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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紫髯金剑

武昌,北临长江,形势险要,自古以来即与汉阳、夏口同为兵家必争之地,可说是湖北的三大重镇。

尤其是武昌,辅凑繁密,人口众多,交通发达,居于全省之首,是为政治、经济、文化的中心。

黄鹤楼始建于三国,面临长江,高高地矗立着,自古以来即为雅人骚士歌颂,而留下不少的诗章名曲。

其中尤以唐时崔灏的一首诵黄鹤楼诗,堪称千古绝唱,这使得黄鹤楼的声誉更加提高,凡是来到武昌的,也莫不以一登黄鹤楼为快,是以远近游客川流不息,自晨至昏,从无间断。

可是这一天,黄鹤楼里的执事,一大早便命人将楼上楼下都清扫干净,然后将门扉关住,谢绝任何游客登临,不但如此,而且在登楼之处还派有四个黑衣大汉把守着,似乎严防人们上去。

武昌城里所住的人们,可从来都没有见过这种事发生,尤其是许多外地来的游客学子,欲待登上黄鹤楼去一赏胜景,却被那守在楼前的四个大汉所挡住,不得上去。

那些人可能是看到守楼的四个大汉魁梧结实,形象凶猛,是以不敢登楼,但是未到晌午时分,已有多起身背兵刃,劲装打扮的江湖人士欲待登楼,也被那四个大汉所阻。

这些人全是在江湖上打滚,绿林中闯荡的好汉,应该不会像普通游客学子一样的易于打发,可是他们气势汹汹地欲待闯楼,却在听到那守楼的四个大汉之言后,立即脸色一变,含笑抱拳而退。

于是,武昌城里的居民齐都纳罕不已,不清楚是什么原因使得他们如此,或是什么人下令封闭黄鹤楼的。

不过他们很快地便获得了答案,敢情是武昌城里最有威望,最为富有的宫北斗员外要借黄鹤楼宴客,不许闲杂人士登楼凭栏。

那宫北斗员外乃是府台的结拜兄弟,本身不但置有良田万亩,而且所设的钱庄分布全国各地,此外经营药材、盐行,可说是鄂省一地的大富豪,提起他来,武昌城可说没有一个人不晓得的,是以一听是他要宴客,全都没得话说了。

然而他们并不知道这宫北斗宫大员外,并且是武当上代掌门玄真道人的嫡传徒儿,武林中有名的紫髯金剑。

这就是为什么那些背刀带剑的武林豪客、江湖人士,一听是紫髯金剑要在此宴客,便抱拳而退的原因了。

由于那紫髯金剑宫北斗本身在城里除了有一所连绵数十进的大庄院外,郊区还有别墅数处,平常宴客之时,根本就用不着借地方,此次却在黄鹤楼宴客,因而许多人都可猜想到他所宴请的客人必非寻常之辈。

由于这份好奇之心,那靠近黄鹤楼的一些酒楼饭馆未到晌午,便挤满了人,那些人齐都翘首外望,等待着要一看那些被宫北斗宴请的客人。

可是他们从早上等到下午,除了看到许多杂役忙着搬桌椅,抬酒菜从边门进入楼中之外,只看到了守楼的黑衣大汉轮换了两批,其他便没有看到有人进入楼中了。

渐渐地,随着日光的移转,街道上的劲装人物愈来愈多,酒楼里的议论之声也愈来愈大,许多自命是权威的谣言传将开去,紧接着又有自命权威的人物加以否认,因而黄鹤楼附近的喧闹声不歇于耳。

就在这个时候,街道之上走来了一个身着银灰色长衫,束着长发,脚登软底快靴的年轻人。

那年轻人长得剑眉隆准,星月丰唇,在玉石雕就的面庞上浮现着一丝微笑,虽然肋下挂着一柄银色长鞘的宝剑,却掩不住他全身散发出来的那股俊逸的气质。

尤其是他背后跟着一个身穿黑衣,唇红齿白的小厮,使人一见之下,更加确定他是一个文人学土。

的确,那年代的读书人讲究的是文武双全,就算不会武,也要挂个一柄长剑表示,这种习惯一时都成为风尚,更加没有人怀疑他是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年轻文人了。

他来到武昌城里,挤在行人当中,起先并没有引起人的注意,可是不一会儿,便由于他那超俊的风度,使得他被人注意起来了。

本来嘛,鹤立鸡群,哪还能掩饰得了人们的注视?仅仅一会儿,街上的许多目光都集中在他的身上。

那银衫儒土根本没有在乎许多人的注目,还是嘴角含着微笑,缓缓在街上步行着。

那些在酒楼上等待一看宫北斗宴客的闲人,一见到街上行过这么一个英俊的书生,齐都掉转了话题,落在那个年轻人身上。

于是凭窗的楼上,有人开始啧啧称赞道:“啊,这是哪家的秀才,长得如此俊俏,怎么我在武昌城里住了十几年,却是从来都没有见过……”

也有人这么说:“啊哟,可惜我没有闺女在家,不然找到这么个俊俏儿郎,可要乐死我这做丈人的了!”

这话刚完,接着有人道:“刘老二,你连老婆都没有,还想什么大闺女?嘿,有一把胡子就想做丈人,我看你是在做梦!”

那刘老二扯开了嗓门,道:“朱麻子,凭你家里那个跟母猪没有两样的丫头,你也想做人家的老丈人不成?”

他这话一出口,楼上一阵哄然,大笑声中,朱麻子哇哇怪叫道:“刘老二,你敢批评我家美慧,老子……”

他的声音被一阵大喝所打断,接着便听得一个粗壮的声音道:“他妈的,你们哪个再吵,老子一刀一个宰了你们!”

那个身穿银衫的年轻人带着小厮正在街上行走,猛然听得酒楼上传来的怒骂之声,不由抬起头往上面望了望。

他那黑亮的星目一闪,立即看到那座叫太白居的酒楼临窗处,坐着两个身背大刀,劲装打扮的魁梧汉子。

他们俩人全都喝得脸孔通红,那原先坐在右首的疤面大汉,此刻正站了起来,指着另一堆酒客大骂。

那一堆在哄闹中的酒客,看来都是武昌城里的土著,他们虽然衣衫不整,面目猥琐,有似混混之类的人物,见到那疤面的凶狠模样,却也不敢吭声。

那个疤面大汉见到自己大声一喝,便将人家镇定,不禁洋洋得意地坐了下去。

谁知他刚坐下,那坐在他旁边的另一个虬髯大汉已霍地站了起来,一把揪住另一桌中的酒客,破口大骂道:“他妈的,老子们说话,你在瞪什么眼?”

他根本不容那个酒客有分辩的机会,挥手便是两掌,只打得那个酒客跟杀猪样地大叫起来,叫声之中鲜血和着牙齿吐得满身都是。

那个虬髯大汉见到自己火气已有了发泄的机会,不再过分地折磨那酒客,将之往地上一摔,道:“老子今天酒兴正浓,不想宰了你这条狗娘养的,就此放过你一次,别让我下次再碰到你,可有你好瞧的了!”

他在身上擦了擦手,意气扬扬地在酒楼里扫了一眼,本想就此走回座位去,哪知他目光一闪,却看到酒楼中有大半客人在朝他瞪眼,愤怒之色浮现于脸上。

这虬髯大汉浓眉一扬,霍地拔出背后大刀,往面前的那张酒桌砍下,只听咔嚓一声,酒桌一分为二,桌上的酒菜落在地上,坐在附近的酒客纷纷走避。

那虬髯大汉喝道:“不许走!哪个敢走的,吃老子一刀!”

他有如铁塔似地站着,手里持着大刀,一副凶厉的模样,果然那几个站了起来的酒客被他的凶势所慑,重新坐了下去。

酒楼中顿时一片肃静,那个从楼下行过的银衫年轻人剑眉微皱,嘴角泛过一丝不屑之色,没有理会楼上闹事,继续往前走去。

可是跟在他身旁的童子却满面愤慨之色,急走了几步,道:“公子,你看楼上那两个家伙多混账,仗着酒意装疯,竟敢在这酒楼里闹事,公子你……”

那银衫年轻人摇头道:“砚童,不要管这份闲事。”

砚童道:“可是公子,他们这样跋扈,你……”

银衫年轻人淡然一笑道:“像这种混入,也不值得我出手,随他去吧!”

砚童道:“公子,这两个家伙当然用不着你亲自出手,可否让小的去教训他们一顿?”

那银衫年轻人摇头道:“砚童,我们是来赴宴的,不要多管闲事。”

砚童满脸不情愿之色,道:“可是,公子……”

那银衫年轻人道:“这是宫北斗的地方,他也不会容许别人在此闹事的,你……”

他刚说到这里,蓦地酒楼之上传来了一声惨叫,接着风声一响,一个魁梧的大汉自窗口飞出,砰地一声摔落在街心,正好落在他的脚下不远处。

那银衫年轻人脚下一顿,凝目望去,只见那个从楼上摔下的大汉,正是方才在楼上挥刀发威的虬髯大汉,此刻嘴角滴血,手足折断,躺在街心已经死去了。

那些在街上行走的人们,原先听见酒楼上吵闹之声,便纷纷驻足旁观,此时一见楼上飞出一个大汉,齐都闪避开去,顿时街上空出一大块来。

只有那个银衫年轻人带着砚童没有闪避开去,是以街心空旷处,只留下他们两人和那具尸体。

立即,无数的目光从尸首上溜过,投注在他们身上,随即又转到酒楼之上,那些路人既要观看酒楼上发生的血案,又要品评这银衫年轻人的俊逸容貌,几乎有目不暇接之感。

他们都认为这个俊秀的公子,必然是已经被突然发生的事情所吓呆了,其中就有人忍耐不住想要提醒这个银衫公子,可是他们还未及说话,已听得酒楼之上,传来一声大喝,一条人影又从窗口飞落而下。

在呼声之中,那人跃落街心之中,霍然正是刚才在酒楼里的那个疤面大汉。

他大概已经晓得自己招惹了强敌,方才的酒意已经全消,面上一片紫青之色,手里虽然持着大刀,却禁不住微微发抖。

他一跃落街心空处,立即窗口之前出现三个人影,那些站在街道两旁观看的路人还未看清楚那三个人的容貌,只听风声微响,人影闪现,在那疤面大汉之前,已多了三个身穿长袍的汉子。

那疤面大汉一见自己陷入包围之中,再也无法逃走,脸上一阵铁青,强自镇定了一下,抱拳道:“在下杜林,与义弟陈浩一向在鲁西,此次来到鄂境,人地生疏,不知三位大驾在此,多有得罪,尚请三位……”

他的话被一阵阴恻恻的语声打断:“哦,原来是鲁西双刀里的断魂刀杜林杜大爷,我们真是有眼不识泰山,把你给得罪了。”

断魂刀杜林见那说话之人是一个颔下蓄着一绺山羊胡须的枯瘦老者,而方才那一掌将自己义弟击飞出酒楼的矮胖老者却一直默然无语,冷冷地凝望着自己,眼中露出一片凶残之色。

他的一颗心几乎被提到胸腔以上,心中颤悚,方才的酒意已化为冷汗,颗颗浮现于额头,他一时之间说不出话来,目光自那一瘦一胖的老者掠过,落在那个穿着一袭粉红色的长袍,面孔雪白,如同敷着粉一般的中年文士身上。

对于这三个自酒楼雅座里一齐出现,突然出掌击毙夺魂刀陈浩的怪人,杜林默然忖想了好久,也都没有想出对方的来历,并且也一点都不知道那三个完全不同类型的人是如何会相聚在一起。

他在此时已没有心思去思忖许多,抱了抱拳,对那个枯瘦老者道:“在下匪号有污尊耳,阁下如此一说,在下更加汗颜了,只不知三位大名是……”

那枯瘦老者冷冷地笑了笑道:“不敢当得你杜大爷的奉承,老夫黑鹰何戟,这位是红犀褚彪……”

断魂刀脸色大变,一听那老者自报名号,顿时浮起一片死灰之色,几乎连手上的刀都已握持不住。

他非常清楚这黑鹰何戟一身大鹰爪功已至握石成粉的程度,厉害非常,而那红犀褚彪不但练成了十三太保横练的功夫,身上刀枪不入之外,并且一手红砂掌力,几乎打遍黑山白水而无敌手,他不知道这两个心狠手辣的煞星又怎会突然出现在武昌城里来,并且还与自己在同一个酒楼里喝酒……

此刻,他真是后悔自己为何要仗着酒意在酒楼里闹事,以致惹来了这两个煞星,眼见性命即将不保。

他心寒胆颤之下,强自镇定心情,道:“在下有眼不识泰山,原来是红黑双煞到了,难怪二位……”

他的话声未完,被一个尖细的声音所打断,他愕然望去,只见站立一旁的那个身穿粉红长袍,头戴文士巾的中年文士道:“你们跟他啰嗦什么?还不赶快打发他?”

话一出口,黑鹰何戟立即恭身道:“是,老朽这就打发他!”

断魂刀杜林一见黑鹰何戟竟然对那娘娘腔样的中年文士如此恭敬,心中不由惊疑之极,心念疾转之下,他陡然想起了一个人。

顿时,只见他双膝一软,跪在地上,手里的大刀已脱手落地。

他这个突如其来的举动,使得那三个人为之一愕,黑鹰何戟沉声道:“杜林,你这是做什么?”

他话未说完,杜林已朝着那中年文士叩下头去,声泪俱下地道:“小的不知是黑湖……冯大山主在此,求您老人家原谅小的瞎了眼,放过小的一命……”

黑鹰何戟冷笑一声道:“你既知有现在,方才又为何那样猖狂?”

杜林颤声道:“那是小的瞎了眼……”

“呸!”一声不屑的话语自他背后响起,只听得一个童子道:“真是不要脸,死就死了吧,还怕什么?偏偏就要叩头装孙子。”

黑鹰何戟就站在杜林之前,他闻声一看,只见那说话讽刺杜林的是个头梳双鬟的童子,他的眼睛一亮,立即转到站立在那童子身旁的银衫书生之上。

他心中立刻暗暗喝彩:“老夫走遍大江南北,也没见过如此俊逸的人才,若是让山主见了……”

心念一转到这里,他立即便想到自己此时正与山主在一起,下意识地转首朝身后的中年文土望去。

果然他见到那中年文士眼中射出兴奋的光芒,凝注在银衫书生的身上,几乎连目光都不愿转一下。

至此,他才恍然大悟,忖道:“难怪我们山主竟然与平时完全两样,话都懒得说了,敢情他又看中了目标,集中全部精神在那兔崽子身上,既是如此,我可不能拖延时间,打断他的雅兴……”

他一想到这里,立即便阴阴一笑,道:“这位小兄弟说得好,死就死了,反正二十年后又是一条好汉,杜大爷子,你还跪在这里做什么?”

杜林哀求了半天,也不见那中年文士多望自己一眼,他一听黑鹰之言,心中一凉,颤声道:“三位真要小的这条命不成?”

黑鹰还未说话,那站立一旁的红犀褚彪已向前跨了一步,道:“老何,跟他废话什么?你不愿动手,让我来。”

黑鹰何戟将红犀褚彪拦住道:“说好这个是让与老夫的,你不要插手。”

红犀褚彪一瞪眼道:“你要动手就快,老在那儿唠叨什么?”

黑鹰何戟道:“杜大爷子,你听到了没有?是要自己动手,还是要老夫偏劳?”

杜林见到自己如此苦苦哀求,并且还受到一个童子的奚落,依然不能逃脱被宰的命运,他咬了咬牙,拾起地上的钢刀,道:“我自己动手好了!”

话声刚出,他霍地站了起来,钢刀一抡,急速无比地朝黑鹰左肋斩去。

这一刀是他拼命攻出的,用力之猛,出刀之快,所攻出部位的狠辣都超出他平常的能力之外,刀光闪烁,寒气森森,刷地一声,已跃离黑鹰何戟左肋不足半尺。

那些站立在街道两侧观看这出闹剧的老百姓,突然见到断魂刀杜林临急拼命,挥刀出手,齐都哗然大叫,惊呼出口。

在他们的眼里,杜林这一猝然发难,向黑鹰何戟攻去,双方的距离既是如此之近,黑鹰何戟必然难逃这一刀之危。

谁知惊呼之声刚出,黑鹰何戟那个枯瘦如同麻杆样的身躯霍地向后缩退尺许,随着刀光在胸前急掠而过,他已冷笑一声,五指疾伸,向着钢刀上抓去。

那枯瘦不见一片肉的手指,漆黑如同鬼爪,还没等人看清楚他是如何出手,已经抓在那柄钢刀之上。

杜林一刀劈出,招式落空之际,正待变招直砍而下,岂知刀锋一转,已被黑鹰何戟五指扭住。

他大吼一声,运劲向后一夺,手腕急扭,将刀锋转偏,割向黑鹰何戟的虎口软肉,然后顺势往前一送。

他这一式乃是五虎断门刀法中的“顺水推舟”,专门用来对付空手夺刃的,狠辣无比,每每由于刀身的急旋而伤人之手,进而戳入敌人胸腹,置人于死地。

哪知他此刻所碰到的乃是以大鹰爪功立名扬万的黑鹰何戟,这一式虽然毒辣,却对于何戟那坚逾钢铁的五指毫无用处。

黑鹰何戟冷笑一声道:“米粒之珠,犹放光芒?杜林你这是真的找死了!老夫就成全你吧!”

他猛一运劲,逆着对方的招式,五指紧握刀身,往左边一扭,只听“格登”一声,那柄精钢炼成的钢刀已被他的指力折为两截。

杜林手里一松,发觉自己握着的大刀硬生生被对方一折两断,他心寒胆颤之下,方才的那股锐气已突然消失于无形,再也不敢与黑鹰何戟拼命。

猛地一掷手中的半截断刀,他身躯一转,有如丧家之犬样地飞身向着对面房舍上跃去。

黑鹰何戟冷笑一声道:“你要往哪里逃?”

他一个箭步急跃,枯瘦的身躯如同一枝黑箭,向着杜林射去。

单看他起步的身法,杜林还投踏上屋檐,必然就会被他追及,那么立即血洒街头,又是一条人命了。

整条街上一片肃静,无数道目光齐都凝注在这一幕追杀的惨剧之上,几乎连一根针落在地上都可以听得见声音。

黑鹰何戟一个箭步窜出,欲待施出“八步赶蝉”的轻功,凌空将杜林毙于指爪之下,哪知他身形刚起,眼前银光一闪,一条人影已较他更快地挡住他的面前。

黑鹰何戟蓄势急跃而出,那等急劲之势该是何等的凶猛?就连他自己也无法煞得住急冲的身子。

是以他一见眼前突然闪现一条人影挡住,没有任何考虑,右臂一抡往外扫去,嘴里大喝道:“让开!”

在他的本意,只是要将这猝然出现,阻挡自己的人影拨开,好让他能全力去追赶杜林,其实并无伤人的心意,因而力道只用出五成而已。

但他忽略了自己蓄劲急掠,再加上这五成的力道,其间所聚合的劲道该是何等沉猛,那人又是否能受得了?

他的手臂急抡出去,力道刚刚发出,耳边已听得那熟悉之极的话声:“何戟,不可鲁莽,赶快住手。”

话声一传进耳中,他立即便知道那是自己山主所说的,急猝之间,他根本就没有思考的余地,急施千斤坠,手臂也跟着一沉,卸下二成劲道。

可是尽管如此,他的手臂也扫中那人的胸前。

只听“噗”地一声轻响,黑鹰何戟这一臂如同击中败革之上,又好像打在棉花堆里,丝毫没有着力之处。

他心中大惊,还没弄清楚是怎么回事,一个身子已被对方提了起来,他左掌急伸护胸,右手五指箕张,疾抓而去。

他浑身的力道刚一运起,还未来得及发将出去,已觉得全身飘将起来,被一股劲道虚空抱住,往后一送。

心中惊疑未定,他那枯瘦的身躯已掷回原地。

这猝然发生之事虽然叙述起来繁杂,可是其间的工夫却是极短,黑鹰何戟还未弄清楚是怎么回事,身躯已经被那人送回原地站好。

他那张开的五指还未发出,已察觉自己脚跟踏实在地上,顿时僵立在那儿,有如一尊木像。

他一愣之间,已听得红犀褚彪怒喝一声,扬起那血红的手掌冲将前去。

黑鹰定了定神,只见红犀褚彪运起红砂手的外门秘功,向着那方才站立在杜林身后的银衫书生冲去,他这时才恍然方才阻挡自已的竟是那文质彬彬的书生。

惊愕之下,他想起自己运臂掌在那银衫书生身上的事情来,对于红犀的武功,他是清楚得很,因而他马上便察觉到红犀此去,可能要吃个大亏。

他正待出声阻止红犀的鲁莽行为,已听得身后传来那中年文土尖细的声音道:“褚彪,不可无礼!”

那中年文士的话声虽然跟女人所说出来的一般无二,可是对于红犀却生出无限的威力。

他那矮壮的身躯还未冲到银衫书生之前,便陡然打住,垂下了那只火红的手掌。

狠狠瞪了那银衫书生一眼,红犀褚彪哑声道:“兔崽子,今天若非看在我们山主面上,老夫便要你好看!”

那银衫书生微微一笑,道:“是吗?”

红犀褚彪还未说话,砚童已急窜而至,指着他大骂道:“你这混账东西,竟敢对我们公子胡说八道,敢情是不要命了!”

红犀褚彪怒喝一声,顿时将他那山主方才的话给忘了,一掌疾伸,威猛无伦地向砚童拍去。

他的身躯虽然矮壮重实,但是动作却较之枯瘦轻灵的黑鹰何戟毫无逊色,这一掌之势,不但凶狠沉猛,而且其快如电。

砚童话一出口,只见眼前红影乍现,带着一股沉郁的劲道已快速绝伦地疾拍而至。

他轻叱一声,虽然见到红犀一掌来势凶猛,却是毫无所惧,双掌一合,迎着对方攻去。

他不知对方所练的乃是外门红砂手,贸然地运掌攻将上去,眼看就要被对方掌力震断心脉而死。

突地身后传来一声沉喝:“砚童,你想找死!”

喝声里,他整个身子已被疾仲而至的一条手臂提将起来。

红犀楮彪在盛怒之下,出掌攻向砚童,根本就忘了方才那中年文土的警告之言,他掌刃一出,见到砚童不顾死活迎掌而来,脸色顿时浮现一丝狞笑,心中忖道:“这小杂种的胆子可真大,竟敢挡住老夫的红砂手绝技……”

这个意念未了,他已听得身后传来那中年文土的尖叫道:“褚彪,快躲!”

他心中一愣,还未想出个原因来,眼前银芒一闪,蓦地一声龙吟似的轻响声里,寒气已将他全身都罩住……

红犀褚彪心中大惊,面色顿时大变,他心知这是有人持着斩钢削铁的利刃,向他攻将过来,绝非自己这一身横练功夫能够抵挡得了的。

他上身陡地一沉,后撤三步,一个懒驴打滚,也顾不得丢脸与否,卖命似地滚了开去。

谁知他的动作不慢,那暴涨的银芒,更加快捷,寒芒乍闪,他只觉身子打了个冷颤,还没等他滚将开去,那道银芒已经倏地敛去。

红犀褚彪心中暗暗称幸自己逃过了那如同电闪的一剑,一连滚出丈外,右手欲待经地上一撑,站将起来,却突然发觉他那条右臂已经被人齐肘斩去。

身躯一个踉跄,他又重新跌倒在地,刹时只觉断臂之处血流如注,痛人心肺。

他此时再也没有想到为何自己如此快速地闪开,并且是以那样无懒的身法躲闪,却依然中了对方一剑,并且还毫无所觉。

那一剑之快速、犀利、狠毒,虽然在他身上留下一个如此深的剑痕,但红犀褚彪禀性剽悍,断去一臂倒也没有怎样,只是那一剑之威所加诸于他心灵的创伤太深了!

深得已足以伤害到他内心的最深处,使得他整个的斗志都为之丧失,丧失得设有一丝存在……

是以他一见自己血流如注,顿时发出一声呻吟,跌倒地上,站不起来了一一并不是他无力站起,而是他的意志已经受到重大的打击,使他站不起来。

黑鹰何戟脸色惊凛地跃到他身旁,将他扶了起来,问道:“褚兄,你怎么啦?”

褚彪望了何戟一眼,颤声道:“好……好快的剑!”

黑鹰何戟见到褚彪这等模样,不但不敢讪笑,并且还有同感。

他刚才置身于局外,亲眼见到那个银衫书生飞身移步,拉开砚童,同时拔剑出鞘,削断红犀的右臂,然后又急速置剑归鞘。

那一连串的动作,快速得使他的眼睛都没眨动一下,他眼见山主飞身前往救援红犀褚彪,却依然没能使褚彪逃过这一剑之危。

那等骇人的情景,此时一回想起来,仍使得他心神凛栗不已.更何况置身局外,死里逃生的红犀褚彪呢?

黑鹰何戟听了褚彪之言,一时倒忘了替他止血,凛然地道:“真是好快的剑,老夫这一生以来从未见到有人能施出如此快剑,并且还是一个年轻人,真不晓得他是哪一个剑派的……”

红犀褚彪咬着牙替自己断臂之处的血脉封住,然后道:“何兄,咱们可能碰上四大神剑手里的哪一个了……”

他话声未了,已听得那中年文士细声细气地道:“啊!原来尊驾是四大神剑手里的银龙剑客,难怪他们要吃亏了!”

那银衫书生左手挽着砚童,右手垂立肋下,冷冷地望着站在面前的中年文士,应声道:“不敢当得黑湖山主的恭维,在下龙中宇与天下闻名的黑湖人妖冯飞虹比起来还差得远!”

黑湖人妖冯飞虹闻声脸上微微一红,道:“龙少侠身为峨嵋掌门神龙老人哲嗣,一身绝艺居于四大神剑手之首位,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

银龙剑客龙中宇听到黑湖人妖丝毫不提刚才之事,一味地恭维自己,心中却一点没有欣喜之意。

因为他晓得这黑湖人妖身具异禀,在男人面前是个女人,而在女人之前却又自居男人,带着一群“裙”下不贰之臣,雄霸关中黑湖山寨,可算是黑道中的巨擘。

传说中此人武功非常高强,加之狡滑无比,是以武林中正道之人,一听他的名号都颇为皱眉,却又不大敢招惹他。因为武林中人大都晓得黑湖人妖出身漠北媚骨门,不但武功奇诡,并且身具特异的媚功,往往武功高于他的人,一碰到他,便屈服在他的媚功之下,所以他得以雄踞黑湖山寨十几年,没有被人剿灭。

龙中宇脸色寒凛,目光炯炯地凝注着黑湖人妖,忖道:“今日他若是要借着手下被我重创的原因找我麻烦,我便趁此机会将他斩于剑下,也好为武林除去这一丑类。”

他心中暗暗下了决定,沉声道:“冯山主不必如此捧我,在下这点功夫在山主你的眼里看来,大概也算不了什么,山主遍阅天下名士,眼中怎会有我龙中宇在内?”

他这句话是明捧暗贬,讽刺冯飞虹的,可是黑湖人妖听了不但不引以为耻,反而很高兴地道:“少侠夸奖了,飞虹一生之中阅人虽多,却从未见过如少侠这样俊逸挺拔,难怪传说中峨嵋银龙剑客乃天下第一美男子,此刻我能见到,确实是三生有幸……”

他微微一叹,道:“飞虹真为孟女侠而高兴,能嫁得如此璧人,我也为之暗暗妒忌。”

龙中宇听到冯飞虹愈说愈不像话,竟然提起自己的妻子中原一美盂丽玉来,并且还说怎么妒忌不妒忌。

他看到黑湖人妖的作态之势,不由一阵呕心,皱了皱眉,道:“门山主不需提到如此之多,只请问你对于贵属下之事该如何善后?”

黑湖人妖冯飞虹凝望着龙中宇的脸庞,面上现出一片痴迷之色,闻声诧异地道:“什么事如何善后?”

龙中宇冷笑一声道:“在下出剑将贵属斩去一条臂膊……”

“哦!原来是那件事!”冯飞虹似乎恍然大悟,笑了笑道:“区区小事,不必少侠挂心,那是他们活该自找的,随他们去好了!”

龙中宇看到那目光紧盯着自己,不由得暗暗打了个寒噤,全身汗毛一阵竖起,暗自忖道:“江湖上传言不假,这黑湖人妖真是个人妖,不然他又何必用这种目光盯着人?怪不得我方才在奇怪他为何要目不转瞬地死盯着我,以致我猝然出手,他都来不及动手阻止……”

他只觉自己有一种受侮辱的感觉,脸色微变,眼中射出寒冷的眼光,沉声道:“冯山主身为黑湖山寨山主,统率无数绿林豪杰,难道如此便算了不成?”

黑湖人妖一怔,随即笑道:“不算又怎样,奴家可不愿跟少侠动手。”

龙中宇听到那娇滴滴的话语,出自眼前这身穿文士长衫的黑湖人妖冯飞虹嘴里,听来只感到全身一阵肉麻。

尤其是看到对方身穿文士衫,却自称奴家,那种滑稽可笑的感觉,直使得龙中宇又加上一阵恶心。

他深吸口气,道:“冯山主如此做,难道不怕贵属心寒吗?”

黑湖人妖冯飞虹笑道:“方才奴家又不是没有出言阻止褚彪,谁叫他不知死活地向少侠动手,就算少侠不惩戒他,奴家也要将他一条胳膊斩下来,他既违反奴家令谕在前,复又抗拒少侠在后,斩去他一条手臂还算他幸运了,他的心还寒什么?少侠说笑了!”

龙中宇听冯飞虹如此不怕羞耻地说出这一番话来,真是无法回答,他想要直接向冯飞虹挑衅,却又说不出来,是以一时之间,怔在那里。

黑湖人妖抛了个媚跟,道:“龙少侠,此地说话不方便,能否容奴家做东道,我们到酒楼里去……”

龙中宇一口回绝道:“对不起,在下尚有约会,不能陪山主了。”

黑湖人妖一脸失望之色,道:“奴家好不容易能够见到龙少侠,却……”

龙中宇冷冷道:“在下是堂堂男子汉大丈夫,可不愿见山主身着文士衣冠,却自称奴家,请容在下告别了!”

“等一等!”

龙中宇才走了两步,却听得身后传来黑湖人妖之声,他缓缓地转过身来,道:“山主还有什么事情……”

他话未说完,已被眼前所见到的情景一惊,是以话声为之一顿。

敢情在他转身走去的一刹,那黑湖人妖已脱下身上的粉红色长袍,卸下头上戴着的文士巾,现出里面穿的绣花罗裙,猛一看去,倒是颇为美艳娇柔。

想必是那满街看热闹的人也都为眼前突然出现的奇景而惊,齐都张大了嘴,瞪大了眼,看得傻了。

黑湖人妖冯飞虹向着龙中宇一福,道:“奴家这副棋样,还能够入得了少侠的青眼……”

龙中宇吁了口气,冷冷道:“冯山主固然美艳多姿,但是较之拙荆却是还差上一等。”

黑湖人妖冯飞虹听了这番话,不但不感到难堪,反而沾沾自喜,道:“孟女侠之美固然天下皆知,然而奴家之美亦是名动武林,能被少侠如此夸奖,更感到荣幸……”

龙中宇心中暗道:“真是个不知廉耻的东西!”

谁知他这个意念刚刚萌起,冯飞虹却突地朝他嫣然一笑,霎时,他只觉眼花缭乱,心旌动摇,感到冯飞虹那一笑,真是美得不可方物,惟有史书上记载的倾国倾城之笑才能得以比拟。

冯飞虹见到龙中字眼中现出迷茫惑然之色,心中一喜,笑道:“龙少侠,奴家可否请公子到酒楼一叙……”

龙中宇到底是出身名门,身为峨嵋掌门之子,武林四大剑派的年轻高手中的高手,他虽然受到冯飞虹的迷惑,心旌动摇,几乎不克自持,却在刹那之间,借着精深的内功定力把持住了。

他深深地吸了口气,右手一握剑柄,沉声道:“在下多谢了!”

说着转身便走。

他才走出一步,这才发觉砚童痴痴地立着,目光呆凝地望着冯飞虹,竟也被她迷住了。

他一拉砚童的手,道:“砚童,走!”

砚童唔了一声,仿佛自梦中惊醒,脸色绯红地跟随龙中宇行去。

银龙剑客龙中宇携着砚童之手,刚刚转身行了几步,身后又传来黑湖人妖冯飞虹的话声道:“龙公子,请稍留步。”

龙中宇剑眉一皱,忖道:“这个妖妇三番两次地唤住我,到底是为什么?”

他脚下一顿,还没转身过去,已听得身后黑湖人妖细碎的脚步声传将过来。

他心中不明白冯飞虹到底是何用意,一听得对方自身后急步而来,连忙深吸口气,运起全身功力,陡地转身过去。

他此刻全身上下,没有一处不被真气所布满,是以衣抉微鼓,转身之际,有如一面铁板,连动都没有动一下,随着他这一陡然转身,冯飞虹啊哟一声,急忙退了几步。

敢情龙中宇目光冷厉如剑,全身散发出一股慑人的气势,虽然没有拔剑出鞘,在这一转身之时,那股剑气却已经逼射出去。

黑湖人妖冯飞虹身具异禀,凭着她那一身媚功,从黑白两道的高手之前得到不少秘传武功,她当然能够清楚此时龙中宇全身恍如一支出鞘之剑,随时随地都可以伤人致死,流血五步。

因而,她踏着细碎的步子奔向前时,却在龙中宇一转身的刹那,激流勇退了回来。

龙中宇目光寒冷地凝望着冯飞虹缓声道:“山主,还有什么事吗7”

黑湖人妖冯飞虹的身躯恍如风前柳叶样地颤摇了一下,然后轻轻地伸出那“柔黄”拍了拍胸口,娇声道:“啊哟,龙公子,你别那么凶好不好,可把奴家吓坏了!”

龙中宇见到黑湖人妖冯飞虹作出那等神态来,眉峰一聚.正待发话,却发觉到自己所逼射出的那股锐利的剑气,竟然在对方的媚态之中消失于无形。

他暗暗惊忖道:“扛湖人传言这黑湖人妖厉害非常,既败坏不少女子的贞操,又制服许多绿林豪杰,使得黑白两道的高手都对她望而生畏,今日一见,果然不是虚假,单看她借着身躯的摇摆,便将我逼出去的剑气消灭殆尽,便知她本身武功高明到何种程度。”

这个心念如同电闪般地在脑海中掠过,他把真气一凝,右手已迅捷之极地按在剑柄之上,默然地凝视着对方。

黑湖人妖冯飞虹见到龙中宇右手按在剑柄上,心中也是一惊,她晓得自己若是不打算就此与龙中宇分个上下,那么便要立即撤退,免得对方拔剑出鞘之后,非至分出生死方休。

她对于龙中宇颇有好感,自然不愿在这个时候与他翻脸相向,以致闹得不可收拾,坏了以后的大计。

是以她心念一转,立即退了两步,面色凝肃地道:“龙公子,奴家知道你此去是参加五大剑派的剑盟大会,会前可能没有时间,但望会后公子能拔冗至黑湖山寨一行,奴家当一尽地主之谊,为公子……”

她刚说到这里,已见到街上传来一阵喧闹之声,自远处缓缓驰来数骑骏马,随着人影的闪现,拥挤在道上的人群纷纷让了开来。

黑湖人妖话声一顿,目光凝望远处,龙中宇已有所觉,他循着她的目光倾首望去,只见那当头驰来的一匹栗红色骏马上骑着一个身穿古铜色绸袍,圆脸大耳,眉目慈蔼的中年大汉。

他缓驰而来,颓下的三柳紫金色的长髯微微飘拂着,面上现出笑容,不停地向着街道两侧的路人打着招呼,不用说正是武昌城里极具声望的宫北斗大员外。

龙中宇的目光闪过宫北斗颔下的三柳长髯,凝目望去,只见紧跟在宫北斗身后的两匹马上坐的是一个中年道士和一个青裳少女。

远远的两匹黑马,距离宫北斗约有八尺之遥,马上坐着的是两个年仅二十余岁,背插长剑的年轻人。

他们俩人并辔而行,面现愉快之色,似乎相谈甚欢,融洽之极。

龙中宇看到这里,耳边传来黑湖人妖冯飞虹之言:“龙公子,剑会之后,奴家将命人相引公子到黑湖一游,到时再与公子把盏长谈,现在就此告辞了。”

话声一传进耳里,他立即回过头来,谁知眼前已经没有冯飞虹的人影,不知道她在何时离去的。

龙中宇一愕,目光闪处,只见人头晃动,齐都翘首瞻仰宫大员外的风采,哪还找得到冯飞虹在何处?

他也懒得去仔细忖想冯飞虹为何见到宫北斗一行人到来,便躲闪开去的理由,更不把她邀约自己之事放在心上,转过身来,他向着宫北斗迎了过去。

此时,那身着古铜色绸袍的宫北斗,也远远望见了龙中宇,只见他老远便打了个哈哈道:“龙少侠,原来你在这儿,难怪老夫久等你不到……”

龙中宇抱了抱拳道:“要宫前辈久等了,晚辈真是失礼了。”

宫北斗满脸笑容地自马上跃了下来,握着龙中宇的手臂道:“这是说哪儿话,都是自己人,龙少侠也不必客气了,老夫且为你引见其他三位少年侠土,你们也好多……”

他在说话之间,已看到龙中宇身后躺着的那具尸体,话声一顿问道:“那是……”

龙中宇见到宫北斗提起地上的尸首,于是将方才的事说了出来。

宫北斗哦了一声,怒道:“怪不得老夫得到消息说黄鹤楼死了人,敢情是那个人敢在此闹事,她也真是胆子不小,竟敢在武昌城里杀人,真个太过猖狂。”

他话声一顿,望着龙中宇,道:“那人妖在少侠面前如此放肆,少侠竟也放过了她?”

龙中宇明白宫北斗话中之意,淡然一笑道:“这本是那鲁西双雄太过于不对,借酒装疯大闹酒楼,也怪不得黑湖人妖动手杀人,事后在下并严惩那红犀褚彪,数次激她动手,那人妖却始终没有反脸,因而在下……”

宫北斗笑道:“以龙少侠这等英俊风姿,那人妖只怕早已魂飞天外,岂会跟少侠动手?”

龙中宇剑眉微皱,道:“宫前辈说笑了……”

宫北斗见到龙中宇脸现不悦之色,连忙转换话题,指着身后的那个长髯道人,推介道:“来,龙少侠,老夫为你介绍一下,这是老夫师兄乙木,此次掌门师兄正是命他下山,迎接四位赴武当参加剑会……”

龙中宇一听面前这个瘦癯的中年道士是武当派第一高手,昔年参与剑盟大会获得首位的乙木真人,不由肃然起敬,抱拳道:“在下龙中宇见过道长。”

乙木真人那冷癯的目光掠过一丝奇异之色,闻声打了个稽首道:“龙少侠不必多礼了,贫道有幸,能见到昔年故人之子如此英姿勃发,感到欣慰无比……”

他话声微微一顿,道:“令尊近来可好?”

龙中宇道:“托道长之福,家父身体健康得很。”

乙木真人道:“自二十年前剑盟大会后,贫道即潜修于武当别府,一直没有见到令尊,甚至连十年前他接掌峨嵋一门的大典,也都没有参与,真是感到愧对故人。”

龙中宇正待说话,紫髯金剑宫北斗已呵呵笑道:“师兄,你们且到黄鹤楼上边饮边谈如何,此刻让龙少侠在此站着也不太好。”

乙木真人目光一闪,只见那三个年轻人也都下了马,疑目望着自己,而那些在街道两侧站立的路人,也都以看热闹的神色,往这边望来。

他颔首一笑道:“贫道见到故人之子,一时忘了身在何处,倒让师弟你说起闲话来了。”

宫北斗呵呵笑道:“小弟哪敢说师兄的闲话?只是小弟负责招待四大剑派的少年剑士,此时竟招待他们站在街上喝风,岂不是让他们怪怨我们做地主的太不讲礼貌了?”

他话声一停,接着又道:“来,你们四位大概是互相之问只是闻名而没有见面,老夫且先为你们几位介绍一下。”

他指着那青衫少女道;“这位是华山铁木姥姥的爱徒冷梅剑何素月何女侠!这位是来自昆仑的西疆快剑柴隐农柴少侠。这位是点苍天南一剑燕白燕少侠。”

龙中宇随着宫北斗的介绍,一一与其他三人见礼,他只见那冷梅剑何素月长得颇为秀气,却并不很美,粉脸之上时时浮起冷煞寒凛之色。

而那来自昆仑的西疆快剑柴隐农则是时时露着笑脸,那一张朴实忠厚的脸孔,所给予人的感觉是可亲的。

他们俩人见到龙中宇,齐都露出惊奇羡慕之色,冷梅剑何素月脸靥上的寒霜都消失殆尽,怔怔地望着龙中宇,几乎都忘了回礼。

只有那来自点苍的天南一剑燕白却是满脸淡漠之色,跟中流露出明显的妒忌之意。

龙中宇看到这天南一剑燕白长得颇为俊逸,只是皮肤微黑,想必是因为见到龙中宇那俊逸的挺拔之容,才使他现出妒忌之意。

龙中宇心中暗笑,一一答礼,也没有计较燕白失礼之处。

天南一剑燕白看到冷梅剑面上的神情,嘿嘿笑了声道:“小弟久仰峨嵋银龙剑客英俊潇洒风度不凡,今日一见龙兄之面,果然证实传言不虚,若以龙兄这等丰姿说来,难怪能名列武林四大神剑之首位……”

银龙剑客龙中宇明白近五年来被扛湖中列名为四大神剑的四个人中,自己居于首位,而那天南一剑燕白则排名在西疆快剑柴隐农之后,名列第三,只比冷梅剑占前一位而已。

他此刻听得燕白之言,明白这句话里是指自己只凭着漂亮的脸孔才能居于四大神剑手的首位,若论真实本领的话,其实并不怎样……

他的脸色微微一变,尚未出言反驳,只听得冷梅剑何素月道:“燕大侠这么一说,小妹排名最后,是长得最丑了’”

天南一剑燕白似未想到冷梅剑会对自己施以反击,他一时为之语塞,说不出话来。西疆快剑柴隐农跟燕白相谈甚欢,此时见他窘在那儿,连忙把话接过道:“燕老弟也真会开玩笑,如果以美丑决定徘名的话,那么愚兄岂不也应该是风度翩翩的美男子才行,怎会长得这副怪模样?”谐笑着又道:“就跟刚从炭窟里烧出来的黑炭一样……”

他话未说完,已使得众人为之大笑不已,燕白知道柴隐农是替自己解嘲,是以感激地望了他一眼。

龙中宇见到柴隐农以自己作为例子来替燕白解除窘态,不由颇为感动地忖道:“这柴隐农果然忠厚老实,较之燕白比较起来,更值得与之推心置腹,深交一番……”

在哄然的笑声里,宫北斗道:“四位少侠请一起登楼,老夫已备好粗菜水酒,等候与各位把盏言欢……”

柴隐农颔首笑道:“宫前辈这句话真是深得吾心,在下一听有酒,那藏在胃里的洒虫早已爬到喉咙里了!”

燕白跟着笑道:“小弟自晌午赶到武昌,就等着此刻,若非龙兄迟来,小弟早已喝上了,等会儿可要罚龙兄多喝三杯了!”

冷梅剑何素月深深地凝望了龙中宇一眼,道:“对,龙兄迟到,害得大家久候,是该先罚三杯,不过燕兄适才说错了话,也该要罚三大杯才对……”

燕白见到何素月帮着龙中宇说话,心中极为妒忌,可是却又不便表露在面上,闻言笑道:“是,小弟出言无状,确该罚饮三大杯酒,不过三杯之后,小弟可要再敬何女侠三杯……”

冷梅剑何素月冷冷一笑,道:“小妹虽然没有燕兄酒量,却也不在乎区区三杯,反正剑会是在后日举行,小妹也不在乎酒醉。”

燕白笑道:“久闻华山冷梅剑何女侠巾帼不让须眉,今日一见,不但言词锋利,并且酒量也不小,等会儿真要好好领教领教……”

宫北斗见到燕白又转移目标向冷梅剑挑衅起来,他没等何素月峨眉竖起反唇相讥,赶忙笑道:“老夫好在准备充分,决不怕各位海量,等会儿尽管喝便是,来,各位少侠请登楼,老夫尚要吩咐他们几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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