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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四、枝中有节 节外生枝

展宁的一条身子,宛如断线了的纸鸢,直在往下坠沉……坠沉……

身不由已,沿着石楼山的百丈幽壑,好似陨星泻落一般!

他觉出有些昏眩,也有些浑身飘飘地。

但是,他没受伤,虽然知道在坠进如此笔陡的绝崖险境,一身超凡的脱俗的傲世神功,将也无法施为,任你是个铁铸罗汉,也自必无幸理!

尽管如此,他极力使灵台间保持静如止水,绮念尽除,一心在为生机打算。

他有心攀那与凸出在岩石间的葛藤树根,一伸手,他又失望了!

一则因为下坠的速度太快,快得几是间不容发,明明就在他眼前的东西,咫尺千里,就在他举手之间,失去了踪迹!

再则呢,他几乎不敢举眼望这一片断崖,只要他多望一眼,便要加深他的昏眩,而使自已浑浑噩噩的!

现在,他已筹思得一个应变之策,那就是如何能使下坠的身形缓慢下来方好?

只要身形能够缓慢下来,就便落下幽壑的谷底,接连几个身法施展开来,不也仍能逃脱一劫之危么?

想得固然好,猛然只向下泻的身形,岂是他能控制得了的?

意念湍飞之中,身子也迳在下沉不已……

一转眼,便就落下崖去四五十丈之多!

展宁暗自哀叫一声:完了!这次想是真正完了!

当这一抹绝望而灰色的念头陡然升起,他索性双目紧闭听着耳旁的虎虎风声,一任身子往下坠沉,又坠沉……万念俱灰之中。他也只好听天由命了!

倏地——

一个万分神奇,而又令人无法置信的转变发生了!

因为,当展宁身不自主,自以为生机已失的一刹那,他的猛然下坠的身子,咚地一声,像是撞到一段大树的粗干之上!

这一撞,撞得过份离奇而突兀,撞在他背后,顿使他痛不可支……

经这一撞,借那粗干的反弹之力,他的下坠之势,却也向上抛了一抛……

一撞一抛其疾无比,那给容人有思考余地?

现在,展宁求生心切,那里还顾得背部的痛楚,乘这一抛又一坠的毫发之间,看也没看清撞着自己身后的,究竟是什么东西,双手赶忙一抄……

左手抄了个空!

右手却抓住了一截枝干!

一把抓实,展宁虽觉身形上下连幌几幌,一无犹豫地,左手又搭了上去!

身形算是定止住了!

展宁暗叫一声:“幸运!幸运!”这才启眼打量上来——

这是一株盘虬的百年老松!

这松树体积可是真不小,松针密如伞盖,根部打削壁间向外伸展出来!

像是一支巨人的手臂向外伸张着!

展宁绝处逢生,难禁心头一股狂喜,双臂一用力,便揉身上了枝头。

猱身攀上一段碗口粗细的相干,这才一如恶梦初醒般,吁出一口大气……

本能地,上下一打量——

先看上面,浮云漫掩峰头,一眼看上去无尽无止……

只须看得这一眼,自已劫后余生的机缘,令他自也无法尽信了!

再望望脚底,由此处至崖底,约莫不足三十丈高下,谷底酌林木山石,隐隐约约一眼可见全貌!

那也就是说,若由此树再度失足落崖,只要在中途觅得一个借力之处,凌空几个盘旋,生命大致是可保无虑的了!

展宁的忖念尚未终了,当顶又传来急速的破空之声……

他骇诧不已中,猛然一抬头——

地狱谷主的身子一如流星下泻,电疾风快地。也自当头摔了下来……

他焉能想到,接踵又有人失足落下崖来?

掉下来的人又是他的深仇大敌,互不能容的地狱谷主?

转眼间,来人四脚八叉,行将落到展宁当顶,真个其疾无比!

展宁至情至性,立意要想挽救这重蹈他的覆辙,与他命运相同的人,故而,左手紧紧攀在树干间,右手疾出一掌“十二天罡”,掌劲一吐,来人的身形,便向上抛了一抛……

随着这一抛,地狱谷主自丧胆亡魂中,发出一声惊哦来。

闻声知人,展宁心弦一额,当即也就省悟过来了!

既已知道自己出手援救的人,乃是集万恶于一身地狱谷主时,他牙关猛然一咬,一股愤恨之情油然而生!

这时,那地狱谷主,已安然落身在松针密如伞盖的枝巅上!

身形不过上下巅了几巅!

想是那地狱谷主也懵然警觉,这死中逃生的转变来得太以突然,他一手攀牢枝巅的细干,手脚一卷一伸,便也猱上了枝头。

神色张惶地,目注着此刻正站在粗干上的展宁,一咧瘦腮,绽出几丝干涩的笑意。

谁也说不出,他这一笑,代表的究竟是什么情感?

这一笑,看在展宁眼里是邪恶,是狰狞,简直象是一头受制于人的猛兽一般!

就因为他这一笑来得过份离奇而勉强,顿使展宁双目尽赤,血脉急遽贲张!

他呀关咬得作响,手指攀住树巅的地狱谷主,沉声喝道:

“邬子云,算我展某瞎了眼,出手援救你这万恶不赦的混世魔王,哈哈,这样也好!在那羊角碛你曾放过我一次,这一来,我俩前帐一笔勾销,互不相欠了!”

地狱谷主阴笑接道:

“少侠的言中之意,是说我俩今日同是死中逃生的人,抛开今天不谈,往后……”

“抛开今天?哈哈哈哈……”

一声厉凄长笑撼谷震峰,真个刺人心弦之极!

敞口厉笑了几声,手指地狱谷主又道:

“邬子云我来问你,我父亲葬身在你地狱谷的血海深仇,你无端杀害武林中恁多高手,适才在那石佛头顶暗算我的一掌,这笔帐又将怎生说法?”

听这一说,地狱谷主也知当前之事已是无法善了,身子向前微微蠕动,抓紧在一段较粗的枝干上,单掌默连掌劲,指望一言不合,抽冷子给他两掌。

口里却在含笑出声道:

“少侠,天长日久,来日方长,我俩何必斤斤计较眼前之争,我别的不敢夸口,我一旦绝处逢生,保证将我地狱谷人马撤离石楼山,决不干扰你的行动如何?”

展宁哈哈大笑道:

“堂堂一位地狱谷主,一往以执武林牛耳为雄图,将黑白两道豪杰英雄视如无物的邬大谷主,怎么今天也摇尾乞怜,说出恁般有损尊严的话来了,哈,哈,哈哈哈!”

挪揄地一声狂笑过后,脸色一板又道:

“邬子云,我俩难得有今日狭道相逢,我给你一次公平的机会!”

“怎样的公平决斗呢?”

展宁睥睨一笑道:

“我俩此刻同时站在树上,一掌接一掌,以内力比胜负,以掌式见高低如何?”

地狱谷主连连摇头道:

“不公平!这样不公平!”

“吮?”展宁似觉意外,皱眉喝道:“为什么?”

地狱谷主手指展宁立足之处的粗干,阴声笑道:

“你在里,我在外,你立足的枝干比我粗,这那能算得什么公平?”

“依你说……”

“若无法易位而立,至低眼度也要彼此待遇相同,是不是?”

展宁恶狠狠的瞪了地狱谷主一瞥,却也迳自点一点头。

启眼上下左右打量,意在找寻一处与他立足之地能比例的枝头,存心要那地狱谷主心服口服,避免胜之不武,落人口实。

地狱谷主恶毒无比,他却意不在此,乘展宁疏神四处张望中,遽起发难……

遗发一招“十室九空”,掌劲舍九打一,全力对准展宁胸头劈去!

来势劲急,狠辣无比!

诚如在石楼山下,那红衣番僧之所言,展宁这一生尝够了别人暗算的滋味,此刻面对着的,又是险恶成性的地狱谷主,你想他那能不留神?那能当真松弛戒备?

何况地狱谷的诡谲神色,又早已落在他的眼里,展宁纵然愚蠢如牛,也不会重蹈翻身落崖的覆辙!

地狱谷主这招“十室九空”来得过份迅猛,展宁若要翻掌来接,已是来不及了!

耳闻异声,点足猛然一纵身,窜进了当顶的松针中,一股澜卷波翻的破空掌声,打展宁脚下呼啸而过……摧枯拉朽的狂风劲气,打得枝叶四处乱窜不已。展宁未受暗算,却也怒极恨生,单掌一亮,疾推一掌道:

“好个行事光明磊落的地狱谷主。现在想必你无词可辩了,接招!”

掌随声发的这一招,恰恰与地狱谷主伸手暗算过来的第二招遭遇上了……

两股掌劲接实,发出轰地一声!

“十二天罡”的神力,究竟胜过地罗第十式的“十室九空”,两股气流碰撞在一起,展宁脚下的枝头虽也应震颠几颠,那地狱谷主却似遭到铁锤大力撞倒,紧攀住的枝头,却在一上一下的起伏不已……

地狱谷主唯恐再度失足落崖,两手牢攀在枝巅,攻势也遽然一止。

展宁见状哈哈大笑道:

“狗贼,你一向作恶多端,今天是你的死期到了!小爷一生不曾暗算过人,现在我让你也来尝尝地罗掌的滋味!”

话说终了,果然以右手紧握树干,左掌作势前推——

这是地罗十二式“十二地煞”!

“十二地煞”与“十二天罡”有异曲同工之妙,神猛无比,岂是地狱谷主能够抗衡的得了的?

不论是在方才,抑或是在石楼山顶的石佛寺前,邬子云已经生受过展宁掌上神功的威力了,他有自知之明,他知道,与其硬打硬接,不如闪身躲避的好!

但是,立身在这向崖外伸展的松树巅头,仗以成名的“苍鹰戏云”巧妙身法,自是无法施展得开,若要提身在这闪躲避,还不是势比天登天还难?

难道就是恁般任他出掌袭击,闭目等死?

地狱谷主单闯进中原,造成当前武林中无人敌挡的血腥气氛,当然也有他不凡的心机与傲视群英的功夫与智慧,此刻面对强敌,下有危崖,眼珠左右一转,却也计上心来。

他,一也不吭,既不所以嘲笑,也不闻侮心烦,两只手紧紧握住杯粗细的松树枝干,鹞眼神光陡闪,瞪住展宁一瞬也不瞬……

眼看这招“十二地煞”来得切近了,猛然一连“千斤坠”身子连枝往下一沉……

身子一沉,手持枝巅的树枝向上再度弹起时,展宁打斜刺里凌厉劈来的一掌,却被他躲过去了!

展宁哪愿就此甘休,睚眦欲裂中一掌连一掌!

地狱谷主眼尖手快,连劲也自一弹再一弹!

掌掌俱皆落了空,沉猛无情的劲气狂风,打地狱谷主身前左右呼啸而过!

枝断,叶解体,应掌劈得四处纷飞!

展宁恨极也怒极,口里暴喝一声,一连又发三掌!

三掌仍旧一无建树,招招落了空!

这种绝世无俦的掌上神功最是消耗内力,展宁焉能不存凛于心,不暗自理会得?

一丝灵念索上心头,他憬然暗忖道:

“现在既无法力胜,便该智取!”

有两个办法——

一个呢,便用声东击西,令他防不胜防;

再一个就是劈断他存身的一截枝头,使他再度坠下崖去!

不过,第二个办法去不是上上之策,若是这凸出断崖古树根基不牢,牵一发而动全身,我与他落个同归于尽,岂不又糟了!

管它,先用声东击西的办法试试看……

想到这里,口里先自“嗨”了一声,左掌猛然一亮……亮掌却没吐劲!

地狱谷主老奸巨滑,哪里又能轻易受人计算?

先前几番躲闪,俱是他眼看掌劲狂风行将摆身,方始沉身展开行动,此刻虽然听得吐气开声的一吼,不见掌劲漩涌过来,故而,动也没挪动一下!

想是他揣知展宁的所用的计谋,响起他自鸣得意的一串阴笑之声!

天,黑下来了!

夜雾轻障,视界也逐渐模模糊糊……

展宁奈何不了攀紧在枝头的地狱谷主,心里暗自一发狠,索性一屁股坐在粗干上,双腿圈住树干,空出两只手来笑道:

“狗贼,现在你可要小心了!”

话落,掌到,两股劲气陡生。

地狱谷主做梦也没想到,这娃娃居然不顾有翻身落崖的危险,能够空出双手来发招,眼看排山劲气已到身前,身形往下又自陡然一沉。

一沉一起,俱在顷刻之间。

乘这猛然一起之势,地狱谷主已然弹到展宁的头顶,他立意狠毒,暗暗腾出一只手来,遽起一掌,便可将展宁推下崖去!

殊不知聪明反被聪明误,他的如意算盘打错……

殊不知展宁此刻盘腿坐下身来,故意空出两只手,就是要乘这暮色未尽的一刹那,给他一顿胡打乱打!一阵猛打!

两掌一合,推出手来的自然也是无法颃颉的“天地一元功”!

眼看地狱谷主连劲沉下身来了,展宁不持掌劲用老,早已撤招收式,上下再一分。

心想,不管你是上还是下,要躲开我这两掌俱是万难!

展宁以没想到,地狱谷主在起落躲避中,尚有分掌下袭的胆量。

说时迟。那时快——

意想不到的两股掌劲,空中接实了,发出震耳欲的轰然一声!

一俟两股气流接实,地狱谷主顿觉右臂疼痛如割,气血一阵翻涌。

身形向外滑去了一尺有零,几乎,便就失手落下崖去!

现在,他魄散魂飞,那里还顾得右臂的痛楚,双手搭牢在枝干上,随着枝巅下坠之势,再度向下沉去……

枝巅上下跳跃不已,地狱谷主却默默连集内力,来镇压急骤韶涌的气血。

这一掌,接得当真出乎意料,好在展宁盘腿坐得牢,否则猝不及防,猛然生受这一震,不使他落下崖去才怪!

暮色已浓,他焉能想到地狱谷主应掌已然受了内伤,他自顾按照既定了的狠劈计划,牙一咬,上下又连发六掌!

地狱谷主在运功疗伤,枝头失去了人为的控制,虽然它仍在上下起伏不已,却完全是自动自发所使然,那有经人控制来得灵活?巧妙?

展宁疾出立掌上下乱劈,有两掌却是奏了效,打个正着了!

地狱谷主以带伤之身,一掌打在他的小腹上,咚的一响,如中破革!

使他发出闷哼一声!

再一掌却掸在他的肋下,肋下是人体最脆弱部份,他若要再加苦撑,禁不住锥心刺骨的一陈痛楚,已是无能为力了!

他忘了此刻正身处在危崖枝端,极端痛楚中一松手……

待他发觉惊叫出声时,已是身不由已,滚滚危崖去了!

展宁心境一宽,喘出了积压在胸头的一般恶气。

但是,他并不就此甘心,伸手紧攀在枝头,俊目凝神,追踪着地狱谷主直向下落的身形,打量下去——

眼看那地狱谷主身形愈落愈低……愈落愈低……

终于摔落在一堆树叶之中,一无动静了!

这魔头摔死没有呢?

我该寻觅一条直达崖底的路,下去察看察看才是!

说什么也该先离开这棵松树再说!

想到这里,展宁似是毅然决定了心意,掉脸转头,打量那凸的危崖部份……

他一眼还没望得真切,危崖幽暗明影之中,传来一句意想不到的人语道:

“少侠,你血仇已偿,老朽为你深致贺意,依你看,地狱谷主那魔头,是死是活?你究竟看清楚没有?”

这句人语来得过份离奇,展宁冷然不防,着实也吃了一惊?

骇诧中,禁不住寒生脊尾。凝神望向崖边——

展宁此刻所存身的这棵古树凸出崖外约有三丈光景,老松根部,几乎正是一座石洞的出口之处,月黑无光,那处石洞一眼不能见底,幽暗暗的阴森无际。

暗影之中,一排站着三个人!

一连三个幽灵,并排站在老松根部一动不动!一任夜风拂动衣角,发出趾趾声响!

这是谁?

任他展宁内力精湛,目力绝佳,在夜色笼罩之下,却也无法看得真切!

就听方才出口招呼之声,分明就是贺天龙!

贺天龙不是被酒怪老哥哥飞起一脚,踢落在龙门急湍中去了么?

未必他遇救脱难了?

展宁疑念生中,擎枝逐渐向崖边接近,口里应道:

“崖边站着的,是哪三位大侠……?”

口里搭汕着,手脚并用,却向崖边接近过来……“站住!”

一声大喝出自中间那人之口,展宁怔神中,那人接口又道:

“你小子若敢前进一步,贺某这就要六掌齐发,将你也推下崖去!”

一声贺某,将展宁心头的疑团解开了!

自称贺某,不是贺天龙是谁?

这真是冤家路窄,两造又在这悬崖绝险的狭道上相逢了!

中间的一人既已认定是贺天龙,那么,他一左一右站立的两个人呢?谁?

右面那个临风裙带起舞,活脱脱是个女人,敢情她就是就菊花仙姑?

未必她也在龙门山落崖不死,遇救脱难了?

这又是一桩使人无法置信的希罕怪事哩!

那么,左面那人是谁?

贺天龙老鬼,心机委实恶毒无比,他大难不死,对我展宁却是一个莫大的威协!

他明知地狱谷主在此布有重兵,毫无顾忌的闯入石楼山来为的是什么呢?

不用说,这老鬼对宝藏不能忘情,他是冲着藏宝而来的!

正因为他有此预谋,说不定他早就寻到藏宝之地了!

说不定这石楼山的藏宝之处就在这石洞左边!

否则他三人守在这儿干什么?

未必他能未卜先知,测知我与地狱谷主,要相继翻身落下崖来?

在这百年古松上,有一场双雄争胜的闹剧好看么?

存有这种想法,当真是既幼稚又荒唐!

现在他三人并排阻挡在老松根部,以六掌齐发来威胁我,如果他立意要报龙门山挖目之仇,立意要致我于死地,发掌就是了,用得着恐吓?用得着示警?这里边必然大有文章!我何不也乖巧些,未始不能在他等自得意满之中,套出许些口风来?何不如此如此,这般这般……

一念既定,他当真在树身两丈以外停下身来,故作胆寒地道:

“贺大侠不容我傍树前进,就要我定止的悬崖上端,不进不退么?”

黑暗明影中,传来贺天龙一声厉笑道:

“人说我贺天龙面善心恶,现在我也顾虑不了这许多了!此刻我等六掌齐发,你小子纵然武艺再高,自信在无法飘闪的情况下,能够接得下来?”

又一次说到六掌齐发。

展宁心里暗自嘲笑道:

“何必夸耀呢?你就六掌齐发来试试?设若你摸清了我的底,准叫你吓断了魂!

心里尽管嘲笑,口里却在忙不迭地答道:

“贺大快何必恁般乘人之危?在龙门山,我不也是放你一条生路了吗?”

提起龙门山,贺天龙几欲肺炸肝裂,大声咆哮道:

“住口!你若要再提龙门山,我准要你死无葬身之地!”

展宁果然听话,当真住口无言!

贺天龙厉声暴吼道:

“老夫挖目之仇现在不来与你计较,我此刻只须问你,你究竟想死还是想活?”

展宁心中暗自哂道:“真是利欲薰心,挖目之仇也可不予计较,那你要计较什么?”

脸上却是一本正经的,道:

“蝼蚁尚且贪生,何况我这有血有肉的七尺之躯?”

“这样说来,你想必也知道‘死’的滋味不好受,而有心委屈求全是不是?”

展宁装样装到底,故作瞠目无言。

一侧,响起菊花仙姑一句嘲笑道:

“哟,你展少侠在那龙门山,逞豪强,抖威风,活生生就是楚霸王‘力拔山兮盖世’的气慨,怎么今关变得恁般好相与了呢?咭,格格格……”

话完又娇笑几声,力尽挪揄嘲讽之能!

贺天龙与展宁过节最多,深知这娃娃一生傲气如云,心比天高,今天赶得巧,将他逼在这下有绝谷,进退不能的一处地方,若是一味嘲笑下去,一旦他激得狗急跳墙,纵然将他劈下崖去,于事又何补?对自已又有何益?

贺天龙处身在这石楼山中,不但老谋深算要来对付展宁而且又须避开那地狱谷主的庞大势力,再说时间也实在贵得紧,那能容他平白延误得?

他正持出声喝止菊花仙姑的连声嘲笑,那一旁,又响起那位由现身起一直不言不动的人,一句问语说道:

“贺兄,你可得别小心了,我觉出这娃娃令人高深莫测,行事有违常理呢!”

“何以见得?”贺天龙猛然也是一惊。

展宁被那人一言道破隐衷,也自一惊不小。

那汉子呵呵笑道:

“小弟虽是长久不履江湖,但耳目甚是灵通,听说武林道上出了这个展宁娃娃,他硬闯地狱鬼谷,在少林寺逞强闯过巫山婆婆,一身是胆,傲气如云,怎么今日一见,分时是一支银样蜡枪头,未必是传言有讹?所传不实?”

展宁心神忐忑中,贺天龙却哈哈大笑道:

“陈兄常年不出华山,那能光凭传言来论断事理,你看此处上有悬崖,下有绝地,这娃娃纵有一身通天造诣,龙困沙滩,他又能为之奈何?再说老夫,嘿嘿,别的不敢乍夸,在心机方面,是不致相形见绌的,是不是?……”

颇为自得的一句话堪堪说到这里,俟地——

嚓地一声清响突然入耳传来!

乍离奇的这一声响,就连展宁在内,西个人同是大吃一惊!

堵在老松根部,在危崖上并肩站着的三个人,哩地一声……

应变的身手俱是快捷无伦,进也不是退又不好。

嚓地那一声清响响过,顿见几缕彩色的流焰打谷底直冲上来……

冲过了展宁刻正立足的枝头,一迳向上奔去……

蓬地爆炸开——

在万籁具寂的黝黑顶空,爆出一朵红光照人的的血莲花来!

血莲花光彩晶莹,端地瑰丽无比!

红色彩焰映照之下,也使展宁等四人无所遁形,须发毕现。

谷底树丛深处,平白无故爆出一朵血莲花来,它的意义是什么?

简简单单七个字解答:地狱谷主没有死!

他藉这一朵血莲花呼救,明白告诉他的属下,指明他翻身落崖的位置!

紧接着行动当然就是——

地狱谷,上至绝世好手,下至判官鬼卒,一窝蜂,将要来到危崖谷底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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