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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勇斗双凶

易峰叫柳剑雄动手,这是一种不可抗拒的力量,柳剑雄正当心中转个不停,一听易峰的话,忙一扬剑眉,面蕴薄怒的道:“既是老前辈不原谅晚辈无状之罪,说不得晚辈只好领教老前辈的几手高招,就请赐招罢。”

狂道人一瞪环眼喝道:“少噜苏,接招。”

声落,一长身,上步亮掌,左掌平胸疾推而出,一股凌厉无匹的狂飙,威猛如雷,向柳剑雄撞来。

柳剑雄本已凝神戒备,乍见狂道人掌劲不弱,哪敢硬接,忙侧移三步,再以“彩龙戏珠”绝学,疾向侧横越出丈外,那股狂劲掌风直向窗外吹去。

狂道一阵哈哈狂笑,苍须乱飞,百绽道袍飘飘,左手一划,不见任何动作,右手两指如戟,已欺身探臂向柳剑雄腹部“分水穴”点到。

狂道身法奇快,疾似风飘,眼看手指快将点实之际,易峰骇得花容惨变,玉面泛青,作势欲扑,岂知柳剑雄技出高人,确有过人绝学,身形疾向后仰,随着一引“神龙掠波”,贴地平射出去丈余。

狂道两指点空,似感一震,但他毕竟是一代怪杰,哪能容柳剑雄脱出手去,疾的使个身法,身如行云流水,如影附形的又已随着柳剑雄后退的身形疾上。

柳小侠跃退丈余后,陡然发觉狂道身形跟踪射到,骇得他胆裂魂飞,自份今晚必无幸理,难逃一掌之厄,急得五内皆裂,在此情况,即使是想使出那四记绝招也不可能。

好个飞天玉龙,临危不乱,倏地猛探左手,疾点楼板,把贴地倒射身形横挪数尺,避开狂道掌风,右手如逆龙探爪的向狂道进掌腕脉拿去,左脚向上轻抬,足尖迅疾的向狂道人“中极”穴点去。

这是一个两败俱伤的妙着,一招三式,不成章法,使来诡异辛辣,妙到毫巅,狂道人虽是武林好手,亦不敢轻易尝试。

善攻者,攻其必救。狂道人陡然一念闪过,想道:“如不急避,这娃娃使的是个两败俱伤的毒着。”

他哪能出此下策,何况交手的目的不在此,在电光石火的眨眼之间,疾将递出去的右掌猛撤,在此同时,就空中悬跃身形硬是扭了下腰。快逾迅电的向左侧翻数尺,避过了这一着玉石俱焚的险招。这种凭空扭身横越的身法,功力未到炉火纯青的境界,休想使得,连玉凤亦看得为之咋舌惊叹不已。

这一招,暗藏了几个不同的变化,疾如迅电一掣,说险也真够险啦。

这一回合,谁也没有伤到谁,两人均挺身跃落楼板,疾退五步,怔怔立定当场,双方均是惊疑万状,瞪着一双惊诧错愕的眼睛,呆盯着对方。

易峰惊得玉容失色,在柳剑雄危于毫发之时,急得她热泪夺眶而出,眼看场中二人的威势,自己徒俱上乘绝世身手,竟无法插手抢救,皆因两人身形招式之快,快到似电打闪,难分敌我。

这当儿,一看少侠玉立当地,安然无恙,心中才把一块大石放下,如释重负,喜得她心花怒放,疾忙飘身,跃落柳少侠身侧,两人站了个并肩。

倏又伸出纤纤玉手,紧握柳少侠的手摇了几摇,一脸关切的说道:“怎样?可把我给吓坏啦。你今天要是伤在贼道手中,那我还能活……”说此顿悟,两团烈火,飞上粉腮,一脸娇羞,螓首猛低。

半天不见柳剑雄吭声,慢慢的又轻抬螓首,星目一扫柳少侠,敢情他仍在傻愣愣的注定狂道人发呆,没有听到她的话,易峰只好望着心上人微声叹息,轻摇了下头。

三人心情,在同时之间,各有不同。

狂道人暗暗想道:“妙清老道没骗我,他这师侄,真是后生可畏,功力已大为不凡。”

柳剑雄是星目直转,心中正在七上八下的打主意,想着如何等会儿离开这块是非之地。

最为难过的是易峰,她原来是想推心上人出去会马到成功,昨晚柳少侠夜斗四霸的那种身手,在她想来,心上人一出去,准可把道人收拾下。谁知柳剑雄今天碰到的是位名列武林两道的绝顶高手——青城狂道朱纯飞。

柳剑雄才一出场差点伤在人家掌下,姑娘自怨自艾的在骂自己糊涂,暗责自己不该草率从事。

“刚才要是这冤家真的伤在杂毛老道的掌下,自己再活着有和意义呢?”

青城狂道朱纯飞,平生甚少知已,除老搭档妙清道人外,别无知心深交,故武林有“两道斗乾坤”之说。

两天前,“两道”在江夏相遇,就聊了半天,妙清知道柳剑雄要入世行道江湖,他确实喜爱上这位师侄,是以,特别关照狂道照顾,又说师侄技出师伯灵真道长亲传,轻功绝技“飞龙九式”已登堂入室。

朱纯飞毕生狂傲,一如伏虎禅师。虽是满口答应了老搭档,私底下却已决定要找机会试试柳剑雄的份量。

柳剑雄今晚才到武昌,就已被狂道蹑上,他是诚心要逼柳剑雄动手试招,虽然三招不到,逼得柳剑雄手忙脚乱,但是狂道朱纯飞也几乎闹了个灰头土脸,但他心中也极喜欢柳剑雄,着实羡慕妙清有这么一位好师侄。

一旁的易峰愈想愈气,一方面在他埋怨自己,另一方面可把朱纯飞恨得牙痒痒的,使自己心上人丢丑,很觉得不是味道,愈恨愈气,嘟起香腮,暗骂狂道可恶,当即一竖柳眉,喝道:“杂毛,你凶什么?你有没有胆子跟小爷打一架!凭你这点三脚猫功夫,出手这么霸道,小爷今天不教训你一顿,你也太目中无人啦!”

叫阵才落,狂道还未发作,柳剑雄急得直跳脚,暗叫了声“要糟”。心中埋怨易峰不识轻重,又来替自己找麻烦。刚才推自己出去,已险险伤在对方掌下,这刻又激怒道人,自己又斗不过人家。

他为他出言不逊而再惹事发急。

这可是替古人担忧,没有想到易峰刚才推他一掌,凭他这种沉稳的马步,竟然为一掌劲道推出去几步。若非人家身负绝学,哪能臻此。狂道刚想出声说破,岂知事情突有了变化,易峰口角轻薄的一叫阵,恨她可恶,诚心要惩诫她一番。

他生就了一副吃软不吃硬的性格,今天敢情好,狂人碰到了一堆,他一生闯荡武林,谁不尊崇,有谁敢当面指着鼻子叫阵,这一气,气得他五腑翻腾,胸部有点气喘喘,一睁环眼,唇下乱须根根直竖,狂吼一声道:“好狂的小子,你师父谁?”

柳剑雄一看苗头不对,两人已势成水火,生怕动上手易峰吃亏,忙一闪身拦在易峰前面,躬身一揖到地,说道:“老前辈请息怒,我这易兄开罪之处,晚生替他陪礼了!望祈老前辈高抬贵手……”

易峰心中一甜,暗喜道:“看他多护着我。”

陡然想到刚才骂的话,哪能就此认错,先白了柳剑雄一眼,蓦地里一伸手,扯着柳剑雄的衣袖,向后一带,微怒叱道:“谁要你多管闲事,是我自己与这恶道说理。”

这一带,竟将柳剑雄扯得向后一跄踉,直退了三步,翻着一双大眼打量易峰,心中嘀咕,奇怪易峰会有这么大的力气。

“呸!杂毛!凭你这副德行也配问小爷的师承?我要将他老人家说出来,准得把你吓得钻狗洞,你先说说看,你是什么人?”

“好,你就站稳了,道爷是青城狂道朱纯飞。”狂道语气也略见缓和了些。

从没有人敢像易峰这样顶撞过他,这一顶,朱纯飞倒喜欢上这个年轻的小伙子对了胃口。

人的名,树的影,狂道这一亮出招牌,可把一旁的柳剑雄骇住啦!暗中庆幸今晚未伤在人家掌下。易峰乍然一听狂道叫出字号,这才着实吃惊,但她是狂妄惯的人,人又机灵得紧,眼珠一转,登时有了主意,不动声色,先眨了眨那双大眼睛,抬眼从头到脚将狂道细看了一遍,才不屑一顾的冷笑道:“哟!原来你就是青城杂毛。”

话至此,陡的顿住,一扬细眉,圆睁杏眼,沉声娇叱道:“好杂毛,小爷我正在找你,牛鼻子,看掌。”

说打就打,易峰的刁,就刁蛮在这些地方,她进步错掌,双掌狂推,向外疾吐猛登,排山掌势,风声飒然,立刻卷起一阵狂涛,直向朱纯飞撞去。

她不是诚心要伤得老道,实在是朱纯飞的名头太已骇人,她虽身负绝学,初生之犊不畏虎,但狂道是何许人,她怎敢轻视,只好骤出不意的以八成力推出一掌,先探探狂道的底再说。

蓦然,“嘭”的一声大震,遮盖了怒滚的江涛声,柳剑雄心方叫糟,登时场中已起了变化。

易峰晃了两晃,站稳了身形,俏脸泛惊,忖道:“这杂毛功力不弱,确是自己下山来碰到的第一个。”

再看朱纯飞,铁青着脸,原来这才与易峰一对掌,被人家震得噔、噔、噔的退了三步,方才拿桩站稳。

照理狂道是武林成名的好手,身怀绝学,数十年功力,那能方一接掌就为易峰震退?易峰功力再高,也不能说一出掌就击退这位武林中赫赫有名的一代好手。这件事,颇耐人寻味。

哪知其中奥秘是狂道先已轻敌,后又不淬防的接掌,只轻描谈写的以三成力去挡易峰,这种狂猛劲道,及至两股掌功快已相接,才发觉这是天山绝活,登时大惊,猛又加上两成力。两人功力原本相差有限,这当儿,易峰多用了三成力,怎能不将狂道震退。

这一托大,朱纯飞竟然吃了一次暗亏,若非应变神速,几乎伤在易峰掌下。要是狂道不托大,也用八成劲力推出,那局势又自难说,易峰当然要稍逊半筹。

青城狂道茫茫然的怔了一会子神,倏又哈哈的一阵仰天狂笑,赞道:“小子,不错!好掌力,好身手,天山双怪是你什么人?”他倒居然替对方捧起场来。

易峰故作淡漠的一笑,答道:“牛鼻子!你说天山双义么?那是在下的师兄。”

朱纯飞听得为之愕然,睁着一双环眼,将易峰从头到脚的仔细端详一阵,沉忖良久,陡然失声惊问道:“怎么!天山神君戚老前辈还健在吗?”

青城狂道朱纯飞,一端脸容,敛去狂态,备极恭敬的说道:“小兄弟,你不要误会,我是想到戚老前辈自二十年前归隐后,江湖中再未见到他老人家一现侠踪,江湖中传说老前辈早已证道啦!故此动问,幸而老人家还健在……想三十年前,朱某初出道之时,在一次被几个黑道中的凶煞仇人围攻时,若非老前辈仗义相救,朱某怕不早已暴骨寒尸啦!”

这二人也不再狂啦!这一发觉彼此间甚有渊源,感到适才的一场拼搏不是意思。狂道立刻一改狂傲神态,倒不失为一位豪气干云的大侠。

这一来暗中喜坏了柳剑雄,深庆自己得识这样一位身怀绝技的俏书生,又替两人高兴,将这一场不了之局的生死拼斗化解得烟消云散,反而化敌为友,世事真变化莫测。

易峰亦不失为聪明人,见好就收,她有心想结识这位功力奇高的狂道,忙微笑说道:“道长侠名四海,兄弟仰慕已久,今日有幸得识,足慰小弟生平,当年之事,家师一再提及,曾嘱兄弟在中原道中顺道寻访道长,也好早晚拜领教益。”

易峰别有用心,一上来就用神君的帽子扣紧狂道。

其实,他什么时候听神君提过青城狂道来?他是想诚心结识人家,怕狂道为刚才的事难过,故意用这些话替狂道遮掩。

狂道猛摇了个头,叹道:“老弟别向我脸上贴金啦!贫道这就托声大,叫你一声兄弟,你这一身绝活,真是羡煞朱某,这拜领教益一事,兄弟,你是诚心给我出丑,咱别的没说,干脆,你这以后在武林中闯荡,如有用着贫道之处,你只要说上一声,火里水里,朱某的命是戚老前辈恩赐,兄弟,为了你,我这条老命全卖啦!”

易峰挑了挑星眉,甜甜的一笑,说道:“道长言重了……也好,小弟也不会客气,往后需道长提携之处正多,那我就先谢谢道长啦!”接着拱手行了一礼。

倏又“哦”的一声,侧转头伸出春笋似的嫩手,一牵柳少侠,向狂道说道:“我来替你引见我柳兄弟,你可是新近轰动江湖中的飞天玉龙。”

这半天,两人纠缠不休的扯了一阵,将柳少侠冷落在一旁,易峰这一替他引见,忙一端脸容,抢前两步,一揖到地的恭声说道:

“参见道长,晚生柳剑雄有礼了。”

易峰斜乜了柳剑雄一眼,笑道:“我的好兄弟,你怎么酸溜溜的给道长行这么个酸礼。”

他这不是诚心在点狂道,要把柳剑雄拉成平辈。朱纯飞几十年的老江湖,易峰话中的含义,那还不了然,登时接道:“柳兄弟,使不得,这前辈两字,要折煞贫道。”狂道不单是喜欢柳剑雄,为了对天山神君感恩报德,连易峰也一并喜欢上了。他是不忍拂易峰的心意,诚惶诚恐的答道:“前辈与家师伯交称莫逆,晚辈怎敢放肆。”

狂道一拂乱髯,仰天又是一阵哈哈狂笑,语意豪放的说道:

“四海之内,皆兄弟也。老弟又何必计较名份,我们各交各的,否则,天下的事,哪能扯的清。”

易峰一转头,对狂道一笑:“算了,恭敬不如从命,道长,这一个兄弟,算是我替你收下,倒是……我这柳兄弟,今后在江湖中你要多多关照顾。”她对柳少侠透着无比的亲切。

朱纯飞一挑核桃眼,沉声答道:“易兄弟,你这话可不应该说,你是诚心看不起我朱某,别说兄弟你的情面,就是凭愚兄与妙清的一番交情,这柳兄弟,谁要是碰了他一根寒毛,看我不揭他的皮。”

狂道虽说脾气古怪,但这份豪爽,确实令人敬佩之至。

柳剑雄打蛇随棍上,立刻又是躬身一揖,说道:“全仗道长栽培,晚生谨此谢过。”

易峰露齿一笑,心中喜忖道:“我这冤家看他傻头傻脑,这些地方倒真行,灵慧透顶。”

这两个小东西,一吹一擂,把这狂道逗得乐开了,直打哈哈,说道:“柳兄弟,你不用再多礼啦!”

易峰突然一蹩双眉,“唉”的一声重重的叹了口气。

狂道与柳剑雄登时竦然一惊。齐瞪定双惊诧的眼睛向她看去,心中暗在称怪,怎的这样一位开朗的人物,为什么要叹气。

易峰一看两人惊疑的望着她,慢悠悠的说道:“江湖之中鬼蜮魑魅横行,一年来,小弟不知受了多少气,我要是有像你这样一位大哥,谁还敢来欺侮我呢?”说来一副戚容,楚楚堪怜。

狂道接着又是一声哈哈狂笑,他这是喜极如狂,倏的一敛笑声,笑答道:“兄弟,你如不嫌为兄这份德行,为兄妄想高攀,不知兄弟可愿意下交?”

易峰喜得直跳脚,正中下怀,拊掌称妙,玉手硬挽定柳剑雄,双双向下一跪,向朱纯飞拜了下去。

易峰口中连忙吆喝道:“拜见大哥,二弟、三弟磕头啦!”

这对丰神如玉的俊美少年,双双跪在青城狂道朱纯飞头前,喜得他乐极忘形的纵情狂笑,忘记了搀扶两人,硬是受了两人磕的八个响头。

两人拜罢起来,狂道仍豪笑盈耳,喜态冲霄。

易峰与柳剑雄又互相叙了年庚,易峰大柳少侠半岁,做了二哥,柳剑雄忙撩袍一步拜了下去。

这一着,可把个聪慧机灵绝世的易峰急慌了,心想:“男儿膝下有黄金,自己是女儿身,怎能受他一拜,如果将来……哗……”想到未来,她脸如涂丹,倏地飞上来两片红晕,不好意思再想下去,连忙跟着跪了下去,对拜了八拜。

在这般冷月寒星下,用不着三牲,唯有以星月为证,两人就这样与狂道结成忘年的方外交。依易峰那份任性狂妄的脾性,她才不愿向狂道叩上几个响头,她是爱煞了柳剑雄,一想到心上人毫无江湖历练,功力火候又差的很,这几天,替他担上千百担心事,生怕一个照顾不到,情郎吃了亏,那不是要恨海难填?这一看到狂道果是江湖中的顶尖能手,就起了结纳的心,说穿了,她纯粹是为柳少侠打算。易峰与柳少侠拜罢双双站起来,狂道仍在一阵兴致勃勃的“呵!呵!”狂笑。她气得一嘟香腮,一跺粉靴,娇喝道:“大哥!看你这份德行,简直是把正事给忘啦!”

狂道顿敛豪笑,眨了下眼,问道:“二弟,为兄把什么正事给忘啦?”

易峰先一撇樱唇,白了他一眼,冷冷的说道:“人家给你磕了半天头,你连点见面礼都不给。”

一言提醒梦中人,狂道“啊”的一声怔叫,倏又仰脸一阵哈哈,说道:“老糊涂了!”边说,边伸手向怀里摸索,掏了半天,方摸出一文用黄丝绦拴着的玉钱,向易峰苦笑了一下,说道:“为兄身无长物,除这枚玉钱外,就是几两碎银,但这枚玉钱可避邪,为兄自小就已随身携带,喏!兄弟,将就点,算是为兄一点心意。”伸手递了过去。

易峰噗嗤一声甜笑,说道:“谁稀罕你的金啦、玉啦的!你倒是将你那点吃饭的看家本领,教上个三招两式给三弟壮壮胆。”

狂道愕然的连忙摇手道:“兄弟,你别拿愚兄寻乐子,三弟身手,实与为兄相距不远,为兄怎敢班门弄斧,倒是为兄另外有个主意,三弟福相敦厚,大可一试,只是,这件事不易……”

柳剑雄心中很是感激二哥的关怀,向二哥投了感激的一瞥。易峰心中一甜,忙一扬柳眉,急向狂道问道:“大哥有什么好主意,快说呀!”朱纯飞一叠连声的说道:“好!我说,我说,你别急,这也不是什么好主意,为兄目前听那妙清老儿说:三弟虽身怀武当绝技,但未列入武当门墙,而灵真老前辈又说三弟福缘深厚,他日必有绝世奇遇。因此,愚兄想到百年前,少林派将一部‘大罗金刚宝录’丢落关东,时至今日,仍了无一丝痕迹,武林间多少奇士高人,几十年仍日夜不懈的碌碌寻找此书,以我们黄鹤三雄之力,秋后出关一趟,天幸如能助三弟寻得,听说练成后可无敌天下。”

柳剑雄听得心中怦然腾跳,暗忖道:“我倒不在乎那个什么绝世武学,现在我不就是身怀奇学吗?只是未列入少林门墙……噫!这倒是个好机会,如果能替少林寺追回此重宝,因这份机缘,得列入少林门墙,那岂不是大可一展身手吗?”

天地间的事,冥冥中上苍早有安排,勉强不得。关外寻宝高人,多得人可斗量,谁要是拾获这部武林奇书,必会招来杀身之祸。柳彤与赵冲深晓此中道理,才有柳彤在大堂训子的时候,言而末尽,赵冲不说明教柳剑雄替少林派立甚么功德,奥妙俱是同一道理。

今天柳少侠碰到这位侠心热肠的大哥,正因为他的爽朗坦率,才得知此事。

且说易峰一拍手嚷道:“大哥,我们现在就去好么?为什么一定要等到秋后呢?”

狂道朱纯飞一瞪眼,说道:“兄弟,不急在一时,早点迟点不也一样吗?为兄还有些俗事未了,这样吧!中秋夜,我们在西湖‘三潭印月’会齐,一同北上出关,不知二位贤弟有何意见?”

两人忙一拱答道:“小弟听凭大哥吩咐。”

柳剑雄暗中十分的感激这两位拜兄。

易峰轻点了下头,一个新的念头在心中闪过,一转星目,瞟了道人一眼笑道:“大哥,我们尽管扯了半天,像这种月夜良宵,面对着滔滔江流,以此时此地论,二位都是一世豪雄,不能杯酒诉尽千般豪情,太煞风景了,何况今晚又是我兄弟三人初证兰谱,无酒……”

提到酒,狂道真是个酒瘾大发,“咕嘟”一声,咽了口唾沫,打断易峰的话,说道:“兄弟,你真行,中啦!为兄去去就来。”声未落,人已向窗外纵出,消逝在漆黑夜色中。

狂道这份豪爽,与绝世身手,柳剑雄为之心折,暗中庆幸自己得识这两位高人。

“喂!你在想什么?为什么不说话呀?”易峰双腮一鼓,微露娇嗔。

柳剑雄陡然一怔,赧然笑道:“我……没有想什么!”

“哼!”易峰娇态毕露的冷哼了一声,叱道:“看你眉间隐现重忧,你要不把二哥当外人么,三弟,你应该将心中的事说出来,让二哥替你斟酌一下,多少为你拿个主意。”话落,一脸关切与期待的神色,凝视着柳剑雄。

他怎能不理这位爱怜他的二哥,向易峰轻笑了一下,又叹了口气,将几天的遭遇,概略的向易峰说了一遍,只将心中那份隐秘藏了起来,未提一字。

易峰听得抿嘴“咯……”的一阵娇笑,似是毫不关心的听着,等柳剑雄说完后,笑得她弯腰蹬腿。猛的一整脸色,黛眉陡竖,俏眼生波的说道:“三弟,人家戏弄你,心里作何感想?”

他沉声长长的叹了口气,肃容道:“我恨死了这人啦!太也刁钻了点,有一天见到他,我要狠打他一顿。”

易峰冷哼了一声,倏又一黛眉,一声轻叹,将头低了点,紧咬香唇,似在沉思。

须臾之间,猛抬头,秀目一扫柳剑雄,将头转向窗外,凝目江心,淡淡的说道:“你真是个死心眼,你为什么不想想人家对你可能是番好意,怎能曲解人家的好心,这中间可能有了误会。”

话落,又是幽幽的一叹。

易峰这种娇靥作色的忧思怨愁,全落到柳剑雄眼中,心中也暗跟着二哥难过,暗忖道:“莫非二哥不高兴我这份狭窄的心胸?”随即躬身一揖,说道:“二哥一席话,顿开小弟茅塞,我再也不恨那人了!”

恰在此时,划空传来一阵哈哈长笑,如龙吟,如鹤唳,声震夜空。

笑声未落,一条黑影跃落楼头,朱纯飞手中提着一罐酒及一个精致食盒。盒上用红漆金字写了“临江”二字,想来这是江夏第一家大酒楼,临江楼的货色。易峰与柳剑雄上前接过,席地摆开来,三人赏月谈心,其乐融融。

人逢喜事精神爽,酒逢知己千杯少,三人均是一世豪雄,其中倒有两位狂客,金兰结盟,均皆豪兴不浅。狂道大过酒瘾,大杯大杯的直灌个不停。酒落人胆壮,三人纵谈天下事,与武林掌故,觥箸交错,直吃到斗转星移,方依依不舍的珍重握别。

临分手的时候,狂道卷着舌头,大声嘱咐道:“兄弟,你们两人可别忘了中秋西湖的约会。”

黄鹤楼,名垂寰宇的胜迹,在一夜之间,平添了一段千古佳话。从这以后,“黄鹤三雄”名震武林。

第二天,狂道尾追妙清向川陕而去,易峰在头晚临分手的时候,暗中告诉柳小侠要南下三湘。

柳剑雄私心还眷恋着那位心目中的姑娘,内心很觉空虚,虽然在黄鹤楼结识了两位武功盖世的盟兄,可是并没有见到那双大眼睛,是以有点惆怅。

他有点徘徊歧途,想东下先寻那位心目中的姑娘去西湖履约,又有孺慕二哥的风仪,更想随二哥去三湘,趁便一游洞庭。

才想到易峰,蓦然想起来自昨晚别后,不知他何时动身去三湘,也不知他落脚在武昌什么地方?

翌日他到处找不到二哥,等了一整天才孤独地买舟南下。

舟行江中一人寂寞万分,一日来到岳州更是极一时之盛,岳州城滨湖雄崎。在湖心遥相对应的是君山,山光挹翠,水天一线,令人向往。

这日黄昏,西天晚霞自拖着一点烧得快残尽了的余焰,湖面仍闪着金鳞细波,渔舟晚唱迎波之时,岳阳楼上还有三五酒客正在浅斟低酌,欣赏这艳丽似锦的晚波渔唱。

靠窗一位儒雅公子正有一杯没一杯的唱着。楼梯一阵响动。上来一位店小二模样的人,转着一双眼珠张望了一阵,疾的向靠窗坐着的书生走去。

“公子爷,洞庭湖秦总当家的来拜候您老,现在外厅候着。”

听秦猛到来,柳剑雄竦然一惊,贸然为之怔住,忖思道:“听赵伯父说过这家伙路数不正……”

他知道躲也躲不脱,不见也不行,心想只有见了面再说,总之,凡事只要小心点就行了。

他哪敢怠慢,忙说道:“伙计,你等一会,我洗过脸后,你就带我去见他老人家。”

须臾,店小二在前引路,柳剑雄随店小二来到大厅,金弓三弹秦猛一眼瞥见,笑哈哈说道:“柳世兄驾临寒地,真使太湖增辉,自襄阳一别,想煞秦猛,昨天听说侠驾来到岳州,秦猛本当亲自迎候,也是一些俗务羁绊,秦猛无法分身,此刻迎接来迟,世兄你就不要见罪才好。”话落又是一阵哈哈。

柳剑雄疾的走前两步,一躬到地,恭答道:“晚生何德,敢当得老前辈玉趾亲临。”

金弓三弹伸臂一挽柳小侠,说道:“世兄言重了,尚请不要如此客气,这次世兄侠驾莅临寒地,务请移玉君山,把玩数日,让秦猛一尽地主之谊。”

柳剑雄拱手辞谢道:“晚生来得唐突,怎好打搅前辈,晚辈另有琐务在身,拟作半日小游,就要北归,尚祈前辈原谅。”

他这番婉谢,实在是不愿同秦猛打交道。

秦猛几十年的老江湖,察言知意,他哪能放过此机会,明知人家婉拒,但眼前君山多事,柳剑雄是一大助力,再说,柳彤领袖江南武林,如果将柳彤也卷入漩涡,事情不至于会糟。

秦猛年约四十五六,生得身躯高大,貌相威武,领袖洞庭水旱四十八寨,称霸一方,一把金背铁胎弓,连珠三弹绝技,江湖闻名,一般武林人物,鲜有躲得过三弹之厄的。

副舵主霹雳掌胡震龙,掌上的功夫,已有几十年的火候,是秦猛的结盟二弟,有过命的交情。

原来在三月前,胡震龙到关洛一带做案,碰在一个长相极丑的姑娘手里,轻轻一掌,就将胡震龙伤在掌下,订下了三月后在君山了结这段恩怨的生死约会。

霹雳掌返回君山后,将详情向秦猛报告,吓得秦猛心胆俱寒,暗思:“莫非那奇丑的姑娘是她?准是,凭洞庭湖之力,惹不起这女魔头。何况这魔头更有天山双怪后台在后。”

他不愿将含辛茹苦二十载创立的基业,为这档事轻易的毁去,因此,他趁柳彤五十大寿之便,备了一份厚礼去为柳彤贺寿,实想托庇武当,岂知柳彤并不表示好感,当时,也就不好意思将这档事,向柳彤提说,后来想到约小天星陆兆峰帮忙。

当下好容易劝说柳少侠到大寨一游,走近大寨只见礼炮齐鸣,怕不放了二十多响礼炮。

柳剑雄心中暗忖:“想不到强盗还有恁多臭排场。”

众星捧月一样,在一阵热烈的欢迎场面后,柳少侠被簇拥着向洞庭帮总舵的碧云山庄走去。

霎时来到大厅,落座之后,秦猛将几家舵主向柳剑雄一一引见,霹雳掌胡震龙也扶病出见。

碧云山庄本是沉寂得像大风暴快临的前夕,为愁云惨雾笼罩着,柳少侠一到,每一个人都眉笑眼开,似是救星自天而降。

坐下寒喧了才一阵功夫,大厅中又大开盛筵,秦猛硬推柳少侠上坐,他谦辞不果,只好告罪坐定。

秦猛自坐了主位,胡震龙与几家舵主打横未座相陪。柳剑雄侧顾左首一眼,一把椅子空荡荡的摆着,不知留待何人,他有点茫茫然。

才坐落,金弓三弹秦猛侧首向侍立的头目颔首吩咐道:“快请陶姑娘入席。”

蓦地里,香风四溢,环佩叮当声中,屏后已自转出来一位千娇百媚的的俏佳人。

柳剑雄一抬俊目,向来人看去,只见来人肌丰骨秀,眼波流彩,如空寒星闪耀,媚眼带俏。一脸的娇笑,两个酒涡,深深的嵌在那张似羊脂嫩玉般的粉面上,樱唇绽破,春风满面,扭着纤细的腰肢儿,莲步姗钳的轻移,来到席前,俏目频闪,走近先福了一福,甜笑盈盈,春风满面。

好一个绝色美人儿,美中不足的是眼角眉梢之间,稍露荡意。

金弓三弹秦猛以下几家舵主,忙起身相让,秦猛一摆手,先向柳少侠一笑,才替柳剑雄引见来人,只见他笑说道:“世兄,这位是名震北国的陶前辈,陶三姑的掌珠,嘿!也就是在下的师妹,陶玉兰姑娘。两位是英雄儿女,以后要多多亲近。”语落,又是嘿嘿两声充满得色的奸笑。

玉面妖狐陶玉兰,年方双十,出落得似水葱一般,武功虽平平,可是从陶三姑亲授嫡传的一身迷魂东西,举手投足间,皆可施出鬼域伎俩,人又生得美绝人寰,如果施出浑身解数,凭她那种骚媚蚀骨的劲,不需迷魂药物,也能令你失魂落魄,拜倒石榴裙下,纵是金刚之身,夫子再世,也难逃过关,故而武林中送她个“玉面妖狐”的浑号。

实则,姑娘虽是目儒耳染,受她母亲的熏陶,无形中自小学就了一副媚人的荡态,姑娘可是眼高于顶,至今仍冰清玉洁,小姑独处。

陶三姑淫荡成性,早年与秦猛的过世师父九指神偷褚凤袁有过一段露水姻缘,至今已是徐娘半老,但前几年凭她那股媚劲,又将铁背苍龙古桧勾上。秦猛是有奶就认娘的人,倒不计较陶三姑的失节,反而盘算着将来如何借重古桧,因此,他对陶三姑仍以师母之礼称呼之。

这次玉面妖狐陶玉兰南来,就是奉了古桧之命来网罗洞庭湖的一帮贼众。长白派想在江南找个立脚的地方。

昨天陶玉兰刚到,秦猛深知师妹个性爱俏,又知道这妮子眼高于顶,想讨好她一下,以便将来能脚踏两只船,既可倚重武当派,又可托庇古桧。故而在一见面之下,未谈正事,就大谈这次襄阳之行的观感,将飞天玉龙的人才艺业大吹一通。

这一吹,吹得陶玉兰垂涎三尺,磨着师兄要将玉郎引来。

恰在此时,巧不巧岳州城飞报柳少侠己来在岳州,不但喜坏了陶玉兰,秦猛更是沾沾自喜的忖道:“再来上一着美人计,看这姓柳的还滑得出秦某的掌心……”

口头来说,秦猛才一介绍陶玉兰的来历,柳剑雄为之心弦大大的震颤,暗忖道:“哟!想不到眼前这个美若天仙的姑娘,会是那个万恶淫妇的女儿。”他脸上的神色,亦随着内心的惊恐而忽白忽红。

座中的人,齐都看到柳少侠面色倏变,但他们猜想的是认为柳少侠是初出道的雏儿,一旦见了大姑娘,有点腼腆。

玉面妖狐陶玉兰,一双媚眼睁得滚圆,死盯在柳少侠俊脸上,越看越爱,越爱越看,将粉颈低垂,瞟着眼皮,将柳少侠细细的从头到脚打量了个够,真是丰神如玉,倜傥不群,看得骚狐狸样样称心,件件如意。

座中的人,皆为陶玉兰这份馋相侧目,柳少侠又已坠入沉思中,起先本是惊悸陶玉兰家传的迷魂药物,这刻在惊叹着陶玉兰的美,但是有点说不出的味道,他心目中的那位大眼睛姑娘,不是比妖狐更漂亮?

陶玉兰心痒难熬,痒得灵魂儿出了窍。

秦猛心中为之狂喜,他会错了柳少侠的意,看到柳剑雄这副失神的样儿,以为柳少侠已坠入这脂粉陷阱中啦!

几家舵主在一旁瞪着眼,都正襟危坐,不敢出声,但是在看到这种可笑的场面后,只好硬将那股笑劲强忍了下去,不使发出来。

气氛出奇的沉寂,还是玉面妖狐噗嗤的一声脆笑,打破这沉静的空气,她心是痒难熬的一喜,由不得失笑出声,接着,她发觉自己失态,感觉到不甚好意思,红飞双颊,一低头,斜乜着柳少侠送过来一个媚波。

别提柳剑雄这当儿有多难过,如坐针毡,有苦难言,心如小鹿顶撞,腾腾的乱跳,感觉坐也不好,立也不是。

“柳世兄、师妹,这杯水酒,算是在下对二位的一点敬意……”秦猛一看场面有点尴尬,怕冷场,忙捧杯向二人敬酒掩饰。

柳剑雄赧笑了一下,连忙举杯陪着喝了一杯。

玉面妖狐陶玉兰听师兄对自己同心人联在一起,心里感到非常受用,暗道声:“这才真够意思。”

柳剑雄有点不是味儿的说道:“打扰前辈,愧疚万分,前辈请勿如此客气。”

秦猛拱手答道:“哪里话,柳世兄光临寒庄,蓬壁生辉,秦猛怠慢不周,还望世兄海函。”

几人相视一笑,没有再说什么。

酒过三巡,秦猛倏地惨然色变,凄恻恻的一声长叹,这一下,把坐立难安的柳剑雄与美目送媚的陶玉兰全都怔骇住,齐瞪定双俏目向秦猛看去。

陶玉兰感到满不是意思,以为是刚才的举止引起师兄的醋劲,暗骂了师兄声:“混蛋。”

此时此地,来上这么一声短命的叹息,有点煞风景,她好容易刚给柳少侠胡诌得几句,连体贴话都没有说得一声,就已为秦猛打断,陶玉兰有点牙痒痒的。

她心里着实不高兴,一嘟小嘴,白了秦猛一眼,说道:“哟!你这人怎么啦!刚喝了你一杯酒,你就长吁短叹,变脸变色的,你这是舍不得么?”

陶玉兰一挤媚眼,明着向秦猛发脾气,那双醉人欲滴的媚眼,可是向柳少侠抛了过去。柳剑雄为陶玉兰那双满含欲火的媚眼烧得脑中“轰轰”猛震,暗道:“这姑娘的眼睛多邪,简直要吃人。”秦猛又是未语先“唉”的一声沉重长叹,然后向陶玉兰说道:“师妹,为兄是难言之隐,倒不是像师妹你说的那么小气,别说是两杯水酒,便是师妹你住上一辈子,为兄也养得起你……”话至此,倏然而住,皆因他话中有了语病,是以脸带惊疑的向玉面妖狐瞄去,他是怕惹恼了妖狐。幸好,陶玉兰只顾斜乜着一双媚眼向柳少侠身上溜,也不知道她是根本没有听到秦猛在说什么,还是听到之后没有心情去理会。秦猛把提着的那颗心放了下来,略作沉吟,又接道:“只是……今天有贵客,不说也罢。”

玉面妖狐猛的一侧头,投给秦猛一个不屑的眼色,说道:“喂!师哥,你怎么婆婆妈妈的?卖什么关子,我看你还是爽快点,直接了当的说来让我们大家听听。”

秦猛且不管陶玉兰,先扫了柳少侠一眼,才沉声说道:“师妹你既如此相逼,为兄也就不怕丢人啦!反正柳兄也不是外人,我就说出来,也好请你们两位替我拿个主意。”

柳剑雄心中暗道了声糟,心说:“这家伙耍什么花招,把我也给拉上。”他脸上未作何表情,只凝神的在听。

玉面妖狐点了下头催道:“你快说呀!”

金弓三弹似是莫可奈何的说道:“为兄辛辛苦苦与几位兄弟创下的二十载基业,眼看不保,怎不让为兄难过?”说此略停,转头向霹雳掌撇了下嘴,将胡震龙如何在关洛与个奇丑的女子结仇的事说了一遍,只略去因做案一节未说,编了个大谎。

陶玉兰听得为之动容,一呶小嘴,白了秦猛一眼,不忿的说道:“你真是,这等大惊小怪,是个什么妖精?吓得你快要向洞里爬,师兄,怕什么?师妹我碰上啦,随便怎么说,我也得替你斗斗那妖精。再说我不行,还有柳少侠在!你这叫做愈来愈糊涂啦!

放着圣贤不求,偏要去拜泥菩萨。”后面的几句话,她是诚心在捧柳剑雄。

柳剑雄听到愕然为之愣住,心忖道:“要糟!这个姑娘真多事,他本不愿被卷入漩涡,皆因这秦猛在武林中的名声甚糟,这件事也要把我拉上腿?怕不是胡震龙理亏。”但是,他明知管这份事准落不了好,只是人家姑娘都有气魄,将事揽在前头,自己身为七尺男儿,哪能退退缩缩袖手旁观。他暗中已打好主意,到时候不为己甚。

此时此地,他被逼得无法可遁,再不答腔,直不如一个弱质闺阁了,未免有失男儿行径,是以,他拱手说道:“这等事,前辈如有用晚生之处,当尽绵薄。”

确实柳剑雄硬是坠入了秦猛的妙算中,两人一唱一和,硬逼他走进圈套。

“如果柳少侠出手,师兄,不用慌,事准没错,你就高枕无忧的等着瞧吧!”陶玉兰诚心又大捧柳剑雄。

“如能蒙世兄稍加援手,不但秦猛感戴不尽,便是洞庭湖数千弟兄,也得把世兄当作再造恩人。”话落,秦猛筛了一大杯酒向柳少侠一举喝了,他这是诚心扣紧柳少侠。柳剑雄茫然的陪着他干了一杯。

秦猛自柳剑雄说出愿助拳后,登时将一脸阴霾扫尽,胸臆间颇为宽慰舒畅,嘿嘿干笑,乐到心田深处。

陶玉兰甚喜柳郎英雄气概,喜得她心痒痒的,又是三杯过后,媚态横溢,俏脸泛春,搔首弄姿的巴着一双媚眼向柳剑雄不时流波频盼。她是痒透了心,痒到深处,那副荡相,生像是一口要将柳少侠吞下去,才能满足。

柳剑雄人本面嫩,被陶玉兰这一挑逗,顿感坐立不安,心中惴惴不安,窘得他俊面通红。

交杯换盏,除柳剑雄外,一个个都喝得酒意醺然,金弓三弹秦猛是想到这一下有柳彤为大援,登时宽怀,大杯大杯的灌着,这当儿,已有了七八分酒意。

陡然间,大厅外面奔进来一个管事头目,一脸慌张神色的到来阶下,单膝点地,双手高举,手中捧定一份大红拜帖,暴睁虎目,凝注在拜帖上。他这份凛然作色神态,将洞庭帮的人吓得惊魂不定,报事头目吓得僵跪阶下,忘了回话。

陶玉兰一副满不在乎的神情,小嘴撇得两下,斜乜了柳剑雄一眼,柳少侠亦为之神色凝重的呆盯着秦猛手中的帖儿发怔。

秦猛看完帖后,低头暴喝一声道:“狗才,人在何处?为甚不禀上来!敢莫你哑了不成!”

这声怒叱,如五雷轰顶,将惊呆了的头目吼得身躯震颤了两下,哪敢怠慢,磕了个头,哀哀自陈的禀道:“小的禀舵主爷,鸳鸯女现在庄外,由巡庄舵主陪候着。”

秦猛乍然“咄”的一声,急吩咐道:“速去告诉执事舵主,小心待候来人,我随后就来迎接。”

管事头目又磕了个头,恭应道:“小的知道……”话未完,转身拔步如飞奔去。

金弓三弹秦猛,返身向席上抱拳一揖,说道:“请二位稍待,在下暂为失陪……”随又向胡震龙关照声陪候二人,一使眼色,末座几家舵主,随定身后鱼贯向庄外走去。

他成名武林多年,对鸳鸯女拜山一事,早有布置,焉能骤闻姑娘拜山,就惊得变脸失色,正因为姑娘此番拜山,逃过了秦猛遍布江南的暗桩监视,公然悄无声息的摸到总舵所在的心脏重地来拜山,使他的安排落了空,怎不教他惊悸。是以他在接帖之后,暗忖道:“这女魔头确有绝艺,看来今天非得小心应付才是。”

不管秦猛出去迎接鸳鸯女玉凤,且说陶玉兰本是斜乜了心情荡漾的眼波,凝睇在柳少侠的俊面上。猛的柳剑雄一副失魂落魄的样儿,两只俊目像着了魔似的呆看厅前,一瞬都不瞬,她暗中“噫”地叫了声,闪着媚波,顺首少侠落眼处望去,登时之为愕住。

原来大厅外面走进一伙人,在秦猛右首并排走着一个年轻女子,说她秀,秀得像一枝水仙,清丽绝俗,更像一朵在风雪中颤抖的寒梅,说她丑,丑似无盐,一张分做紫黄二色的尊容,白白的糟蹋了那张清秀的脸型。

这样一位姑娘,我见尤怜,玉面娇狐泛上来一股同情心,暗叹造物弄人。

别看姑娘脸色奇丑,可透着一股华贵气质,那阵清奇端庄的气度,透射出一股慑人的光芒,令人不可仰视,又舍不得不去看。

柳剑雄为姑娘那双大而黑的俏眼与那副轻盈妙曼的身段吸住,几疑是昨夜梦魂中所见的姑娘,无一不真,无一不像,只是,为什么会生就了一张恁般丑的容颜,又推翻了他心中臆测的设想,柳剑雄这种迷惘失神的样儿,连此时陶玉兰挪近他身侧都浑如不觉,陶玉兰倏然自心底泛上来一股酸溜溜的苦水,猛牵了下柳少侠的衣袖,几乎将整个娇躯都偎到他怀中,一脸娇嗔的嘟着小嘴,白了他一眼,嗲声嗲气的叱道:“看你这副样儿!”

随着一牵之势,一阵沁鼻浓香冲来,陶玉兰那个极端诱人的丰腴胴体随向他怀内斜靠,他陡然像触电般,窘得俊面飞霞,一脸热臊,轻轻闪身让过,一脸赧然的望了陶玉兰一眼,立在椅后,一声不吭。两人这场热络镜头,早被阶下秀立的玉凤看了个仔细,看得她玉容惨变,肺为之气炸,鼻端一阵酸楚,两颗晶莹泪珠,几乎夺眶而出。

秦猛本是与姑娘并肩而来,乍见姑娘止步,忙侧头望去,见姑娘一副凄伧神情,泪眼凝睇着移至阶沿前的柳少侠,他心中七上八下,宛如打鼓一样的想道:“奇怪!这魔头一进大厅就哭丧着脸,像死了男人一样,莫非她与姓柳的……”秦猛轻点了下头,他已筹思出退敌善策。

这当儿,玉凤看到阶沿上一脸惊愕模样,愕呆着的三弟,不由芳心欲碎,千回百转的暗问自己:“三弟为什么跑到强盗窝子里来高坐上席,那个生得像狐狸精的妖媚女人又是谁?为什么三弟同她那么亲热?莫非……”她想得太远,一阵悲怆思绪鼓恿着那股女孩子天生的妒念。

看到上面那种活生生的亲热劲,不由冷哼了声,一咬银牙,念道:“要是你这个狐狸勾引我三弟,哼!姑娘不把你的狐毛皮揭下来才怪。”

女人本就敏感,以爱的观点说,她们像一只寒暑表。

玉面妖狐陶玉兰更是妒念陡生,气得粉脸失色,将刚才泛上来的那点惺惺相惜之念为这份妒念冲得灰飞烟灭。

秦猛连忙向秀立阶前的玉凤拱手说道:“姑娘!你就请……”

他话才出口,突然间,陶玉兰“呸”的啐了一口,将秦猛的话打断,一脸怒意的道:“是哪里来的不要脸的婊子,竟敢跑到这君山上来撒野,好不识羞,一进门就瞪着两只骚眼向男人家瞄,女人的脸都被你这个浪货丢尽啦!识相的,趁早给你家奶奶挟着尾巴滚出去,哼!要不!可别怪姑奶奶手下无情,先把你这个不要脸的浪货废掉。”

女人美起来真是娇滴滴的如一朵芙蓉,发怒时一副尊容,可就够丑!这当儿的狠劲,骂起人来硬是横蛮泼辣。

玉凤女真是凄惋欲绝,柔肠百结的强忍住两泡泪水,那知刚为秦猛拱手发话,蓦的惊觉有失仪态,倏又闻听陶玉兰一连串污秽得不堪入耳的辱骂,气得她玉面陡然罩上一层寒霜,冷哼了一声,回头一扫秦猛,淡淡的说道:“好好好,秦舵主,你这种待客之道,说不得,姑娘要你还个公道来。”

秦猛是江溯上大有名气的人物,对陶玉兰的数骂,满觉不是意思,也不好得罪她,阻止已自无及,心中正怪师妹太给自己难堪,喧宾夺主,不尊重自己身分。乍听玉凤女数说,忙堆下一脸欢笑,双手一拱到地的道:“姑娘暂请息怒,怠慢之处,尚请担待一二,在下定还给你一个公道出来,这就请姑娘先上去薄饮三杯,让秦猛稍尽地主之谊,停会好向姑娘讨领教益。”

玉凤女仍是面罩寒霜,身形未动,从鼻孔中冷哼了一声,答道:“天时已不早啦!我看还是解决舵主的那档子事,停会姑娘还要见识一下上面那位狂言胡语的高人绝学。”

柳剑雄站在阶沿上,睁着一双俊目呆瞪着玉凤女的丑脸,看得她在伤心之余,仍挟着一丝甜意,正因为柳少侠深情款款的那么一瞥,故而,她虽是怒极,仍是极端平和的回答秦猛的话,她是怕太给心上人难堪,否则,依她那种任性妄为的脾性,怕不早已把这座大厅搅得个天翻地覆。柳剑雄此时的心情复杂到了极点,说不出为什么会对这位像貌奇丑的姑娘有一阵亲切的感情,尤其是姑娘的声音,与二哥易峰酷似,那双深邃如海的大眼睛,更与心目中的姑娘一无二致。

一缕遐思,顿时缥缈幻现,这仅是短暂的一刻,骤然,他又已为姑娘那副凄惋欲绝的样儿弄得茫茫然,深悔不该答应替秦猛助拳。更怪上了陶玉兰那种泼辣劲,急得他跳脚,暗中责怪陶玉兰口舌轻薄,大非姑娘家所应说。

玉凤女回答秦猛的话,虽是轻描淡写的几句,无形中已揭开了一场恶战的序幕,柳剑雄已知眼前成了不了之局,正不知将何以自处,在他说来,这真是个极端尴尬的场面,许下了千金重诺是天大的错误,撇开他心中对丑女的那阵亲切感觉不说,单就侠义道的精神来说,身为江南武林盟主的剑门虎子,焉能助一个为恶江湖的大盗,对付一个只身拜山的弱女子?这种行径,简直是大大的违逆了锄强扶弱的精神。

他为自己停会儿如何取舍颇为踌躇难决,助秦猛吗?非本心所愿,有失侠义精神,落得个“欺弱凌寡”的骂名,助姑娘吗?有诺言在先,自己是个顶天立地的男儿汉,怎能失信于小人秦猛。

玉面妖狐是死缠上了柳少侠,在他踱到阶沿口的这一瞬间,她又已轻悄的飘落他身侧,几乎是成了个并肩而立,柳剑雄是因在凝神静思,是以,妖狐什么时候来到身边,浑如不觉,压根儿他就没有意识到身边多了个人。

倏地,他剑眉一轩,星目射光,俊脸上闪过一层光彩,抬头向阶下二人看去!猛又俊脸色变,急得搓手。

他陡然起到个办法,正想做个和事佬,谁知人算不如天算,眼到处,青虹夺目,姑娘正挽剑向秦猛咽候刺去。

玉凤女是心中带气,出招凌厉,青芒闪处,先奔咽喉,招递出一半时,蓦然变式侧转,剑光一闪,变刺为削,向秦猛的“章门”穴划去,眼看划上,突然挫腕轻立,一朵剑花,眨骨生寒的直挑秦猛“玄机”重穴,一招三式,招中套招,式中含式,疾若奔雷,逼得秦猛连连向后疾退。

原来是玉凤女本想柳剑雄出声说上两句,冲着这冤家,这档事也就算揭过了事,谁知柳少侠不但不吭声,反而踱到阶沿口看热闹,再猛看到玉面妖狐紧偎在三弟身侧的那股热劲,看得她眼中冒火,咬了咬银牙,强忍着悲愤,暗自咬牙怒哼了声道:“卧龙藏凤,桃运高照,三弟……”

正当玉凤姑娘幽怨沉思之际,突地秦猛出声打断她的哀思道:

“姑娘快人快语,你与敝帮之间梁子,在下也深知个中间蕴,一时也难说得清,看来也只有在武功上相见一途了!你请吩咐吧!是先过兵刃,还是先在拳脚上领教姑娘的绝学。”

秦猛本来天胆也不敢向姑娘叫阵,但他老于世故,见到玉凤女与柳少侠之间的神情,他推敲了半天,认定两人间有一番蹊跷,是以他想到人家冲着柳少侠,一定不会为难他,这才使他一开始就勇气百倍的叫阵。

姑娘一听秦猛已经在叫阵,失神的答道:“姑娘想在兵刃上讨教秦当家的几招绝学。”声落,玉凤反腕向背上一探,“呛啷”一声龙吟,姑娘已横握青虹宝剑,只见青光闪闪,冷气森森。

场外众人,一看姑娘拔出宝剑,齐露惊容,暗中喝了声彩,道声:“好剑。”两人就这样交上了手。

玉凤一出手就使出天山派的镇山剑法——“万灵金阙剑法”,才一招就已将秦猛逼退,可见这套剑招的威势,的确不同凡响。

这套剑招,为早年天山神君戚玄龄的成名绝学,是神君取各派剑法精髓,加上他自己数十年苦心钻研而成的一些绝招,融汇于一炉,共得一百零四式,招招奇诡,式式精绝,的是早初他列名三奇的成名绝技。

秦猛被逼退后,心下大骇,暗忖:“这女魔头的是名下不虚,看来今天真够惨的啦!”

他既是一方霸王,功力自是不弱,一看姑娘这种威猛无俦的剑势,疾的运剑还攻,剑势绵绵,抢制机先。

眨眼间,他已攻出八剑,均为姑娘毫不费力的轻巧化解,姑娘一看秦猛使出全力,忙也抢攻了几剑。

姑娘一声凤啸,正要施展绝招,还以颜色,秦猛似是早已成竹在胸,不敢露出一丝空隙,立时剑化他的成名绝学“游魂剑法”,使出些飘忽飞絮的轻灵招式,向玉凤女绵绵攻到。

玉凤女虽说是剑招诡异精绝,但秦猛这套游魂剑法,还是初次碰到,招式更为诡秘阴狠,架之东,忽而飘之西,宛若柳丝缠拂,令人捉摸不定,玉凤女空自有一身上乘功力,与一套辛辣的剑招,不敢骤然施出绝招攻敌。

她功力岂是等闲,三五招后,皓腕转处,青芒如彩龙戏空,在夕阳斜射下,条条瑞气,漫空飞舞,立时向秦猛迎攻过去。

她是未尽出全力,一味的缠斗,转瞬之间,两人就也斗了二十来招。

饶他秦猛是雄霸一方的枭雄,功力沉雄,经验老到,剑招再阴狠,却差玉凤远甚。两人这一交上手,不大工夫,就已四十招,他一出手起,就凝神沉虑,全力施展,一点不敢大意,只望能和姑娘打个平手。借机下台,或由柳剑雄接住,保持颜面。

他有了这种想法,不但不敢冒险抢攻,反而连剑法中的那些阴狠恶招都不敢使出来,他生怕激怒姑娘。

玉凤女早已将秦猛的飘忽剑路摸清,一看秦猛不知难而退,逼的她气往上撞,心中立下了给他点苦头的念头,登时一派进手招数,绵绵又向秦猛抢攻过去。

她这一全力猛攻,招式精绝,玄奥难测,剑势威力,直若雷霆万钧,缕缕剑风,震得天摇地动,这就吓得秦猛暗地心惊。

他越发小心翼翼的对挡化解玉凤击来的凌厉剑招,不敢有丝毫缓慢之处。

快到五十招,秦猛已是额角见汗,身法开始感到呆滞,一只长剑也越来越重,只觉得漫空青虹疾飞,眼中金星点点,阵阵剑风,泛骨削肌,令人难受,他心神一荡,再也沉不住气。

他抖手一震,挽了两个剑花,将游魂剑法中那些阴狠毒着,若厉魂缠身般,剑剑向玉凤女周身重穴罩下,并大违武林常规的向姑娘双峰及小腹之间疾点错落。

秦猛施展出阴毒招式后,姑娘羞得玉面泛霞,心中忿极,岂能忍得下这种奇辱,何况三弟在侧,这当儿,她真是羞愤填胸,激得盛怒似火,“呸”的啐了一口,心道:好一个下流恶贼,姑娘看那冤家的份上,才放你一条生路,你偏不自量,放着天堂的路不走,你硬要向鬼门关去闯,怪不得姑娘,要不惩治你一番,你也太不识好歹。

“呸!下流恶贼。”

一声娇喝,直若鸾鸣,姑娘被激得心头火发,臂上一加力,青虹剑光芒陡盛,刹那间,如万道彩霞闪耀,眩目惑神,凌厉剑势宛若怒龙闹海,一片剑影,如倒海狂涛疾卷,迅速拨开秦猛的长剑,突演“花外流莺”一式绝招,只见剑影错落,一片剑山已向秦猛兜头压下,吓得他冷汗直冒,疾向后跃退。

紧接着,姑娘剑回招变,再化“三元及第”一招罕世绝学,但见一片耀眼青光,分向秦猛头、胸、腹三部点到。

几乎是全身要穴都罩在这一招凌厉的剑风下,好个秦猛,毕竟数十年的功夫不虚,疾的侧身后跃,同时翻腕吐剑,凝聚全身功力,剑化层层光幕,封堵住玉凤这等狂猛无俦的一击。

他在跃退之后,如果撤招退出战圈外,未始不可逃此一难,怎耐他此时气得冲昏了头,乍恃“游魂剑法”中的四式还未使出,企图来个侥幸。

就因为他能与姑娘拆上五六十招,虽是落在下风,但感到与人家所差有限。

凭玉凤女的功力,如全力出招,秦猛充其量只能在姑娘剑走上个十来招,今天,她是念在柳少侠份上,不想太给心上人难堪,才由得秦猛在剑走了恁多招,准知秦猛油腻蒙了心,仍自不量力,冀图使出绝招,做一次最大的赌注。

场外围观的几家舵主,还有台阶上的三人,哪见过这等威势的拼搏,全捏着一把汗,看得胆颤神驰。柳少侠更是替姑娘担上了一份心。

金弓三弹秦猛才退,乍然疾进数步,猛旋身,剑演连环,“招财进宝”一式毒招。右腕一振,长剑势若奔雷,疾奔玉凤女双乳点落,左手骈指如戟,直点姑娘小腹“中极”穴。

这一招,的是阴毒下流至极。

他这一使出毒招,姑娘已激起的怒火,更为之火上加油,怒焰冲天,倏的杀机顿现,脸寒似冰,连忙立剑当胸,横阻秦猛递向胸前的一招,左手立掌下切,猛削对方指向小腹的腕脉。

接着一片青芒,衬着四朵剑花,分向秦猛“气海”、“玄机”、“巨阙”、“心经”四处大穴点到,剑尖未到,剑风生寒,一招四式,凌厉无匹。

总算秦猛功力不弱,运剑化开了腹部“气海”穴攻来的一式,再立腕上挑,封阻住胸前的一朵剑花,在这错眼间,另两朵剑花,亦同时指向喉下的“玄机”穴,与前额的“心经”穴。

这等千钧一发的一刹那,两大要穴,以秦猛的功力,充其量能再化得开一式,躲得了“玄机”,就逃不了“心经”,秦猛自分必死,无法再冀求困兽之斗,索性双眼一闭,等死。

蓦地一声语音带颤的“姐姐”,挟着“呛啷”一声龙吟,场中人影纷飞,眼看瞬间就要血溅五尺的秦猛,被这两种声音震醒,咕噜,转着一双环眼,向场中的人扫了一匝。斗场出奇的静,柳少侠兀立姑娘身前三尺,手握长剑,正低头察看剑身,只见那片厚约铜钱的剑叶,在剑尖三寸不到之处,霍然现个缺口。玉凤女一脸凄惶,剑尖下垂,睁着两只泪光闪闪的大眼睛,凝睇着柳少侠铁青的脸孔。

柳少侠身后立着两家舵主正横剑怒视着玉凤女,敢情他们是跃出来抢救总舵主,仍是慢了柳少侠一步。

这一阵,秦猛感到右耳有点热辣辣的刺痛,一股粘而又湿的热流,正顺着脖颈下流,疾的伸手一摸,霍然是血。

原来在这电光石火的瞬间,秦猛危于一发,在场之人,根本无一人能抢救得及,柳剑雄陡然想起许下秦猛的千金重诺,急得他口不择言的惊叫一声“姐姐”,抢救秦猛。

柳剑雄剑出势发,一个闪纵,长剑疾吐,一式举火燎天,向青虹剑架去。

玉凤蓦闻一声“姐姐”,芳心陡震,忙沉腕压住剑尖颤起的剑花,向后猛撤,诸般巧合恰在此时,柳剑雄长剑撩前,两剑一搭,长剑虽是精钢打就,但青虹是天山至宝削铁如泥的前古宝剑,在“呛啷”的龙吟声中,姑娘的剑被三弟长剑一撞之势,震得巍巍的颤抖不定,也是秦猛要有点血灾,一颤就使他耳朵颤掉半只,柳少侠的剑也被宝剑削毁。

武林中人最爱惜的是兵刃,有些人宁愿无命也要保持名节,不使兵刃受损,玉凤女也深知这点。削毁了心上人宝剑,怎个了得,在她心灵的深处,亦已蒙上了一层阴霾暗影,她认为这是个不吉的征兆。

场中静默了好一会,悄无声息,九死一生的秦猛,更是吓得忘记了收拾这个尴尬的场面,他是吓昏了头,魂儿还未归窍。

宝剑是父亲所赐,见剑如见父,岂能容他人损毁得,也是他看到姑娘适才使出天山剑法,心想姑娘必与二哥易峰有点渊源,是以才静静的立着,脸上虽有怒意,倒未发作,只瞪大两只俊目,狠盯着玉凤女。

“弟弟,姐姐该死,削毁了你的剑,呶!拿去,这一把,姐姐赔送给你,作为补尝你损失。”一面说,一面解下剑鞘,上前一步,向柳剑雄递过,神色凄楚堪怜。

青虹宝剑,是天山镇山重宝,岂能随便送得人来,但此时此刻说不得了,舍此一途之外,她实在想不出再好的办法,别说是这种死宝,便是柳少侠要她的命,她又哪会吝啬得皱皱眉儿呢?

柳剑雄最为孝顺父母,人子之道,这也是他厚道的地方,心中虽早对姑娘的只身拜山已起怜爱,但在此情景下,孝心掩盖了同情的怜爱,哪能顺下这口气,但他毕竟是名门调教的英才,心中又有二哥那份渊源的疑念,不愿给姑娘过分难堪,一听姑娘那种凄恻如杜鹃的悲凉声调,不由心肠顿软,低头无语的俏悄退回台阶上。

情感上的误会,最怕的是无声沉默,都会令人伤心一生。

这种默不作声的退回,在他想道是已做到十全十美了,殊不知更会令人难堪,有时,这种无言的抗议,确比受到恶语羞辱,及一场猛恶的拼搏更甚。

玉凤女的心,如绞着在痛,痛得肝肠寸断,裂成一丝丝的幽怨,漫飘在苍穹,这是她一生中最大的一次哀伤,清泪像两串断了线的珍珠,籁籁下落,像是受了无穷委屈,要没有第三者在场,她真要倒在三弟怀中哭个够。

姑娘是误解了柳少侠的心,她知道柳少侠本来就恨她,再加上这段毁剑的恨,恐怕要恨海难填,哪能令她不悲痛欲绝。

陶玉兰乍见俏郎君将师兄救下,为那声姐姐叫得心中一甜,道是心上人在关照自己,岂知大谬为然,台阶下的一幕送剑,亲亲热热的一声“弟弟”又把她从暖烘烘的甜境中推跌进苦涩的冰窖里面。

说来慢,事情是瞬间就起了变化,这两声“姐姐”“弟弟”,勾起了玉面妖狐陶玉兰的妒火,心中一阵惨然,倏的柳眉带煞,杏眼含威,寒着脸冷嗤了声,娇叱道:“好一个无耻贱货,居然跑到君山上来逞凶,胆敢将柳少侠的宝剑削毁,还有脸向人家卖弄风骚,叫得多肉麻,亲哥哥,亲弟弟的,像一辈子没有见过男人,幸好柳少侠没有被你的骚媚劲所惑。”

陶玉兰这番话,明着是骂玉凤女,骨子里是在讨好柳剑雄,并阴狠的在挑拨两人。

情人的眼睛里揉不进砂子,玉凤女本为柳少侠适才的无言退回,气得几欲晕闭,再被陶玉兰数说点中心里痛处,更加气得哀痛欲绝,身形晃得两下,暗恨三弟无情,妖狐的无耻,更自怨命薄,不由将螓首低垂,凄惋饮泣。

陶玉兰一看几句话就把姑娘气惨了!心想:“何不趁现在打她一顿,活该她倒霉。”

如果陶玉兰要出手伤姑娘,准会一举奏效,谁知她偏要故充好汉,“哼”的一声娇喝,一飘身,纵落玉凤身前五尺,厉叱道:

“贱货!今天姑奶奶要不替柳少侠捞回毁剑的本钱,狠揍你一顿你也太目中无人了!”

她这是诚心在告诉柳剑雄,似是在说:“冤家,我下来是替你找场来着。”

玉凤确实是被气昏了头,陡然被陶玉兰的娇喝惊醒,一扫四周,仍是强敌环伺,心中顿时大惊,就在此时,也是一声“贱货”,将她骂她怒焰万丈。

她冰清玉洁,哪能受此辱骂,生平从没有人对她说个不字,今天遭陶玉兰用不堪入耳的字眼连骂了两次,哪还不怒?

另一重使她怨怒的是,她恨极了妖狐的阴损挑拨,有点醋心作祟,怪陶玉兰下场来替心上人找场。

玉凤诸般怨愤都怪集到陶玉兰一人身上,只见她怒咬银牙,暗中已决定要让陶玉兰尝下恶果。

未见她作势,纤腰乍闪,两声“啪啪”脆响过后,陶玉兰双手捧定桃腮,连吐了两口血水,跟着“啐”的一声,在她身前三尺处,滚落了两颗大牙。柳剑雄见玉凤含恨出手,激起侠义心肠,一步纵落陶玉兰身侧,一弯腰,抄起地下蜷卧着的玉面妖狐,顺势右手滑落,将妖狐的一个丰满胴体抱了个满怀。

这一下,玉凤更是伤透了心,暗中跺了下脚。陶玉兰一个如花娇容,此时亦已十个指印浮肿,唇角挂落一条四寸长的唾液渗和的血丝,钗横鬓乱,青丝散披得一头一脸,一身尘土,和着斑斑血迹,狼狈不堪。

柳剑雄人本天生情种,睹此花容惨变,一股怜香惜玉之念油然而生。

他舒掌替陶玉兰一理遮面乱发,掏出汗巾,将妖狐唇角的血丝除了下,再轻轻一扬掌,拍在她背心上,蓦然,陶玉兰极为轻弱的“嗯”了一声,先将下垂的两只白嫩似藕的手臂扭动了下,慢慢,软弱无力的将头微抬起一点,猛睁那双夺魂黑眼珠,嘴角挂上一丝惨然微笑,又“嗯”的一声。

猛的,她一阖双眼,两只玉臂疾若迅电的一抄柳少侠脖后颈,几乎闹个桓口吻香唇。她抱得死牢牢的,生像怕被什么人把她给分开来似的。

事出突然,柳少侠闹得慌了手脚,当着这么多人,真是尴尬万分,不由得俊面一阵发烧,只感到胸前软绵绵的痒酥酥的,被她这般死缠着,推也推不开,他也不忍心对一个受伤的人施暴,弄得他只好逆来顺受,将头向一侧移了移。

这当儿,他心里感慨万千,侧眼一扫秦猛,右半边脸上被鲜血染透,不由心中一阵惨然,他不希望再将事弄糟,猛然想到何不向姑娘交待几句,好歹将这残局收拾下再说,忙附在陶玉兰耳上轻声说道:“陶姑娘,快放开手,退回去歇息,让我收拾下这场残局。”

陶玉兰恁地听话,连忙松开双于,睁开一双媚眼,深情款款的朝柳剑雄睇了一下,打横越开了数步。

柳剑雄一抱拳,向摇摇欲倒的玉凤说道:“姑娘不知与洞庭湖有何深仇大恨,出手凭般重,不给人留点余地,大非江湖人所应为。再说今天在下与姑娘无仇无怨,不知为何姑娘要将在下长剑削毁?这一点,只怪柳某学艺不精,适才所赐,终生铭记,他日相逢,说不得要拜领姑娘的绝学,洞庭湖的事,望看在柳剑雄薄面上,就此揭过。”

他是言出无意,这本是一种交待场面的话,也是专为说给秦猛听的,他怎会真个恨上姑娘。这一番话,在他是有苦衷,不得不说,话虽是几句,份量可不轻,听进玉凤女的耳朵后,可就起了相反的效果,一种冷峭、生份,她怎受得了。

姑娘再看到陶玉兰投怀送抱,贴慰在三弟怀中的那一刻,本是早已碎裂了肝肠,为之热情依偎的一幕刺激得心魂出了窍,再一听三弟这番指斥,姑娘为之肝肠寸断。

玉凤被激得怨愤攻心,猛感眼前一黑,喉头顿时一阵辛辣,直向口腔翻涌,以她奇高的功力,本可运劲将这口上涌的逆血压下去,无奈她此时神志亦已昏迷,猛一张口,“哇”的吐了出来,娇躯摇得两摇,幸好没有倒下去。

玉凤女的一张娇嫩粉红的俏脸,登时变得煞白,突然猛睁杏眼,凝瞪着柳少侠,娇喘了两口气,像极端费劲的,一个字一个字的吐出来,断续的说道:“三弟……你……好狠的……心呀……”一话甫落,瞬眼向柳少侠深情蜜爱的瞥了一下,哪来一股余勇,陡的她双臂一振,疾升三丈,使了个身法,就空中扭腰甩臂,向厅外扑去。

疾若风飘,快愈电闪,眨眼问,人已消失在晚霞余晖中了。

柳剑雄怔立当场,为那声“三弟……”所苦恼,慢悠悠的,他抬头仰视天空,思索适才那阵奇幻得令人解不透的突变。

今天的变化确实大多了!这当儿,归鸦噪晚,暮色苍茫,湖面腾腾的升上来一层灰白色的惨雾,看看秦猛,是血,再看看陶玉兰,仍是血。

晚景有点令人难耐的凄凉。

蓦地里,倏然一声:“二哥……”声才起,如响斯应的一条灰影划空闪去,晃了几下,也消失在苍茫的暮霭中。

快!出奇的快,快得像一技离弦的怒弩。一日,在益阳城西燕尾坡前,正有一个眉目深锁的少年书生,风尘仆仆的在火红似锦的晚霞中向登山道上慢慢的爬去,宛似蜗牛爬行,正显出他的疲累来,一脸的憔悴,好像多日未能休息得一刻。坡头一片茂密丛林,露出一角红墙,这个半矮斜坡并不算太高,可是少年人爬得似甚吃力。

少年人似乎是要去那茂密丛林的红墙中。

钟声悠扬,缭绕在林空间,震荡空旷的苍穹中,使正在努力上爬的少年人精神为之振奋不少。是寺中僧侣晚课方起,那少年人似乎是累极,偶一抬头,坡前,右侧正有一个六角茶亭,他疾赶了两步,一屁股向茶亭沿大青石上坐下,先轻吁了气,再舒展一下双腿,失神的向坡下瞥了几眼。

放眼处,远山飘浮着一层轻烟,天壁上仍留下一抹残霞,时近黄昏,炊烟四合,一阵蒙蒙夜色渐渐升起,宛若要将整个大地吞吃掉。

“唉!”少年人幽幽的一声轻叹,包含了多少辛酸与哀愁。

这个愁容满面的少年人,就是在君山口中叫着“二哥”尾随玉凤女的柳剑雄,在短短的十数天中,他日以继夜的施展绝顶轻功,登山涉水,将洞庭湖方圆数百里内转了好几遍,加以里程计,怕不走了个四五千里,冤枉路虽跑得不少,可是二哥芳踪仍自渺然。

燕尾坡距益阳城还有三十多里,连着这几天,他都是餐风露宿,没有温饱的歇得一会,来到这以产美女闻名的桃花江旁,敢情他想在山下找上家人家寄宿一宵,蓦闻钟声悠扬,传自坡顶,才令得他一改初衷,向坡顶上爬。

他独坐茶亭,享受片刻的舒适,心里乱七八糟地漫无头绪,一连串重浊的感叹,是多么的忧烦啊!倏的一抬失神双眼,向苍茫的黄昏中扫去,口中呢念道:“二哥,不……姐姐,弟弟虽然做错了事,只要你让我找到,随便你怎么说,我愿你如何罚我都行,打我!骂我!我会笑着承受,从现在起,不再恨你啦!唉!天可见怜,让我找到你。”

失意的人,会赌下多少咒,企求到他心中所冀盼的东西,这毕竟太涉茫了。

稍为憩息了一阵,他慢慢的立起来,强打起精神,爬完这最为艰辛的山坡,一这副失魂落魄的样儿够惨的啦!

俄尔,亦已尽残剩的一丝力气,老天不负苦心人,总算来到坡顶,好大一座禅林,隐隐传来阵阵梵唱,心情为之震荡,倏的鼓起勇气,拐着双酸软的腿向禅林走去。

穿过禅林,霍然在暮色中现出一座栉比罗列的大寺院,看气势,烟火极盛,山门上悬着一块大匾,看不清是何颜色,远看依稀是“雷音寺”。

寺门已阖,他蹈蹈来到山门前,手按双狮铜环,拍了几下。

才一瞬间,山门内已传来阵轻碎的脚步声,接着是拔闩之声,倏地,“依呀!”一声,从微开的门缝中露出来一个光秃秃的脑袋,敢情是个十二三岁的小沙弥,头顶隐现戒痕,面目长得清秀出众。

小和尚一转眼珠,将柳剑雄细看了一眼,才又将寺门拉开了点,闪身门外,双手合十,打了个问讯,说道:“施主到寒寺有何见教?”

柳剑雄忙还了一礼答道:“小师父,在下远道赶路,错过宿头,欲借宝刹一席之地,权为息脚,请小师父赐予方便。”

和尚连忙躬身一拜,答道:“请施主稍待,容小僧向知客师傅禀过,再来迎接。”话落,又是“咿呀”一声将门阖上。

柳剑雄向寺门阶沿一坐,闭目拢神,门开处,踱出来一位着灰色僧袍的精壮青年和尚,光秃着头,双眉深锁,忧形于色。

柳剑雄忙拱手向现身的僧人说道:“打扰大师晚课,在下歉咎难安。”

青年和尚举手还了一礼,答道:“施主请不要多礼,小僧已知施主想在寒寺借宿,只是……”

柳剑雄一看和尚欲拒他于门外,说真的,他此刻已是举步惟艰了,哪有余力再往回走,忙打断和尚的话头,拱手一礼说道:

“小生已十来日未得安枕,疲累得无法再走了!请大师慈悲。”

侧隐之心,人皆有之,青年和尚似为柳少侠的憔悴所动,但他仍是一脸忧虑的轻叹了口气,才将头点了一下。

柳剑雄一看和尚勉强允准,忙着向和尚称谢,随定和尚身后向里走去。

天色早已昏暗,佛灯如豆,吐着淡黄光华,穿过两重殿,走完一条长廊,来到一个月洞门口,一脚跨进门去,原来是一个精致的侧院,一排三间房舍。

知客僧将柳少侠向右手一间一让,说道:“施主就请在这隔壁房内将就息一晚,待会小僧差人送上斋饭。”话落,一合掌,退了出去。

知客僧走后,柳剑雄向房内踱了进去,屋中早已点了灯盏,扫目一看,一张松木榻,靠窗摆了一个书桌,壁端悬着几幅字画,点缀得古色古香,桌上放好了一壶茶,椅上摆了盆净面水。

想是小沙弥先一步已弄妥帖了,他实在太累,连喝了几大杯茶,洗过面,小沙弥已端定一只木盘进来,一阵饭香冲鼻,引得他饥肠碌碌,馋液直咽。

柳剑雄大概是饿极了,像秋风扫落叶,何消一刻,已将一瓦盆白米饭,两碟素菜,一碗豆腐汤都一扫而光,这一顿饭,吃得特别香,特别有味。

柳剑雄随又净身回室时,知客僧早已在房内候着他,忙不迭的一拱谢道:“偏劳大师父这样热诚的招待,在下感激之至,不知何以为谢,敢问大师法讳怎么个称呼?”

知客僧答道:“施主请勿多礼,出家人方便为怀,多结善因,怎敢领谢,小憎悟明,转请施主台甫怎样称呼?”

柳剑雄答道:“在下柳剑雄。”

悟明合十顶礼说道:“失敬了!原来是柳施主。”

稍停,他似是想起什么的哦了一声,随又说道:“我来告知施主一声,晚间如果有什么声响,施主请不要惊慌,想柳施主旅途劳顿,或早作休息,小僧不打扰了。”

柳剑雄见悟明走后,并未把他的话放在心上,他确实有点疲倦,也无心再想玉凤女,随后推开窗子,拢目一看,林深寂寂,松啸盈耳,感到恬静、安适,忙跃登木榻,举手扇熄灯光,盘膝坐下,运气调息,空灵内视的做起夜课来。三更天不到,他已运聚全身真气,顺周身经脉运行了三遍,方将真气归元,一身舒畅,将连日来过分的疲乏恢复了不少。

转眼便呼呼入睡。

蓦地,“啊”一声锥心刺耳的惨嚎划空传来,那声音,像是人在临死前痛苦万端的悲号。

柳剑雄内功本具火候,今晚虽是熟睡,但是,这一声惨叫,他陡的为之惊醒,俊脸失色,倾耳听去,隐隐传来一阵“叮当”声。

声随念起,猛挺身,跃落地面,瞥了放在书桌上的那柄削毁了的长剑一眼,一长身,自房中穿出,纵上房坡,倾耳辨听,金铁之声铿然铮铮,像是在山门方向,他不再犹豫,猛的拔起身形,嗖嗖嗖,几个纵跃向发声处扑去。

眨眼之间,他已跃落第一进殿脊后面,隐住身形,只见空场上正围着一堆人,场中正有四人分作两对的狠命撕拼,场外围着十多个和尚,有的手执戒刀,有的持着禅杖。

场中狠斗的人,一云髯过胸,长得慈眉善目的老和尚,正与一个四十多岁的长条怪汉杖拐相交,呯然有声,两人像是较上了劲,硬打硬碰。

另外厮杀的一对,是一个四十开外的红面和尚,正与一个脸上有块青疤的怪汉拳掌相接,舍死忘生的斗在一堆,那怪人看来要比那个红面和尚强上一筹,和尚在这顷刻间,已是连遇险招,看样子,要不了几下,就得落败。

斗场之外,直挺挺的躺着一个五十来岁的老和尚,怕不是适才惨号的那人,身侧跪着两个年青的光头僧人,齐在低头悲泣。蓦然,其中一个中头,竟是悟明,陡然心中猛跳,如响斯应,双臂一抖,一式“龙跃在渊”,向五丈外的悟明身侧落去。

他身形何等快速,悟明惊觉跃起时,他已疾如飘风的跃落地面,突然玉立在悟明前面。

柳剑雄看到悟明一脸惊容,忙出声道:“大师勿惊,是小生柳剑雄。”悟明更为竦然失惊,瞪定两只眼泪模糊的眼睛不相信昨晚借宿的小施主是个内家高手,细将柳剑雄端详一遍,他这一怔神,既忘记了悲痛,更忘记了出声招呼。

另外那个年轻的和尚,亦已爬了起来,转着两只疑惑难得猜透的眼睛细盯着柳剑雄。

场中四人大约是已到了生死关头,场外的十多个和尚,齐都全神关注着场中决斗,连柳剑雄自空飞坠,也未被发觉。

柳剑雄一量度当前形势,已到了危急万分,不论地下躺着,或者狠命拼斗的,全要立刻施救不可。

他单刀直入的问悟明:“大师,受伤的是大师何人,在下要察看一下”

悟明似是为这青年人飞落的身势吓住,对他顿生信赖,忙凄声答道:“是家师,他老人家受了长白双凶老二古作信的一掌,伤得不轻,不知可还有救,万望施主慈悲。”

嘴里在说,人已向柳少侠拜了下去,想是这悟明人甚纯孝,师徒情重,得遇高人,总想恩师得救,是以拜了下去。

柳少侠疾的侧身一避,双手扶起两人,答道:“这算什么?大师要折煞在下了,柳某实在不知能否救得令师,待在下察看过后再说。”话落,人已蹲了下去。

旁侧木讷而立的和尚见悟明一拜,也跟着跪了下去,柳剑雄虽是侧身一避,事实上,他仍是受了两人的大礼,他也觉得处之泰然,这是一种奥妙的感觉。

他伸手一探躺卧着的老和尚,发觉心脉尚有微弱跳动,忙将老和尚胸前僧衣扯开,霍然一个红肿手印,他口头说道:“大师勿惊,令师尚有救。”

话甫落,伸手入怀中一探,掏出一只小玉瓶,倒出一粒清香四溢的药丸,小心翼翼的递给悟明,说道:“快!将这粒‘续生保命丸’用水服侍令师服下,不可移动令师法体,待在下将那两个人打发后,再来替令师疗伤。”话落,长身站了起来。

蓦然间,一种说不出的意念,使他突然的侧面向悟明问道:

“少林高僧,弘缘大师与师父怎么称呼?”

悟明陡然一惊的仰脸恭答:“那是家师叔。”

柳剑雄倏然俊面上闪射出异彩,双足一顿,凭空跃拔四丈,像大鸟盘空的起在空中,心中默祷道:“老前辈,请恕晚辈不遵奉您老人家的告诫,如今事急,为了替您老人家挽救少林门人,晚辈只好斗胆破戒,请您老人家慈悲……”

默祷未罢,人已临到斗场上空,陡然一声大叫:“大师让开。”

一式剑法中的“遍洒金钱”招数,化成威猛无俦的拳风,问古作信头顶罩落。

他来得恰是时候,眼看这中年和尚,就要伤在古作信毒掌下,错眼间,柳剑雄似天神骤降,拳风下罩,卷起一阵狂飙袭到,古作信顾不得再伤那中年和尚,忙一塌腰,收转击向和尚的掌力,双掌猛拍,狠力向头顶罩落的拳风推去。

“嘭”的一声大震,走石飞沙,尘雾漫天,古作信疾退了五步,双臂酸麻,怔立在当场,做声不得,翻着两只怪眼,心里直嘀咕。

一侧狠命拼搏的两人,似是为这声大震骇得双双后跃,云髯长老拖着一根碗口粗的禅杖愣看着柳剑雄,古作义拄定那根乌青色的蛇头拐,翻着怪眼怒视着柳剑雄,两人似乎都为柳少侠的功力所震惊。

其余的和尚就更不用说了,惊得瞠目咋舌。

云髯长老微有点喘,头脸现汗,要不是现在退出斗场,再几招,怕也不成啦!

古作义一看柳少侠的神态,不由有气,再侧顾二弟古作信一眼,这家伙脸色泛青,气喘不已,想是内伤初愈,妄用真力过甚所致。

古作义陡然脸色乍变,两眼凶光灼灼的道:“妈巴子的,小杂种,胆敢插手管太爷们的闲事,哼!看来你手下还有两下子,你是什么人?快说,免得废了命太爷无法替你登帐。”

云髯长老深感这年轻的俊美少年仗义援手,肩头为之一轻,此时,亦已踱到柳剑雄身侧,站了个并肩,手拄禅杖,蓦闻古作义厉声喝叱,刚想搭话,突然柳剑雄侧身一拱,说道:“老禅师请稍息片刻,容晚生先接他几招。”

古作义的底,柳剑雄在孝感从唐山四霸口中已摸到点底,他诚心要先挫一下双凶的狂焰,更怒古作义出口不逊,是以他冷哼了一声,脸寒似冰的喝道:“长白双凶,你是武林中薄有名气的人物!小爷姓柳,人称飞天玉龙,来来来,别满口胡诌,小爷今天接你几手‘玄阴寒冰掌’绝学。”

人的名,树的影,柳剑雄这一自亮名号,场中双方之人均惊上加惊,十几双眼睛,细扫柳剑雄。

长白双凶惊的是这个近日间,江湖中沸腾传说,击败唐山四霸的人物,原来是这么个不起眼的年轻后生。

和尚之中,只有三数人知道飞天玉龙其人。

凶残狂傲得如古作义的魔头,此时亦不得不稍敛凶态,暂将狂妄自大的狂态收敛少许,瞪着一双怪眼,重新将眼前这个怯生生的少年细看了一遍,仍是毫无起眼之处,不由嘿嘿一声干笑说道:

“姓柳的,亮家伙吧!”

柳剑雄显得气定神闲的背着双手,说道:“对付你们长白双凶这等东西,还要小爷动兵刃?喏!小爷就在掌上陪你玩几下!赶快!等会小爷还有事。”

长白双凶,名震武林,从关外到北五省,谁敢正眼看一下,今天算是碰到了玩命的啦!语气之中,哪将古作义放在眼里。他生平不知会过多少知名人物,哪受得了这一顿奚落,顿时之间,那股稍为收敛的狂态,又已冒高三丈。

古作义气得“哇哇呀”吹须瞪眼的一阵怪嚷,脸色泛青,两手猛一振臂,将一根蛇头拐向身后甩去,没入土中三尺,柳剑雄正要他如此。

这当儿,他是怒极,一准要使出那阴毒无比的“玄阴寒冰毒掌”,他诚心要将柳少侠伤在掌下。

嚷声才停,倏又仰首一声长笑,声如夜枭悲鸣,难听已极,他是怒极而笑。突地,笑声倏然而住,狂吼一声道:“小狗接招。”两掌一扬,猛向外一吐,一股砭骨奇寒的掌风,向柳剑雄排山卷到。

掌劲暗蕴了寒毒,这一招,如中上人身,不被震死,也得被奇寒无比的毒气侵入人身经脉,五个时辰,准得送命。

柳剑雄一看这等狂猛的倒海掌风,忙运动双臂,暗挟拳劲,双拳迎着狂猛无俦的掌风,疾吐一招“寒梅吐蕊”奇学,“嘭”地又是一声震天暴响,柳剑雄猛的心中一阵凛骇。

他是猛觉对方掌风不但奇猛,而且有阵说不出的寒意,刺肤生痛,吓得他向后跃退三步,心中暗念道:果然长白毒掌这等厉害。

敢情这一招势均力敌,无分轩轾。

柳剑雄向后跃退,古作义亦不追赶,又是一声嘿嘿怪笑,说:

“姓柳的,你已中了太爷的‘玄阴寒冰掌’,再过几个时辰,准教你到阎王殿去报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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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东方玉《流香令》作者: 东方玉 类别:武侠全集 状态:已完结一轮明月,从东山缓缓升起,照得山林间清澈如洗!这时正有一个身穿蓝布夹袍,年约三十左右的汉子迈开大步,直向独龙岗东首奔去,只要看他步履矫捷,便知是位武林中人。独龙岗东首,有一座著名的古刹,叫做灵谷寺。青衫汉子到了的灵谷寺前面,他卷起长衫下摆,双足一点,凌空掠起,落在那土黄色的围墙之上。当下一提真气,飘落天井,越过长廊。走过第二进大殿。厅上挂着白色的灵帏,中间一方灵牌上,写着:“显考江公上峰府君之灵位”。
  • 玉掌青苗

    玉掌青苗

    “玉掌青苗”是一块上好宝玉,乃世间罕见珍奇,本为言侍郎所有,却因此而被杀,更牵扯出连串江湖恩怨。邢部总捕头程小蝶接受侦查此案,皆觉案情复杂,并引起两大组织严密的杀手团追杀。以程之蝶为首的官方势力,以万复古为首的商贾势力,和以红魔头为首的邪恶势力,为了查找和争夺玉掌青苗这一稀世珍奇,三方绞尽脑汁,用尽诡计;独身入虎穴、高价聘杀手,计中计、套内套、案中案、男女间的柔情蜜意,武打中的奇招怪式,直看得人眼花瞭乱,目不暇接。程小蝶能否破案?而那块宝玉是否包含着某些不为人知的秘密?
  • 金庙奇佛

    金庙奇佛

    倪匡《金庙奇佛》作者: 倪匡 类别:武侠全集 状态:已完结云三风在东南亚某国游历北部的蛮荒地区后送了安妮一只据说可以辟邪的老虎牙,牙上雕刻着一座佛像。两天后,云三风感到非常口渴及焦躁,然后,身体各部份出现红色的斑点,接着,呼吸减弱,心脏跳动缓慢,最后死亡。云三风临死前,叫大家到一座金色的庙,一座纯金的庙,金色的光芒非常强烈……木兰花、穆秀珍及安妮为了调查云三风的死因,来到某国。一名老者告诉她们,云三风是死于降头术,只要得罪了金庙中的神,就会死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