假龙中宇心头一凛,这才晓得自己弄巧反拙,原来只是想要藉着龙中宇面貌,戏弄他们一番。
此刻却被他们当成真的龙中宇看待,非要动手把自己擒住不可了。
他不想引起更大的误会,来浪费精神气力,因而在面对着玄地道人一轮急攻之下,他封剑自守,连挡七剑,等着玄地道人的攻势稍缓,立即飞身一跃,跃开了对方的夹攻之圈。
假龙中宇从玄地道人和任明杰两人的夹攻之下闪身跃起,他仗着手中玉龙剑犀利无比,在尚未触及顶壁之时,举起长剑斜斜一插。
那灿灿发光的剑刃在他一插之下,几乎有半截没入石中,假龙中宇就藉着这一点力量,提气轻身,悬挂在那儿。
任明杰见到龙中宇悬空挂住,大笑道:“姓龙的,你就算跑到灵霄殿上去,老夫也要追到你……”
假龙中宇见到他作势要跃起,大声喝道:“总巡查,你误会了,在下不是龙中宇……”
任明杰一愕,问道:“你不是龙中宇是谁?”
玄地道人敞笑道:“总巡查,你听他胡说些什么?”
假龙中宇道:“在下是陈翔,你们……”
他还没把话说完,任明杰已哈哈大笑道:“龙中宇,你把我们都当成小孩子?”
其他的金衣武士一听任明杰大笑,全都忍不住笑了出来,只是宫北斗为了伤口刚敷的药,不敢放声大笑,只得把嘴紧紧地抿住。
玄地道人在一片笑声之中道:“姓龙的,你原来的威风到哪里去了?现在竟然冒充起陈执法来。”
假龙中宇道:“本座是经过公羊群易容……”
他没说完话,立即便想起任明杰等人不相信自己的原因了,敢情他模仿了袁中宇的口音,模仿得非常之像,等他的面容被公羊群易容成袁中宇之后,他就一直以为自己便是银龙剑客龙中宇。
其实,他并不晓得原先的龙中宇,此刻已经知道了自己的真正姓氏,而改名为袁中宇了。
当陈翔一直以龙中宇自居时,他连说话的语气都没改变,口音也都没有变换。是以当他一想起自己的口音未变,这才恍然大悟,连忙恢复原来的口音,道:“总巡查,本座乃是经由公羊先生施出易容之术后,才变成这个样子,你们误会了。”
他说完这句话,只见室内的众人全都面现惊奇愕然之色,不由得一笑道:“本座原来是想跟你们开个玩笑,哪知却闹出这等笑话!
好在现在你们都相信了……”
玄地道人倏然道:“且慢,我们并没有认为你就是陈少侠,你先别认为我们已经相信了……”
任明杰愕然道:“道长,你……”
玄地道人肃然道:“贫道与龙中宇接触的机会很多,深深地了解他这个人,他的本性狡猾,机变无比,说不定他所用的正是虚虚实实的手法,想要瞒过我们。”
任明杰一想也有道理,问道:“你既然自称是陈执法,有何证据可以证明你便是他?”
陈翔听了真是哭笑不得,自己责怪自己不该以龙中宇的身份跟他们开这么大的玩笑,以致惹来这么多的麻烦。
他苦笑了下,道:“本座真是多此一举,好在我身上带有信符,不然岂不糟糕!”
说着,他伸手人怀,掏出一面乌金色的令牌,往地下丢去。
任明杰接住一看,立即便晓得那乃是刑堂中执法所用的用来表明身份的铁斧令牌。
他侧首道:“道长,没错了。”
玄地道人看了一下,低声道:“总巡查,暗号。”
任明杰点了点头,仰首道:“江枫渔火!”
陈翔在梁上答道:“月落乌啼。”
任明杰和玄地道人两人对望了一眼,晓得他所答的暗号没有错了。
任明杰歉然地一笑,道:“执法,你可以下来了。”
陈翔拔出长剑插回鞘中,飞身落下地来,道:“没错吧!”
任明杰自嘲地道:“老夫被龙中宇给弄糊涂了,以致冒犯执法……”
陈翔接过令牌揣回怀里,道:“这不能怪你们,应该说公羊先生的手法太妙了,使得我们自己人都分不清楚。”
任明杰笑道:“何止是公羊的手法高强,其实执法你的口音才是使我们迷惑的最大原因,真没想到你把龙中宇的口音学得那么惟妙惟肖……”
陈翔笑道:“这也没什么,我会七种方言,以前也喜欢学人的口音,记得师父还为此骂过我,没想到现在倒用上了。”
玄地道人打了个稽首道:“执法,贫道一时……”
陈翔摇了摇手,道:“不!道长你这么做是绝对的正确,只有像你这样一丝不苟的精神,才会使本教严密如同铁桶,任何人都无法渗进。”
他的话声稍顿,道:“从现在以后,你们就该把我当成龙中宇了,因为转眼天就亮了,天亮之后,我便要以龙中宇的身份出现在眼前!”
玄地道人笑道:“是,龙大侠!”
陈翔恢复龙中宇的口音,道:“请问道长有什么吩咐?”
玄地道人大笑道:“但愿龙大侠明日能够击败群雄,荣获本届剑主之席……”
龙中宇(自此以后陈翔就是龙中宇)抱拳一笑,说道:“多谢道长美言。”
他们一齐哈哈大笑,仿佛看到了龙中宇完成了所有的任务,金蜈天尊从此便能一统武林了。
笑声一完,龙中宇问道:“你们可曾见到褚师叔?”
任明杰脸色一肃,道:“副教主已被邪教大宗师所擒……”
龙中宇大惊道:“什么?大宗师也到了武当?”
他顿足道:“这下如何是好?”
任明杰道:“方才老夫已把这件事通知本教传递信息的弟兄,嘱之将消息传回总坛,只有请教主亲自出马,才能在半途拦住大宗师了。”
龙中宇默然半晌,道:“现在只有如此了。”
他略加沉吟一下,问道:“你们是亲眼见到邪派大宗师来到武当的?”
任明杰摇头道:“我们赶出去时,大宗师已把副教主带走了,听说宇内二魔也来了。”
“哦!”龙中宇问道:“连他们两个也来了?你是听谁说起的?”
玄地道人接着道:“是贫道的师弟所说的,他们亲眼看见大宗师和宇内双魔一齐赶来武当!”
龙中宇道:“他们没有怀疑你吧?”
玄地道人傲然道:“谅他们也不敢!”
龙中宇颔首道:“这样就好了,不然我们又得改变原来的计划!
好在他已被本座抓住,不怕再有什么变故……”
任明杰问道:“龙中宇已被执法抓住了?他……”
龙中宇纠正任明杰道:“总巡查,从现在开始,本座才是龙中字,他已经姓陈……”
他很快地把刚才在内室所发生的事说了一遇,众人听了,好似觉得身在幻境中一般,感到非常稀奇。
玄地道人赞叹地道:“贫道老是在想‘妙想天开’这句话,不晓得什么样的事才叫妙想天开,如今我们所做的这件事,贫道相信才可以当得起‘妙想天开’这句话!”
龙中宇笑道:“他到现在还澄弄清楚他是谁,所以本座想出个法子试他一下,看看他是真的变疯了,还是故意装疯。”
他的话声刚了,宫北斗已嚷道:“执法,卑职只要亲眼看到那小子的模样,便可以确定他是真疯还是假疯。”
龙中宇目光一闪,只见宫北斗自长榻上挣扎着起来,他问道:“宫舵主,你这是……”
宫北斗咬牙道:“还不是那个小子,我见到了他真恨不得也剁下他一条胳膊来。”
龙中宇道:“宫舵主,你万万不可冲动,他乃是教主要的人,我们绝不能伤害他一丝一毫!”
宫北斗难过地道:“卑职……”
龙中宇道:“本座晓得你心里难过,但这也是无可奈何的事情,本座一定会将你为本教伤残之事禀告教主,请他老人家传授你一套左手剑法,那么在不久之后,你将会跻身本教要职,是可以料想到的……”
官北斗欠身道:“多谢执法!”
当他看到其他的金衣武士以羡慕的眼光望着他时,他顿时忘了自己的一条右臂被袁中宇削断之事。因为他将获致天心教主亲自传授武功,这等殊荣,在教中是难得而又难得的。
龙中宇点了点头,道:“官舵主不必多礼,好生休息吧!”
宫北斗感激地道:“多谢执法,多谢执法。”
龙中宇摇了摇头道:“这算不了什么,你为本教出钱出力,是应该得到这份殊荣,不然,本教将来还能够一统武林吗?”
他说的一点都不错,赏罚严明才是一个江湖帮派能够立足江湖,称雄武林最基本的要求,否则,教中的徒众,还有谁肯卖命?
龙中宇说完了话,道:“你们在这儿等着吧,本座先解决那件事!”
任明杰道:“执法,那小子非常狡猾,要小心点。”
龙中宇傲然道:“本座还会被他骗过去吗?”
他的目光一闪,扫过玄地道人和任明杰的脸上,说道:“不信的话,你们随我一齐进去看看。”
玄地道人说道:“贫道等不是不相信,只是认为那小子太过狡猾……”
他见到龙中宇脸上浮起不悦之色,连忙一转话题,道:“不过贫道深信执法的明智,定然能够辨明真伪!”
龙中宇摇头道:“不!我要你们进去看看!”
任明杰笑道:“对,我们进去看看也好,多两个人,那小子说不定心里一虚,便做不了假了。”
龙中宇也不再多言,在地上找到了一面铜镜,跟任明杰和玄地道人一齐进入内室。
他一跨进内室,只见公羊群站在袁中宇的面前,不住地端详着,仿佛在欣赏自己一手所做成的“杰作”。
他的心头一动,突然出声呼道:“龙中宇!”
袁中宇双手被捆,坐在椅上,动都不能动一下,他面对着公羊群的凝视,心中实在很不舒服。
可是他晓得自己此刻受人的挟制,绝无办法可想,只得设法先脱开他们的控制,恢复自由之后,他才能施出其他的手段。
在这段时间之内,他必须要忍耐,忍耐!并且还要更加地提高警觉不可。
因为他并不知道陈翔出去是要做什么,将要有什么阴谋,他若是不提高警觉,很快便会被他们发觉自己是故意装作神智错乱!
那么,他的一切计划,在他们严加戒备之下,将没有办法可施了。
是以他在面对着公羊群的“欣赏”之下,故意装出一副迷惑的样子,双目也紧盯着对方。
就在这个时候,他听得身后传来一声喝叫。
若是在往日,他将会立即回头,答应一声,看看到底是谁呼唤自己,因为这正是一般人的本能,若是遇有别人在背后呼唤自己时,一定会回头观看的。
不过他此时心中一直认定自己乃是袁中宇,并且也一直在提高警觉之中,因此一听那人呼唤,根本无动于衷……
他的脸上只是浮起一丝诧异之色,道:“喂!老头子,有人在叫龙中宇!”
公羊群早就见到龙中宇在门口,他也弄不清楚对方在弄什么鬼,闻言之下,哭笑不得,问道:“你在做什么?”
龙中宇摇了摇头,走了进来,把铜镜递给公羊群,道:“你把镜子给他看一看!”
公羊群疑惑地问道:“你到底在做什么?”
龙中宇笑道:“设什么!只是好玩而已。”
袁中宇一见到龙中宇在眼前出现,他立即便明白对方呼唤“龙中宇”的原因了,他故作迷糊,说道:“喂!龙中宇,刚刚有人在门口叫你!”
龙中宇颔首道:“我听到了。”
这时任明杰和玄地道人两个也都走到了袁中宇的面前,当他们瞥到坐在椅上,被缚住双手的袁中宇时,他们全都为之一愕,任明杰首先便笑了出来,道:“这便是龙中宇?”
龙中宇脸色一沉道:“你们怎么都忘了?”
任明杰和玄地道人微微一怔,晓得他们又说错话了,老是把陈翔和龙中宇分不开来,其实在这个时候,陈翔已经不存在了,他的言行容貌就是真正的龙中宇。
任明杰白嘲地一笑道:“请宽恕老夫失言,嘿嘿,老夫看到他这种丑恶滑稽的模样,忍不住又想起龙少侠你的丰神朗逸,俊美不凡的模样……”
他很巧妙地掩饰了自己的失言,使得龙中宇听了之后,非常的满意,笑了笑道:“多谢总巡查的夸奖!”
那被捆着双手,坐在椅上的袁中宇见到他们似演戏般在自己面前做作着,他的心里禁不住好笑,同时也有点惶恐。
他暗自思忖道:“不知道公羊群把我易容成什么样子?竟使任明杰说出‘丑恶滑稽’的评语出去……”
耳边响起了龙中宇的朗笑声,道:“喂!姓陈的,你在想什么?”
袁中宇的思绪被龙中宇所打断,他呃了一声,故作茫然之色,问道:“龙中宇,你说什么?我投有听清楚。”
龙中宇道:“我问你在想什么?”
袁中宇傻笑了下,道:“我在想我什么时候认识他的。”
龙中宇目光一闪,道:“你认识谁?”
袁中宇望着任明杰,道:“这位老先生,我们以前在什么时候见过?”
任明杰一笑道:“我们不但见过,并且还是老朋友了。”
袁中字眼中露出茫然之色,喃喃道:“我们是老朋友了?怎么我想不起来了?”
任明杰问道:“你真的想不起来了?”
袁中宇摇了摇头,还没说话,已见任明杰霍地举起右掌,迅捷如电地朝自己脸门劈来。
他的目光一闪,嘴角发出一声低呃,惊呼道:“你要做什么?”
任明杰的右手带着一阵急劲的掌风向袁中宇的脸颊劈去,倏然把手一顿,贴在袁中宇的脸上。
他阴阴地道:“你想起了没有?”
袁中宇愕愕地问道:“你以前有这样打过我?”
任明杰默然望着袁中宇的眼睛好一会儿,倏地撤回那只手掌,侧首道:“老夫已可确定他确实神智失常了。”
公羊群在旁颔首道:“老夫的意见跟你一样,他确实已经疯了!”
龙中宇问道:“道长,你的意思呢?”
玄地道人说道:“若是从他的神态看来,他不像是装的,不过,贫道认为我们现在认定他已经神智错乱,却是太早了点……”
他的话声稍稍一顿,道:“在贫道的印象里,他这个人不但智慧绝顶,并且毅力坚强,能够忍受常人不能忍的痛苦……”
任明杰打断了他的话,道:“道长这样夸奖他,岂不把他说成圣人了?老夫认为一个人的意志再坚强,饱经那么许多的痛苦挫折,再看到那么许多不可思议的事情之后,他的精神便会像一根愈拉愈紧的弓弦,总有断去的一日,也就是说他的心神负荷不了那么许多的重压而告崩溃,就像他现在这个样子,痴痴呆呆的,什么人都不认识,甚而连生死利害都分不出来!”
公羊群拊掌道:“还是总巡查说得有理,老夫非常赞同。”
龙中宇暗暗忖想了一下,认为任明杰所说的话非常有道理,他颔首道:“在下也认为他便是因为这个原因而变疯的……”
他晓得这些日子以来,天心教所加之于袁中宇的压力,可说是无时无刻不在增加之中,在这段时间里,他被捉数次,虽说有好几次都被他逃走,可是他到头来还是又被捉回来了。
龙中宇能够想象出这一连串的日子中,袁中宇心上的负担该是何等的大,尤其是当他说出即将施之于袁中宇身上的手段,所给予袁中宇的打击……
他抬起头来,望着玄地道人,说道:“道长,你还有没有什么其他的意见?”
玄地道人一笑道:“各位都是这么说,贫道还有什么话好说?
不过,贫道认为这小子狡猾无比,我们还是小心点……”
龙中宇道:“这是当然的,无论他是真疯还是假疯,我们都不会放松的,一定得把他押回总坛交给教主,反正他已无法逃遁,若是被人所救,只有更早送了他的性命,对本门是不会有任何损害。”
他的脸上浮起一丝笑意,对着袁中宇说道:“你听到没有?还是老老实实地让我们送你回总坛的好,免得自惹麻烦。”
袁中宇愕愕地一笑道:“龙中宇,你说什么?我不懂你的意思。”
“不懂就算了。”龙中宇蓦然把手中的铜镜在袁中宇的眼前一凑,道:“你看看你的样子!”
他这猝然之举,原是袁中宇时刻都提防的,因此并没有受到惊吓。
但是当他的目光一落在铜镜上反映出来的面容时,他忍不住吓了一跳,几乎要叫了出来。
敢情那出现在镜中的容貌,果真是奇丑非凡,整个面庞之上都是一块块的斑纹,再加上一个比常人大上一倍的酒糟鼻,样子已够丑了,偏偏还加上两撇倒挂的扫帚秃眉,肿起的眼泡,翻裂的嘴唇,显得更加丑恶。
不过在这张丑恶的脸孔上,公羊群还加上了一个小花样,在袁中宇的嘴角留下一颗豆须痣,这使得他整个五官配合起来,有种滑稽的感觉。
袁中宇本能地张开嘴来,几乎要呼叫出声,但在刹那之间,镜中人的神情一映入他的眼中,他立刻便收敛起那份突然而来的惊吓,紧接着利用张开的嘴,发出一阵狂笑。
他的笑声使得室内众人都微微一愕,龙中宇沉声叱道:“你笑什么?”
袁中宇笑声一停,道:“我在笑我自己,又有什么不对?”
龙中宇瞪眼道:“你自己又有什么好笑?”
袁中宇现出畏缩之态,道:“我……我本来以为我跟你的样子相同,但是我看了镜子以后,才知道我弄错了……”
龙中宇瞥了任明杰一眼,道:“弄错了就算错了,又有什么好笑的?”
袁中宇道:“我本来不晓得自己成这个样子,晓得之后,忍不住就好笑起来,我也不知道为什么。”
龙中宇听他说得含含糊糊,似对非对,也懒得多想、对那两个金衣武士道:“你们替他解开捆绑,押到隔壁去。”
袁中宇心中暗喜,知道自己瞎蒙瞎说,把这几个家伙骗过了。
在松绑的时候,他只听得任明杰问道:“公羊先生,你怎会把他弄成这副丑像?”
公羊群呵呵笑道:“这也是老夫的杰作,老夫现在只希望他的神智有一天正常起来,那么他看到他自己这副样子,就叫他痛苦了,老夫这一辈子都不会替他动手洗去易容……”
他言中的那份得意,与情绪的得以发泄,使得任明杰听了都忍不住暗暗摇头。
龙中宇道:“好了,现在我们已把他的问题暂时解决,明天就由任总巡查宰同他们把他押回总坛,至于在下参与剑会之安排,道长你大概计划好了……”
玄地道人说道:“贫道已经取得一面令符,明日任总巡查下山之事,决无问题,至于剑会……”
袁中宇听到这儿,已被两个金衣武士押到隔室,再也听不到他们在商讨什么了。
袁中宇一被押进外室,立刻便听到宫北斗躺在长榻上发出的呻吟之声。
他的目光扫过宫北斗,投有停留,立刻移到蹲在墙角的冯飞虹身上,只见她双手抱着膝盖,目光呆凝地望着壁上燃着的火光,不晓得在想些什么。
袁中宇心中一痛,忖道:“不晓得此刻她是何等心情?她是在怨我呢?还是恨她自己?如果她不是为了我,她也不会落得这等悲惨的下场,被公羊群改造成为一个野兽似的……”
他心里怀着歉疚,忍不住向着冯飞虹行去。
站在他身后的一个金衣武土一拉他的手臂,道:“你要到哪里去?”
袁中宇摇了摇头,道:“没有什么,我只是想看看她。”
“你要看她?”那个金衣武士忍不住笑道:“难怪人家说是臭味相投,你们这两个丑鬼倒也混在一堆了!”
这时宫北斗也注意到袁中宇的进来,也停住了呻吟之声,问道:“这个便是龙……”
那个金衣武士打断了他的话,道:“龙少侠还在内室,这个是陈公子!”
宫北斗诧异地道:“陈公子?”
那些留在室内的金衣武士发出一阵哄然大笑。
宫北斗一时也忘了断臂之痛,跟着他们笑出来了,不过他的笑声里却含着一份悲痛之情。
他的眼中露出强烈的仇恨之色,道:“陈公子,你还认不认得我?”
袁中宇看了他半天,摇头道:“我不认得了。”
宫北斗狞笑道:“我们有那样的交情,你竟认不出我来了?你想想看。”
袁中宇苦笑道:“我实在认不出来……”
宫北斗从长榻上坐了起来,道:“我这条手臂……”
那个站在袁中宇身后的金衣武士一见宫北斗的神色不对,连忙拦在袁中宇的身前,道:“官舵主,你不要乱来。”
宫北斗脸上肌肉抽搐了一会儿.道:“老夫真恨不得把他斩为数截,分他的尸,吃他的肉……”
那个金衣武土道:“宫舵主,你要克制点!”
宫北斗狠狠地盯了袁中宇几眼,然后颓然地坐回忙榻,翻过脸去,不看袁中宇了。
袁中宇眼中现出诧异之色,望着身旁的那个金衣武土,道:“他为什么要这样?是不是我做了错事?”
那个金衣武土不愿再刺激宫北斗的情绪,揭了摇头,道:“这个我也不晓得,陈公子,你也不用多问了,多问无益,你还是到你同伴那儿去吧!”
“我的同伴?”
那个金衣武土笑道:“你刚才不是盯着她在猛看吗?难道你连她也不认得了?”
袁中宇摇头道:“我不记得了,你告诉我好吧?”
那个金衣武土道:“她不但是你的问伴,还是你最喜欢的人,你怎么这样快便不记得了?”
袁中宇故意现出茫然之色,问迫:“我就是不记得才问你嘛,你为什么又不告诉我呢?”
那个金衣武士被他问烦了,挥手道:“你不要再噜苏了好吧?
你何不过去问问她呢?她或许会告诉你。”
袁中宇颔首道:“对,我还是问她去好了。”
他向着靠在墙角的冯飞虹行去,躬身问道:“喂,我们以前是好朋友?”
冯飞虹一见袁中宇行来,现出畏缩羞惭之色,嘴里发出含糊的声音,把身躯往墙角挤去,好像要钻进壁里一般。
袁中宇感到一阵难过,忖道:“不晓得她是故意如此,还是真的已被公羊群把脑筋给弄坏了?”
他心里难过,表面却仍要装成一副无可奈何的样子,回头道:“她不理我!怎么办?”
那个金衣武士大笑道:“她是不好意思,你再问问她吧!”
袁中宇就是要找机会去试探一下冯飞虹究竟是真的神智丧失,还是由于羞惭而不理会自己。
他一听此言,笑了笑,干脆就坐在冯飞虹的身边,大声问道:“喂!你认不认识我?”
他这副傻样子看在那些金衣武士的跟里,全都大笑不已。
在一片笑声之中,有人发出叹息,道:“唉!看到他这个样子,再想起以前,我真替他难过……”
袁中宇听了这句话,感到一阵噬心之痛,他侧着头,不让自己眼中的激动情绪表露出来而被那些人看见,以免他们发现他的内心。
他凑首在冯飞虹那毛茸茸的耳边,低声道:“飞虹,你听到他们的话投有?”
冯飞虹依然埋首膝中,不知她是在羞惭还是难过,他对于袁中宇的话,一点都投有反应。
袁中宇没有放弃希望,试探地道:“飞虹,你记不得我,我是中宇!”
冯飞虹的身躯颤动了一下,缓缓回过头来,那一双乌溜溜的眼睛默然地望着袁中宇,看不清楚里面有什么神情。
袁中宇低声道:“飞虹,你想想看,我是中宇,我们曾经共过好几次患难……”
冯飞虹嘴唇嚅动了一下,发出一阵沙哑的声音,眼中闪现一片异样的光彩,凝望着袁中宇,久久不眨一下……
袁中宇也弄不清楚她这是表示什么,不过,他能从她的眼中领略出一份喜悦的感情。
他兴奋地道:“你想起来了没有?”
冯飞虹不知是不是了解他的话,她的眼中闪现出一丝泪光,缓缓地伸出她那满是黑色长毛的右手,向着袁中宇的面颊摸来。
袁中宇心中一喜,低声道:“你是不是在为我脸上变成这个样子难过?不要紧的,这只是……”
他的话来说完,室中传来一阵哄然大笑,有人说道:“你们看看他们那副亲热的样子,岂不是把人的大牙笑掉?”
冯飞虹伸出的手似是被这一阵突然而起的大笑声重重一击,很快地又缩了回去。
袁中宇侧首大叫道:“你们笑什么?我们既是好朋友,摸摸脸有什么关系?”
那些金衣武士的笑声一敛,全都诧异地望着袁中宇,不作一声,显然,他们全都被袁中宇话中悲恸沉重的语气所震慑住了。
袁中宇在话一出口之后,立刻便觉察出自己不该在悲恸之下,泄露出自己心底的情绪。
他默然地望了那些金衣武士一眼,见到他们尽管沉默无言,却没有人做出什么动作来,看来他们都还没有怀疑到他。
他心中稍定,转回头来,投有理会他们,为了证明他的痴呆,他故意伸出手去,抚摸着冯飞虹身上长长的黑毛。
那一片长毛不知道是从什么野兽身上剥下来的,触手柔软光滑,可是袁中宇的心里却是有如被一根根的尖刺所刺中,感到痛苦无比。
他暗暗地道:“我欠她的实在太多了,使她沦落成这个样子,不晓得要如何才能……”
他的思绪被一声大喝所打断,愕然侧过头去,他只见公羊群脸色发青,怒气冲冲地奔了过来。
公羊群怒喝道:“你要做什么?”
他冲到袁中宇的面前,伸出鸟爪似的右手,重重地往袁中宇的脸上捆去。
他的手掌还未触及袁中宇的面颊,已被龙中宇从后赶了上来,接住了他的右手。
公羊群怒道:“你……”
龙中宇笑着道:“公羊先生,你何必生这么大的气?”
公羊群怒道:“他竟敢用手去碰她,老夫……”
龙中宇道:“公羊先生,你别忘了他的神智已经不清楚了,又何必为他这种无意义的举动生气呢?”
公羊群道:“可是……”
“好了!”龙中宇道:“反正他立刻就要下山了,我们又何必再折磨他呢?”
公羊群颇为不满,讽刺地道:“你又何时变得如此仁慈了?”
龙中宇笑道:“我这又算得了什么仁慈?只是教主要他完完整整的被押回教里,我们不能违反他老人家的命令罢了。”
他慢慢地放下了手,脸上的笑容也逐渐地收敛起来,侧首向任明杰道:“总巡查,这个计划我们已经完成大半了,此后就仗着我们两人共同完成了,在我这部分来说,本座自信绝无问题,在你来说叫沿路都有人照应,也应该都没问题,但是希望你能更加小心……”
他见到任明杰面有不悦之色,话声稍顿,继续道:“这并非本座不信任你,而是突然之间,我的心里起了一丝警兆,仿佛觉得让他多留武当一刻,对我们便多一刻不利,因此决定提早三个时辰,押他下山,总巡查,你不会怪本座吧?”
任明杰脸色稍霁,道:“哈哈,老夫怎会怪怨执法,像教主说得好,事情愈是将要成功之时,我们要更加特别小心才对,你这个决定是没错的,说老实话,这小子也的确难惹,老夫闯荡江湖这么多年,碰到的高手也不晓得有多少了,惟独对于他,却是……”
他摇了摇头,自嘲地一笑道:“尤其是老夫看到执法你这副面孔,心头便常常觉得不是味道,警戒之心时时而起,总觉得不大对劲,这或许是我们太紧张了吧?”
龙中宇淡然一笑,道:“总巡查这么说来,本座的心情更加感到紧张了!不过,我会尽量地做好龙中宇……”
他瞥了玄地道人一眼,道:“尤其是有玄地道长的协助,本座相信必能顺利地完成计划。”
玄地道人听到他们一答一对,突然觉得心头的压力又重上几分了。
当初,他为了谋夺掌门一席,接受了天心教的协助,在武当树立起自己的势力,培养自己的威信,终于在时机成熟的时候,把掌门人和玄玄道人一并除掉,掌握住了整个的大权。
然而自从袁中宇上山之后,逐渐地将天心教的阴谋一层层地剥去,使得玄地道人的野心也暴露出来。
他在骑虎难下的时候,只得运用自己的权势,擅自把他三个师弟扣了起来,并且设想出如此巧妙的一条计策,使得袁中宇被彻底地改头换面,而代以陈翔作为冒充之人。
虽然他眼见自己的计划一步步地展开,自己已能完全地控制武当派,达成他自幼以来便有的野心一一武当掌门。可是再一往深里想,他这个掌门井非是名正言顺的,将来还得接受天心教的控制,他的心中自然不无遗憾了。
尤其是他更进一步地想到了天心教的雄霸天下,仍然有许多阻力,自己的权位,随时都在不稳定中,他的心情当然会沉重了。
此刻,他再听到陈翔易容的龙中宇说出那等毫无自信的话,他只觉前途更加渺茫,眼前所走的路尽是一片的黑暗。
他心上的负荷沉重,在这份沉重里,倏地涌起一丝歉疚之情,认为以往所作的那些事,的确是太错了。
突然他的眼前浮现起死去的两位师兄的遗容,在瞑想之中,他们脸上的神色都是那么恐怖,严厉地指责着他……
玄地道人心头一寒,全身都似浸在冰水之中,忍不住微微颤抖起来。
龙中宇说完了话,没有见到玄地道人答腔,不由诧异地侧首望去。
当他见到玄地道人脸上神色不对,惊诧地问道;“道长,你怎么啦?”
他这句话打断了玄地道人的瞑想,他呃了一声,自思忖中醒了过来,问道:“什么事?”
龙中宇问道:“道长,你的脸色有点不对,莫非是……”
玄地道人勉强笑了笑,道:“或许是这两天没睡好的关系吧,贫道觉得有些疲累……”
龙中宇颔首道:“这两天是把道长给累坏了,好在我这儿的事情还要两天就可以结束,你就能好好休息一阵,不过到那时,道长你就成为正正式式的武当掌门人了。”
玄地道人想到了身为掌门人的荣耀,心头的那份负疚,很快地又悄失了,刚才在跟前所浮现的幻影也都隐没不见,那一丝涌起的良知,在名势的冲击下,早就化为幻影……
他笑道:“贫道做不做掌门人倒无所谓,只希望本教能够早日雄霸天下,到那时,贫道也就很心满意足了。”
龙中宇哈哈大笑道:“道长可以放心,那一天绝对不会多久便可以来到,到了那个时候,道长你论功行赏,定然居于首位,总巡查,你说可是?”
任明杰也是个狡猾奸诈之人,又怎会没有看出玄地道人的假惺惺之态?
他哈哈笑道:“这还用说吗?道长为本教立下如此大功,将来不但居于武当掌门之位,并且还可能成为天下九大门派的盟主,到那时号令天下,该是何等荣耀之事。”
玄地道人喜不自禁,打了个稽首,道:“多谢总巡查的美言。”
袁中宇就站在距离玄地道人不远之处,把他们的神态全都看在眼里,他真替玄地道人有点不值,暗忖道:“他为了那种虚渺的权势,便卖身投靠天心教,把武当数百年建立的根基都毁于一旦,做出这等欺师灭祖的叛逆行为来,其实他这么做,难道便真的能够达到他的愿望?亏他做出这等丧心病狂的事,竟然看不出天心教也仅仅不过是利用他而已……”
他的思绪被龙中宇的话声所打断:“好了,道长,我们就等待着那一天的来到吧,不过在天明之前,我们还有一点时间可以休息休息,我想,总巡查也该动身了。”
袁中宇只见龙中宇说完了话之后,自怀里掏出一卷卷好的纸简交给任明杰,道:“总巡查,这是本座呈禀教主的手柬,请你在返回总坛后,呈达教主之前!”
任明杰接过那卷纸简之后,道:“此外没有什么事了吧?”
龙中宇想了一下,侧首问道:“公羊先生,那洗去易容的药水……”
公羊群还是有些不太高兴,板着脸道:“老夫在来的时候,已把那瓶药水留给教主了,回到总坛之后,可以依照老夫留下的方法,给他洗去易容。”
龙中宇见到了公羊群的不悦之态,仅是笑了笑,没有在意,走到任明杰的身边,道:“总巡查,你们现在可以动身了。”
任明杰问道:“他们是不是要留下……”
龙中宇道:“你把他们全部带回总坛,这儿有玄地道人照应一切,也不需他们了。”
任明杰抱拳道:“老夫就此告辞了。”
他招呼了那些金衣武土一下,有人将袁中宇背起,然后他领头前去,带着那些金衣武士,悄悄地从地道行出。
一出了密道,任明杰仰望着苍空的残星,长长地呼了口气,脸上有一种如释重负的表情。
他站在地道出口,望着那十二个金衣武士鱼贯地从地道行出,心中颇有一些感慨,忖道:“这次从总坛而来,一共三批,约有三十个人,如今回去时,却剩下十二个人,损失不能说是不重了,所幸总算把这小子擒住,完成了此行的任务……”
他想起袁中宇的三番两次从他手里脱逃,心中不由一凛,暗道:“这下眼见成功在望,别又让他找到机会跑掉了,以致功败垂成,无法回到总坛交差……”
他侧首瞥了袁中宇,虽说所看到的并不是袁中宇原来的那样子,可是所给予他的心理上的威胁却仍然同样深刻。
他略一沉吟,道:“九号,你把他的‘哑穴’闭住。”
那个金衣武士道:“敬禀总巡查,他身上的穴道几乎全被执法以金针封住,若是再闭住他的哑穴,恐怕……”
“汉有关系!”任明杰道:“下山之后,我们再解开他的穴道便了。”
那个金衣武士不敢多言,走到袁中宇的身后,伸出两指,闭住了袁中宇的哑穴。
袁中宇既然假装痴呆,对于那个金衣武士的受命闭住自己哑穴之举,自然不能抗议,就跟个傻瓜似地任由对方动手。
任明杰这下可放了心,率领那群金衣武士,飞身向着山下飞跃而去。
武当山的夜是一片静寂,除了夜风拂过林梢的簌簌声响之外,什么声音都没有听到。
他们这一群人,好似黑夜行军,含枚疾走,没有一个发出一丝声响,转眼之间,便已来到解剑岩。
袁中宇一身的武功,在那几根金针之下被闭,一点都施展不出,加上又被点住哑穴,连话都讲不出来,被那个金衣武士背着,朝山下而去,好在那个金衣武士的轻功不错,他的身躯虽然有些颠动,却也不甚痛苦。
耳边掠过呼呼的风声,他在急风之中睁开了眼睛,凝目向前望去,希望能碰到守夜巡山的武当道士在看到这一群奇异的行列之后,出面加以阻止。
可是一路行去,他始终都没有看到一个巡山的道士,似乎那些道士全都睡着了似的。
他的心中正在诧异,只见从解剑岩后行出了三个道士,他们全都站在解剑岩隐蔽之处,袁中宇一时没有看清他们的面孔。
他正想凝神细看那三个道士是否有他认识的,却见他们在现身之后,一见到任明杰这一群人,只是望了一眼,便回到岩后,竟是不闻不问。
袁中宇微微一怔,随即便想到这三个道士可能便是玄地道人的亲信。
他暗暗吃惊,忖道:“想不到玄地老道的势力竟然庞大如斯,集玄机等三位长老之力,也都没有使他屈首就范。”
想到这里,他不由为玄机等三位道长的命运担忧,深恐他们也会像玄天、玄玄两位道长一样,受到玄地道人的杀害。
任明杰在那三个道士出现的刹那,身形顿了一顿,他的身边留有一块玄地道人赠予的令符,本想取出给那三个道士观看,却发现他们竟似受到指示,问都不问一声,便已默然而退。
他也微微一愕,可是很快地便已想到玄地道人实在早有安排,在下山要道中的巡山守卫之人,全都布下他自己的亲信,事先便已交代好了他们将要通过之事。
他暗暗骂了一声,忖道:“玄地这个老杂毛真正可恶,他竟然故意摆出威风来让老夫瞧瞧,以证明他已经控制整个武当,老夫若不想个办法整他一下,也被他小看了。”
意念电闪而过,他没有停顿多久,领着这群金衣武士继续急奔下山。
一路之上非常顺利,直到出了武当登山口,他们都没碰到一个道士,显然那些置身暗中守卫武当的道士,一见任明杰这群人,连现身都不必,便任由他们通过。
下山之后,他们又连续奔行了十多里路,来到一个小镇之上。
任明杰进入小镇之后,略为辨别一下方向,便领着这群金衣武士径奔右边小巷而去。
此刻天色微明,只有东方的天际现出一丝曙色,大地尚未完全苏醒,小镇之上一片静悄悄的,那些商店客栈,都还没有启门做生意,是似街道上连个人影都看不见。
他们这一群人进入巷中之后,脚步全都慢了下来,任明杰行到巷底的一家酱园门口,飞身跃进竹篱之内,走到园中的房宇之前停下了脚步。
他站在木门之前,回望了那些跟在他身后跃进酱园的金衣武士一眼,然后举手向门上拍去。
他重重地在门上拍了三下,稍候片刻,只听里面有人间道:“是谁?”
任明杰没有立刻回答,重重地咳了一声,才沉声答道:“是老夫。”
话声发出不久,木门“呀”地一声被启了开来,一个身形魁梧,神态凶猛的中年大汉自里面探首出来。
他一见任明杰,慌忙躬身道:“总巡查好!”
任明杰嗯了一声,道:“范陵,东西都准备好了没有?”
那被唤作范陵的中年大汉道:“属下接到的命令是说您老人家要到午时之后才赶到,没想到总巡查您这么早便来了,所以还有一部分没有准备好。”
任明杰脸色一沉道:“车辆和马匹准备好了没有?”
范陵惶恐地道:“马匹和马车倒是准备好了,只是十二套衣服没有完全准备好……”
任明杰问道:“还少几套?”
范陵道:“我们命人连夜赶工,到现在为止,只做好了九套……”
“差不多了!”任明杰道:“你先叫人烧饭做菜,我们用完饭后,休息两个时辰,便要动身,在这段时间里,要把不够的三套衣服做好,我们赶着要用。”
范陵应声道:“是,属下这就通知舵主,命令他们去准备……”
他把任明杰一行引进屋里,安排了几个房间让他们休息,然后把睡着的下人唤起,烧水做饭,侍候他们。
不到半个时辰,任明杰等人便已梳洗干净,用过饭菜,那些金衣武士都除去面巾,露出本来面目,换去身上的金衣,穿上为他们准备的新衣,一个个扮成商贾模样。
袁中宇自从进入酱园之后,便被他们像个傀儡似地照应着,他的哑穴虽已被解,却是一句话不说,任凭范陵命人替他梳洗,喂他吃饭。
然后,他睡了一个几天以来最舒适的觉,在两个时辰之后,被那些改装后的金衣武士架上马车,启行前去……
袁中宇自从下山之后,从来都没有像这几天,每天不是吃饭就是睡觉,根本没有活动筋骨的机会。
比起前几天,他一路上从峨嵋赶到武当时那种惊险紧张的情形说来,他这几天来的舒适情形,可说有天壤之别。
但是在袁中宇个人说来,他宁愿处身在那种紧张刺激的日子之中,而不愿意过如今这种失去自由,丧失武功的舒服日子。
这几天以来,使他发觉了天心教在武林中的势力确实不小,不然也不会每到一处,便有人站在路口相迎,接进庄院房宇之中招待。
在这短短的几天,他们一直沿着西南方向而行,他们的马匹也换了几次,一路上急行飞驰,也不晓得奔行了多远。
袁中宇躺在车中,耳边响着辚辚的车声,闻着嘶嘶的马啸,虽不知他们究竟奔行了多远,只知他自己是离开武当愈来愈远了。
他的身体不能活动,思想却是自由的,可以供他深刻地去思想,不过,这几天的过去,却没有给他想出什么办法可以逃脱开去。
他的意志纵然坚强,随着时日的急逝于马蹄之下,也逐渐地丧失了斗志。
不知有多少次,他的意志消沉下来,又渐渐地振作自己,然后没有多久又浸入失望消沉之中。
他的情绪就在这种患得患失之中,起伏轮转,直到一件突然的事故中,使得他又骤然萌起希望。
也不知道这辆马车奔行了太远,或者是车轮原先就很旧的关系,袁中宇的情绪正在低潮时,突然只觉马车一颠一颠,右边的车轮脱裂下来。
那个驾驶马车的御者,在车轮突然断脱之际,来不及喝止急奔的马车,车身斜倾着在地上拖行,很快地便翻覆过来。
袁中宇根本没有力气抓紧车中的东西,也想不到马车会突然翻覆过来,他的身躯在车厢里一连翻了好几个滚,然后后背在下,重重地撞在车身的一角,方始停止下来,不再滚动。
他长长地吁了口气,重重的掉了下头,希望把脑海之中那份晕眩的感觉摔去。
他的神智稍稍一清,只听得车外传来任明杰的怒喝之声道:“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急骤的蹄声在刹那之间全都停住了,是以任明杰这声急怒的呼喝,能够很清晰地传进袁中宇的耳里。
任明杰的话声一落,接着便听有人道:“禀告总巡查,是车轮碰到大石头,突然断了,所以……”
任明杰怒喝道:“你们这些混账,还不快把车身扶起来?在那儿等什么!”
袁中宇身上的穴道被金针所闭住,一点真气都不能提起,此刻就与常人没有两样。
他在车中连翻了几个滚,跌倒在车顶的一角,撞得肩背疼痛,骨骼几乎碎裂,不过他却没有理会身上的疼痛,而思忖着该如何利用这个机会脱身,就在他快速地施动脑汁之时,他只觉车身一晃,被人抬了起来,接着便听得有人启动车门之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