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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四章 寒天钓鱼

那个红袍大汉身形极为魁梧,吊在藤蔓之上便已不大稳当,这一来被百里雄风突出奇兵,拼着身受重伤,冒险从对方那刚猛的拳隙中穿跃而出,身形更加的摇晃不定了。

百里雄风一把抓住那大汉右臂,左脚一勾,挂在一根山藤上,左手五指箕张,便往对方“肩井穴”扣去。

红袍大汉低吼一声,右肘一回,身形顺着一摆之势,一个肘槌,撞向百里雄风左肋软骨。

百里雄风知道双方身体贴着身体,通常的武技已不能再适用,只能使出近身肉搏之技。

所以他侧身让过对方撞来的一肘,立即也还手攻了过去。

他们两人挂在藤上,藉着山藤的荡动,闪挪腾避,互相还手攻击,刹那之间已交手了十招之多。

红衣大汉怒喝道:“好小子,可真有你的!”

他这下才后悔刚才不该自崖顶捷径翻了过来,预备从上而下施以奇袭,将闯谷之人擒住,以致陷身于这等危险的环境,不能施出他的所长。

他的性子急躁无比,十招未能占得上风,直气得暴跳动如雷,尽管百里雄风就在眼前,他却无法将之擒住。

百里雄风头上隐隐冒汗,挂在藤上的一足渐渐麻木,他知道这是刚才被对方拳风扫中的缘故。

若是再继续这么挂在藤上,二十招之内,他一定支持不住的——这是因为他方才冒险翻跃出洞口时,被那红袍大汉凶猛的拳风扫中之故。

到时,他一个不小心,便将会被对方打伤,与其受伤被擒,毋宁与之一拼。

咬了咬牙,他双手一翻一拉,施出“金丝缠腕”之式,无视于对方右拳猛击自己耳门,头一缩便撞进红衣大汉的怀里。

那红衣大汉没有料到百里雄风会突然来这一记怪招,他怔了一怔,挥出的一拳已经落空。

猛吼一声,他圆睁双眼,两臂一合,施出“排云手”,往对手颈上砸去,要把百里雄风扼死。

哼!百里雄风暗忖道:我正是要你这样!

他双足勾住藤上,一绞一拉,把那红衣大汉双足攀缘的山藤,奋力蹬向崖壁,跃进涧里。

那红衣大汉怎会料到百里雄风会想出这个办法来?双足所勾的山藤一断,他便心知不妙,还没有变招脱身,已被百里雄风抱紧摔入山涧。

“好小子,你……”他开口大骂,话一出口立刻便已没入水里,全身一凉,嘴里已喝进一大口水。

虽说有句这样的谚语,“南船北马”,但是并不见得所有的南方人都会游水,而北方人就一定是旱鸭子。

这红衣大汉出生河南洛水之滨,一生勇力无俦,可是却不折不扣的是个旱鸭子,反而百里雄风因幼时居住在青海日月之时,经常在山后的水潭里戏水游玩,颇通水性。

由于这种微妙的相差,使得那红衣大汉空有一身勇力,在水里却一点都施展不出来。

他一落进水里,心里便是一慌,加之喝了两口水,直呛得他连气都喘不过来,使劲揪住百里雄风不放。

百里雄风原先便已有所准备,身子一沉入水里,马上便闭上呼吸,任由那红衣大汉揪住,一齐沉入水底。

这条山涧颇深,水面虽然湍急,可是水底却很平静,既无漩涡,又无激流,只不过长了许多水草,长长的如一条条绿色丝带。

百里雄风在水底睁开眼来,只见那红衣大汉双手箍紧自己,脸上肌肉绷得紧紧的,那种紧张恐惧之情,清晰地显现于面上。

“今天我要你尝过滋味,喝饱了水才放你!”百里雄风心中暗暗忖思,身子一扭,像是一条泥鳅般脱开了红衣大汉的抱持。

红衣大汉可不晓得百里雄风是怎样挣开的,他双臂抱了个空,心中大骇,慌忙中又喝了两口水。

这下,他的三魂七魄至少飞去了一半,浑身幽幽忽忽,不知该如何是好。双手往外乱拨,突然,他的右手抓到一把飘在水里的水草。

一有了凭持,他的心定下不少,沉下气来,闭住气息,他施出“千斤坠”,沉身降下让自己双足踏在水底。

他正在庆幸自己能够想出这个办法来,腿弯突然一麻,已被百里雄风将他整个身躯举了起来。

本能地一拳捣下,空自击得力道激涌,水波分散,还没近得百里雄风的身上,他的背上已挨了一掌。

这一掌,百里雄风是贴着他的背上不及五寸处拍出的,掌劲内蕴,一触他的身体方始发了出去。

红衣大汉那魁梧的身体抖了一下,吐出一口鲜血。

血水立即在涧水里化开,一缕缕的血丝漾动着,又被吞进嘴里……

胸中气血翻动,嘴里涧水猛灌,这份难受可是从他出娘胎以来初次受到的,若是以他平时的脾气,真恨不得要将百里雄风碎尸百段。

这个念头仅在他脑海停了一下,立即便已消失无影——因为他已被百里雄风将手足卷在水草上。

百里雄风顺着红衣大汉翻滚之势,把水草拉起,缠在对方身上,然后自己浮身水面之上。

深深的吸了口气,他的嘴角泛起一丝笑容——这笑容含着得意与恶作剧的成分。

他知道以红衣大汉那等武林高手,虽然不会水功,但在水里一时三刻是不会窒息而死的,所以他很放心。

涧水冲激着他的脸上,层层水波漾动着,他似乎从那水波里看到了乔天漪的影子,和她深邃的眸子。

那低低的祝福声依然萦留在耳边,他叹了口气,忖道:可怜的女孩子……

可惜他的心思还没有想完,一根纤细的银线带着金钩已自空中疾落而下,钩着了他的背上衣领,将他的身子提至空中。

水声一响,百里雄风脖子一紧,身形便已悬空而起,他大惊失色,侧目一看,只见一个白须及胸、白发长眉、身穿葛布短衣的老者,手持一根通体碧绿的钓鱼杆,正用劲挥动。

他知道自己是被那老者从水里钓起,提在空中的。

没有任何多加思考的余地,他挥掌如刀,往鱼丝上削去。

在他心里,以为这根细细的银丝被自己一掌削去,必然断裂无疑,岂知出乎意料之外,他的掌缘一触及那根银丝,竟被弹了回来。

“哈哈!”那个白须老者大笑道:“老夫这根钓鱼丝乃是天蚕丝织成的,岂是你区区掌力所能削断的?”

百里雄风低喝一声,双手往上一举,抓住那根天蚕丝,用力往外一拉。

这一拉之力足有千斤,就算一根铁棍也可拉断,可是他却不能将那根细细的钓鱼丝扯断。

“无知小子!”葛衣老者右手持杆,左手一掀白髯,笑道:“你靠着那两斤蛮力,便想折断我的……”

话未说完,他呃地一声,全身微微往下一蹲,右手一振,将被百里雄风用力拉下而变弯曲的鱼杆摆直。

仅仅这举臂一振之间,他便已将一身精纯的内功使了出来,使得百里雄风发出的力道消失无遗。

“咦!”葛衣老人发出一声惊咦,诧异地道:“想不到你这小子功力不浅,怪不得山儿会吃亏!”

百里雄风默不作声,身躯一沉,意沉丹田,体内真气源源不息自手中输出,用劲往下拉。

衣老者笑容一敛,凝肃地道:“你是要与老朽比试一下内功造诣?我倒要试试你的功力到了何等程度!”

他手腕微微抖动,那枝碧绿的钓鱼杆颤出条条绿影,在空中发出咻咻的尖锐声响,急促而刺耳。

这真是一幅罕见的画面,一个白发苍苍的老者手持钓杆,钓着个飘逸俊俏的青年,两人各用内功,互相对峙着。

鱼杆刚一垂下半寸,立即又挺得笔直,没一会儿又垂了下来,如此反覆来往,他们两人毫不放松半步,依然如此僵持着。

“老不死的老鬼你在哪儿?”突地起了一个霹雳,一个发鹤颜,头插碧簪,手拄拐杖却又身穿一件大红衣服的老妇人,现身在洞口。

她看到这种情形,骂道:“老不死的,你这是干嘛?跟个乳臭未干的小子比起内功来,老娘看你是愈来愈不长进了!”

葛衣老者被那妇人一声大喝,全身几乎都软了下去,持在手上的竹杆立即往下垂落。

他呵呵苦笑一下,手腕一抖,又把鱼杆抖得笔直,侧首道:“老婆子,你来得正好,老夫碰上个棘手人物了!”

“没出息!”那红衣老太婆骂道:“老鬼,你这一把年纪可真是白活了,连个小子也比不过,哼!年纪轻的时候叫你

别玩女人,你偏偏不信,现在淘虚了身子,可就晓得了吧!”

葛衣老者一听这话,真是哭笑不得,一脸的尴尬之色,鼓了鼓勇气,他皱眉道:“老夫是逗着你玩的,你又何必揭我的短呢?”

他右手一挥,沉喝道:“好小子,你还跟我拼什么?”

竹杆划出一个大弧,咻咻大响,绿影乍现即没,百里雄风一个硕伟的身子,已被那老者钩回洞里。

他方才用内劲与那老者拼斗,实在是很勉强之事,而葛衣老者也仅不过是逗着他好玩而已,这一下被红衣老妇一激,用出全力,百里雄风便忍受不住了。

体内真气遇到一股大力,被冲激得几乎散去,他头脑一昏,顿时失去知觉!

葛衣老者自金钩上解开百里雄风,得意地道:“老婆子,你看老夫没将功夫放下吧!”

“呸!你还好意思说?”红衣老太婆道:“山儿呢?”

葛衣老者这才记起那沉入水底的红衣大汉,他慌忙一挥绿竹鱼杆,将鱼钩抛入水里。

金光一闪,水声响处,那红衣大汉手上挂着水草被钩了起来,抛落在洞里。

红衣太婆看到他那鼓起的肚子,气道:“真是饭桶一个!”

她心中也着实为百里雄风那一身武功惊奇,忍不住又看了看他。

“啧啧!”她说道:“这孩子长得真俊——”

葛衣老者一愣,酸溜溜地道:“老夫年纪轻的时候也还不是很漂亮。”

他这酸气冲天的话落在红衣老太婆的耳里,禁不住又好气又好笑,啐道:“不要鼻子的老鬼!你害不害臊?”

葛衣老人哈哈大笑,一脸的得意之色。

红衣老太婆叱道:“老鬼,你还不把他们两个带回谷去?”

“好的,老夫这就走了!”葛衣老人无可奈何地一手提起一个,转身走进洞里。

“老不死的!”那红衣老太婆轻骂一声,拄着拐杖进入洞里,山涧依然潺潺流动,漠视于刚才发生的事,时有银鱼跃起……

那个红衣老太婆虽然佝偻着腰,手拄拐杖,可是步履之间,轻盈快捷,鲜红的裙摆一触地面,便又摇摆而起,连一丝尘灰都没有带动。

拐杖拄地,发出笃笃的脆响,仅在洞里回响出两声,鲜红的衣裳在洞口闪了闪,便已消失。

她刚出洞口,便见到乔百龄扑了过来,忙道:“乖孙,你怎么啦?谁欺负你了?”

乔百龄脸上挂着泪水,泣道:“爹爹是不是淹死了?”

红衣老太婆抚着他的头,笑道:“乖孙,你爹爹只喝了点水,胀不死的!”

她那满是皱纹的脸孔刚刚浮起一丝笑意,一眼看到乔天漪站在旁边,笑容立刻便敛没下去。

她寒着脸叱道:“你这小杂种,还不快去烧饭?跑到这儿来干什么?”

她目中射出嫌恶的凌光,凝注在乔天漪那漆黑的脸上,似乎以她黝黑的皮肤为耻,而不愿再多看她一眼,冷哼一声,便仰首望向天空。

乔天漪脸上肌肉抽搐了一下,长长的睫毛闭阉起来,垂下螓首,躬身道:“奶奶,姊姊要我请你老人家到她房里去!”

“嗯!我知道了!”红衣老太婆寒着脸道:“你走吧!别在这儿让我看了心里有气!”

乔天漪忍住要滚出眼眶的泪水,低声道:“是!孙儿不敢惹奶奶生气!”

她这话几乎是一种机械性的,没有包含着什么感情在内,只是顺着对方的话,作出一种回答而已。

说完了话,她转首向着竹林走去。

她才走出数步,便被红衣老太婆唤住,道:“天漪,回来!”

乔天漪慌忙举起袖子,擦了擦面上的泪珠,转过身来,问道:“奶奶有什么吩咐!”

“我问你,”红衣老太婆道:“你这颈上的伤哪里来的?”

乔天漪低声道:“是姊姊打的。!”

“什么?”红衣老太婆怒道:“姊姊无缘无故地会打你?胡说!”

她将拐杖重重往地上一拄,叱道:“碧丫头温文有礼,谁说她不好!你不惹她生气,她会打你?真正岂有此理!”

乔天漪咬着牙,含着泪,道:“姊姊说我包庇那个杀她老鹰的人,一回去便不问青红皂白,将我打了一顿,我没有还手……”

红衣老太婆叱道:“打得活该,刚才小龙也说那个野男人就是你放走的!我没有将你送到家祠去,已算是你的运气……”

她挥了挥手,道:“还不给我快滚?惹得我气起来,有你好受的!”

乔天漪默默地望了望倚在红衣老太婆身旁的乔百龄,凄苦地一笑,道:“小龙,你也瞧不起你二姐了?”

乔百龄一脸委曲地道:“我没说,二姊,我可没有对奶奶的,是大姊说的,她……”

“小龙!”红衣老太婆叱道:“你胡说些什么?”

乔百龄缩了缩脖子,又伸伸舌头,道:“奶奶,我可没说什么。”

他那黑亮的眸子一转,壮着胆道:“不过,我也认为奶奶你老人家不公平……”

“混帐!”红衣老太婆一顿拐杖,怒道:“谁叫你说这话的?好大的胆子,敢批评奶奶的不是,看来我是白疼你了!”

她骂完了,气呼呼的抓起乔百龄,往外一扔道:“走开些!你们这些小家伙,我一个都不要!”

乔百龄飘身落地,伸伸舌头,赶紧跑了开去。

那红衣老太婆脸色稍缓,望着他的背影,摇头道:“这孩子——”

她的目光一瞥,瞥见站在一旁的乔天漪,立即怒火上腾,拐杖一扬,疾扫而出,怒骂道:“你这贱人!谁叫你乱说话的,连小龙也给教坏了!”

一杖扫空!

乔天漪脚下一闪,躲过这拦腰扫来的一杖,哀求道:“奶奶,我没……”

“好大胆的贱人!”红衣老太婆眉毛一竖,道:“今天不打死你,我就算不得辣手红娘!”

手中拐杖一转,劲风激啸,挟着千钧的劲道,当头疾砸而下。

那枝龙头拐杖,挟着逼人的排空气劲,重逾千钧的压了下来,像是一座山岳般,使人一被它所笼罩,心中便生出骇怕之心,而不能闪射开去。

乔天漪惊惧地叫道:“奶奶!”

可是她那种凄苦无助的痛苦神情,却不能唤起辣手红娘的同情,手腕一沉,加速往下砸去,似乎想要将乔天漪活活打死于杖下。

从那闪着烁烁乌黯光芒的如山杖影中,乔天漪看到自己的外婆脸上鲜明的愤怒神情。

一刹那,断续的往事全都浮现在她的眼前,一幕一幕的展露着、变换着,是那样清晰、那样的使她心情激动。

首先闪现于眼前的是她的母亲,那黑黑的脸,亮亮的眼睛,一头卷曲的头发,所组成的轮廊是如此的美,尤其最使她记得清楚的是她母亲笑起来时一嘴雪白美丽、有如编贝的牙齿。

那好似颗颗珍珠的美丽,在她的记忆里将永不能够忘怀,然而她更不能忘记,母亲的笑,像是昙花一样,是那样的难以开放,难以长久——这只因为她是世俗所讲的昆仑奴。

什么是昆仑奴?她小时候见到母亲那么劳苦地工作却还要受人侮辱的时候,往往便听到别人耻笑她是昆仑奴的杂种,她那个时候却一直不了解这个名词。

然而在她一天天长大后,她终于晓得了这个名词的意义,也明白了这个名词对于生命的耻笑——她是一个黑人的女儿,她的骨头永远是黑的!

昆仑奴就是奴隶,是永远都要供驱使与奴役的!

“啊!不!”她哭着大声喊叫,道:“我不是奴隶!”

泪水涌出她的眼眶,流得她满脸都是,她大声的喊叫着,从断续的往事幻想里,回返到现实。

现实是残酷的,她猛然一抬头,便发觉自己置身于万钧风力的压迫下,连呼吸都感到困难。

她本能地移步一挪,步踏天星,脚履迷,纤手急剧而出,在那无边的杖影下,突破出一条隙缝,钻了出去。“砰”的一声大响,辣手红娘一杖砸在地上,整根杖头都没入地里,沙石四下飞溅,在地上留下了一个大坑。

乔天漪随着那旋飞的劲风,飘身挪出四丈开外,头上洒了一层灰土,随着泪水便沾污在脸靥上。

她挥袖擦了擦面上的泪水,却不由想起自己的母亲死在磨房里的情形……

辣手红娘一拔拐杖,怒叫道:“好大胆的丫头,你想造反了?”

她一个箭步跃出,翻身转了个大弧,藏杖头,露杖尾,笔直刺了出去,一缕劲气自杖尖吐出,如锥刺到乔天漪胸前的“锁心穴”。

乔天漪黝黑的脸上浮起一丝怒意,看到辣手红娘来势狠辣凶猛,竟像非要取她性命不可,她尖叫道:“奶奶,你真要杀了我?”

辣手红娘怒道:“老娘见了你就讨厌……”

她话未说完,已见到乔天漪又施出“天星迷踪步”闪避开去,不禁更为震怒,喝道:“臭贱人,你当老娘杀不了你?你敢再躲?”

杖式疾转,风劲霍霍,她路式一变,施出“追魂十七杖”来,一连三杖叠出,有如层层的山岩屏立,往内逼束缩小,将对方围在无边杖影之内。

乔天漪虽然施出奇奥绝妙的“天星迷踪步”,但是当辣手红娘施出赖以成名的绝技后,已被那逐渐内缩的如山力道压制得身形凝滞,几乎转动不开。

她晓得自己若再不还手,顶多不出三丈,便会被奶奶的龙头拐杖打死!

咬了咬牙,她喊道:“奶奶,你真的不放过孙女?”

“呸!”辣手红娘骂道:“谁是你奶奶?你这贱货就跟你那个娘一样……”

乔天漪眼里又浮现泪影,发狂般的喊道:“你不要再说了!”

她只觉自己胸中气血汹涌奔腾,不可遏止,狂叫一声,掌刃一翻,身外立时密密布出一层凄迷掌影,将杖影推了开去。

“臭丫头!”辣手红娘手腕一振,杖上已可感觉到对方掌上涌出的柔韧劲道,她骂道:“原来你真的跑到后山去找老杂毛练功去了?怪不得胆子这么大!傲跟老娘作对!”

乔天漪面上浮起一层寒霜,连攻五掌,道:“你不可污蔑我师父,他老人家快要成道升天了!”

辣手红娘竟被乔天漪这一连攻出的五记怪招逼得杖势一敛,脚下立足不定,退后了两步。

惊骇与惭羞的表情掠过她的眼中,吸了口气,她满头白发倏然倒竖,抡杖倒扫而出。

她这“追魂十七杖”原本脱胎于武当“疯魔十二杖”,最是凶猛狠辣,怒海奔潮,密密衔接的杖影,毫无空隙,威猛无俦的攻将出去,似要将乔天漪全身骨肉一齐砸碎,化为血水……

她这种狠辣的心肠加上如此狠辣的杖法,此刻使出,确是相得益彰,可是乔天漪却是脸色凝肃,手如飞花,身如落叶,飘逸脱群,像是挂在杖尾上,尽管对方施展多么狠毒的招式,却奈何不得她丝毫!

这种情势使得辣手红娘更加的震怒,喉里发出低沉的吼叫,倏地一收拐杖,卓然屹立。

身外呼啸旋激的劲风随着也倏然一停,身形飘浮杖上的乔天漪,身形无所依恃,缓缓落在六丈开外。

她那莹澈的秋水,凝注于辣手红娘那布满层层皱纹的面孔,心里开始有了从所未有的平静,显然她晓得自己已不能获得宽恕了,干脆也就不再开口。

辣手红娘眼里射出狠毒的目光,满头白发依然高高竖起,身上鲜红的衣裙却是不停的颤动着。

默默地望着对方,她从牙缝里迸出一句话:“漪丫头,我不杀了你,自己也活不了!”

乔天漪淡淡的笑了笑,道:“我们早该清算一下了!从我初懂人事以来,我们便尖锐地对立着,现在时间总算到了!”

积郁了十几年的仇恨,终于使得她说出这样的话。

辣手红娘气得全身一阵颤抖,低声道:“好!说得好!”

“反正我也豁出去了。”乔天漪平静地道:“我娘被你逼死,我也不必害怕什么,你又不是我的奶奶,我奶奶是昆仑奴……”

“贱人!”辣手红娘一抖拐杖,眼里几乎要喷出火来,恨声道:“臭杂种,你就跟你娘一样,是个不要脸的贱货,我们姓乔的不要你……”

乔天漪道:“我跟爹爹,改姓关,这一辈子绝不再姓乔了,你放心……”

辣手红娘倏地一抖手腕,拐杖缓缓提起,步履沉重地向前踏了两步。

她这两步跨出,土地立即留下深达三寸的痕印,从她脸上吃力的表情看来,她似乎手中托的不是一根拐杖,而是一座山!

乔天漪神态凝重,眼中露出戒备森严之色,右手按在腰间,轻轻往外一抖。

系在她那纤纤细腰上的绿色绫带被她抖开,空中泛起柔美和谐的绿色弧影,绫带飘落在她的肩上。

辣手红娘稍稍一怔,暗忖道:这贱人真晓得我这雷霆三杖的奥秘?莫非是那个老不死的……

她虽然怀疑乔天漪是否已经晓得如何破解自己这威力极大的“雷霆三杖”,可是真气已运聚于杖上,实在不能再卸下了。

白喉中发出一声低喝,她缓缓高举一杖,当头砸下。

乔天漪轻叱一声,身外绿云乍展,眼光斜斜注视在杖上,手中绿色绫带已经如同一条灵蛇缠在杖身。

这条绫带柔软至极,可是说也奇怪,一缠上对方拐杖,却使得对方下压之势立刻一顿。

乔天漪轻轻抖动手腕,绫带弯曲波动,正像一条绿蛇游

上拐杖,轻柔地向辣手红娘握着杖头的手缠去。

辣手红娘眼中现出恐惧之色,满头白发披落,脚下移动,似要抽身而退。

可是尽管她拼命挣扎,一个身子却像是被钉在地上,双脚不能移动分毫,愈是这样,她愈是骇惧,霎时,脸上凶态尽敛,换上的是一片可怜之色。

“你……”她哀求道:“你饶了我吧!”

乔天漪默然注视对方,有种快意的神情从她眼里闪现出来,她冷冷地一笑,道:“你不会想到有今天吧!我已经知道你的要害!”

辣手红娘见自己乞怜之后,依然不能得到对方放手,激起她心里的膘悍之情,怒叫道:“放屁,我不怕蛇……”

她自己话声一出口,心里一寒,很快便打了个寒噤。

乔天漪冷笑道:“谁说那不是蛇,明明那是一条竹叶青!喏!它正爬上你的手臂……”

她力道一运,贯注于手臂之上,顿时绫带如蛇蜿游而去,绕上辣手红娘握杖之手。

“啊哟!我的妈呀!”辣手红娘手腕一凉,立即全身酥软,从脊髓骨开始冷起,脸色开始发青,手中拐杖已经掌握不住,坠落地上。

乔天漪右腕一振,那根绿绫立即缠上辣手红娘的咽喉,只要她稍加用力,便可将对方勒死。

辣手红娘全身发抖,瘫软于地,那种萎顿瑟缩之态,正与刚才的凶狠跋扈之态形成鲜明的对照。

她脑海里悠悠忽忽的,什么都没有留下,仅剩下的便是记忆中三次被蛇咬噬的事情。

从她才有知觉的时候,她便晓得自己曾被蛇咬噬过,足足躺了七天之久,方始从鬼门关口回来,此后,她便害怕看见蛇!

那软软的、湿湿的、冷冷的感觉,一直留在她心里,从没有丝毫忘怀,于是她开始练习武功,持用拐杖——那是便利于打蛇用的。

可是她纵然练得一身武功,却仍一见蛇便全身发毛,酥软无力,不但没打到蛇,反而又被蛇噬过两次。

从此,她的心理上,对于蛇的恐惧便更加深重,就算见到一条草绳也会害怕,除此之外,她是天不怕,地不怕的

她一直隐藏着自己这个唯一的弱点,比练金钟罩的人隐匿身上罩门的所在还要秘密,这次却不知道怎么会被乔天漪发觉了!

兵家攻心为上,攻城为下,乔天漪眼见便会丧身于对方那石破天惊的雷霆三杖之下,形势一变,却仅仅藉着一根绫带,便已取得绝对的优势,这真是一件不可思议的事情。

她勒着手中的绫带,冷笑道:“你并不是我奶奶,我这样对待你,较之你对我娘可轻得多了,看在你年纪老迈的份上,我不杀你,仅废去你一身的武功……”

辣手红娘眼里冷射出无限骇惧的光芒,喉里低吼,却发不出一点声音。

乔天漪手指一挥,转眼便将辣手红娘“血苍”、“血海”、“丹田”三穴破去,毁掉了她一身功力。

辣手红娘全身颤抖,发出一块裂帛似的大叫,便昏死过去。

在她大叫之时,远处也正好传来一声大喝,乔天漪吃了一惊,扬目一看,只见寒天钓鱼客乔天龙御风凌虚而来。

她脸上露出一丝苦笑,闭上眼睛,默默祈祷着:“娘!你老人家该瞑目了,女儿终于代你报了仇……”举起纤白的玉掌,便往头顶上拍。

“漪丫头!”乔天龙大吼道:“你要做什么?”

乔天漪心头一震,手腕还没拍下,已被乔天龙抛出金钩钩住手臂,不能拍下。

他目光一闪,瞥见辣手红娘萎顿于地,叹了口气道:

“我早晓得会发生这种事情!唉!这都怪我,人都老了,还怕什么老婆?”

乔天漪张开眼来,潺潺泪水涌出,哭着扑进乔天龙的怀里,泣道:“爷爷,你杀了我吧!”

乔天龙顿足道:“都是我不对,我不该太纵容她!现在造成这种大祸……”

他叹了口气道:“孩子,我不怪你。”

躺在地上的辣手红娘突然呻吟一声,喃喃道:“蛇!蛇……”

乔天龙一怔,道:“你没杀死她?”

当他看到乔天漪点头时,不禁宽慰地对她说道:“好孩子!你总算还知道大义,不过爷爷可不能袒护你了,现在跟我到石牢里去!等今儿晚上我把这个消息给你师父知道,嘿嘿,那时你只能算是被劫越狱,谁也管不着你,对吗?”

乔天漪想了一下,问道:“爷爷,那个百里雄风呢?他怎么啦?”

“他怎么啦?他怎么呼?”乔天龙苦笑道:“刚才我已听了两次这句话,现在大概是第三次了,我真不晓得那小伙子除了一身深厚的内功外,还有什么好处让你如此关怀?”

乔天漪道:“若是依照孙女的看法,他除了一身深厚的内功之外,还很英俊潇洒,这点姐姐也知道的!”

寒天钓鱼客乔天龙呵呵笑道:“总算从你的嘴里听到这句话了!”

他一把提起辣手红娘,道:“伊白荷呀!伊白荷呀!你以前的威风何在?”

他斜了斜眼,瞥见乔天漪脸上的红晕仍未褪去,暗暗摇了摇头,忖道:怎么女孩子一提到这种事便羞红了脸,唉!真是莫名奇妙。

默默地想了一下,他突然惊醒了过来,道:“哦!天漪,我们快走吧!别等天碧的师父知道……”

他脚下一移,手中碧绿的钓杆霍地一扫,点在乔天漪的。“志堂穴”上。

没等她倒下,他一把搂起她,飞身向着疏林后方奔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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