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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鬼手天王

萦绕不绝的音韵,似乎在为那些行走于黄昏细雨里的孤魂幽灵发出低低的召唤,温柔的抚慰……

白晓霞仅听了一会儿,整个心灵便已沉入笛音之中,随着幻化神妙的笛音,而变化着自己的情绪。

“霞儿,敛气抱元,宁神守一,勿为笛音所惑!”

绝尘居士眼见白晓霞目光呆滞,脸色不时变幻知道她已被笛声所惑而坠人幻境里,故一掌轻按在她的背心,并在她耳边沉声提醒了两句话。

白晓霞心头一震,赶忙收敛起摇摇欲飞的心灵,盘膝坐下,宁神静气,守住元神。

绝尘居士颔首忖道:风儿天质颖悟,已能了解在笛声中加入真气,而用心灵去吹奏它,真不负我一番教诲!

他的脸上浮起一层笑意,目光慈祥地从百里雄风身上扫过,落在断崖之下。

突地——

他脸上笑容一敛,目中射出炯炯神光,双眉斜斜飞起,颔下长髯无风自动,大喝道:“风儿别吹!”

喝声中,他全身衣袍高高隆起,虚空跨步跃出,有如天马行空,斜斜跨出七丈,往崖下落去。

百里雄风被那一声大喝所惊,微阖的眼帘迅捷地睁了开来,只见山崖下的斜坡上,不知何时竟然出现一个满身血污的人。

坡下四个身穿黑色紧身衣衫、面上各蒙着一块银灰色面巾的武林人物,正自后追赶而上。

他见此情形,连忙一振双臂,斜斜飞出四丈,横跨出两大步,落在草坡之上。

绝尘居士已扶住那满身血污之人,伸手撩起那人脸上覆盖的乱发,沉声道:“果然是你这畜生!”

那个满身血污的中年汉子睁开血红大眼,望了绝尘居士一眼,惨呼道:“爹爹……”话声未了,便昏死过去。

绝尘居士五指如飞,连点那人身上十二大穴,一挪那人牙关,迅捷地将一颗丸药塞进他的嘴里。

百里雄风目光闪处,见到绝尘居士那焦急惊怒的表情,又听到那垂死大汉的呼叫,心中一震,也没多想,脚尖点处,飞身跃起七尺,朝那四个蒙面人扑去。

他身在空中,喝道:“何方鼠辈,竟敢侵犯日月山!”

绝尘居士扬声道:“风儿,别留一个活口!”

百里雄风从未见绝尘居士如此愤怒过,竟要自己将这四人全都杀死。

他的眼中闪出一丝煞意,身形甫落,手中七孔笛已幻起一道血影,疾扫而出。

那四个蒙面大汉怪叫一声,身形陡然分开,四面盾牌一举,往上挡来。

他们四人动作一致,盾牌银光闪烁,风声呼呼,像是几块银色的钢板凭空自地面升起,挡住了对方下落之势。

百里雄风冷哼一声,双足一曲一伸,蹬在那四面盾牌组合的光影间隙而进。

“呃——”一声闷哼,一个大汉已被血笛击中眉心而死。

百里雄风脚下一转,七孔血笛带着尖锐的声响;回绕全身,血影荡漾,像水珠似的进溅而出。

“叮!叮!叮”三枝金剑刚被那三个大汉拔出,便被百里雄风一式“弥天血影”击得脱手飞去。

三道金光射向空中,一条血影平扫而落,颤动的笛影里,传出两声惨叫,又有两个大汉仆倒于地。

那仅剩下的一个蒙面人吓得面无人色,反身便走,一步踏空,向坡下滚去。

百里雄风眉心之中的红痕充血,好似一颗嵌在额上的红宝石,闪闪发光,他沉声喝道:“亡魂野鬼住哪里逃?”话声甫出,身形已如闪电般掠出丈许,向那滚下山坡的蒙面大汉扑去。

风声飒飒,人影横空,那大汉头一昂,已见到百里雄风像凶神恶煞般地手持血笛飞扑而至。

他的眼中射出恐怖骇惧的光芒,厉叫一声,举起盾牌猛砸而出,迎向百里雄风的脚胫削来。

“嘿!”百里雄风腰背一弓,左掌一撩,抓住盾牌边缘,往外一挥,血笛点处,已击中大汉眉心。

那面盾牌平飞出六丈开外,砰然一声落在草地上,映着阳光,闪出一片流淌的银光。

百里雄风身在空中便已将那名大汉杀死,身形一落,正待返身跃回坡上去,查看那满身血污的人。

就在刚要返身之时,林中突然传来一声沉喝:“好毒辣的手段!”

百里雄风剑眉一轩,喝道:“是谁躲在林中?”

枝叶一响,一股阴寒的劲风,疾撞而来。

百里雄风只低喝一声,手腕一抖,血笛尖端颤起一圈圆弧,迎着那股劲风,身形如泥鳅般地钻进树林之中。

那阴寒的劲风有如被利剑划开,以血笛为轴心,从他身子两侧滑开,百里雄风踏进林中,一眼便看到一个枯瘦如柴、身穿绿袍、乱发披面的怪人,贴身在一株大树边。

“嘿!”那绿袍怪人惊讶地道:“这是‘乾坤分化’之式!”

百里雄风冷声道:“你的眼珠没有瞎掉!”

绿袍怪人头上乱发倏地根根竖起,露出一张青渗渗的马脸来,怪叫一声,双掌交劈而至。

百里雄风血笛一举,啸声乍起,一片笛影洒出。

“啪啪”两响,血笛正好击中对方虎口,绿袍怪人嗥叫

一声,左掌收回,右手变掌为爪,五指箕张,往笛上抓去。

百里雄风手腕疾振,笛尖疾点对方脉门,血影幻化里,斜指对方胸前三大要穴。

绿袍怪人恻恻一阵怪笑,那张开的五指突然变得漆黑如墨,指尖留着的长长指甲陡然弹伸而出。

他那卷起的指甲刚刚弹出,腕脉已被百里雄风的笛尖击中,右臂立即垂了下来。

眼前血影弥漫,异啸之声刺耳,他痛苦地呻吟一声,死命地挪身后移,想要避开绕身笛影。

血影陡然没去,绿袍怪人惨叫一声,飞出六尺,撞在一株大树之上,萎顿落地。

百里雄风探入对方空门的血笛已将他“锁心”、“志堂”两大穴道闭住。

冷煞残忍之色聚于眉梢,百里雄风低头看了看手臂上被对方指甲划过之处;冷哼一声,向前走了两步,足尖一伸,将那绿袍怪人的头颅踏碎。

脑浆和血水流出,浸入潮湿的泥土中。

杀气逐渐自眉宇间隐去,百里雄风愕然望向地上的尸首,看到那惨厉的死状,心头不禁一惊,忖道:他被我点中死穴,本已再无活命的可能,我又为何要将他如此处死?莫非我真的杀孽很重?

他怔立半晌,忽听到身后风声微响,连忙一个大旋身,血笛横在胸前。

“是我!”白晓霞惊道:“风哥哥,你怎么啦?”

百里雄风摇了摇头,道:“没什么,只不过初次杀人,觉得有点恶心。”

白晓霞道:“爷爷唤你去。”

百里雄风这才想起那个满身血污的人,急忙问道:“那个受伤的人呢?”

白晓霞眨了眨眼睛,道:“他受伤好重,爷爷要用内功替他保住心脉,不让其断去,我不晓得他是谁,害得爷爷那么慎重,生怕他会死去一样……”

百里雄风暗自叹道:你又怎晓得他可能就是你的父亲啊?

他于襁褓之时被空空神僧抱来日月山,从懂得人事之后,便只见过白晓霞的母亲,从没见过她的父亲,而绝尘居士也早就说过他唯一的儿子已经去世。

所以现在突然出现那个身受重伤的人,虽然曾唤绝尘居士一声爹爹,百里雄风却依然不敢肯定他就是白晓霞的父亲。

他沉吟半晌,也没想出个所以然来,只好道:“晓霞,走吧!”

他们两人越过山坡,飞跃上断崖,只见绝尘居士脸色跎红,右掌贴在那人胸前,左掌罩在他的头顶,盘膝坐在崖上那块平坦的青石上。

百里雄风一见便知道绝尘居士要以道家的“太清真气”替那人疗伤。

默默地持续了一会,绝尘居士吁了口气,缓缓地收回手掌,他的脸上一片惨然,眼中隐隐浮现泪光。

百里雄风心头一震,问道:“老前辈,他是否有救?”

绝尘居士茫然望着百里雄风,摇了摇头。

百里雄风双眉蹙起,转首道:“晓霞,你先回庄里去,把白福、白右唤来……”

绝尘居士晓得百里雄风的用意,沉声道:“顺便到爷爷房里去,把‘寒漓丹’拿来。”

白晓霞还待说话,绝尘居士已厉声叱道:“快去,听到没有?”

白晓霞眼眶一红,掉转身子便往庄里飞奔而去。

绝尘居士望着她的背影,叹口气道:“唉!我从来没有像今日这般严厉对她……”

百里雄风追问道:“老前辈,他难道没有救了?”

“天下无人能够救他了!”绝尘居士摇了摇头,道:“他中了六种巨毒,再加上经过连日奔跑,又复遭到袭击,全身外伤有十七、八处之多,内腑已经糜烂……”

他话声低哑,强忍住眼眶里的泪水,喃喃道:“亏他还记得回返日月山。唉!整整十五年了。这十五个年头里,我日夜都盼他能回心转意,摆脱那个女人,返回我的身边,可是我等了十五年,他竟是这个样子回来……”

这个被天下武林视为第一奇人的绝尘居士,一向刚强威猛,从没流过一滴眼泪,就是十五年前他将自己唯一的爱子赶出家门时,也不曾流泪。

而现在眼见这个在外流浪了十五年的儿子,身受如此重伤,眼看着就要死去,再无人能够救治得了,他的眼泪,也不由夺眶而出,滴滴在衣襟上。

英雄有泪不轻弹,只缘未到伤心处,真正伤心的时候,谁都会垂泪……

百里雄风默默地望着这痛失爱子的英雄,心中有着无限的感触,脑海里思绪紊乱,充满了伤感哀悼之情。

蓦地,绝尘居士一把抓住他的手臂,道:“你是被谁抓伤的?”

百里雄风一愕,目光落在刚才被绿袍怪人抓伤的五道手爪痕印上,道:“这是刚才在树林里碰到一绿袍……”

“毒龙爪!”绝尘居士狠声道:“这是毒神祈灵灵的功夫,哈哈!祈灵灵你好大的胆子,竟敢对日月山庄的少庄主下此毒手,我要剥了你的皮……”

百里雄风诧异地道:“可是风儿并没有觉得怎样。”

绝尘居士道:“你经过我以魔宗‘淬骨’之法淬练之后,早已百毒不侵……”

他脸上涌起杀意道:“那绿袍人呢?”

“已被风儿杀死了。”百里雄风看了绝尘居士之子一眼,道:“您老人家何不解开他的穴道,问问他……”

绝尘居士黯然道:“他穴道一开,立刻便会死去。”

百里雄风沉吟了一下,道:“难道天下就真的没有药可以治好他?没有任何人能……”

“混账!”绝尘居士大怒道:“若是有药能治,我还要你说么?”

百里雄风一愕,默然垂下了头。

绝尘居士话说出口,方始察觉不对,他歉然道:“老夫心里犹如火焚,说话难免失态,希望你不要介意。”

“风儿绝不会介意的!”百里雄风喃喃道:“我能够了解身为父亲的心情……”

绝尘居士咬了咬嘴唇,道:“老夫无论如何,也要问出那残害他的恶贼是谁!”

他目射奇光,宏声道:“虽然他是我逐出家门的逆子,但他既是白家的人,天下便没有人可以欺负到日月山白家人的头上……”

指掌交挥,解开那人已闭住了的十个穴道,单掌一按,轻轻贴在那人背心的命门穴上。

一股真气自他的掌心发出,疾穿过“尾间”,冲撞到丹田,然后停留在那人的“气海穴”里。

这种冲穴之法极为危险,稍有不慎便将致人于死,可是所收效果却是极大。

那人脸上泛起一阵淡淡的红晕,张开眼睛,凝注在绝尘居士的脸上,两颗晶莹的泪珠,自他的眼眶里滚了出来。

绝尘居士颤声道:“浩儿,是谁这般毒辣,将你……”

白浩那两片紫色泛白的嘴唇动了一下,道:“孩儿对不起您,请原谅……我……”

尽管强忍着,也忍不住泪水夺眶而出,绝尘居士老泪纵横,问道:“你说是谁使你变成这样?让为父的替你报仇!”

白浩声音低弱,道:“是天心教……”

“天心教?”绝尘居士道:“是哪些人组成的?他们的教主是谁?”

白浩痛苦地摇了摇头,艰辛地道:“海心山……祈灵灵……星宿海海天……”

他的瞳孔放大,目光散乱,喘了两口气,道:“我想要……见晓霞一面……她……”

绝尘居土目光如火,追问道:“你那姘头呢?我是说那胡媚娘呢?她怎么了?”

白浩脸上肌肉抽搐,颤声道:“她……鬼手天王……”

话未说完,喷出一口乌黑的血水,无力地垂首死去。

目光茫然凝望着穹空,绝尘居士喃喃低语道:“你去了,

终于先我而去,白发人送黑发人,伤心泪断肠……”散了发髻,任由满头白发披在肩上。

他捧起白浩的尸体,转身踉跄地向庄里走去,苍茫的白发被微风吹起,飘拂身后。

微风里传来他悲怆的声音:“世事一场大梦,人生几度秋凉,夜来风叶已鸣廊,看取眉头鬓上……”

百里雄风缓缓举起血笛凑在唇边,吹奏起那曲未完的“安魂曲”。

悲怆凄凉的笛声,像是夜枭的哭泣,袅袅缭绕于空中。

夜之神拉开了夜之轻纱,将满天的残霞齐都收去,给大地留下一片黑暗与无边的沉寂。

日月山庄被无边的黑暗吞噬,除了不时传来松风与竹吟之声外,就是一片的寂静,寂静如死。

几颗稀疏的星星悬在夜空,像是点缀些什么,又像在互相眨着俏皮的媚眼……

百里雄风卧在床上,一直未能成眠,望着在墙角蛛网上悬挂的一只蜘蛛,而发出一声叹息,暗暗地忖道:人活在世上到底是为了什么?就像这只蜘蛛,忙着吐丝结网、捕取飞虫而延续生命?

日间所发生的事,一幕幕的在他脑际闪过,他想到平日刚强豪迈的绝尘居士,为了自己沦落的儿子的死亡,而流下那么悲恸的眼泪。

那延续人类一脉的亲子之情,毫无隐藏地显露在那个老人身上,纵然他会因儿子的不肖而将之逐出家门,但是他却无法将这份亲情,从心内逐去。

不论任何人,大概都不能抛弃这份感情吧!他暗忖道:这本就是充满感情的世界,就因为人有了情感,才会烦恼,才会老去,因为生命本身便是一种痛苦的负担!

这许许多多的意念从心底驰过,百里雄风突然想到了他自己从未见过的父母。

他没有什么印象可在自己脑海里编织双亲的形貌,但是他却常在梦幻里想像着父母的样子。

缕缕的思亲之情,冲激着他的胸臆,使得他更加地睡不着觉。

深深池叹了口气,他擦去眼角的泪水,自床上坐了起来。

仰望墙角;那只蜘蛛依旧在编织着它的蛛网,百里雄风披上衣服,穿好鞋履,轻轻的推开窗子。

不知何时,一弯明月已经高悬在夜之苍穹,那澹澹的月光随着他的推开窗子而照射进房中。

百里雄风倚着窗棂,仰望那像是一只船样的上弦丹,突然想起了苏东坡的“水调歌头”来。他低吟道:“明月几时有?把酒问青天。不知天上宫阙,今夕是何年?……转朱阁,低绮户,照无眠。不应有恨,何事长向别时圆?人有悲欢离合,月有阴晴圆缺,此事古难全……”

一条人影缓缓走了过来,淡淡的月光下,传来绝尘居士低沉的声音:“是风儿么?怎么还没睡?”百里雄风一按窗棂,跃身飞出窗外,道:“是风儿,您老人家也还没睡?”

绝尘居士叹了口气道:“我怎么睡得着?”

借着月光,看得很清楚,绝尘居士的脸色很难看,憔悴无比,他摇了摇头道:“您老人家不需如此,节哀为要……”绝尘居士仰首望天,叹道:“我白云鹗一生经历无数险难从来没有向命运低过头,想不到年老时,却遭到如此大的打击……”他说着凄怆地—笑,问道:“你刚才在吟什么?”

百里雄风道:“风儿一时感触,想起苏轼的‘水调歌头’,所以吟了几句。”

“哦!”白云鹗掀着长髯,慢慢吟道:“明月几时有?把酒问青天……人有悲欢离合,月有阴晴圆缺,此事古难全……”

他点了点头,又凄怆地道:“人有悲欢离合,月有阴晴圆缺,此事古难全,唉!看来老夫数十年的修为,还不若一个竖子……”

百里雄风肃然道:“风儿认为亲情流露乃是人性最珍贵之所在,真性情中人,都不能掩饰自己内心的感情……”

“好!好!”绝尘居土道:“老夫看着你从婴儿长大,时时以我的做人道理与宗旨教你,不料你仅十八岁。便已能体察到人性之深处,这样看来,未来的天下第一,将非你莫属……”

百里雄风道:“前辈夸奖了,风儿不敢如此想……”顿了顿,又道:“风儿只求前辈能将风儿身世告知,不胜感激……”

绝尘居士沉吟片刻,道:“好吧!既然老和尚没来,我又要下山,就告诉你吧!风儿,跟我到丹房去。”

百里雄风随着绝尘居士白云鹗向丹房行去,心中甚为激动,坐定之后,满脸渴望之色凝望着绝尘居士。

白云鄂道:“你不用着急,且容我慢慢道来。”

他盘膝在蒲团上坐下,眼帘缓缓垂落,以往数十年岁月里的许多事情,在这一刻,全都像是飞转的画面,一幅幅的在脑海中驰过。

真的有如黄梁一梦,梦醒之时,他已是满头白发、胡须灰白的人了。

“唉!”他长吁口气,道:“世事无常,从老夫十七岁中进士起,至今已一甲子,其间所经历之事,罄竹难书……”

百里雄风想不到,这位被江湖上视为第一奇人的绝尘居士,在年轻之时竟然还是一个进士。

白云鹗缓声道:“老夫十七岁那年考中进士之后,回返川蜀故居,途经嵩山,仰望高峰峻拔,忽起游兴,乃登临少室峰一观中岳胜景,不料为避雷雨躲进一古洞,无意中拾获昔年‘七魔神君’手著的一本‘七魔真解’和一枝通体血红的七孔笛。”

他话声一顿,抬起头来,望着百里雄风道:“那七魔神君乃是魔宗绝代高手,横行天下数十年未逢敌手,后来被一代剑圣黄龙上人及道家青城练气士赤阳子合力杀死,不知为何,那本‘七魔真解’竟会在少室峰上的古洞里被老夫发现。”

苦笑了一下,他继续道:“本来我当时仅因一时好奇而翻阅那本‘七魔真解’,不料后来竟为之着迷,而开始练习上面所记载的奇技。”

百里雄风恍然忖道:原来我现在所习的武功都是那本“七魔真解”上所载的,还有那枝七孔笛……

绝尘居士掀了掀长髯,道:“仅仅六年时间,老夫便将真解上的武功全部练成,于是出来闯行江湖……那时我不忘书生本色,左手持着一柄玉骨摺扇,右手提着那枝七孔魔笛,在半年之内闯下了‘玉扇血笛’的绰号……”

他叹了口气,在面前兽炉里加了几撮檀香,继续道:“匆匆二十年过去,老夫已经娶妻生子,居于青城之西,其时宇内有五大邪门高手由于老夫行事偏激,本身武功又属魔宗嫡传,所以被列为邪门第一高手,其他五人便是海心山的不老神仙,星宿海的海天双煞——现在他们已人称海天双奇,此外还有毒门掌教,被称为毒神的祈灵灵,和柴达木老魔……”他深吸口气,又继续道:“虽然其他五人都不服老夫被尊为宇内六邪之首,但是他们却还不敢对老夫怎样,因为老夫有一种‘魔焰焚天’之技,是专破邪道人物的阴寒罡气的……”

百里雄风问道:“怎么师傅你——哦!老前辈,你怎么没将那种功夫传给风儿呢?”

白云鹗苦笑道:“现在连我也不会了!我又怎么能传给你?”

“哦?为什么?”

绝尘居士道:“因为那时我遇见了你师父。”

“我师父?”百里雄风问道:“是空空神僧?”

绝尘居士白云鹗颔首道:“就是当时天下称之为神圣一僧的神僧空空。”他悠然道:“我与他相逢于洛阳古道,在洛水之滨较技三百回合,终于在第三百十一招上,我被他的佛门‘小金刚散手’击败……”

百里雄风诧异地问道:“难道您老人家当时没有以‘魔笛五阕’对付他?”

绝尘居士摇头道:“空空神僧已练成佛门‘大乘须弥功’,盘坐之际,浑身上下布溢着护身真气,这五阕笛音根本不能惑其心志!”

“哦!”百里雄风恍然道:“原来师父你见到。‘魔笛五阕’不能见效,便改以魔宗最凶狠厉害的‘魔焰焚天’……结果……”

绝尘居士道:“结果我那‘魔焰焚天’之技,就被令师破去……”他叹了口气道:“当时老夫与他都是四十岁上下的人,可是他的修养却已超过老夫甚多,的确不愧为佛门第一高僧……”

话语未了,屋外忽起一声宏亮的大笑,音浪像是层层海涛冲激石岸,震得室内门窗格格作响。

百里雄风脸色一变,右臂一抖,便待反身飞跃而出。

绝尘居士却脸现喜色,右手一拦,道:“别动,是令师来了!”

“哈哈!假杂毛又在背后骂人啦?”

百里雄风转头循声一看,只见一个身穿破烂袈裟、赤足摩顶的瘦削老和尚,一摇一摆地走进门来。

这老和尚的形象并没令百里雄风吃惊,倒是那两条垂落在脸颊边的长眉,的确使他吓了一跳。

绝尘居士骂道:“臭秃驴,你真好安逸啊,把一个小娃儿往这里一送,便十七年没了消息,害得老夫我……”

空空神僧合掌道:“阿弥陀佛,老僧在此谢过居士。”

绝尘居士转首道:“风儿,还不向你师父见礼?”

百里雄风赶忙跪了下去,道:“弟子百里雄风叩见师父。”

空空神僧大马金刀的往蒲团上一坐,受了百里雄风一礼。

接着斜斜瞥了绝尘居士白云鹗一眼,肃穆地对百里雄风道:“去向白居士叩三个头,谢谢他这十七年来的教诲!”

绝尘居士吃了一惊道:“臭秃驴,你要带他走?”

空空神僧道:“向白居士叩三个响头,叫他一声二师父。”

百里雄风果然跪在绝尘居士面前叩了三个头,叫了声二师父。

“唉!”绝尘居士将百里雄风扶起,道:“老夫养育你十七年,到底是承你师父应允,让你做了我日月山真正传人……”

空空神僧笑道:“假杂毛,你还想抢我的徒儿?现在老衲又不给你了,你奈我何?”

绝尘居士哈哈一笑道:“风儿,别听你师父胡扯,当年他便已与我约定好,要尽我俩的全部力量,将你培养成一个精通正、邪两门绝艺,兼具佛、道两家神功的绝代高手……”笑声一敛,沉声道:“以杀止杀,才是江湖获得安逸的根本办法,秃驴认为可对?”

空空神僧摇头道:“江湖上眼见便有一番大混乱,老衲结因于前,终得食果于后,真是罪孽深重!”

绝尘居士沉吟片刻问道:“你从外面来,可知江湖上有个天心教?”

“哦!”空空神僧道:“原来你也晓得了?”

“晓得什么?”

“天心教!”

“何谓天心教?”

空空神僧冷哼一声,道:“上秉天心,下戮人心,联络天下绝门高手,专与武林各派为敌。”

绝尘居士脸上涌起一层杀气道:“天心教主是谁?”

空空神僧摇了摇头道:“不晓得……”沉吟了一下,又道:“据我这些年来观察所得,好像是个女的,来自西域……”

绝尘居士暗暗吃惊,道:“是个女的?来自西域?”

空空神僧叹了口气,道:“假杂毛,你修行了二、三十年,还是如此暴躁,看你脸上杀气如此重,是不是……”

绝尘居士沉声道:“老夫唯一的儿子被天心教的人杀死了!”

“阿弥陀佛!”空空神僧道:“是什么时候的事?”

绝尘居土道:“就是今日午后的事,浩儿临死时提到四个人,他们都是受天心教指使……”

“阿弥陀佛,老僧已经知道了!”空空神僧道:“毒神祈灵灵,星宿海的海天双奇!”

绝尘居士道:“还有海心山的老乌龟!”

空空神僧垂下眼帘道:“想不到!想不到十七年前在大漠与他们见过一次,现在他们竟然全都投入了天心教。”

绝尘居士道:“老夫刚才也就是与风儿谈到当年我们在洛水之滨的事,我正预备在将你我关系说完后,便把他的身世告诉他!”

“哦,使不得!使不得!”空空神僧道:“千万使不得。”

百里雄风抗拒道:“为何风儿的身世要如此保密?难道说怕什么人加害于我,或者家父当年做了什么……”

空空神僧道:“令尊与令堂被害的实情,连老衲也不十分明白,只知当年令尊与令堂所结之仇遍及天下,正邪各派都有,若是我现在便将你双亲的名号告诉你,那么你将会辜负我跟居士的一番苦心。”

百里雄风一听双亲已经遇害,心头一痛,问道:“那么到底要到何时才能让弟子知道?”

空空神僧瞥了绝尘居士一眼,道:“等你将老衲的武功学成,再到和阗去取出剑圣黄龙上人与赤阳子的宝剑秘笈,并将秘笈上的剑法练成之后,你就可以知道令尊、令堂被害的情形了……”

他顿了顿道:“据老衲推算,令堂并没有死,而且与你尚有重见之期。”

绝尘居士问道:“那天心教内部情形如何,秃驴可知道.一些?”

空空神僧目中射出两道神光,沉声道:“天心教在何处设坛,何处传教,老衲都不知道,但却晓得其中不但包括有青海境内的几个老鬼,并还有大漠之中出没无常的几股盗贼,和藏土的高人……”

绝尘居士吁了口气,道:“这等实力必须你们师兄弟与老夫联手同谋,方足与之匹敌,像少林、武当等派,岂是他们的对手?”

“武林大劫即将来临!”空空神僧望着百里雄风,道:“今后全要靠他了!”

绝尘居士道:“你们准备到何处去?”

空空神僧道:“我留在这里,要风儿到星宿海去一趟,他该出去历练一番,否则将来难当大任。”说着叹了口气,转向百里雄风道:“风儿,你就此下山,十天后的正午,老衲在沙石隆等你,这里是五十两银子,拿去作为盘缠。”

绝尘居士不悦道:“怎么这样快就要风儿下山?等天明之后再说吧?”

“唉!”空空神僧道:“各人遇合不同,风儿此去于我大有作用……”

百里雄风叩了个头,绝尘居士道:“风儿,你把我这柄玉骨摺扇拿去吧!沿路小心,别丧了日月山的威风!”

望着百里雄风离去的背影,空空神僧沉声道:“为了应付武林劫运,不得不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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