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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章 斧魔双魅

殷家淮,梨树巷。

那所古老的鬼宅,墙上长满了厚厚地苔藓,墙内古干参天,浓密蓊翳不见天日,虽在大白天里,亦是黑沉沉地阴森恐怖。

鬼宅四外尚有三三两两江湖人物徘徊。

尤其是鬼宅门前还有数人翘首伫望,流露出期待焦虑不安神色。

忽见典化尤三郎两人奔来,一人诧道:“两位也要进去么?”

尤三郎人极滑溜似鬼,答道:“在下数位好友进入甚久了,至今未出,故而来此一探。”

那人长叹一声道:“进去的人恐凶多吉少了,兄弟也是守候同门久久未出,不禁忧心如焚。”

尤三郎摇首冷笑道:“在下向不信鬼怪邪异之说,身在江湖,生死已置之度外,典兄,我们入内一探!”

“好!”典化好字出口,率先腾身掠入。

尤三郎接踪而进。

两人深明宅内布设之奇门遁甲,安然进入重地。

尤三郎在一处虎头石门外,低语道:“老爷子!”

只听苍老深沉语音答道:“你们回来了!”

石门隆隆开启。

两人步入石室,只见老者立在一方镌有太极图形上。

尤三郎躬身禀道:“属下在老四合酒楼内发现灵霄留有三鱼一龙图记!”

老者道:“拿来!”

典化在怀中取出图记献与老者。

老者接过反覆地端详一眼,道:“不错,灵霄人在老四合酒楼内么?”

尤三郎答道:“不在,灵霄留有三名门下守候老爷子回家,老四合酒楼内有不少江湖知名人物?”

“老夫知道,如今灵霄何在?”

“灵霄与卜熊两人在江心一艘亘舟内饮酒……”

“你们身份为人察觉么?”

“无人知道!”

“老夫不信,至少灵霄三名门下得见。”

尤三郎不由自主地打一寒噤,忙道:“他们不知,属下趁著龙首五魁安天霸被暗杀身亡混乱之际,命店伙递一字条与灵霄门下。”

老者不禁一恼道:“安天霸被何人暗杀?”

尤三郎道:“属下两人业已离去,不知是何人暗杀?”

老者嗯了一声点点头道:“办得好,你们知否老夫为何须与灵霄晤面?”

典化抢答道:“属下等不知,谅老爷子与灵霄系多年旧友!”

老者点了点头,道:“你们还听见什么?”

尤三郎道:“在酒楼中江湖群豪彼此谈论者,谓有数批江湖人物潜入鬼宅窥探,竟是有进无回,故而猜测纷纭,言人人殊,眼下宅外街有江湖人物徘徊周近。”

老者冷笑道:“人不犯我,我不犯人,擅自闯入者必遭不测之祸!”

尤三郎道:“属下所留字条,半个时辰必有覆音,老爷子是否要与灵霄晤面?”

“灵霄如无重大紧要之事相商,必不会留下图记,你们速去老四合酒楼,仍以字条通知其门下语灵霄在九单鹦鹉嘴晤面,不见不散,只许他一人前往,速去速回,千万不可让人发现。”

尤三郎典化双双躬身道:“属下告退!”

老者因事郁结於胸,未有发现典化尤三郎两人面色苍白无神,竟然疏忽过去。

典化尤三郎退出石室。

尤三郎一言不发,拉著典化快步行去,竟离原路。

典化不胜惊异,意欲动间,为尤三郎眼色制止。

沿途伏桩纷纷现身动问,为尤三郎说是奉命出外办事,并问出那些妄闯宅内江湖人物半数触发消息中伏死去,半数被囚。

两人循宅後一条暗道出外,疾奔出百步外,尤三郎长吁了一口气,连道:“好险!好险!”

典化诧问其故?

尤三郎道:“我们面见老爷子时,老爷子似心情沉重若有所思,不然定发现我们两人面色不好,定会逼问出中了天罗卜熊老鬼的阴磷断魂砂,如此一来谎言立会揭穿,我们必死无疑!”

典化面色大变,道:“纸包不住火,谎言定会揭穿,难道我俩此一去竟是不回了?”

尤三郎叹息一声道:“小弟之意亦是如此,我俩在此多年,典兄办事沉稳,忠劝寡言,小弟不敢自认机智伶俐,临机应变,但遇事趋吉避凶,总算我俩深获老爷子信任倚为心腹,但老爷子喜怒莫测,稍有小过不死即残,离去此正大好时机。”

典化点点头道:“也只有如此了,贤弟为何不走前门!”

尤三郎不禁笑道:“典兄为何聪明一世,糊涂一时,我俩若由前面而出,徘徊宅外的江湖人物必会生疑我等因何能安然退出,不必多问,我等还是赶回老四合酒楼去吧!”

老四合酒楼方才因龙首五魁之死,茶园内亦倒毙蓬莱双魁门下三人,江湖群豪深恐殃及池鱼,纷纷离去,仅留下胆大自恃无恐的仍饮宴如故。

照理说,酒楼生意会因此一落千丈,望而却步,然更生意鼎盛,趋之若骛。

人因好奇心作祟,殷家淮平日沉静若水,好不容易出了惊天动地的大事,连往常难得光顾老四合之人,亦莫不登门就饮。

斧魔灵霄门下何禄常三人仍然在座畅饮。

进入酒楼大厅正中一座,却面外背内端坐著御风乘龙符龙,桌上满是老四合的拿手佳肴,自饮自酌,怡然自得。

尤三郎率先入内,一眼望见符龙在座,不禁心头狂喜,却不形於颜色,故作不识,迳趋至何禄常三人席前一屁股坐下,低声道:“家主人请贵当家去九华鹦鹉嘴晤面,单独前往。”言毕迳自起身择一空座坐下,唤了酒菜。

何禄常三人坐了一会,付账走出店外而去。

不料,早有人注视何禄常三人离去,约莫有七八人纷纷结账尾随走出店外。

当然,尤三郎亦在严密监视中,只见一神态阴鸷劲装中年汉子离店走向尤三郎而去,行至中途忽面色惨变,目露惊悸之色颓然倒地。

立时又引起一场混乱,三个彪形大汉飞奔掠前扶起那劲装大汉,只见口噤不能出声,气如游丝,一人破口大骂出声道:“何方鼠辈暗镖伤人,如不现身俺可骂他的祖宗八代了!”三人凶恶的眼神逼视著尤三郎。

忽闻一声微弱的语声传来道:“你们自比龙首五魁何如?事尚未弄清楚明白,就像疯狗般盲目咬噬,依照我老人家性起,你们一个别想活!”

语声虽弱,却清晰无比透入那破口大骂彪形壮漠耳中。

那彪形壮汉面色顿现惊慌之色,低语了一句,三人抱起伤者奔向酒楼外离去。

这时典化已在门外目睹灵霄门下何禄常三人走去后即入酒楼,一眼望真符龙在座,忙三步变作两步,趋前低笑道:“恩公!”

尤三郎亦移座符龙一席。

符龙转身叹息一声道:“难!”

二人立时面现苍白,知符龙尚未讨得解药,宛如迎面浇了一盆冷水,悚悚不语。

符龙道:“你们不必失望,我自信可解救你们,因卜老鬼说你们不说真话骗了他们!”说著符龙摇首一笑道:“其实你们也不是谎言欺骗他们,非不愿也是不能也!”

典化大喜道:“还是恩公知道小的两人!”

符龙笑道:“不但知道,而且还知道得多!”说时望了尤三郎一眼,接道:“我命你们迳回鬼宅,为何先至老四合酒楼坐了片刻,须知如此一来你们已惹了杀身之祸,而且我亦被牵连在内!”

尤三郎大惊失色道:“恩公为何知之?为何恩公亦被牵连在内?”

“你适才不是与灵霄老鬼门下说话吗?你因发现三鱼一龙图记入内瞧明灵霄门下何人在此,此刻又遵你家主人之嘱回话,约谈灵霄在九华鹦鹉嘴晤面是么?”

两人不由惊骇震悚,面面相觑。

尤三郎惊道:“恩公为何如此清楚?”

“先别问我这些!”符龙正色道:“你们应知灵霄受桂中秋重酬诛杀吴越,而桂中秋与吴越都是天鹰帮内极重要的人物,只有霁霄才知桂中秋下落,因此灵霄门下已在武林群雄严密注意中,你这一与他们三人接头,怎不惹下杀身大祸,方才那人就是找你尤三郎,虽身遭暗算,免去眼下之危,还有别人不找你们么?”

尤三郎立时目露惊恐之色。

符龙笑道:“你们这一与我共坐一席,这不是将我牵涉在内么?”

尤三郎道:“小的该死,小的糊涂。”却心内不明白符龙为何知悉九华鹦鹉嘴之事,殊不知符龙暗晓唇语,那能不知之理。

符龙微微一笑道:“不言而知,你们主人正是桂中秋了,桂中秋也不是你们轻易便可见到。”

“恩公说得正是,”尤三郎道:“小的两人虽身为亲信,但一年中难得数见,不奉宣召永难晤面!”

符龙颔首道:“这就是了,你俩还想返回鬼宅么?桂中秋最忌讳的是有人知其隐秘,你们不回尚可,一回就恐无法活命了!”

典化尤三郎两人不禁胆战心寒,他们奉桂中秋诛杀之人不知凡几,知符龙之言绝非危言耸听。

符龙叹息一声道:“其实你们发现三鱼一龙图记,不必多此一举,我就不信贵主人就派出你们两人办事么?”

“敞上派出十二人,”尤三郎答道:“但事巳做错,无可补救!”

符龙面色一寒,道:“有救,只要你们听我的话,事尚有可为,你们仔细瞧瞧这酒楼有无同门。”

两人闻言手拈酒杯,故作四外探规。

尤三郎眼尖,发现墙壁最裏面左边靠窗一座坐著两人,正是他们十二人中一位,四道目光不时注视著自已这面,猛然一疑心咚的沉下,低声向符龙说知。

“好吧,救人救彻,不过……”符龙正色道:“你们两人必须改邪归正,听命於我,可知你们两人身罹阴磷断魂砂之毒,还有半个时辰便要发作,即便能予救治,亦必四十九日发作一次!”

两人闻言不禁惊惶失色,连声应允。

符龙低声吩咐如何行事。

尤三郎遵命离座向里首靠窗那面走去。

数十道锐厉目光同地注视在尤三郎身上。

典化暗暗心惊,忖道:“果然恩公之言不假!”

酒楼内一座正有长江镖局副总镖头风雷震八方程乃恭及两人在座。

其中一人正是平西王府锦衣衞副统领褚国钧,另外一人却是日月双环易焕堂。

易焕堂亦是新来刚到,程及恭对他恭敬备至,而褚国钧却倨傲冷竣。

程乃恭目睹尤三郎离座向那人走去,道:“看来此人必与灵霄大有渊源,说不定就是桂中秋门下,程某找他去!”说著起身离座。

易焕堂淡淡一笑道:“最好不要去!”

“为什么?”

“易某知道程副总镖头为了失镖,甚至废寝忘食,追寻线索,不过绝不能冒昧从事,须知失之毫厘,差之千里,难道程副统镖头真个查明了此人的底细么?”

程乃恭冷笑道:“在下一问不就清楚明白了么?”

易焕堂面色一寒,沉声道:“你自问比龙首五魁如何?”

程乃恭不禁呆住。

褚国钧冷冷一笑道:“易大人,你不觉得管得太多了么?”

易焕堂冷哼一声道:“褚大人,你该在平西王府,不应来在江南地方,尚带领甚多三藩王府侍卫,易某忠告褚大人一句,皇上接获密奏,谓三藩意图不轨,下旨命各地官吏严密监视,褚大人,千万不要玩火自焚!”

褚国钧闻言大感震凛,忙道:“咱们王爷忠心耿耿,绝无意图不轨情事,此事可是当真么?”

“言官参奏,多系捕风捉影,虽无不轨情事,但褚大人来此江南地面不防落人口实么?”

两人说话时,不料程乃恭业已将尤三郎拦住,沉声道:“桂中秋现在何处?”

尤三郎不禁面无人色,纳纳答不出话来。

易焕堂厉声道:“程乃恭,你回来!”

那程乃恭倒也听话得紧,面带不悦,回身坐下。

尤三郎忙不迭的走到那两人之前,说道:“速回报老爷子,灵老怪物已去地头!”

“什么地头?”

尤三郎道:“别多问,老爷子知道,快去!”

“方才长江镖局程乃恭拦住尤兄,问什么桂中秋现在何处?难道尤兄与桂中秋相识?”

尤三郎急道:“我方才进得酒楼时无意发现桂中秋吴越两人形踪,无意出口,为程乃恭耳闻,我还要追踪吴越哩,两位快走,再不走就永远走不了啦!”

两人慌忙离座,快步向外走去。

尤三郎亦赶紧回座。

符龙微微一笑道:“程乃恭恃强出头,这回可有得苦吃了!”

只见程乃恭与褚国钧两人怒容满面随著易焕堂走出老四合酒楼外。

尤三郎说道:“程乃恭为何知道桂中秋就是我们老爷子。”

“如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反正纸包不住火!”符龙望了典化尤三郎一眼道:“你们若要解救体内阴磷断魂砂之毒,随我去见一人,不过此人性情刚愎,须有问必答,不然我也无法可想!”言毕立即离座而去。

一路疾行,天色渐渐黑了下来。

典化尤三郎只觉体内寒熟之感较前尤甚,知符龙之言不假,距发作不远,不禁心急如焚。

符龙等著典化尤三郎走近一片茂密森林中,笑道:“前面有灯光之处便到了,还要看你们两人造化如何?”

隐约只见到两座之遥有座竹庐,灯光就从窗隙透出。

符龙高声道:“夏老儿在么?”

房内应出苍迈语声:“符老弟么?快请!”

符龙领著二人推门而入,只见乾坤醉客夏衡正与简松逸相对而坐,腌腊熏菜,卤牛肉虾属,畅饮佳飨。

夏衡说道:“符老弟,这两位为何人?”

典化尤三郎一跨入门中便已发气战傈口噪面无人色。

符龙道:“这两位夏老可非救不可,因他俩仍桂中秋属下,所知隐秘甚多!”

“真的么?”

“一点不假!”符龙答道:“鬼室主人正是桂中秋。”

夏衡哈哈大笑道:“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他们为何人所伤?”

“阴磷断魂砂!”

“那是天罗洞主卜熊老鬼独门毒物!”

“正是!”

夏衡忽虚空飞扬点了典化尤三郎两处穴道。

典化尤三郎寒热立止。

夏衡道:“你们把所知鬼宅隐秘详告老夫知道,如有一句不实,莫怨老夫眼睁睁见你们两人全身溃烂化血而死!”

典化尤三郎两人惜命要紧,怎敢隐瞒,就将他们所知和盘禀出。

夏衡点点头道:“看来是真不假了,昔年桂中秋舆吴越共事一主时并非现在之名。桂中秋亦居心叵测,在长江黄河两岸广置产业,豢养死士,其主人大权若握,不过为一具傀儡,吴越虽以私怨挟报,但桂中秋委实该杀,不幸为其冤脱!”

简松逸微笑道:“难怪桂中秋敢以三万两黄金重酬灵霄,令其诛杀吴越,如以近来桂中秋在其财势来说,若九牛一毛而已。”说著倏地飞指点向典化尤三郎两人睡穴。

符龙道:“少侠,于今应如何著手?”

简松逸略一沉吟道:“桂中秋潜匿鬼宅,如吴越不当面对质辨认。谁也不能坚指他就是桂中秋,而其形貌已改,必须在除明天鹰帮总坛后,只有牺牲吴越了。”

忽闻屋外传来一声宏亮佛号。

简松逸道:“百了老禅师么?请进!”

只见百了禄师手持禅杖飘然走了入来,相与施礼后落坐问出详情。

百了禅师略一沉吟:“少侠,老纳有一不情之请,不知可否应允?”

“老禄师只管说明。”

百了禅师道:“桂中秋家业之大,财势极亘,富可敌国,但多属不义之财,不如将其取到我等手中,移作延平郑氏及候爷军需之用!”

符龙道:“难,在下等不知桂中秋分置何处,共计多少,叫我等如何著手?”

简松逸微笑道:“天下无难事,只怕有心人,桂中秋定有详明薄册记载。以吴越作饵,何求不得,不过全盘计划非改变不可。”

百了禅师合掌躬身道:“如此老衲先行道谢了!”

符龙笑道:“老禅师,司徒姑娘处如何了?”

“老衲业已说服司徒夫人母女,现暂居安庆迎山寺,吴越等人亦已移置他处。”

夏衡叹息一声道:“老禅师功劳不小,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婵娟。”

简松逸俊面一红,佯怒道:“夏老,你胡说什么?”

符龙不禁哈哈大笑…………。

口口 口口 口口

江心沙州上仍然停放著巨舟,汹涌江流撞击得舟身浮沉上下不定。

斧魔灵霄与天罗洞主卜熊仍聚谈如故,彼此谈商争论不休。

舱外守护的毛萧忽高声传话道:“他们回来了!”

一阵小船靠拢之声大作,首先进来的却是何禄常。

灵霄发现何禄常衣履残破,遍布血污,显然与人交手凶搏,诧问其故。

何禄常禀明老四合酒楼中所见所闻,及图记为桂中秋手下取走。

灵霄道:“桂中秋回了话么?”

“回了,”何禄常道:“属下获取回信,即率众离开酒楼向当家的覆命,那知道遭人狙击,如非有人相助,属下等差点回不来啦!”

“遭何人狙截?”

“不知,多至数十人,尽是黑道高手?”

“相助者又是何来历?”

何禄常答道:“是一身著八卦衣老道,武功出神入化,属下等岌岌可危时他及时赶去,掌击九名黑道高手,这老道言说当家的中了桂中秋借刀杀人之计,因此会无好会,约无好约,当家的与他会面恐是陷阱,属下邀他登舟与当家的一敍,他总不应允,还说当家如想找他,他就在江边草亭内。”

灵霄闻言道:“卜洞主,你识得此人来历么?”

卜熊道:“何老师,请把老道形貌装束仔细描述一下。”

何禄常说出。

卜熊摇头示道:“卜某并未认识过其人?”接著看了何禄常一眼,又道:“桂中秋约晤地点在何处?”

“传话的人只说当家的朝东北而行,前途有人通知,”这也是何禄常仔细精明之处,灵霄表面上与卜熊合作,其实同床异梦,勾心斗气决定秘密告知灵霄。

灵霄道:“那么我们立即动身吧?”

何禄常道:“尚有不幸的消息告知卜老前辈。”

卜熊诧道:“什么不幸之事?”

“晚辈等出得殷家淮奔来江边,却遇上老前辈门下高徒多人偕同而来,不幸遇狙,老前辈门下因见众寡悬殊,情况危险,不得已施展阴磷断魂砂,将狙袭来敌几乎举数歼灭逃生者寥寥数人而已,不幸俱遭暗镖身死!”

天罗洞主卜熊勃然色变,厉暍道:“他们遭受何人暗算,是那老道么?”

“不是!”何禄常道:“语声不同,不见其人,当时老道已现身毙敌!”

卜熊道:“你不是说老夫门下打出断魂砂,将狙袭来敌几乎全数歼灭么?”

“晚辈是说那些围攻老前辈门下的江湖宵小,老道似知那人来历!”

卜熊目中隐含杀机,道:“灵老兄,咱们去找那老道去!”

灵霄道:“去就去吧!要去快去!”心中委实不愿,但是此时又不便得罪卜熊。

卜熊那还听不出灵霄语气似乎极勉强不愿,凶睛一翻阴侧侧发出一声寒笑,率先跨步走出船外,偕同剩下的独一子弟毛萧跃下一艘小舟。

落暮渐垂,远处渔村炊烟缕缕。天边仅剩下一抹淡淡霞彩。

大江滚滚东流,惊涛拍岸,激起千层白浪,江边不远一座残破草亭内静坐著一个鹤发童颜,身著八卦道衣的老道长,目凝汨汨无休江流,若有所思。

忽见一条身影迅快若飞掠在草亭外,躬身抱拳道:“道长,弟子当家的灵霄特来致谢,并请指点。”

老道发出一声长长叹息道:“贵当家真能听贫道良言相劝么?否则,似乎多此一见。”

“这倒未必!”

话才落音,天罗洞主卜熊业已急掠入亭。

老道静坐不动,道:“来的可是天罗洞主卜施主么?”

“正是!”

“是否想问贫道诛杀你门下弟子是谁么?”

“不错!”

“卜施主恐招惹他不起,最好装聋作哑算了。”说时老道缓缓长身立起。

此刻灵霄等已在亭外不远处站住。

卜熊不禁心头发火,目露凶芒,冷笑道:“武林中还没有卜某人不敢招惹之人?”

道人幽声叹息道:“诛杀你门下的就是世外高僧佛陀上人。”

卜熊如闻雷殛,心神猛震,狞声道:“卜某不信!”

“卜施主赶来不是为了替门下复仇么?”老道手往南向一指,接道:“距此不到二十里,佛陀上人卓立在大方禅院内。”

卜熊心中暗惊,口内却出狂言,怪笑道:“卜某找他也不是一日了。毛萧,速随为师前去?”身形一闪而杳。

斧魔灵霄一步迈入亭侧。躬身一揖。

道人忽哈哈大笑道:“贫道料卜熊必不敢前去大方禅院,更不忍与灵施主分手,他亟亟谋求那册武功秘笈,如未习成旷绝奇学,焉敢向佛陀上人复仇雪耻。”

灵霄道:“道长说得极是,但司徒白真得手了武功秘笈么?为何司徒白一年后竟败在蓬莱双魅手中堕下万丈深渊生死难测。”

道人跨出亭外,微笑道:“秘笈之说,事或有之,前辈人物垂老难求之际,不忍将生平心血随之黄土,乃抄录成书封藏留赠有缘人,但前人之学未必就比他们蓬莱双魅或司徒白成就为高,到手亦如同废物一般。”

灵霄不禁一怔,只觉这道长之言极是,道:“道长之言,灵某如醍醐灌顶得能解迷,不胜幸甚。”

老道忽目注灵霄一眼,叹息道:“灵施主,你真能擒杀吴越么?”

灵霄不禁一怔,道:“江湖中人最重然诺,灵某既然应允,万无反悔,但眼前情势之下,灵某实无把握,只尽其在我而已。”

老者淡淡一笑道:“吴越与桂中秋均是十恶不赦之辈,杀之无愧,但桂中秋何以不自己动身诛杀,反由灵施主代为,难道灵施主真为了三万两黄金么?”

灵霄不禁呆住。

“三万两黄金不是小数目,足可养活十万生灵终其一生无忧无虑,却在灵施主眼中无异尘土。”老道长叹了一声道:“灵施主与桂中秋约在九华山鹦鹉嘴见面。”

斧魔更是一惊,一股奇寒冷上背脊,实生平之未曾有…………,

斧魔灵霄惊异道:“道长为何知之?”方才於亭外何禄常才禀知自己约在九华山鹦鹉嘴见面,道人为何而知委实无法理解。

道人微笑道:“星卜小术,何值一提,不过灵施主此行凶险异常,恐有性命之危。”

“为什么?”灵霄说道:“莫非桂中秋施展暗算。”

“难说!”道人道:“桂中秋只在施主之上,不在施主之下,揣其原因,不外乎隐秘外泄,当初桂中秋之意本料不为外人知晓,如今已成掀然大波,他若不除掉施主,於他极为不利。”

灵霄怔得一怔:摇首笑道:“灵某还是不信!”

道人哈哈大笑道:“桂中秋只约了地点,并未约定时日,可见去九华途中必遇狙截,施主既然不信,贫道也无话说,但相见总是有缘,施主如遇凶危,不妨以吴越为饵可获全身而退。”

灵霄心中一动,抱拳道:“倘蒙指点,日后灵某必有以报德!”

只见老道嘴唇翕动,以传声之法送入灵霄耳内,大袖一拂冲霄拔起,去势如电,转眼杳失在夜色苍茫中。

斧魔灵霄如置身在寒潭中,震栗久久不能言语。

何禄常道:“当家的,此去九华当真有凶险么?”

灵霄长叹一声道:“这位道长言犹未尽,他所知亦较老夫为多,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我等只宜缓行,不可速至,使桂中秋疑神疑鬼,自乱脚步,我们走吧!”

桂中秋藏身鬼宅秘室中,闻得属下来报,谓典化尤三郎两人发现吴越行踪现蹑随其後,斧魔灵霄亦闻风赶去。

然而还有一惊心胆寒的事,说是天鹰帮已心疑自己就是桂中秋,准备调遣帮中高手来犯,务使此宅化为灰烬,生擒自己决不罢手。

桂中秋暗道:“我何不外出现身诱敌,使天鹰帮错觉此宅实乃传闻之谈,嗯,就是这个主意!”

忽地秘室中铃声大作,忙对着一具崁竖虎头,喝道:“又有什么人侵入么?”

“回老爷子的话,宅外现有安庆抚署总捕头刘俊来拜!”

“大开中门,教老朽亲自出迎!”

立时大厅内灯火通明,光亮如昼。

桂中秋迎着刘俊延入分宾主落座。

寒喧客套已毕,刘俊道:“刘某打开窗子说亮话,有人谓阁下谋害人命,进入府上者竟是有来无回,可是真情么?”

桂中秋哈哈大笑道:“请问总捕头,这是传言还是递状告了下来。”

刘俊笑笑道:“赵员外,无人告状,但刘某知这是事实。”

桂中秋道:“擅闯民宅,非抢即盗,按本朝律法,即可格杀无论,何况那些强闯寒舍者无一不是凶盗匪寇,幸而学生粗通技击,率领护院冒死拼斗,将来犯者半数成擒,余外逃逸无踪。”

刘俊似惊异动容,道:“真的?”

桂中秋道:“学生本想将这些匪盗送交官府,但畏事做太绝,以後永无安宁之日,不如私了!”

刘俊点点头道:“赵员外何时落藉在这殷家汇?”

桂中秋淡淡一笑道:“学生并未在此落藉,五年前买下这片大宅,因沿江一带学生设有鱼行贷栈及田产,为便于收租和洽商生意故而买下作为别业,其实学生家在洛阳,一年中仅来殷家汇暂住半月十日而已。”说着挚掌高声道:“王总管!”

厅后疾趋出一面如满月,三绺短须青衫老叟,躬身长揖道:“主人有何吩咐!”

桂中秋道:“你将薄册契书拿来,并吩咐在花厅摆宴,我要向总捕头陈述释疑!”

刘俊谦称不敢打扰。

桂中秋笑道:“总捕头光临,学生岂可有失待客之礼,何况学生明晨即要离开殷家汇,万一谣言越传越盛,学生则百口莫辩了。”说着延请刘俊去花厅酒敍。

酒宴之际,桂中秋将产租薄册送与刘俊过目,并有契约文书,这所鬼宅确为五年前以三千两买下。

桂中秋道:“学生受先祖庇荫遗下广大产业,先父又擅陶朱之学,但学生少年时不务上进,后皤然悔悟,念创业不易,守成更难,差幸家业不坠。”说着打了一个哈哈,劝酒敬饮。

刘俊只觉簿册文书契约确然不假,有中有保,乡系皖境有头有脸富绅,暗惊桂中秋家财之丰。

桂中秋笑道:“因学生一年中在殷家汇居留短暂,严嘱家下人等不得恃势滋事或招摇生非,所幸他们均深居简出,不料此宅竟以鬼宅之名愈传愈盛,此为始不及料也,岂知江湖人物或探知学生来历,竟藉故生事,刘总捕头来得正好,来日安危还须仗恃。”说着取出一张五千两银票递向刘俊,接道:“区区之数不值敬意,还望笑纳!”

刘俊推辞再三见桂中秋神态诚恳这才收下。

稍後,桂中秋陪着刘俊前往地牢。

地牢内擒囚的江湖人物不下三四十人,桂中秋当众询问愿意官了或是私了。

一个满面虬须,神情狞恶老者因穴道受制长久,痛苦不堪,闻言暗付官了私了均比在此地牢求生不能求死不得好得多,遂问道:“赵老爷子!何谓官了,何谓私了?”

桂中秋手指刘俊微微一笑道:“这位是安庆抚署总捕头刘俊大人,官了就是刘总捕头将你等押交抚署大牢法办,私了则须各位具结,保证以后不得寻仇生事释放不问。”

那老者望了地牢中诸人一眼,道:“老朽之见愿意私了,各位意下如何?”

当然均表赞同私了。

那刘俊真是安庆抚署总捕头么?

真的,一点不假。

一家小馆雅室内简松逸与刘俊相对而坐。

刘俊神情恭敬无比,道:“昔年如非小千岁大力解救,小人全家恐不免含寃而死,如今小的理当效犬马之劳,粉身碎骨在所不辞,何言辛苦之有,小的当受不起!”

简松逸微笑道:“刘总捕头,当年之事在下毫无徇私,为你平反理所当然,今后不必挂齿。”话声一顿,又道:“在下已肯定桂中秋明晨必离开鬼宅,追踪灵霄,但尚须拜托刘总捕头办两件事。”

刘俊道:“小千岁尽管吩咐!”

“当年桂中秋从事海盗,以多报少各设钜额金银财富,处心积虑在各处置下庞大产业,刘总捕头暗中务须查明,其次他说落藉洛阳,亦须查询清楚,其余的只管便宜行事吧!”

刘俊连声称是,自怀中取出那张五千两银票递向简松逸。

简松逸摇首朗笑道:“你在皖署这么多年,久闻你为人公正,杜绝苞苴,一丝不苟,俸禄养家,极是难得,这五千两虽是傥来之物,但桂中秋来路不正,取不伤廉,何况你奉我命办事,明查暗访甚需花费,难道你贴私囊不成,你只收下只说是我给你的!”

刘俊不敢推辞,道:“小的在皖署办事,虽洁身自爱,却无法断了他人财路,难免遭忌受谤

,如非他们知道小的身后靠山系泰亲王,小的早就不安于位,小千岁赐我良多,如此谬奖,不胜汗颜。

简松逸大笑道:“你几时学得如此会说话了,常言道得好,公门中好修行,希你好自为之,请代向令尊令堂问好,有什消息请速告我。”

刘俊起身告辞离去。

总捕头刚走,房外踏入无影刀薛瑜、御风乘龙符韶、千面佛蒲敖、乾坤醉客夏衡四人。

薛瑜道:“蓬莱双魅已至,且杀了他们锐气!”

简松逸点了点头。

薛瑜四人一闪隐去。

只剩下简松逸独自啜饮。

烛影一闪,只见戈戎、戈盾双魅身影现出,并肩而立,四道慑人眼神逼视着简松逸。

简松逸一杯在手,端坐不动,淡淡一笑道:“不告而入,是谓失礼,两位难道不知礼数么?”

戈戎阴侧侧一笑道:“尊驾可是吴越么?”

“两位凭何指证在下就是吴越?”简松逸面色微沉,道:“如果两位能低声下气,以礼相求,在下或可指点两位一条明路。”

戈盾厉声道:“老夫认定你就是吴越,今晚你插翅难飞,不过老夫两人志在知道那司徒白生死之谜,你能据实相告,或能饶你一命!”

“戈盾!”简松逸冷笑道:“莫非两位连日来所吃的苦头还不够么?以你们蓬莱双魅如此刚愎自用,狂妄自大,丢尽颜面尚不觉羞愧,叫在下是两位,即从此闭门不出,永绝江湖了。”

双魅不禁勃然变色。

简松逸缓缓离座,向蓬莱双魅走去,沉声道:“在下并非吴越,真正知道吴越行踪之人就数斧魔灵霄,两位何必指鹿为马,问道于盲,言尽在此,两位快走吧!不然,别怨在下辣手无情了!”

双魅更是面色铁青,胸中怒火沸腾,目露杀机凶光。

戈戎厉暍道:“不管你是否就是吴越,就凭你这句话准死无疑!”

“真的么?”话才出口,简松逸双手抓出。

简松逸出手看似甚慢,其实迅速玄诡无比。

双魅竟然让不开去,只听裂帛声响,双魅两具头套竟被撕裂抓在简松逸手中,显露出双魅骇人恐怖面庞。

原来双魅两人面庞上被刺着青字,刺书滔天罪行,青字外俱遭烙烧,斑剥隆突,恐怖骇人。

这原是双魅惨痛经历,不愿人知故长年头套蒙着,此刻已激发凶心,双双向简松逸扑去。

只听啪啪两声巨响,轰然大震,双魅显然受创不轻震破窗门遁去无踪……

繁星满天,蓬莱双魅飞掠在一片田野中,各各急从怀中又取出一具头套戴上。

戈戎长叹一声道:“看来他真不是吴越了?”

戈盾道:“此人年岁甚轻,竟然身负绝学,他说得不错,我俩尚有何面目再立足於武林?”

“此仇不报,誓不为人!”戈戎冷笑道:“他不过是出其不意,先发制人罢了,愚兄承认他身负奇学,高手过招先发制人,后发受制於人,毫发之差生死立判,是以我两败在心浮气燥之下

,否则鹿死谁手尚未可知?”

戈盾叹息道:“这一掌委实挨得不轻,此刻尚真气浮逆松散,如非我两功力深厚,换在别人定然横尸当场!”

戈戎阴阴一笑道:“日后遇上必还他一掌!”

戈盾道:“老大,尽说这负气话则甚,张冠李戴,其咎在我,怨得谁来!”

田野远处忽随风送来清朗语声道:“对,这还算一句人话,你们如真要找出司徒白生死之谜,千万别再卤莾行事,胡乱树敌结怨。”

“谁?”

“我就是我,有什么好问的,你们蓬莱双魅在武林中偌大的名望,号称顶尖人物,错就错把冯京当马凉,他有他的目的,你们有你们的希望,既然道路不同,何必多树强敌,结果弄得灰头土脸,未免不值。”

戈戎冷笑道:“尊驾既不愿现身,自说自话究竟为了何故?”

那人哈哈大笑道:“两位是嫌我唠叨么?我是指点两位迷津,不忍见二位误入歧途,身败名裂,也许罹遭杀身之祸!”

戈盾厉声道:“尊驾说够了么?即使佛陀秃驴也要不了戈某兄弟两人性命!”

“话别说得太满了,如今情势云诡波谲,各有所图,两位如认为你们仍武林顶尖人物,那就大错特错,比你们两位能为高过十倍的高手莫不相继赶来,倘不见信,至少老朽就未必惧怕两位,也许两位又要换上两具头罩了!”

双魅不约而同,循声扑去,双臂拾指如飞鹰攫冤般,扶着嘶嘶劲风抓下。

这一抓之力,非同小可,力能贯金裂石,无坚不摧,血肉之躯怎能承受。

蓦地——

一声朗笑腾起,只见一条黑影冒出,不退反进,迎向双魅而去,两臂散张,掌底寒芒疾闪了闪。

双魅只觉一股强猛无形潜劲逼来,不由心神一震,双方势力猛急,眼见非要撞上不可,那知那黑影倏一仰腰,冲空如电而去。

这真是一瞬眼功夫,双魅猛感面颊一凉,才知面具头套已无,戈戎不禁失色惊道:“无影神刀!”

夜空远处传来长声朗笑道:“两位还真有眼力,能叫出无影神刀之名,我因彼此无怨无仇,故而刀下留情,看来两位又要头套换新了。”言毕又是一声长笑,随风远曳渐杳。

戈盾苦笑一声道:“无影神刀久已无闻,却不料又重见江湖了,唉,你我前路荆棘,险危重重。”

“一点也不。”不远处又忽传来苍迈语声道:“谁叫你们不听他的良言规劝咧,妄狂自大,咎由自取,活该!”

戈戎不禁一怔,道:“大概尊驾也是与无影神刀一样,存心与老朽兄弟为敌?”

“两位错了,这条路上今晚却是顶热闹的,无影神刀等人,老朽也是等人,但等的并不是你们两位!”

“等谁?”

“可多着咧!十八路好汉都要经过此处,其中知名的是斧魔灵唇、天罗洞主卜熊是头一路,相继追踪的不绝如缕,还有天鹰帮高手,也许还有桂中秋,但不知桂中秋形貌,甚且觊面不相识咧!”

双魅互望了一眼,目露惊诧之色。

戈戎诧道:“为什么?”

“两位是明知故问,灵霄已探知吴越行踪,所以追赶下去,却不料螳螂捕蝉,黄雀在后,他们都要在灵霄身上找出吴越,追踪之人,多怀鬼胎,老朽也不例外,亦安着鬼胎,两位如想得知司徒白下落,应全力卫护灵霄不受伤害!”

“尊驾是说灵霄有性命之危么?”

“人心难测,至少吴越是天鹰帮中首座护法,天鹰帮高手岂肯袖手,而桂中秋咧,这话就更难说了。”

戈戎道:“尊驾不妨请说得更明白一点?”

却久久并无回声。

戈戎摇首叹气道:“难道我们已老迈不成,无法再在武林中决一雄长?”

戈盾道:“老大,我们究竟是否名列武林中顶尖高手?”

“不是?”

“什么!不是?”戈盾讶异道:“老大,昔年我们不过曾在佛陀秃驴先声夺人气势下败过一次,败得不心服口服,就这么一次,难道……”

“不,我们败了四次!”

“老大,你说得清楚,那有四次?”

“哼!”戈戎冷笑道:“第二次为司徒白抓下蒙面头巾,再又以二打一,司徒白虽跌下万丈绝壑之下,那也是失足而已,我俩亦被司徒白震伤内腑。”

“那么第四次咧?”

“无影神刀!”

戈盾显然须臾才启齿道:“然则我们就此罢了不成?”

“绝不!”

“好,我们也择一僻处守候灵霄到来!”

月明在天,星斗闪烁。

三更天刚过,殷家汇梨树巷那所鬼宅外静悄悄地一无人迹,但宅内大厅却是灯火如昼,桂中秋独自站在一张山水巨幅之前似有所待。

厅外密密麻麻肃立着一群玄衣劲装汉子,各牵着一匹骏马,屏息无声,敢情桂中秋即将离开。

忽从厅外匆匆走入王姓总管,道:“启禀老爷子,尤三郎已有口讯到来,灵霄业已动身,不少武林人物在后纷纷追踪。”

“是向九华而去么?”

“不是,是望安庆省城方向,尤三郎说灵霄已知吴越行踪防他兔脱,急欲生擒活捉后再带同赶往九华。”

“这是尤三郎亲口说的么?他此刻人咧?”

“典化一人独自尾随灵霄之后,防有失闪,孤掌难鸣,所以尤三郎又赶向前途。”接着又将尤三郎所说途径详细陈明。

桂中秋点点头道:“尤三郎细心聪明,人又能干,老夫料测灵霄天明后去客店打尖,吴越也是,老夫意欲赶向灵霄之前!”迈步走出大厅吩咐立即上路。

大厅内灯火全熄,沉沉夜色下整座大宅显得幽森阴沉。

约莫半个时辰後,两条如魅的身影迅捷如飞翻入鬼宅。

蓦闻一声阴森笑声传来道:“胆大鼠辈竟敢擅闯民宅,还不束手就擒?”

“是我尤三郎典化,奉有老爷子急命有要事盼咐王总管!”

一株参天巨干之后突闪出一个抱刀劲装汉子,惊噫出声道:“老爷子不是……”

尤三郎忙道:“事机急迫,无暇说话。”一拉典化道:“我们快去!”双双飞掠而出。

身后突传出胡角鸣鸣之声,低沉悲凄,宛如鬼哭,入耳心惊胆怵。

尤三郎两人一掠至厅屋堦前,即见王姓总管卓然屹立在门外,目露骇异之色,诧道:“你们……”

尤三郎忙这:“王总管,大事不好了!”

“什么不好!”

“我们遇上安庆刘总捕头,有人诬告老爷子暗藏武土,与前明叛逆互通声气,欲起事叛国,明晨即有大内侍卫率领官兵来搜捕!”

王总管不禁面色大变,道:“这怎么可能!”

“有什么不可能!”尤三郎急道:“我等同着刘总捕头幸而碰上老爷子,老爷子命我们赶来令王总管赶紧撤走一空,官举到来见此乃空屋,查无实据,定将原告治以诬控之罪。”

王总管转眉笑道:“果然妙计!”

尤三郎道:“老爷子说必须宅内机关禁制破坏无遗,而且一丝痕迹不准留下,将重要之物带走。”

桂中秋留下廿四人镇守此宅,王总管立时召集他们前来吩咐分头行事。

王总管吩咐已毕,转面目注尤三郎典化一眼,道:“并非老朽疑心忒重,只觉不太对劲,如此重大的事老爷子何不折返?”

尤三郎冷笑道:“王总管,就算老爷子回来,难道叫老爷子抵死顽抗么?如此一来,岂非证据确凿!”

典化沉声道:“时机稍纵即逝,官兵即将来到,误了老爷子大事,王总管,你有几个脑袋?”

王总管闻言心惊胆战,忙道:“二位速随老朽来收拾重要物事!”

俗云人多好办事,片刻之间,机关禁制已破坏无遗,一应重要物件由其余人分携,正欲离去之际,忽发现宅外火光烛天,人喊马嘶,敢情官兵已至。

王总管面色一变,喝道:“速从地道秘径撤离!”

地道秘径内建造得宽敞牢固,可容人骑奔行,不言而知桂中秋在处心积虑下,经营久之。

王总管一行尚未出得地道,突发觉一股异香扑鼻袭来,情知有异,不好两字甫出口外,一阵头晕目眩,纷纷倒下不省人事……

桂中秋一行人等择捷径而行,反赶去灵霄卜熊之前,到达距安庆对江的大渡口。

天色已是大亮,他们投宿在一家客栈内。桂中秋命手下出外探明情况。自己则闭门调息。

一个矫捷黑影飞掠入得客栈内上房外,道:“老爷子,属下郝健雄有要事禀明。”

“进来!”

郝健雄推门而入,只见桂中秋盘坐榻上,似调息行功已毕,忙躬身抱拳道:“老爷子,灵霄等在三十里地枣榴村打住,似不急着赶路,但属下却发现了一件事,不得不赶返回报。”

“什么事?”

“属下发现了尤三郎图记,似有重大机密须立即向老爷子禀知。”

桂中秋目露惊诧之色,忙道:“你循着图记找到了尤三郎么?”

“找到了!”郝健雄道:“他与典化在一处,不过尚多了一个抚署总捕头刘俊!”

桂中秋面色一变,诧道:“刘俊,他怎么和尤三郎典化在一处?”接着又道:“他们现在何处?”

“现在门外。”

“说我有请!”桂中秋暗道:“莫非五千两还嫌少?”

片刻,郝徤雄领着抚署总捕头刘俊以及尤三郎典化三人进来,郝健雄立即退了出去。

刘俊抱拳说道:“赵员外,事情急迫,不得已找到两位贵属。”

桂中秋道:“总捕头为何知道他们两人?”

刘俊笑笑道:“刘某再度造访,员外已然离开府上,蒙王总管见告,若要找到员外必须先找到他们两位,并告知特别联络之法,幸而找到典兄!”

桂中秋长长哦了一声道:“原来如此,总捕头有何紧要的事吩咐?”

刘俊凑近桂中秋身前附耳密语良久。

桂中秋面色微变,道:“此刻官兵已包围殷家汇寒舍么?总捕头,请见告是何人诬谄学生与廷平郑氏勾结,里应外合兴兵谋叛。”

刘俊摇首答道:“刘某也蒙在鼓里恕难臆测,不过刘某力保绝无其事,坚称员外富将陶朱,买卖产业遍及南七北六十三省,未免引人妬嫉,再说员外豢养武师家奴,为保全财业此点人情之常。”

桂中秋道:“总捕头是要学生折返殷家汇么?”

“刘某一路赶来,途中思付再三,只觉员外还是不回去较为上策。”接着又附耳密语良久。

桂中秋连连点头,道:“总捕头,此计高明,学生事后必有重酬,典化、尤三郎,你随刘总捕头赶回殷家汇。”

典化二人躬身领命。

桂中秋又将尤三郎招了过来,低语密嘱。

尤三郎道:“老爷子请放心,属下必不辱使命。”

刘俊立即告辞离去。

桂中秋目露杀机,冷笑道:“老夫誓必杀了你们,方稍心头之恨!”

郝健雄一跃而入,道:“老爷子,你要杀谁?”

“老夫要杀吴越、陈锦洪、鲁宏达还有刘俊!”

郝健雄系天鹰帮追随桂中秋的心腹死党,闻言心中自是明白,道:“方才刘俊找来何事?”

桂中秋不答,良久才道:“殷家汇基业废於一旦,恐怕回不去了,如不出老夫所料,密告老夫居心叵测,意图不轨,必是他们三人先发制人之策。”言毕忽长叹一声道:“郝健雄弟,你我共事已久,你真知道老夫多少?”

郝健雄道:“属下不知,只知老爷子确是桂中秋,但老爷子往事真如外间传言么?”

桂中秋忽朝窗外低喝道:“谁?”

郝健雄不由自主转身望去。

桂中秋忽一掌按在郝健雄胸後,立时震断心脉,仆尸在地。

江岸一艘巨舟船中坐着无影刀薛瑜、乾坤醉客夏衡两人对酌小饮。

薛瑜道:“他们回来啦!”

舱外鱼贯探入刘俊、尤三郎、典化三人。

不言而知,刘俊系简松逸所扮,符韶、蒲敖易容扮作尤三郎、典化。

简松逸笑道:“桂中秋真个心狠手辣,连追随多年的郝健雄亦杀之灭口!”

蒲敖道:“谁叫郝健雄知他就是桂中秋,除他之外无人知其来历,只知他是赵君山员外。”

符韶道:“倘符某猜得不错,桂中秋此刻必岌岌自危,进退两难,一计不成又生一计,郝健雄死得不冤,反正他随来之人也一个休想活命。”

简松逸诧道:“他真个如此心狠手辣么?”

蒲敖摇首冷笑道:“他不得不如此,因为他易了容,并非在天鹰帮中桂中秋形貌,如今他形迹忽被暴露,又须更换形貌,而又不愿属下知之,是以说更为凶险艰危!”

简松逸诧道:“蒲老是指桂中秋更换形貌,单独行事么?”

“不错!”

“如此说来,桂中秋必将掀起一场弥天浩劫。”薛瑜道:“少侠不可不釜底抽薪,以防不测。”

简松逸微笑道:“只有吴越在,绝可熄灭一场滔天血腥浩劫,而且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

薛瑜诧道:“少侠仍要继续扮作吴越么?”

简松逸道:“在下之意正是如此,不如此防司徒婵娟挺而走险,反而误了大事,在下这就去见司徒婵娟。”

安庆,地滨长江北岸,开府甚早,宋称准南西路,元代属於安庆路,明初改称江宁府,后复称安庆府,隶南京,清代属安徽省。

“方舆纪要”称安庆为淮腹之屏蔽,江介之要街,为兵家必争之要地,形势险要。

东门外淮城里许迎江寺内一塔高耸凌霄,浮屠九级,四面有门,每层均塑有像,原名“万佛塔”,亦名“镇风塔”,每当中秋之夜,月白风清,江中塔影无数,随波摇动,令人叹为观止,相传此为万塔来朝,故有塔王之称。

这日九层塔上南向塔门立着一个紫衣少女,虽纱巾蒙面,却掩不住绰约丰神,尤以风动罗袂,飘飘起舞,冰肌玉骨,几疑九天仙女临凡。

少女正是司徒婵娟,闷居无聊,独自登临塔上,俯视全城风物尽收眼底,极目四眺,则大江浩荡,风帆沙鸟,桅椿如云,紫色如夜,不禁胸怀舒畅。

忽闻身后送来清朗语声道:“姑娘别来无恙!”

司徒婵娟语声入耳,只觉芳心微震,回身嫣然一笑道:“简公子!”

简松逸微笑道:“姑娘为何不辞而别?”

司徒婵娟玉靥酡生,嗔道:“公子还不明白么?小妹原欲独行其是,请恕小妹愚昧!”

简松逸却不置答,目光却望向塔外远处,久久不移。

司徒婵娟诧道:“公子发现了什么?”

简松逸道:“天鹰帮杀手也来了!”

司徒婵娟怔得一怔,道:“天鹰帮杀手,他们要杀谁?”

“杀姑娘、杀吴越以除後患。”简松逸淡淡一笑道:“姑娘,我们下塔去,也许他们要惊扰老夫人,在下向不嗜杀,这次要大开杀戒了!”

双双下得塔去。

司徒婵娟道:“佛门善地,怎可妄增杀孽。”

“霹雳手段,菩萨心肠,有何不可。”简松逸道:“姑娘,我们切不可让匪徒先入禅寺后院惊动老夫人。”

两人一路飞掠而去,司徒婵娟暗暗惊异简松逸如何发现有匪徒骚扰的,难道他目力竟有如此锐利么?

迎江寺占地广袤,为安庆著名古刹,僧舍不下千百间,殿宇巍峨辉煌,司徒母女暂住于寺后一重清净院落,花木茂盛,月洞门高墙屏障内外,自成格局。

忽见一群绿衣匪徒,不下十数人,背刃劲装,神态膘悍,纷纷掠抵月洞门外倏地停身止步。

为首者是一勒发额耸,爆睛虬须汉子右掌一摆,向月洞门内望了望,低声道:“大概是这里了,两位令主追踪灵霄尚未赶至,我等暂布伏四外,守候两位令主到来,如有敌对者相继闻风赶到,则格杀勿论。”

“何必如此麻烦,我等已先一步抵达,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吴越及司徒母女生擒活捉离去岂不更好!”

“兄弟之见也是如此,无奈不能违杵两位令主之命!”

“两位令主不是准你可当机立断,便宜行事么?必须速战速决,以免夜长梦多。”

“好吧,贤弟既如此说,不妨先带同两人摸入瞧瞧他们在内,两位令主心疑又中了他们诡计,快去吧!”

只听一株参天古柏上传来一声冷笑道:“不必多此一举。”话出人落,四外花木之后亦人影纷纷现出。

古柏上两条身影先后飘泻落地,现出天鹰帮护法陈锦洪、鲁宏达两道,星冠灰袍,面色沉凝,目中棱芒慑人。

陈锦洪目注勒发高额爆睛虬须汉子,沉声道:“施主是何来历?”

虬须汉子反唇相稽道:“两位又是何来历?”

陈锦洪沉声道:“无名小卒!你还不配问贫道两人来历,依贫道之劝,速离去为妙,不然贫道手下杀手无情。”

虬须汉子一望四外,见均是黑衣劲装,人手也不下十条人,手抱雪亮鬼头钢刀,杀气逼人,遂冷笑道:“道长可知来者不惧,惧者不来这句话吗?”

陈锦洪沉声道:“贫道偏要你惧!”大暍一声“上!”

黑衣劲装汉子立时纷纷扑上,鬼头刀破空划出一道迅厉寒芒。

“杀手”并非浪得虚名,这些人都是天鹰帮中久经训练,千中选一,个个武功高强,一出手不死必伤,绝无幸免。

虬须汉子带来的绿衣人亦非庸手,纷纷迎敌。

鲁宏达却率领一双黑衣人翻墻而入,潜入院落。

这真是惊心动魄的场面,哑声凶搏,忽见一黑衣杀手一招“电闪碧飞”,一个绿衣人拦腰被斩成两截,噑声未出便横尸在地,五脏六腑随着殷红鲜血溢出腔外,惨不忍睹。

双方舍死亡拼,黑衣劲装杀手虽刀法迅厉,但虬须汉子这方却打出歹毒暗器,手法更高,漫天花雨般袭向黑衣杀手。

须臾双方均伤亡累累,伏尸如丘,血流成渠。

陈锦洪目中杀机逼闪,双掌互击之下,四外暗处又涌出一批黑衣杀手握刀扑来。

虬须汉子见状暗惊,厉喝道:“以众凌寡,算得什么英雄人物!”

陈锦洪疾撤出肩后长剥,指向虬须汉子沉声道:“贫道与你单打独斗,三招之内必取你首级!”

且说鲁宏达带着一双黑衣杀手扑入院内,只觉寂静异常,暗道:“院外已生激斗,如有人在必出外探觑,为何一无动静,莫非中了吴越此贼移花接木,借刀杀人之计么?”心内暗生嘀咕。

鲁宏达深知吴越狡计若狐,武功极高,不然何以得膺首座护法,他与陈锦洪本欲暗中相护吴越,不料突奉帮主飞讯,已调遣一批杀手赶来听候两人之命,务必将吴越、桂中秋擒来,死活不论。

他这一心疑,顿生畏惧之心。

忽闻一声银铃悦耳娇笑道:“道长可是鲁宏达么?”

鲁宏达不禁一惊,只见花丛之后疾掠出一紫衣蒙面少女。

不言而知紫衣少女正是司徒婵娟。

鲁宏达定了定神,道:“不错,贫道正是鲁宏达,姑娘可是人称紫凤司徒婵娟姑娘么?贫道无意与姑娘为仇,只求放出吴越立即离去。”

司徒婵娟道:“吴越并不在此,他已去寻觅桂中秋的下落了。”

“贫道不信,但贫道可以开出一项令姑娘满意的条件作为交换。”

“什么条件?”

“令兄司徒岳与令姐司徒锦霞现已擒囚在本帮分舵内,若姑娘应允放出吴越,贫道立即释放令兄、令姐二人。”

司徒婵娟闻言大惊失色,道:“他们两人现囚在何处?快说,否则你们三个必死无疑。”

鲁宏达见司徒婵娟仅一人现身,不由胆气立壮,呵呵一笑道:“错了,死的不是贫道而是姑娘!”

司徒婵娟忽闻简松逸传声道:“姑娘别为他危言所惑,速将一双杀手除掉,制住鲁宏达再行处置。”忽出剑如电,一式“火树银花”化作流萤万点刺向一双黑衣杀手。

出剑之快令人不及防范,一双黑衣杀手均未瞥明,只觉胸前一冷,便仰尸在地,胸口上点破一处豆大剑孔,鲜血喷起老高。

剑势竟是连绵不绝,鲁宏达见状震骇已极,长剑回环九式挥出。

那知剑势甫起,突感后胸一麻,长剑不由自主地荡了开去,为司徒婵娟剑势趁隙而入,断了双臂主筋,疾的惊叫声中仰面倒下。

鲁宏达面色惨白如纸,道:“姑娘成全贫道剑下赐死!”

司徒婵娟叱道:“姑娘不杀死你,留你蚁命,快说出家兄现在何处?”

鲁宏达瞑目闭口不答。

简松逸一闪而出,凌空虚点了鲁宏达睡穴一指,道:“他如何知晓令兄现在何处?如果天鹰帮隐秘尽为他属下得知,我等何必如此费神摸索。”

司徒婵娟凄然答道:“若为家母知悉,定伤心欲绝,家兄虽不为家母所喜,但究竟是母子连心,小妹也有同胞手足之情。”

简松逸劝慰道:“在下料测鲁宏达必是谎言,但百花抝却经历了一场劫难,姑娘请暂宽心怀,也许令兄姐可因祸得福。”

司徒婵娟诧道:“公子,这话是怎么说?”

简松逸微微一笑道:“眼前在下无从解释,不过有此预感,待在下胸中疑结解开自然明白。”说时,轻声道:“姑娘,我们姑且隐身树梢,瞧瞧院外激搏情况,今天来的着实不少咧,你我也可大开眼界。”

司徒婵娟道:“小妹放心不下家母安危。”

“无妨,在下方才已布下奇门禁制,尚有暗中防护之人,姑娘大可放心。”

司徒婵娟臻首徽颔,道:“公子请!”

两人先后冲霄拔起,藉浓枝密叶隐身,只见陈锦洪剑指虬须大汉扬言三招之内必取他首级。

虬须汉子大怒,扬刀一式“九宫连环”劈了出去。

陈锦洪冷笑一声,出式“天女散花”泊出万点寒芒迎出,叮叮之声大作,火星迸冒。

虬须汉子只觉对方剑沉力猛,招术玄奥,雳得虎口发麻,逼得退了开去。

陈锦洪大喝道:“这是第一招!”说时再出一剑,寒芒直刺虬须大汉咽喉刺去。

虬须汉子突身形一个疾旋,巧妙无比的脱过陈锦洪此一险招,手中钢刀更“顺水推舟”,“玉带团腰”、“秋风落叶”三式倏出寒飈猛厉攻向陈锦洪而去。

可见虬须汉子也非易与之辈,刀法迅厉奇诡,绝不容陈锦洪有缓手之机。

司徒婵娟忽轻噫了声,低声道:“陈锦洪与鲁宏达俱是天鹰帮护法,依小妹看他们两人武功不相伯仲间,鲁宏达怎的轻易败在小妹手中。”

简松逸微笑道:“那是姑娘剑法已臻化境,登峯造极之故!”

司徒婵娟闻言不由芳心甜甜的,嫣然一笑,佯嗔道:“公子真会说话,谬奖愧不敢当,小妹料测鲁宏达必是公子暗助,才轻而易举地为小妹所制。”

简松逸道:“在下方才布设奇门禁制,那有分身之术,何况在下与姑娘相比不啻雪泥之别。”

司徒婵娟又是嫣然一笑,虽薄纱蒙面,神态隐约可见,却是妩媚无比。

这时双方已是伤亡过半,只有寥寥十数人捉对儿,负伤浴血猛拼,唯陈锦洪与虬须汉子兔起鹘落,刀剑流飚狂闪,无分轩轾。

蓦地,杯木丛中突涌出一群身着葛衣劲装人,为数不下二三十之众,手挥兵刃,没头没脑的猛砍猛挥,天鹰帮及虬须汉子均在葛衣劲装人攻袭之下。

陈锦洪及虬须汉子大感惊愕,不得已转向迎敌。

司徒婵娟诧道:“这些人又是什么来历?”

简松逸道:“谁管他是什么来历,反正是狗咬狗,一嘴毛,说也说不清。”

司徒婵娟几乎笑出声来,白了简松逸一眼,忽憬然悟出其中道理,娇声道:“迎江寺为安庆著名古刹,香火极盛,怎么如此冷落凄清,如此凶杀,连一个寺僧均未来窥探,定是公子预知凶邪来侵早就妥为安排。”

简松逸微笑不答。

葛衣劲装人数既众,以三敌一,出式狠辣歹毒。

一声惨叫腾起,陈锦洪一剑砍毙了一个葛衣劲装汉子,大暍道:“你们是何来路?”

一个葛衣劲装老者冷笑道:“你就是天鹰帮护法陈锦洪么?”

“不错,贫道正是陈锦洪。”

“那么你非死不可!”

陈锦洪狂笑道:“大言不惭,贫道今日要大开杀戒了。”长剑忙飞电卷起处,又是一个葛衣劲装人拦腰分成两截。

怎奈葛衣劲装人来数众多,一个被杀,又是一个补上。

那边虬须绿衣汉子刀法猛厉凶悍,一连砍伤了四个相继扑来的四个葛衣劲装汉子。

但好汉敌不过人多,陈锦洪与虬须汉子亦肩股等处受创,汨汨流出殷红鲜血,他们带来的杀手及属下更是强弩之未,守多攻少,岌岌可危,惨噑起处,又倒毙了三人。

陈锦洪暗暗焦急,忖道:“这些人是何来历?招术之奇似专为尅制杀手武功!为何鲁宏达三人尚未见返转,莫非凶多吉少。”心有旁骛,剑法稍缓,为对方看出破绽,身上又添了两处刀创,不由胸中怒火沸腾,剑飚过处,只见一颗头颅离腔冲起,血喷泉涌。

隐身树上的简松逸似瞧出葛衣劲装人来历,喃喃自语:“飞鸟尽,良弓藏,狡兔死,走狗烹,其人可诛,其情之悯!”

司徒婵娟闻言,如浇一头雾水,茫然不解诧道:“公子,你说什么?”

简松逸叹息一声道:“照理来说,这些都是穷凶极恶之辈,血腥双手,杀之无愧,但上天有好生之德,只须放下屠刀,改过迁善,未始不能善终,但我们不能制止,也帮不上忙,这些人今天不死,明天也无法苟全一命!”

忽地,只见两个蒙面老叟身形逾空掠至,掌挥腿踢,攻向葛衣劲装人。

简松逸惊噫了声道:“蓬莱双魅!”

司徒婵娟诧道:“真是戈戎、戈盾一双老怪物么?”

“不错!”简松逸道:“正是他们,料不到他们竟会袖中飞刃!”

司徒婵娟闻言这才瞧清葛衣劲装人当者披靡,纷纷倒毙,死者致命伤痕均为一条血槽,似为锋利双口所伤。

“这么一来稍时有得好戏瞧了!”简松逸笑道:“灵霄赶来,他那真气驭斧与蓬莱双魅袖中飞刃,孰高孰低尚不得而知了。”

“公子是说那些身着葛衣劲装人是斧魔灵霄的手下?”

“未必!”

倏忽之间,那些葛衣劲装人已在蓬莱双魅戈戎、戈盾两人联手下诛杀殆尽。

陈锦洪与虬须葛衣汉子业已真力用竭,身形一阵摇晃,轰的倒在地下,喘息不止。

戈戎忽指向陈锦洪厉声道:“你就是天鹰帮护法陈锦洪么?”

陈锦洪瞑目不答。

戈戎阴侧侧,笑道:“你不说,老夫自有办法让你说出。”戟指飞落,点了陈锦洪三处穴道。

戈盾望着虬须汉子道:“老夫两人一步来迟,枉死多人极感不怨,你也尽了力了。”说着取出一粒丹药喂服虬须汉子口中。

移时,虬须汉子一跃而起。

戈戎道:“吴越等人就潜匿在此么?”说着手指向月洞门内。

虬须汉子答道:“属下赶至,正欲入内遇阻展开搏杀,亲眼目睹还有一位鲁宏达护法率领一双杀手掠入院落久久未出,想是吴越闻风逃去。”

戈戎望了戈盾一眼,道:“我们进去瞧瞧!”

只听一声暴雷似地大喝道:“且慢!”

寺内苍松翠柏,古干参天,蓊郁密翳,只见林木丛中纷纷掠出多人。

为首者正是斧魔灵霄。

后随者中竟有双月剑诸葛敬,长江镖局副总镖头风雷震八方程乃恭及平西王府锦衣卫副统领褚国钧等人。

他们并非同路,途中各受人挪瑜戏弄,却不期而遇。

戈戎厉声道:“灵老师为何喝阻?”

灵霄冷笑道:“二位知道么?我等均受愚弄,中了他人借刀杀人之计,其实吴越早就离此逃向贵池鲤鱼口十九舵去了。”

“灵老师为何知道?”

“灵某也是方才闻得属下回报方知。”

戈盾道:“灵老师说我等中了他人借刀杀人之计,他人是谁?”

灵霄沉声道:“吴越!”

“那么灵老师如何不急急返踪吴越,反赶来寺内为何?”

灵霄冷冷一笑道:“狗咬吕洞滨,不识好人心,两位可知吴越身为天鹰帮首席护法,位尊权重,如何能轻言叛帮,扬言捕杀,分明是一辣毒诡计,如我等不联手同心,必被天鹰帮逐个击破,所以灵某这才赶来。”

戈戎只觉有理,点了点头,手指地面陈锦洪道:“陈锦洪身为天鹰帮护法,他必知贵池鲤鱼口十九舵在何处。”说着指点解开陈锦洪穴道。

但陈锦洪竟然一动不动。

戈戎不禁一怔。

灵霄笑笑道:“人已死了,问他也是白问。”

果然,陈锦洪已然气息冰冷,僵硬多时。

原来陈锦洪在戈戎点他穴道之前,自思既落双魅之手,活着无用,遂自行闭气自绝而死。

蓬莱双魅似脸上挂不住,但蒙住面目别人无法瞥见,戈盾忽道:“我们去院中瞧瞧又有何妨?”

“亏你们还是武林顶尖的人物。”灵霄冷笑道:“不想想看整个事情就像被人牵着鼻子走似地,一步一步向陷阱掉下,再不悬崖勒马,你我死了也无法明白因何为死!”

双魅心神一颤,戈盾怒道:“灵老师说话请说得明白点,我俩不喜打哑谜。”

灵霄哈哈大笑道:“其他不说,眼前就是一个陷阱,想这迎江寺乃十方胜地,与省城近在咫尺,光天化日,朗朗乾坤,江湖人物在此凶搏,积尸如丘,血流成渠,难道官府真个惧怕我等,来个装聋作哑,不闻不问么?”

忽闻随风传来宏亮语声道:“不错,这话到被你说对了!”

群邪不禁一怔,循声望去,只见森森林内慢慢踱出一人,赫然正是大内侍卫管带正使萨磊。

接着又现出副使金满堂及赣抚署大内侍卫管带日月双环易焕堂。

斧魔灵霄沉声道:“原来是萨督使,敢莫是意欲将我等一网打尽么?”

萨磊嘿嘿一笑道:“江湖中事自有江湖中人管,萨某既非江湖中人、焉能伸手揽管,不过也不能轻易言离。”

灵霄面色勃然一变,怒道:“萨督使,你欲待如何?”

萨磊自中威棱逼射,厉声道:“本座打开窗子说亮话,奉命来此制止诸位以后不得在人烟稠密处凶杀,最好不要牵涉官府,否则江湖之大,你等恐无容身之地!”

灵霄眼皮微抬,道:“承蒙指点,不胜感激,我等可以走了么?”

“慢着!”

灵霄怔得一怔,道:“萨督使还有何吩咐?”

萨磊手指满地血污狼藉尸体,道:“烦劳诸位将尸体移去埋葬,尚须献纳三千两纹银与迎江寺住持,醮坛三日超荐亡魂。”

灵霄冷笑道:“这些人并非灵某所杀。”

“谁?”

灵霄手指双魅道:“萨督使何妨问问这一双武林高人?”

其实萨磊早知是蓬莱双魅,不由哈哈大笑道:“世上怎有藏头龟缩的武林高人?”

戈盾已按耐不住,怒道:“萨督使敢是恃势欺人?”

“这倒不敢,”萨磊笑道:“阁下请赐知尊姓大名!”

“老朽戈盾!”

“原来是蓬莱二位。”萨磊淡淡一笑道:“萨某要求之事,并无半点苛求之处,应允与否悉听尊便,不过不要後悔莫及,常言道得好,好汉做事好汉当,两位武林高人,该不会不敢承认人是你们杀的?”

双魅互望了一眼,不出一声,他们一再受挫,未见胆寒心惊。

萨磊笑笑道:“两位幸好没跨入这小院一步,不然两位将丢尽颜面,可知院中何人在内么?”

戈戎道:“什么人!”

“佛陀!”

群邪一听不禁心神猛震。

萨磊微微一笑,不再言语,忽目注褚国钧道:“褚大人,请随萨某前往抚署一行,褚大人同行均去抚署恭候大驾。”

褚国钧早在萨磊现身,就知有异,闻言面色变得惨白无神,疾步趋出,抱拳道:“国钧遵命。”

萨磊抱拳向群邪略拱道:“诸位珍重,”转身率领金满堂、易焕堂、褚国钧三人快步走向前寺而去。

斧魔灵霄道:“两位意下如何?萨督使已留了两位颜面,先行离去,有道是破财治灾,如一走了之恐我等出不了这迎江寺。”这话是向蓬莱双魅说的。

蓬莱双魅还未作答,长江镖局副总镖头风雷震八方程乃恭已自朗声道:“程某有一折衷之法,谅两位身上必不仅五千两银票,由在下去见住持,除开醮坛存护化用条数请另外雇工清理。”

原来程乃恭自褚国钧一走,顿失护符,不由惴惴不安,趁此借故离去。

双魅互望了一眼,戈戎自怀中取出一张银票,掷向程乃恭,道:“有劳程老师了。”手法高绝,一张银票宛如暗器,疾如脱弦之弩,只见一道白影飞向程乃恭而去。

·

程乃恭一把捉住,回身离地拔起掠入苍松翠柏内林间小径。

蓬莱双魅倏地身形冲霄拔起,去势如电,眨眼无踪。

斧魔灵霄知双魅震於佛陀之名,更惮忌大内高手为敌,无颜再留,当下亦道:“我等速离!”

群邪立时走了一干二净,仅剩下双月剑诸葛敬,目光注视月洞门内久云,暗暗自语道:“佛陀上人真卓锡在此么?莫非萨磊危言恫吓,真实是吴越与司徒母女在内,我不见装做游客人内探觑。”

藏身树上司徒婵娟觉察诸葛敬用心,暗道:“此人心术不正,我非要出手儆戒不可。”

只见简松逸微笑摇首。

司徒婵娟暗惊简松逸竟然看穿它的心意,玉靥霞生,嫣然摇首一笑。

诸葛敬走向月洞门两步,忽又停住,陪叹一声道:“自己两位恩师被吴越暗算擒走下落不明,为人徒者该竭力找到吴越才是,灵霄既谓吴越已奔向贵池鲤鱼口十九舵,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怎可无事生非。”

一念既定,竟然缓缓转过身去。

蓦见一条黄影自古插枝叶翳密丛中疾泻扑落,似向诸葛敬掠来。

诸葛敬既决定离去,不愿又生事惹非,双月剑疾撤,一招“流星赶月”挥出。

剑出人起,穿空飞掠离去。

那条黄影似为诸葛敬剑势所逼,半空中一翻滚开斜斜落地,诸葛敬已然身影杳失无踪。

只见那人约莫五旬上下,黑发乌松,鬓角浓密,面形瘦颊,双目炯炯慑人,身着一件土黄色长衫,背带一柄长剑,目注地面积尸,嘴角突泛出一丝森冷笑容……

葛黄中年长衫人望了望地面积尸一眼,嘴角冶森笑容突然消失,目蕴杀机,忖道:“不错,他们都死了,但尚有典化、尤三郎二人所知隐秘太多,非除之才能心安!”

简松逸与司徒婵娟附耳低语道:“此人关系重大,令尊下落也许在他身上可以找出,在下意欲追踪此人?”

司徒婵娟道:“他是谁?”

简松逸摇首答道:“在下不敢太妄自武断,但意识中却认定他是极危险的人物,此人也擅于易容,姑娘请牢记他的举止神态,日后较易辨认。”

司徒婵娟闻言果然凝眸察视那葛黄长衫中年人,只见此人一会望着地面狼藉尸体,一会儿沉思,又翻检尸体致命伤痕,眼神阴晴不定。

须臾,身形一鹤冲天拔起,去势迅疾如飞,瞬眼形影已杳失不见。

司徒婵娟突发现身侧的简松逸已不见身影,暗道:“好快的身法!”

树下却立着神枪谷鸣,翘首望司徒婵娟招了招手。

司徒婵娟翩然落下,检袵为礼道:“谷大侠,公子何往?”

谷鸣摇首笑道:“他行事鬼神莫测,谷某等人却是服了他,姑娘,据少侠说令尊仍然活在人世,虽处身魔窟,却稳于泰山。我等只谋定後动,以免增加令尊无谓的麻烦。”

司徒婵娟惊喜不已道:“他说的可真实吗?”

谷鸣略一沉吟,道:“虽不中亦不远矣,眼前只是猜测,至少谷某等人相信少侠判断确实,姑娘,此后步步险危,稍一不慎,易肇杀身之祸!”

司徒婵娟微微颔首,道:“谷大侠,我等尚有在此迎江寺内打住多久?”

“不久。”谷鸣道:“也许明晨即须离此,哦,谷某尚忘记一事转告姑娘,百花抝现已化为废圩,但令兄令姐似预知凶兆,在危机一发之前逃去,死难者俱是黑道凶邪。”

“当真?”司徒婵娟惊喜不胜,道:“谷大侠不要宽慰愚母女欲心故作是言。”

谷鸣正色道:“谷某从不谎言,请千万莫为老夫人知道。”说着手指鲁宏达道:“此贼谷某还要带走,也许自他口中深知一点虚实。”

院墙之外忽翻落一条身影,现出御风乘龙符韶,忙道:“姑娘,少侠令符某来告,请姑娘芳驾前往安庆三步两桥街‘江万春’,少侠在江万春恭候请吃‘江毛饺儿’。”

谷鸣笑道:“少侠是有名的老饕,不管身在何处,只一听见当地有什么好吃的好玩的他决不错过。”

司徒婵娟嫣然一笑道:“容禀明家母后立即前去。”微微一福转身走去。

谷鸣立即抓起昏死在地的天鹰帮护法鲁宏达,符韶亦抓起一双杀手尸体,双双掠出墙外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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