身跃了起来,道:“我不能这样!”

百里雄风没想到即将到口的鸭子又长翅膀了,他飞扑而起,追了过去,一把将她抓住。

卫冷虹掩着衣襟,道:“雄风,你不能这样做!”

百里雄风呼呼喘气道:“不!我要……”

卫冷虹几乎不能自持,要投身进入他的怀里,可是被一种伦理观念所束缚,死命的挣脱了他的怀抱。

她定了定神安慰地道:“你就算要,也不能在这里呀!”

百里雄风茫然看着四周,道:“这儿有什么不好?”

卫冷虹知道他已被药香所迷,失去神智,哄着他道:

“这儿有风,而且地上湿湿的,待久了会生病,不要在这里,好么?”

百里雄风两眼赤红,充满欲焰血丝,喘着道:“你……你这狠心的女人,忍心看我死去吗?”

真阳亢奋到了极限,欲火煎熬着他每一条血管,快要爆炸了。

突然,他双手乱抓着自己,疯狂地像要把自己抓裂成碎片……

沾满泥污的衣衫像蝴蝶般的飞舞在花丛里。

显然,他已再也忍受不了欲火焚身,人类与生俱来的兽性无从发泄之痛苦,四肢百骸如被火烧的难过,让铁石也要熔化……

卫冷虹深知“绮梦销魂香”的厉害,号称天下第一邪香,邪香随血运行周身,全身血液都成欲焰,集中下体,除了让他尽情发泄怒火,使邪毒一同泄出外,别无他法,由于心中酥麻难禁,人在半昏迷状态下,会自己抓裂胸部,全身血管爆裂,遍体溢血而死……

可是,自己能给二十多年痴心苦恋的心上情郎的儿子么?

在她朦胧的意识里,自己爱着百里居,百里居死去了,自己的心也死去了,连同痴情埋葬在不可知的地方,如和他儿子合体,岂非犯了万劫不复的大罪……

可是,她眼看百里雄风就要惨死眼前,那句颤抖的“你忍心看我死去吗?”发自喘气如牛的口中,像支支利箭射向她的芳心!

她更清楚中了“绮梦销魂香”的人除了男女交合外,再无别法可解,若点穴制住他,只会全身血液受阻,加速爆裂!

想找解药,怎知道解药在谁手上?何况,远水不救近火,死亡顷刻,时间也来不及了……

她的心在卟卟乱跳,道德的观念,死亡的恐惧,使她娇躯颤抖,不知如何是好!她呆住了,玉牙紧咬失血的樱唇!

眼看百里雄风双手一阵狂抓之下,全身赤光,全身充血,像个血人……

她掩面不及,从未想过的情状,虽然在情思恍然、绮念难遣的深宵长夜曾有过憧憬,但也只是梦幻中的想像而已,突然真的亲眼看到,说不出的心慌意乱,又惊、又怕、又羞,全身一阵燥热,好像酥软了一样,掉头转身就想逃开。

可是,双腿好像痉挛起来,又似抽筋后的酸麻,心中发慌,整个人好像虚脱一般,只“啊”了一声,便直喘气!

猛听百里雄风喘息惨笑:“……死……了也好!”

她芳心一震,急忙回顾,只见百里雄风双手紧抓自己胸前,血痕触目,指甲陷入肉里,正咬牙怒目,似是想要抓裂自己胸脯……

她好像就将看到一颗血红的心进出,惊叫一声:“你不能这样!”

卫冷虹立刻扑了过去,双手扣住他的双腕,用力分开他的铁臂。

百里雄风火热的肌肉一触到她又软、又滑、又清冷的柔肌,马上忘记一切的一把搂紧她,像要箍死她一般。

她被他紧抱在怀,玉颊贴在他坚实加铁、火热的胸脯上。

如转风车般的粗大呼吸,阵阵热气压了下来,他像狗嗅似的猛低头,火热而干燥的嘴唇狂舐她面颊,以秋风扫落叶之势落在她的樱唇上,狂吻起来。

她,一发觉被他紧抱纤腰,如上铁箍,拼命挣扎,反而被他越搂得紧,用力强烈,把她双脚也提离地面,使她更无法着力。

她,初次接近而且是这么紧迫的接触男人的身体,男人特有的身体气味与粗犷、热情奔放的气息,使她昏眩,芳心扭紧,全身颤抖,软得如棉花一样的无力。

嘴唇被他有力的吸吮着,顿时使她忘记了一切,飘飘然,好像多年甜蜜的美梦一下子成了事实,她承受着、领略着奇妙的感觉。

她嗯嗯地发出不可辨的鼻音,如病人的呻吟,只有她自己可以听到:“不……不要……不能……的呀……”

尽管她想这么呼叫,却不能出声,心中更有强烈的冲动否定自己的想法。

小腹下的阵阵热气,还有使她心跳得要昏迷的冲动感,使她如同雪狮子向火……化了!全身像要化成一滩水。

百里雄风疯狂地将她压在地上,几声“嗤……啦”裂帛响起,撕裂她的短袄,抓裂了她的胸兜。

她,从未被男人接触的双臂,被他抓出了血,一阵痛楚也痒到心底,传遍全身,她喃喃地叫道:“居郎……居郎呀!”

最后的防线被他一手抓裂,亵衣连同肚兜化蝶飞散。

百里雄风如渴骥奔泉,一发即不可止!

好比醉酒的猛汉,猛打出斗,没有理性的只管破门而出二十年前,号称“武林一美”,绝艺无双,不知颠倒多少江湖豪客和道上英雄,少年英俊的人物不但难亲香泽,连她裙边香风也闻不到,她从来没把天下男人放在明眸眼角里,只倾心“孤星剑客”百里居一人!

可是,落花有意,流水无情,百里居心有所爱,情有独钟,在洛水之边邂逅了“冷月剑客”关梦萍。

关梦萍的娇婉温柔,使百里居拜倒裙下,百炼钢化成绕指柔,甘隶妆台伺眼波,比翼江湖,关梦萍也不顾一切,甚至不惜冒忤逆之罪。

背父离兄,不屑一顾名震关洛、富冠北国的世家荣誉和财产,甘愿与百里居萍迹江湖,受尽颠沛流离、血风腥雨之苦……

被夺去心爱情郎的卫冷虹,在痴心付诸流水,自尊全被毁灭之痛苦伤心下,曾不惜以本身为饵,声言谁能擒住“孤星剑客”百里居,她即下嫁谁……

她心中痴爱着百里居,之所以如此决绝,欲得百里居才甘心,实在也只是因为刚愎自负为天下绝色又一片痴情的她,在受到重大刺激后的情绪反应,她只望能再见到百里居,在情郎面前,倾诉她无穷尽的爱恋,而后自绝于情郎之前,赢得情郎的抚尸一哭……

然而,天下人谁知她心底难言之痛苦?

连“孤星剑客”百里居也不知道,最多也不过把她当作自作多情、不知羞的痴心女子而已。

爱极反成恨,恨极又成疯,多年的惨痛折磨,使她有时痴想伤心过度而陷于发疯,直到呼喊得声嘶力竭,眼泪都流尽了,昏迷过去后才会恢复本来面目……

最后,她终于来到“隐贤谷”后的最深僻处筑室而居,准备把无穷的怀念随同没没无闻的岁月一同埋葬在这无人知道的地方……

现在,她却成了百里雄风手中的羔羊,任由他宰杀!

如火热的剑,刺入她的身体……

她,心中一阵啮咬,惨叫了一声:“居郎呀……”

卫冷虹一口咬住百里雄风的肩头,牙齿深陷入他的肉里

倏地,一声刺耳的呼喊,随风抖颤:“漪儿呀……你在哪里?”

“我的徒儿呀……师父在找你……快快回来,快快回到师父的身边……漪儿……”

一声比一声快,一声比一声急,一声比一声刺耳。

那是一个心中焦急烦躁的人,急于和他心爱的人见面,却找不到心爱的人,只有声嘶力竭的连声呼唤,好像慈母担心她心爱的女儿迷路,不停的呼唤,多么迫切地希望听到儿女回答的声音,回到她的身边……

一条人影亡命般向这边花林石屋狂驰而来,泪流满面,不停地叫着:“雄风——雄风呀——你在哪里?——”

“雄风——呀——救救我——救我出去——”

她,正是逃出的石牢的乔天漪。

她本是在石牢中,发现乔天碧把百里雄风带走,百里雄风明明中了乔天碧的暗算——

乔天碧用那条碧绿的丝巾,向百里雄风面门一拂,百里雄风叫了一声“不好!”就立时昏倒,被乔天碧挟持带走……

这使乔天漪立时想起惨痛的往事……

她想起自己的娘,苦命的娘呀,不也是因为乔关山……那狠心的爹爹,中了卫婆婆门下那个不要脸的女人的迷香暗算,强提住气,杀死那个女人后闯到娘的房里……以致娘终于受尽屈辱而死,留给自己无穷的折磨……

那么,乔天碧一下子把百里雄风迷倒挟走,会发生什么后果?

她好不容易利用余继贤和刘祺平日想对自己不轨,先后来讨好自己之际,把他二人点了穴,逃出石牢。

一逃出石牢,第一件事当然是找百里雄风。

她旋风般奔到乔天碧的燕居兰房,只见房中一片狼藉,乔天碧正伏在已倾倒的绣榻上抱头痛哭,赤裸的玉体横陈,一看便知发生过什么事。

她的心绞痛了一下,却发现百里雄风已经墙倒人去,便由墙倒方向奔向后山密密的丛林。

她只愿找到百里雄风,怕他若被乔爷爷及另外两位谷主余半晨、刘雀等人发现,后果不堪设想。

同时,自己制住余继贤和刘祺二人,逃出石牢,也犯了谷规,百里雄风又逃出,有口难辨,难逃一死,求生的意志和多年渴望逃出这个饱受折磨的幽谷的希望,使她不顾一切,只想找到百里雄风,一同逃出“隐贤庄”……

她没命地狂奔,只知循着百里雄风逃出的方向追去,连传授自己一身绝学的恩师“盲道人”在焦急的喊叫找她,她也置之不理,如在平时,她一听到“盲道人”声音,就会老远叫道:“师父,漪儿来了您小心绊倒……”

她会扑到“盲道人”怀中,拉住盲道人的手,不停叫着:“师父!”可是现在,她只记得逃命,和百里雄风一同逃命,连盲道人因关心她、没听到她声息而焦急的呼喊,她都充耳不闻,只顾飞驰。像受惊的兔子,在鹰隼猎犬追逐下,四面张望,希望看到同伴……

她奔出密林,到了花林前,她知道竹楼茅屋是“武林一美”卫冷虹的居所,屋前的丛丛花卉,一排排的田畦间,布有奇门“绮香万花阵”,卫老婆婆和三位谷主严禁任何人到这儿来,此时却不见百里雄风的影子,他到哪里去了?难道走错了路,陷身谷主他们的包围?

绝望之下,她的精神崩溃了,好像看到百里雄风被按照谷规处死,自己也被抓住……

终于,她发出了万分之一希望的呼喊,不住叫道:“雄风,雄风呀!……你在哪里?”

“雄风呀……救救我……救我出去……”

她声声哀叫,如巫峡猿啼,杜鹃泣血,把已陷于昏迷状态中的“武林一美”卫冷虹羞窘地惊醒过来。

乔天漪这一呼喊,同时也把飘行如风,正在追觅她的“盲道人”引了过来,老远就大叫道:“漪儿……师父来了,你别怕!……有师父保护你,谁也不能碰你一根毫毛……”

她在绝望中,仍未听到百里雄风的回应,更不见人影,正要昏倒之际,一听到师父关怀的声音,如迷途稚子听到亲娘的呼唤,一声悲啼:“师父……呀!快救救他……他死了,

漪儿也活不了……”

“盲道人”大约已听出爱徒是在卫冷虹竹楼这一边,还以为爱徒被卫冷虹制住,正给她苦头吃。

急怒之下,又厉声大呼:“别怕,师父来了……那个不要脸的女人,平时假正经,看似神圣不可侵犯,发了桃花疯,刚才藏着野男人,如敢难为你……师父绝不饶她……”一面加速飞奔而来。

“刚才藏着野男人?”正要返身迎向师父的乔天漪芳心一震,难道百里雄风闯进了“绮香万花阵”,被卫冷虹藏起来了?

她忙道:“雄风,雄风,你在里面吗?……卫姑娘……请你放了他吧!”一面情急的向花丛竹楼扑去。

“不要脸的女人……”传入正在呻吟的卫冷虹耳中,如被雷震,如被利箭穿心,她全身震颤着,是呀!卫冷虹,你冰清玉洁,除了怀念那个弃你的百里居外,从没有第二个男人的影子走进你的心里。

多少男人不敢多看你一眼,只怕随时会被你杀死……为什么现在却让心上情郎百里居的儿子玷辱,蹂躏!为什么?为什么?不要脸的女人呀!

她被刺激得疯性又发了,惨叫一声:“居郎呀……”

不知哪里来的气力,双掌一推,把紧伏在她身上的百里雄风打出二丈多外,恰好倒在他扯裂的衣服上,她神智昏迷下,原是想奔回竹楼,却踉跄着茫然向花丛外奔去,正碰上被阵所困,因迷路而乱跑乱撞的乔天漪。

更听到她不停叫着:“雄风,雄风,百里公子呀……”

“百里”二字,又使卫冷虹如被雷震,突然一掌把乔天漪震昏在地,摇晃着赤裸的雪白娇躯,奔回竹楼。

被卫冷虹双掌推出二丈外的百里雄风,正当欲火升到极点,神智昏迷之际,如婴儿断奶,随手抓起衣服便紧跟卫冷虹身形奔出花丛。

卫冷虹的身形突然不见,为阵法隐去,他却发现昏迷在花间的乔天漪。

他,这个时候什么都忘了,只有急如救火,只要是女人,不论她是什么样子,一把抱起乔天漪,正要……

猛听刺耳的大喝:“漪儿,师父来了,你在哪儿?”

百里雄风掉身避开发声方向,窜入密林中的一个山洞!

夜风掠过丛林,树叶簌簌,像是无可奈何的叹息。“盲道人”愤怒的大喝:“哪里去了?”

他发觉风声入林,掉身直追下去,可惜,他却没法看见山洞!

黎明,第一丝朝阳的光芒,自岩角的巨石边投落,洒在深浓的丛林里,叶上的颗颗露珠闪烁出晶亮的霞光。

林中雾正浓,小鸟在雾中吱喳。

一阵轻柔的山风吹来,片片飞雾飘散,野花缤纷,在雾里轻轻地落下,仿佛一声声的哀叹。

在叹息什么?难道花有灵,也在为昨夜的悲剧叹息?

山洞里春色正浓,山风带着落花的花瓣四处飘舞,

却被遮在洞口的藤蔓所挡,没有传送进山洞里。

落花空自飘零,薄雾片片飞散,像一个人,头上露出整个脸孔,红着脸,挣扎着往里闯入。

阴暗的山洞里,百里雄风依然沉睡,脸上很安详,昨夜的风雨在他脸上没有残留丝毫痕迹。

与他那股恬静而安详的脸色相反的是躺卧于他身边的乔天漪,她那清丽黝黑的脸上,双眉轻颦,浓密的睫毛下尚留有两行泪痕。

是昨夜的恶梦使得她为之流泪?抑是今朝的落花使她伤感?

全都不是,她的嘴角不是尚萦留着一丝满足的笑意吗?

她获得了她的希望,获得了她所要的,否则她为何会有如此满足的笑意?

睡梦中,她低低地呻吟了一声,娇柔地翻了个身。

一双莹白如玉的大腿架在了百里雄风的身上。

他那斜飞的剑眉微动了一下,嘴里喃喃呼道:“梦儿!”

他含糊不清的声音刚消失于洞里,洞外便传来大声的呼唤之声:“天漪!天漪!”

山风将挂在洞口的藤蔓吹得摇曳不停,关山穿着一身红衣,站在丛林的边缘,目光自这片嶙峋的山石上掠过,四下搜寻着。

一条青色的人影自远处飞掠而来,扬声道:“有没有见到漪儿?”

关山循声望去,只见盲道人道冠歪戴,焦急地飞奔而来。关山答道:“没有见到,道长记得昨晚看到她的时候,她怎么样了?”

盲道人翻了翻那白眼,道:“你明知我瞎子没有眼睛,

莫非我瞎子又得罪了你不成?”

关山微微一愕道:“请道长原谅小弟失礼,这是因为小弟过于牵挂之故……”

“牵挂?”那盲道人冷哼一声,又道:“若是你对漪儿有像天碧一半那样好,我瞎子也甘心了,可是你自问待天漪如何?”

关山脸上肌肉抽搐了一下,痛苦地道:“道长,你知道天碧她娘的个性,还有她奶奶……”

盲道人重重的哼了一声,道:“亏你是个堂堂男子汉,竟说出这等话来!你是羞也不羞?”

关山脸色一变,道:“道长何出此言?在下并没有得罪于你!”

盲道人一翻白眼,道:“怎么啦?莫非你还认为自己有理?”

他摸着颌下山羊胡须,道:“你摸一摸自己良心,自问有没有出息,难道你的心是铁铸的?你对自己没有一份歉疚吗?”

关山脸上肌肉抽搐起来,怒道:“这乃是在下私事,道长你……”

“私事!”盲道人道:“你是不要我多管你的私事?嘿嘿!我瞎子难道吃饱饭没事干,来管你们狗皮倒灶的事?”

他话声一顿,语气转厉,又道:“天漪是我的徒弟,谁若对她不好,我就不客气!”

关山怒道:“漪丫头将她奶奶的武功破去,便已触犯本谷谷规,谁若是护着她,本谷自有办法……”

“哼!”那盲道人便骂道:“你以为这个臭谷便能对我瞎子怎么样?就算是三个老鬼一道上来,我瞎子也不含糊,何况现在他们各怀鬼胎,我瞎子更不在乎,不信的话,你可以来试试看!”

关山见到盲道人卷起袖子,露出那瘦枯的臂膀,心中—愕,忖道:“这瞎子疯疯颠颠的,据说还是武当派什么长老,谁也没见过他的武功,不过漪丫头受艺于他既能有那么高的成就,现在谷中正是多事之秋,还是别招惹他为妙!免得将来……”

盲道人叫道:“我瞎子活到现在有七十年了,可从没见过像你这样的窝囊货,滚开点,别惹我瞎子发火!”

关山怒火复扬,深吸口气,提起一口真气便待发拳,可是意念刚动,立即便退了下去,他轻叹一声,道:“道长何必如此污蔑在下?”

盲道人听出关山的态度软弱下来,气势稍为敛去,缓声道:“堂堂大丈夫畏惧女人,苟全自己的性命,活着也没有什么意思……”

他脸色一整,又道:“我晓得你有不得已的苦衷,可是也不该如此,让子女负担如此深切的相互仇恨之情,你对得起自己,对得起天漪死去的娘么?”

关山心中一痛,想起自己在十六年前那迷乱的一晚所做下的事。

他深深地忏悔着,为自己的软弱而惭悔。

在回忆中,他想起了那善良的昆仑奴,那张黝黑的脸孔,在他最后看到的时候,已是瘦得只剩下一把骨头了。

唯独那大大的眼睛与白白的牙齿,依然含着昔日的风韵。

低黯的室内,一灯如豆,乔天漪伏在她母亲的床前,低低的饮泣着,而他站在房外,却没有勇气走进去。

凝望她那空虚无助的眼光,他心里起了一阵抽搐的悲痛。

他清晰的听到那善良的妇人伸出枯瘦的手掌抚着乔天漪的头,道:“孩子,别哭了,你娘生来便是为人之奴,一生劳苦不憩不休的工作着,好不容易才有这个机会获得永远的休息……”

她困难的咳嗽着,颤声道:“在我们昆仑奴的传说里,天国住着厂个大神,他们是专门收容那些劳苦终身,不得安息的灵魂到天堂去休憩的……”

“孩子!我们昆仑奴的皮肤虽然黑,可是灵魂却很清白,清洁得好像一块白布,不染一丝灰尘,天上的大神知道……”

关山想到这儿,握了握拳,强忍着泪水,又回忆道:“那时我怎么提不起勇气进去,难道我真是愧对她?”

他记得很清楚,当乔天漪愤恨地责骂自己时,那善良的昆仑奴还替自己剖白:“别怪你爹爹了,他并没有爱过我,他当然可以不对我好,我从没怨他,我只怪我的命不好,为什么是昆仑奴?我们这只是一段孽缘……”

她临终时,尚自呓语:“我不怪你!我不怪你。只怪我自己……”

关山茫然站立着,泪眼模糊,喃喃道:“是我错了,我不该如此……”

盲道人长叹口气,道:“往事已矣,采者可追,你既能明白自己的错误,便已对得起天漪的娘了……”

关山擦了擦涌现在眼眶的泪水,忖道:我从什么时候开始变得这样软弱的?

从什么时候,他抛弃了自己的姓氏,远匿在这个深谷里?

“十八年前!”他喃喃道:“从那个时候开始,我便丧失了自己!”

那深埋在他心底,永远难以忘怀的事,是如此鲜明的涌现在眼前。

“百里居,孤星剑客……”他抽搐了一下,自言自语道:“我没有错,我替父亲报仇怎会有错?”

在他突然发出霹雳神拳,趁百里居不备之际,将之击毙的刹那,他有了一种从所未有的满足,从所未有的自得。

因为他已击毙了拥有武林人物最是渴求的宝藏的人,而且立即便替死去的父亲报了大仇……

但是,在事后他却发觉他已丧失为生命夺斗的勇气——

他一想到关梦萍双眼泣血,指着他痛骂的时候,他整个灵魂都颤抖起来。

“关梦萍,冷月剑客……”他的心跳动了一下,喃喃自语道:“我没有错,我杀死他是为了替父亲报仇……”

他自己要使得自己相信,他是为了报仇而杀死百里居,而不是仅仅为了夺取宝物。

可是,他依然得不到心灵上的宁静,得不到片刻的舒畅。

陷入深深的回忆之网,他的意念在挣扎着,痛苦地挣扎着想要脱离恐惧的阴影对他的囚禁。

一阵寒凛的冷风吹来,他打了个冷噤,发现片片飞雾迎面吹来,雾中依稀可以看到盲道人脸上浮起的悲怜脸色。

他愕了一下,道:“道长还没有走?”

盲道人顾左右而言他,喃喃道:“雾好大,这阵雾真会使人迷茫,不知道该如何走!”

关山心里一动,愕然道:“道长之言是什么意思?”

盲道人哑笑一声,道:“我是说人生途中往往有许多大雾,人置身在雾里会迷失自己,茫然不知方向,不知道该如何决定……”

关山心头大震,暗自咀嚼这句话中的真正含意,愕了愕又追问道:“道长认为该怎样行走,方不致迷失?”

盲道人翻了翻白眼,道:“这个贫道可不知道,我是瞎子一个,又怎能知道明眼的人所应行之路?”

关山望着飘散的飞雾,突觉得前途茫茫,不知如何才好。

他恳切地道:“道长难道不肯给在下一点指示?”

盲道人沉吟一下,两只白眼在眼眶里转了转,道:“祸福无门,唯人自招,关施主若听贫道之言,此时你应收拾行

囊,离开此谷,否则……”

他摇了摇头,道:“贫道也不知该如何说了!”

关山大惊道:“莫非其他两位老人家今日便要……”

盲道人摇手道:“这个瞎子我可不知道,但是我认为覆巢之危,迫在眉睫,所以劝你避上一避。”

还没待关山说话,又道:“贫道到卫家去看看,昨晚卫冷虹被我惩罚了一下,说不定天漪刚好碰上她,我若不去,

没人能过得了卫老婆子的百兽关。”

话声未了,人影便已消失在白雾之中。

关山独自一人怔怔的站立在雾中,好一会儿方长叹口气,道:“就算有千刀万劫横在眼前,我也不能退缩!”

在这一刹那,他像是又变成十八年前的霹雳神拳关山了!

昂了昂头,他意气昂扬地向雾中大步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