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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五章 屋破又遭连夜雨

望月酒楼上简松逸独自凭窗而坐,手拈一杯,目凝望街对面的威远武馆门前人潮汹涌,竟冲入武馆内。

他心头思绪亦如武馆门前人潮般纷至沓来。

符韶疾掠入房,道:“那洪姓老贼由武馆後墙翻了入去。”

简松逸回面点点头道:“他一入去即可证实在下料测无错。”

符韶道:“少侠猜测洪老贼是何来历?”

“必与鬼影子阎白枫有关。”

“不错,大有可疑。”符韶道:“自耿飘牛孙二怪口中得知珊贝勒无意间吐露鬼影子阎白枫其人,但珊贝勒迄未见过,更不知穿针引线之人是谁?”

“在下虽不便断言穿针引线之人是谁?却呼之欲出。”

“谁?”

“程乃恭。”

符韶不禁一怔,说道:“程乃恭不是依附奸相明珠么?如何可为珊贝勒穿针引线?”

“满室宗亲主公大臣,争挤图宠,为此不择手段,其门下更多朝秦暮楚,明白的说吃曹操的粮替吴营办事之人不可胜计。”简松逸朗笑一声道:“颜中铮护镖途径只有程乃恭了如指掌,不然阎白枫岂能知悉。”

符韶不胜骇异,蓦地脑中灵思一闪,诧道:“少侠是否已联想到这烕远武馆与长江镖局失镖大有关连?”

简松逸颔首道:“自洪姓老贼围袭铁佛寺,从而可知淮河南岸劫镖未必就是由威远武馆奉命施为,如猜测不错凌竹青定非易与之辈,也许是一堂之主,符兄,请速去接应薛老他们,恐难免一场险恶凶搏咧。”

符韶道:“符某遵命,少侠不去么?”

“自然要去。”简松逸笑笑道:“在下要找一个替身,杀杀凌竹青气焰。”

符韶说道:“何人可代少侠为替?”

“诸葛敬!”

“诸葛敬在此?”

“当然在。”简松逸道:“就在楼下,烦符兄去请彭老来此一敍。”

诸葛敬确在楼下自酌自饮,心情甚是怏怏。他耳闻店外人声嘈杂,食客中也有不少人涌出瞧热闲的,只随口问小二得知详情後,无动於衷,仍自端坐原处,只觉既然有人出面打抱不平,何用自己多管闲事。

他不能忘展飞虹陆慧娥二女绝世姿容,清丽脱俗,春花秋月各有所长,一真神尼陷身贼手,心头总觉负疚,愧无以对,耿耿难释。

蓦然,只见一个发须花白,身形高大背部微驼,两眼烱烱有神蓝袍老叟缓缓行至自己身侧,含笑道:“小友,是否容老朽告坐一席?”

诸葛敬暗道:“这么多空座不坐,竟要自己共席真是怪事。”突然脑中灵光一闪,忖道:“莫非他是有所为而来?”遂欠了欠身,伸手一让道:“老丈请坐,请问贵姓大名?”

老叟坐下笑道:“多谢小友,老朽姓彭,小友可是复姓诸葛,单名一个敬字?”

诸葛敬面色微变,道:“老丈为何识得在下?”

彭姓老者微笑道:“小友为何如此心浮气燥,容老朽把话说明,小友不是去过华山么?可曾听说过一个姓彭的驼背老叟扬言欲寻西华子晦气之事?”

诸葛敬不禁长长哦了一声道:“原来就是彭前辈。”

“不错,正是老朽。”彭纶长叹一声道:“老朽曾受一真神尼救命之恩,杀身难报,很巧的是老朽曾目睹小友华山现踪,又在妙峯山见面,只是有所碍难无缘识荆而已。”

“什么!”诸葛敬吃惊道:“老丈於妙峯山曾见到在下?”

“不错,老朽亲眼目睹小友与谎言自称官府中贼徒交过手,但因小友气馁,遂小败於他那点穴镢下。”

诸葛敬更感惊骇,说道:“他不是官府所遣?”

“不错,他确是掳劫一真神尼凶邪的党羽,幸亏大内高手及官军赶到,他才仅以身免。”

“老丈是说凶邪也遭歼毙了?”

“不是,一真神尼已先遭劫掳,才诱使展飞虹等自投罗网,此人虽是党羽,但却是围袭铁佛寺的首魁。”

诸葛敬略一沉吟,笑笑道:“蒙老丈见告,不胜感激,但老丈为何……”

话尚未了,多臂魔神彭纶已现怫然不悦之容道:“小友,你要问老朽为何要告知你这些,老要问问小友为何去妙峯山?”

诸葛敬不禁一呆,道:“在下於途中闻听传言,一真神尼已被劫掳,展飞虹姑娘均被诱赶去妙峯山铁佛寺,身为侠义,理难袖手。”

“这就是了。”彭纶沉声道:“眼前一真神尼尚未得救,小友是否应事达而庆?而且使点穴镢的贼徒亦在徐州,老朽一路跟踪而来,为的是要找到一真神尼的下落。”

诸葛敬霍地立起,道:“老丈,你是说那使点穴镢的贼人也在徐州?他现在人在何处?”

“片刻之前,尚在这家酒楼上。”彭纶答道:“此刻他已进入烕远武馆内,老朽如猜得不错,威远武馆也是一处分堂,馆内高手如云,老朽绝不能让他逃出手外,眼下情势已属刻不容缓,老朽要去威远武馆了,告辞。”转身向鸿运酒楼外迈出……

口 口 口

威远武馆馆主凌竹青面对着涌入的人群高声喊打情景,也不禁心慌意乱。

武馆弟子纷纷退上石阶,虽个个怒形於色,却不敢动手伤人,一宗纵马毁尸伤人案件已掀起如此轩然大波,一之为甚,犹敢再乎?

凌竹青只觉徐州将军袖手不管,想像中必然棘手,看来面前这位罗姓老者来头亦必甚大,缓兵之计既无用,不如应允所提条件,忖念已定,忙向匡残抱拳高声道:“罗老英雄,咎在敞馆弟子,无可诿过,但凌某此刻没有五万现成银两,但庄裏饰物珠宝尚可抵充,不知可否应允,否则凌某将率门下一同到官认罪。”

匡残回首扬了扬拳,喊打之声立时渐止,两道森沉的眼神凝注在凌竹青脸上,道:“老朽也不为已甚,庄票可十足兑现么?”

凌竹青道:“扬州老顺兴钱庄的庄票,十足抵用。”

“好。”匡残道:“但贵馆上下仍须带孝执拂。”

这条凌竹青能不应允么?当下凌竹青苦笑一声道:“罗老英雄请稍候,容凌某人内凑足五万两。”

匡残点点首笑道:“老朽也不怕凌馆主一逃了之,但未必能逃得了。”

凌竹青赧然一笑道:“凌某真要一走了之,岂能等到现在?”双拳一抱,接道:“愿请以一个时辰为限。”

匡残道:“凌馆主请便。”

凌竹青率领徒众退人大厅,神色异样难看。

一个武师怒形於色道:“馆主,我等岂甘忍受如此欺辱?”

凌竹青冷笑道:“不忍又如何?君子报仇,三年不晚,此仇不报誓不为人!惊异的是昨日徐州将军已一口应承,若不能大事化小,小事化无,自有他出面,怎知竟出乎反乎,不言而知罗姓老贼来头必然不小。”

“依属下之见,不如一走了之,尝闻馆主之言,本馆有条秘径可通云龙山下。”

凌竹青面色一变,怒道:“这条秘径不过万一,未奉总坛允准不得启用,何况路径甚远,弯曲狭窄,仅可容半身而行,若非精擅缩骨之术,恐难顺利出去。”

接着闻报武馆四周均被围住,尚有抚标官兵在内。

凌竹青不禁长叹一声,命帐房总管取出现银及庄票,不敷之数命门下私蓄取出凑足五万两之数。

不到半个时辰,已然凑足,立命延请罗老英雄入见,四只箩筐内装满了黄白金银及珠宝金饰,眩耀眼目。

匡残进入时,身後尚随着八名官将,自顶戴上看,照清兵武制皆系中条奉京,职皆六品,如依明朝官职,约等於守备把总。

凌竹青不禁面色微变,暗道:“果然不出自己所料,此马来头甚大。”抱拳笑得一笑,取出一叠银票,道:“此系三万四千柒百卅两银票,十足兑用。其余之数均分装筐内,并有一纸清单,请罗老英雄清点。”

匡残接过银票及清单,只点了点银票合计之数收入怀内,将清单交与一官将,道:“劳请八位照单清点,无讹後命强壮有力的兄弟挑送丧家。”

八名官将立时忙碌起来,照原清点。

凌竹青抱拳微笑道:“罗老英雄请坐。”

匡残摇首道:“老朽办事一向乾脆明快,丧家七人俱已不幸身亡,他们戚友在两堂内已推出嫡侯承祧,即在今晚殡葬,凌馆主带同贵馆上下带孝随往丧家吧!”

凌竹青不禁大出意料之外,一七未过那有殡葬之理,面现为难之色。

匡残沉声道:“难道馆主不允么?老朽还有要事在身,不能在丧家耽搁,已徵得丧家同意,你就勉为其难吧。”

凌竹青面色异样难看,白中透青,道:“好吧,内眷可否免其随行?”

匡残冷着一张脸,点点头道:“武馆内外自有官兵守护,不准闲杂人等闯入。”

口 口

洪梦鹤藏身武馆大厅大梁上,瞧得一清一一楚,暗道:“此事表面上看来纯系纵马毁屋伤人而起,并无别的蹊跷,但这罗姓老者是何来路,怎知徐州将军系威远武馆护符,又怎能搬动抚标官兵?”

他暗觉不可在此地逗留,亦不宜与凌竹青见面,铁佛寺之事须烕远武馆传讯禀明总坛,决定今後行止,看来也只有改弦易辙了。仗着一身上乘轻功,掠出武馆之外。

武馆外依然人群未散,却不料为一壮年汉子发现竟大声呼叫。

洪梦鹤故作镇静,沉声道:“叫什么?老夫乃宿迁县府捕头,亏你们还是瞧热闹来的,如今武馆已赔出五万两,马上要去丧家行孝子之礼咧。还不去前门瞧热闹去。”迈步穿入人丛中,掠出城外。

忽闻身後传来一声冷笑道:“阁下真是宿迁捕头么?”

洪梦鹤暗道:“要糟。”别面一瞧,认得身後之人正是妙峯山所见的诸葛敬,故作镇静,道:“原来是诸葛少侠。”

诸葛敬微笑道:“宿迁捕头又兼领帮会一个堂主么?”

洪梦鹤勃然大怒道:“诸葛少侠,你我河水不犯井水,找上老朽为了何故?”

“没有什么,除了在下尚有甚多侠义道人物千里追踪於你。”诸葛敬道:“因为你可能是妙峯山仅仅逃脱的一人,追寻一真神尼下落也应在你的身上。”

洪梦鹤不禁暗凛,两眼一睁,哈哈大笑道:“少侠错了,老朽也是为了查寻一真师太而去妙峯山,难道少侠探出蛛丝马迹么?不知可否见告一二?老朽感激不尽。”

诸葛敬料不到洪梦鹤居然反客为主来此一招,不禁呆得一呆,冷笑道:“想不到阁下如此狡滑,居然不认账。”

洪梦鹤哈哈大笑,良久笑止,正色道:“捕风捉影,血口喷人,少侠究竟年岁太轻,行事似嫌不太老练,老朽姓什么叫什么是何来历均一无所知,便信口雌黄,老朽只觉少侠的来历大有可疑,未必假借侠义名义,其实你也是黑道凶徒。”

“胡说!”

“老朽并未胡说,在华山事情前老朽并未闻听过有你这么一号人物,你去华山还不是为了一真老尼师徒,谁又能证实不是居心叵测之辈。”

洪梦鹤真有强辩饰非,巧言如簧的本事,把诸葛敬气得舌为之结。

诸葛敬倏地拔出双月剑。

洪梦鹤也迅即取出囊内那柄点穴镢。

他殊不知他那原有的点穴镢於妙峯山为蒙面人削断,在宛平影兵器店内刻意请老巧匠为他打造一柄,那知这一耽搁竟为御风乘龙符韶神枪谷鸣追上。

洪梦鹤冷笑道:“败军之将,不足言勇。”左腕一挥,点穴鳜一招“三点追月”攻出。

诸葛敬亦是出剑如电,撒下满天星斗。

两人具知对方并非易与之辈,攻出之招非但迅快诡奇,而且攻向之处均是意想不到的部位,堪称歹毒。

洪梦鹤见诸葛敬出招诡奇精妙,不禁暗暗心惊,只觉诸葛敬假以时日必扬名武林,自己一身武功堪为一门宗师,今日连一个无名年轻後辈均无法取胜,不禁猛萌杀机,点穴镢手法一变,攻势宛如狂风骤雨。

两人拚斗在百招以外,尚是不分胜负,诸葛敬不禁暗暗急燥。

心气一浮,顿被洪梦鹤瞧出破绽,一招“女娲补天”疾点而出。

只听两声暴暍,人影疾分。

诸葛敬胸前长衫显露出五寸许横口子,面色骇异。

洪梦鹤一袭短装上衣却被钉了七支蓝光闪闪的铁蒺藜。

四目相视,木立良久。

洪梦鹤道:“诸葛敬,你是否还有再战之能?”

诸葛敬微微一笑道:“这话要问阁下?”

双方均暗暗惊异对方武功惊人。

洪梦鹤鼻中冶哼一声道:“你我均有再战之能,但对谁都没有好处,一开始你就找错了人,尚为了扬名立万,你不妨择一卓著盛名武林高人印证高下,老朽乃没没无名之辈,不胜为笑。”

诸葛敬暗道:“难道我真找错了人么?为何听信彭姓老鬼一面之词,未必彭姓老鬼系借刀杀人之计,他方才说得不错,我也去了妙峯山,在未获真凭实据之前,谁也不能诬指。”暗叹一声,道:“阁下走吧。”

洪梦鹤笑道:“老朽自然会走,但老朽决不能走在你的前面。”

“这是何故?”

“老朽还有要事待办,你咧?”

诸葛敬略一沉吟道:“阁下真不是掳劫一真神尼凶邪的党羽么?”

洪梦鹤哈哈一笑道:“看来你如非捕风捉影,便是受人指使,老朽答话你能相信么?”後又发出一声长笑,飘然走去,却是走回徐州。

诸葛敬不禁呆住。

只听树後传来一声长叹,人影疾现而出,正是那多臂魔神彭纶。

诸葛敬怒道:“阁下这是何意?为何袖手让此贼从容离去?”

彭纶面色一沉道:“老朽不过是成你之名而已,那知双月剑也不过尔尔。他真的逃出老朽手外么?如不信不妨随去远远窥视,切不可让人发现,他们未必有老朽如此好说话。”话落人起,几个起落即杳失於远处。

诸葛敬暗道:“我当然不信!”身形一振,随洪梦鹤去向追去。

月华如洗,星斗满天。

远处似见三条人影合攻一人,一柄点穴镢纵横飞点,招式精釆,却无力接下三个强敌,倏地冲霄腾空逃去。

三人发出长笑,穿空如电追出,那三人中似有微驼高大多臂魔神彭纶在内。

逃者正是洪梦鹤……

口 口

云龙客栈内群雄济济一堂。

乾坤醉客夏衡道:“少侠往何处去了,迄今尚未回转,夏某不胜耽忧。”

摘星手房四海朗笑道:“要你躭忧则甚?少侠行事神鬼莫测,武功旷绝,你我望尘莫及,你未免多此一虑。”

夏衡摇首一笑道:“受人之托,当忠人所事,虽说夏某是多此一虑,但也是应该,然夏某始终不明白这是怎么一回事。”

无影刀薛瑜哈哈大笑道:“谁叫你醉里乾坤大,壶中日月长咧,整日酒不离口,难得有清醒时。”

“谁说的!”夏衡两眼一瞪,道:“夏某不明白是指你们不知那位缺德鬼,在威远武馆武师奔向扬州途中四匹马身上动了手脚,窜向道旁坡下毁屋伤人於死,死者何辜,於心何忍?”

薛瑜微笑道:“你这醉鬼居然尚有侧隐之心,毁屋是真,一家七口还是活得好生生地,此乃遮眼术,非但蒙过了丧家戚友,而且烕远武馆中人亦皆信以为真。”

夏衡不禁一怔,道:“如今一家七口何在?”

“移置在千里之外买屋置产,一生享用不尽。”

夏衡欣然色笑道:“少侠行事真个鬼神难测。”忽而面色一变,怒道:“你们为何瞒住夏某一人?”

薛瑜道:“你若不信便问他们,除了符韶外,他们比你知道得更多么?”

符韶接道:“我等只奉命办事,可不准多问。”

薛瑜望了群雄一眼,道:“烕远武馆昨晚去丧家共是廿七人,这廿七人姓名形貌诸位都记下了么?”

群雄都点点头,七手伽蓝余凤叟道:“只要他们之中有人现身,余某立可分办。”

“那有什么用!”乾坤醉客夏衡了一杯酒仰倾而尽,道:“夏某尚可绘出,日後可按图缉捕归案。”

薛瑜微微一笑道:“那就请夏兄展露丹青妙手才华吧。”

忽见简松逸疾掠入室,背剑短装,衣裤似沾有黄土痕迹,笑道:“诸位久等了?”

神枪谷鸣道:“少侠为何去了这么久?我等在此已守候了两个时辰!”

简松逸道:“岂止两个时辰,在下自凌竹青等昨晚新开烕远武馆起,一直形影不离跟在凌竹青身旁……”

七手伽蓝余凤叟大吃一惊道:“原来随在凌竹青身旁的气度威严的中年人就是少侠!这下好了,余某这七手伽蓝之名白白地双手送予少侠啦!”

群雄亦皆纷纷面现惊异之色。

简松逸道:“余老别说笑,在下不过剽袭了一些皮毛而已,鱼目混珠,实乃侥幸。”接着又道:“那凌竹青心事沉重,向在下套问来历,在下答称供职大内,又问匡老来源,在下声称你们武馆也是气运不佳,忽遇上大内侍卫分统领罗襄咧,罗襄有名的爱管闲事,一经插手不完不休,劝他自认晦气,破财消灾,如心存报复,将为武馆带来不测之祸。凌竹青闻言仍忧心勿释,双眉浓皱,又见在下紧随不离,更觉事情并非如此简单,忍不住向在下问东问西。在下答道:‘纵骑毁屋伤人於死原就是意外之事,但江湖寻仇又是一回事’”

凌竹青诧道:“江湖寻仇?蔽馆一向不与江湖中人结怨。”

‘馆主是否闻听传说有这么一个诸葛敬之人?’

凌竹青不禁一怔,道:‘是否在华山剑削耳鼻,一举扬名的诸葛敬么?’

‘不错,正是此人,诸葛敬不知何故与一洪姓江湖高手结怨,不幸败在洪姓老者手中,气忿不平,千里追踪,洪姓老人途中不慎吐露欲赶往徐州威远武馆拜望馆主,现诸葛敬已在徐州,俳徊於武馆之外,江湖中事我等不管,只不宜在此时横生枝节。’

凌竹青闻言面色大变。

在下也不再言,一直护着凌竹青回到威远武馆,显然凌竹青果然是洪梦鹤同党……”

薛瑜诧道:“洪梦鹤!”

“不错。”简松逸答道:“在下暗中窥听得凌竹青说出此人姓名,拒洪梦鹤求见,更探得一条秘径可通往云龙山下。”

乾坤醉客夏衡道:“老朽明白了,少侠现由云龙山秘径出口回来,故而耽搁这么久。”

“夏老说得一点不错,在下正由云龙山而来。”简松逸微笑道:“在下於望月楼设席两桌与诸位庆功。”

摘星手房四海道:“又要少侠破费。”

“少侠不过是顺水人情。”金凤叟苦笑了笑道:“老朽身旁一万多两银票,竟不翼而飞,谅为少侠取去,老朽白欢喜一场。”

无影刀薛瑜哈哈大笑道:“老偷儿,你成日打雁,也有被雁啄了眼睛的时候。”

金凤叟面色傲慢道:“话不是这么说,老朽暗自庆幸衣钵得有传人,青出於蓝胜於蓝,而且益增光彩。”

薛瑜道:“别找骂啦,我等也好去望月楼了。”

群雄纷纷离开云龙客栈……

对街的威远武馆大门敞了开来,门匾亦已换新,四个武馆弟子执刀握枪守护在门前石阶上。

太阳业已西斜,照射在威远武馆四个金字上,分外眩目耀眼。

街上行人过往,均带着好奇目光望了望武馆一眼,啧啧私语。

只见一骑骏马蹄声得得,不疾不徐抵达武馆门前。

骑上人正是馆主凌竹青,面色凝重,双眉浓皱下骑迳自入内而去。

鸿运楼上夏街道:“凌竹青回武馆了,他打从那儿返回?”

“将军府!”简松逸道:“凌竹青从将军口中得知武林人物不绝於途赶至淮河两岸探查劫夺长江镖局真凶,江湖中事官府不便过问,武林中人心疑威远武馆太过神秘……”,说时忽惊噫一声,道:“那不是诸葛敌么?”

只见诸葛敬踏上烕远武馆台阶。

一个武馆弟子伸手一拦,道:“尊驾到此何事?”

“求见凌馆主。”

“凌馆主不在。”

诸葛敬冷笑道:“方才不是凌馆主么?怎么说不在?”

另一武馆弟子堆上满面笑容,道:“尊驾请息怒,馆主因心情不愉,拒见访客,尊驾还是请改日来访吧!”

“不成。”诸葛敬怒道:“今日非要见到你们馆主不可!”

“请问尊驾是……”

寒光忽地疾闪了闪。

只见那推馆主不在的武馆弟子满头黑发飞落,变成一个光秃秃的头顶,惟长辫仍留着。

诸葛敬出剑奇快,拔剑还鞘几乎是同一时间,莫辨前後,沉声道:“在下诸葛敬。”

那武馆弟子胆寒魂落,飞步窜入馆内。

诸葛敬昂然跨入,抬眼望见“唯吾独尊”横匾,不禁冷笑出声,拔剑跃起挥出一片寒芒。

只见那块横区上层如雨飞落,黑底金字全无,变为光洁平整宛如新刨光模一样。

蓦闻一声长笑道:“好剑法,果然名不虚传!”

一个怀抱鬼头刀老者迈出厅门,目露惊疑之色。

老者太阳穴隆起如坟,双眼开阖之间精芒电射,不言而知一身武学内外兼修,已臻上乘。

诸葛敬道:“你不是馆主,快叫馆主出来见我。”

语气森厉,咄咄逼人。

树後花荫中,隐隐可见人影幢幢。

烕远武馆如临大敌,戒备森严……

怀抱鬼头刀老者冷笑道:“尊驾好狂妄的口气。”

诸葛敬道:“在下是来求见凌馆主,又非寻衅动手来的,再说在下双月剑下不杀无名之辈。”

老者闻言勃然大怒,厉喝道:“你也不知老夫是何许人?胆敢如此狂妄。”

“那么阁下请说说看。”

“老夫乃断魂鬼刀茅锦民。”

诸葛敬暗感一惊,明知茅锦明乃名震两淮枭雄,却故作鄙视不屑之色道:“在下只知洪都有个追魂金刀李震涛,阁下之名恕末耳闻。”

茅锦民激怒得一张脸红赤如火,厉喝道:“小辈,口舌逞锋无用,倘你胜得过老夫手中刀,便可领你面见凌馆主。”

寒光疾闪,只听叮叮叮数声金铁交击,人影疾合倏分。

原来诸葛敬不待茅锦民话落,已自出剑攻出。

断魂鬼刀茅锦民也耳闻诸葛敬快剑飞削华山弟子耳鼻之事,早有准备,目睹诸葛敬右腕一抬,亦自挥刀劈去。

虽是如此,茅锦民却已慢了粟米之差,颔下浓须为诸葛敬锋芒削落了半绺。

诸葛敬傲然一笑道:“阁下的刀法还不错,换在别人早死在我的剑下了。”

茅锦民又气又惊,鼻中冷哼一声,尚未出言,忽闻厅内传出凌竹青语声道:“茅老师,延请诸葛少侠入厅一叙。”

诸葛敬傲然迈入厅内。

只见凌竹青凝立在厅,含笑抱拳道:“诸葛少侠请坐。”

诸葛敬道:“在下冒昧登门求见,得罪之处,请予海涵。”

两人分宾主坐下,一个武馆弟子献上一盏香茗。

凌竹青微笑道:“少侠下顾敝馆不知有何见教?”

“找一个人。”

凌竹青不禁愕得一愕,道:“少侠要找何人?”

“洪梦鹤。”

诸葛敬来时便受多臂魔神彭纶所激,说洪梦鹤经他们三人围攻,身受掌剑之伤逃入武馆藏在祖师阁神龛内。

凌竹青一听洪梦鹤不禁面色微变,道:“凌某从不识洪梦鹤其人!”

事实上凌竹青也未与洪梦鹤晤面,但一闻及祖师阁立即心神一凛,祖师阁乃武馆禁地,除自己及三两亲信外不得擅入。

当然洪梦鹤也可进入,除非洪梦鹤身受极重的内伤潜入养伤,否则他焉可不来见自己之理。

诸葛敬冷笑道:“当真馆主不识洪梦鹤?”

“凌某岂能谎言欺骗少侠。”

诸葛敬略一沉吟,长叹一声道:“不论馆主之言是真是假,在下应直言无隐,并非在下一人登门强索洪梦鹤,尚有其他武林高手亦纷纷赶至,若馆主不肯献出,只恐大祸临头。”

凌竹青微微色变道:“少侠说得如此严重,但不知那洪梦鹤犯了何事?”

“听说洪梦鹤参与劫夺长江镖局红镖。”

“听说?”

“不错!”

凌竹青哈哈大笑道:“捕风捉影谣传焉可听信?”

诸葛敬正色道:“在下并非登门寻衅,乃是出自一片好意,在下方才已耳闻武林群雄议论,长江镖局在淮河南岸失踪,事後一无线索可寻,不言而知贼徒巢穴必不在远,因洪梦鹤之故,贵馆太过神秘,是以断定馆主必是劫镖的主凶。”

凌竹青心神猛凛,暗道:“糟了,必是洪梦鹤走漏口风。”情急智生,忽萌一计,微微一笑道:“猜测之词,未必可信,但蒙少被见告,铭感不已,凌某现告知少侠一项滑息,敞馆虽未参预劫镖之举,但知蛛丝马迹,却镖匪徒仍匿藏的骆马湖东龙王庙内。”

“馆主是怎么知道的?”

“少侠得自耳闻,难道凌某未长耳朵么?”凌竹青微微一笑道:“凌某一向独善其身,自扫门前,不管江湖恩怨是非,本意将此项秘密永藏心中,如今也不得不说了。”

“真有其事?”

“相信与否,端凭少侠,事已至些武林群雄定然来到敝馆生事,凌某亦未必怕事。”

诸葛敌将信将疑,略一沉吟,道:“洪梦鹤真个未在贵馆祖师阁上?”

凌竹青道:“眼见是实,凌某愿领少侠阁上一瞧究竟如何?”肃客领往祖师阁而去。

诸葛敬并非毫无心机,只是感觉此事委实复杂迷离,不知谁是,一路忖念凌竹青之言是否能信。

两人甫一离开大厅,墙外纷纷掠入十数条身影,掌劈剑挥攻向烕远武馆门下,立时引发一场血腥凶搏。

来人也不喊话,武馆门下亦闷声不响奋力反击。

威远武馆两扇大门倏然闭合拢来,谁也不知内面发生了什么事情……

望月楼上群雄正在开怀痛饮,不管诸葛敬入内寻衅生事,谁胜谁负均无阔宏旨,长线钓大鱼,总有擒住元凶之日。

忽见多臂魔神彭纶及匡残双双迈了入来。

简松逸发现二人神色有异,说道:“二位请坐,辛苦两位在下委实感觉内疚,在下先敬二位一杯。”

彭纶神情迷惑一笑道:“少侠言重,区区小事,何言辛劳?只是老朽有点困惑不解。”

夏衡呵呵大笑道:“两位坐下再说吧!”

匡、彭二人如言就座。

简松逸敬了酒後,道:“诸葛敬进了威远武馆么?”

彭纶道:“进是进去了,尚未见出来,也一无动静。”

“在下料测凌竹青必不敢与诸葛敬动手,此时此地凌竹青他有顾忌,至於洪梦鹤亦决不承认藏匿在武馆内。”简松逸微笑道:“彭老且请开怀痛饮就是。”

彭纶道:“老朽倒不是耽心诸葛敬的安危,只是方才发现有十条武林高手翻墙摸入武馆内,老朽辨识一人却是少林三无禅师。”

简松逸闻言面色不禁大变,暗道:“这少林三无大师乃皇明志士首脑人物,若不慎失手,少林必蒙受钜大祸害。”忙道:“烦请余老速为薛老、谷大侠、房大侠三位易容,赶向威远武馆相救,少林三无禅师不论是死是活务必救出。”

群雄知事态严重,七手伽蓝余凤叟忙取出易容药物一一为三人易容。

须臾,最先为薛瑜易容成神态狰狞老者。

简松逸就着薛瑜耳旁密语一阵。

薛瑜唯唯颔首,待谷鸣、房四海易容已毕,鱼贯穿窗翻上屋面疾杳。

简松逸又向群雄嘱咐如何行事,各自离店而去。

威远武馆内尸体狼藉,鲜血溅飞。

厅内厅外,後院园林,遍处可见断腿残肢,血点斑斑,刀光剑影捉对儿厮杀,兔起鹘落,凶搏惨烈。

武馆自去丧家殡葬後,即由凌竹青飞鸽传书把邻近分舵人手调来,顿时人手倍增,其中不乏武功极高的邪恶。

众寡悬殊之下,武馆群雄要想全身而退恐非易事,但他们已置生死於度外,尤其三无大师一杆禅杖神威绝伦,近擅远攻,当者披靡。

但武林群雄已是伤亡过半,三无大师暗诵了一声:“阿弥陀佛,老衲今晚要大开杀戒了,舍生成仁适得其时,望我佛慈悲。”

无加对方三人都是一身武功登峯造极,尤其不时打出歹毒暗器,三无大师全身上下已带了十数处伤,鲜血溢流,仗势显得缓慢下来,岌岌可危。

只听一人阴恻恻冷笑道:“贼秃还不束手就擒,你不要命了么?”

三无禅师道:“老朽已是风中之烛,油尽之灯,何惜蚁命……”肩头猛感剧痛,又中了一支坎离钉,身形晃了一晃,一股迅厉刀光疾卷而来。

眼看三无禅师就要丧生刀下,蓦然叮的一声,卷来刀芒似为重物击撞震飞开去。

三个凶邪似为之一怔,只见一双人影疾掠而至,其中一人横掌将三无禅师撞开,右掌发出两缕红线。

另一人横臂疾挥如风,但听两声凄厉惨噑出口,一双凶邪立即倒地毙命。

月华映射下,只见一凶邪胸前钉着两只短枪,约莫六寸长,枪柄色泽赤红,另一凶邪一颗六阳魁首已离腔飞出丈外,鲜血如泉喷射如雨。

剩下凶邪一人惊得魂不附体,脱口呼道:“刀称无影,枪无虚发。”

“你知道得太多了。”

来人正是无影刀薛瑜、神枪谷鸣。

薛瑜两指飞点在这凶邪七处重穴土,凶邪应指倒地。

三无禅师所中坎离钉淬有毒性,已然昏迷过去。

薛瑜道:“此处便交与谷老弟和房老弟了!”一手抓起一人如飞穿上屋面掠去……

其时诸葛敬与凌竹青已进入祖师阁内。

祖师阁高可两层,石砌查筑,并无标示,窗门铁造,凌竹青领着诸葛敬到达两扇铁门前,铁门竟自动缓缓开启。

凌竹青道:“少侠请记准凌某步法方位,防触发机关以免不测。”

两人先後迈入内面,铁门倏又自动封合。

诸葛敬不禁暗暗心惊,知身入险境,真气立布全身蓄势戒备。

正殿上高悬着四盏长明灯,光辉照耀如昼。

神龠上供一不知是何神祗,赤面长髯,十臂轮展,各握着一支兵刃,地下放着五具蒲团,除香炉红烛外别无一物。

随即引着诸葛敬登楼,楼上又是一间正殿,供着三清祖佛。

偏殿厢房仅有书架,寥寥落落数十卷,均为武功心法抄本。

凌竹青笑道:“阁上阁下少侠均已瞧遍,可有少侠所说洪梦鹤身影,当然阁内尚有机关,洪梦鹤也许藏匿在秘处,凌某似不用如此大费周章,凌某只须按发机纽,少侠必陷身於此。”

诸葛敬略一忖思,颔首道:“在下相信馆主之言并非虚假,只是……”

凌竹青道:“江湖谣传,多属空穴来风,不可不信亦不可尽信,凌某虽与世无争,但事情临头亦决不事……”说时神龛内铃声大响。

只见凌竹青面色一变,道:“武林中人业已驾临敝馆,凌某要去接待,少侠不宜淌此浑水,不过端凭少侠心意如何?”

诸葛敬道:“在下与他们毫无瓜葛,告辞!”

凌竹青领着诸葛敬走出阁外,隐隐可闻喊杀之声。

祖师阁深藏於合抱参天松槐丛中,凌竹青道:“林中布了奇门禁制,来犯者甚难攻入。”说着指点了出径,迳由此径可掠出墙外。

诸葛敬抱拳一拱,快步离去。

凌竹青目送诸葛故身影消失後,飞身掠出奇门外,入眼即发现一双武馆弟子陈尸在血泊中。

他一路发现门下弟子伤亡之惨,不禁骇目怵心,胸中怒火奔腾,却无对方一具尸体。

一回至大厅,死者七八具倒卧在血泊中惨不忍睹,忽闻一人呻吟出声,忙扶起询问,才知武馆本稳操胜算,高手甚众,来犯者仅十四人,武功虽高,但众寡悬殊,当时已伤亡过半,不愿惊动馆主,怎料又来强敌杀手,瞬眼之间武馆人手俱遭杀害,将先进袭武林群雄不论伤亡悉数救出。

凌竹青不由惊得呆了,来犯者先後两批均是哑口无声,莫辨形貌,只知一老僧持杖如虎,神勇无此,还欲询问,那人已咽下了最後一口气。

知已知彼,百战百胜,凌竹青原以为武馆中有七人武功与自己不相伯仲,均是江湖一流高手,其余无一不是勇猛绝伦,为何如此一败涂地?

所幸内眷事先均有妥善安排,藏匿复室安然无恙,不禁切齿痛恨洪梦鹤为其引来一场血腥劫祸,十数年经营毁之於一旦,暗道:“洪梦鹤莫非真藏匿在祖师阁内?如果真在凌某岂能饶你……”便向祖师阁奔去。

行至半途,猛生一念身形倏地顿住,暗道:“情势突变如此,先想好自己去留後再作道理。”

凌竹青想到此事万万不能张扬出去,更不能让总坛得知,便须继续留在威远武馆内,否则返回总坛难免一死。

他为何作此决定?纸包不住火,他不说难道洪梦鹤及伤退武林群雄不会张扬出去么?

凌竹雄心思惯密,老谋深算,权衡情势,才下如此决定,他认为洪梦鹤如自己一般处境,必设法自保,甚至他坚不承认来过烕远武馆,再武林群雄侵袭武馆,事因皇明志士冀南各处分坛被挑破引起。一之为甚,岂可再乎?料定武林群雄必不敢卷土重来。

想定遂不再前往祖师阁,匆匆又折返大厅……

口 口 口

荒山野岭一间破庙内燃亮一支牛油巨烛,只见殿己半圯,尘网蛛结,神祗已无,破败凄凉异常。

殿上躺着负伤沉重的三无禅师,两目紧闭,面色异常痛苦。

身旁坐着简松逸,双掌不停的与三无禅师推宫移穴疗治伤势,并已喂服一粒珍药。

良久,三无禅师痛苦之色已无,两眼睁了开来,只见一个俊秀如玉少年与自己疗伤,知为少年所救,不禁低喧了声佛号,道:“多谢施主相救!”

简松逸双掌停住,微笑道:“老禅师伤势已愈,可以坐起了,只是在下不明白老禅师世外高人,为何妄逞匹夫之勇?”

三无禅师坐起,凄然一笑道:“施主岂不闻‘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之语,难言之隐不足与外人道也。相救之恩,无可为报,请受老衲一拜。”说着站了起来,合掌一揖,躬身拜了下去。

简松逸伸手一拦,阻三无禅师拜下,道:“三无老禅师,在下何敢当此重礼,何况在下并非外人,有什难言之隐?”

三无禅师闻言面色微变,诧道:“施主怎知老衲禅名三无?”

简松逸微微一笑,伸手入怀取出一翠玉如意,巧小玲珑晶莹碧珠,不过拇指大小,两面有自然形成的龙凤图纹,更珍异的龙凤双眼均有针尖大小红点,如非细心察视无法瞥见。

三无禅师一见如意,神情肃然,合掌道:“原来施主是自己人,老衲失敬,施主知否冀南十三处分坛均被挑破,死亡之惨,拚斗之烈,连妇孺亦无幸免之事么?”

简松逸道:“在下事後才知,侯爷已将各地分坛迁易,总坛亦易换他处,免蹈覆辙之祸。”

三无禅师长叹一声,热泪盈眶,道:“两国相争,死伤难免,但老衲痛恨的是却因内奸丧廉寡耻,出卖同胞,此内奸竟逃匿在威远武馆内藏身,经查明馆主凌竹青亦是一丘之貉,徐州将军为其靠山护符,这内奸所知隐秘甚多,倘不除去贻害无穷……”

简松逸微笑道:“此人可是名叫单于霸么?已为在下生擒,老禅师为何不将单于霸通敌禀知侯爷?侯爷必转命在下设法擒捕,当不费吹灰之力。”

三无禅师面露愧色道:“因单于霸系老衲吸引,因此负疚良深,罪在老衲,不杀此人,何以能赎罪愆。”

简松逸道:“单于霸已然遭擒,老禅师也可略解心头之恨,与老禅师同行十三人死八伤五,倘非在下等赶至业已全军覆没。”

三无禅师心神一震,道:“老衲罪孽深重,愿领重责。”

简松逸莞尔一笑道:“事过境迁,往事已矣,来者可追,老禅师不可因此深感内疚,但老禅师务请应允在下一事。”

三无禅师道:“只要老衲力之所及,无不应允。”

“与老禅师同行生还五人均已治愈伤势,请劝说五人务不可把猝袭威远武馆之事张扬说出,以免为侯爷带来无穷困扰。”

三无禅师闻言顿现惊愕之色,道:“老衲当谨遵施主之命,但死难志士何以相告其家属?”

简松逸道:“无妨,可说途中与清廷鹰犬猝然相遇,凶搏猛烈,清廷鹰犬悉数被歼,八人不幸壮烈牺牲。”

三无禅师道:“老衲遵命!”

简松逸当即告知五人栖身之处,目送三无禅师作别远去的身影,不禁喟然叹息。

薛瑜飘然走出道:“少侠为何叹息?”

简松逸答道:“三无禅师虽是方外但却不失为性情之人。”

无影刀薛瑜笑道:“就是他乃性情中人,才能如此菩萨心肠。”

简松逸若有所悟,默然点了点头,道:“薛老,时势多艰,只有尽其在我而己,能减免志士一分伤亡,便是保全一分灭清复国的实力。”

薛瑜道:“我等应否离开徐州?极力追查扬州老顺兴钱庄是否是阁白枫分支坛舵?”

“当然要去查明,阎白枫数十年前业已威震绿林,但已销声匿迹已久,即使觌面相遇也无法辨识是他。”简松逸慨叹一声道:“此乃一场极其艰困之战,并非除掉阎白枫即可一劳永逸,清廷气运正盛,各处王公督抚将军门下均蓄养得有一班奇人异士,只要不离心叛异,准其便宜行事,是以杀一阎白枫,必有另一阎白枫,而且杀不胜杀。”

薛瑜道:“然则何以为计?”

“物极必反,盛极必衰,此乃千古不移之理。”简松逸黯然一笑道:“我等使其渐渐趋向奢糜,谨慎,国势一弱正是揭竿之机。薛老,也许你我不能躬逢其盛,但可断言必有之一日,你我走吧。”

口 口

旭日东升,徐州大街上一如往日行人熙攘,车水马龙。

威远武馆两聂黑漆鸟亮大门仍紧闭合着,但雄劲浩浑的“威远武馆”门匾却取了下来。

敢情凌竹青已然散馆,从此安份守已做一个良善百姓。

忽见匡残走出武馆石陪,伸手敲击兽环。

须臾,大门缓缓开启,正是那凌竹青。

凌竹青一见来人却是匡残,不禁自露惊讶之色道:“罗大人。”

“馆主似乎有点吃惊了。”匡残微笑道:“罗襄此来系受徐州将军托转面告一事。”

凌竹青不禁一怔,佯装笑容,肃客入内。

匡残进入,发觉馆内已收拾一净,暗道:“果然凌竹青是个心机深沉之人,昨晚之事换了自己早就一走了之。”

两人进入客厅分宾主落坐後,匡残先为日前之事致歉,继又说明来意,道:“罗某原不知凌馆主是自己人,以致开罪,将军面嘱转告闻讯武林人物纷纷赶来向馆主寻仇,但又不知为了何事,请馆主提防小心,想他无力相劝,托罗某去京之便顺便转告。”

凌竹青淡淡一笑道:“足感盛情,凌某向未与武林中人结怨,或许门下习成的弟子行走江湖时难免是非缠身,凌某刻已散馆,息隐家居,他们也找不上凌某。”

匡残惊讶不已,长长哦了一声道:“馆主已散馆了么?可惜!可惜!”说着离座立起,抱拳笑道:“罗某告辞。”

凌竹青也不留客,送出门外而回。

大厅内坐着一四旬许中年妇人,眉目如画,虽属半老,但风韵动人,道:“老爷,那罗襄来此则甚?”

凌竹青叹息一声道:“他的来意令人摸不透,罗襄似知昨晚的事,却又一字不提,夫人,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

“话虽如此,贱妾之见,不如远走高飞,隐姓埋名,安安隐隐度此余生。”

凌竹青长叹一声道:“夫人,我岂不知,无如此刻未必能走得了。”

“老爷,这又为什么走不了?”凌妻道:“眼前老爷正孑然一身,无人监视,此非远走高飞大好时机?”

凌竹青摇首答道:“本帮组织严密,相互暗中监视,徐州附近尚有本帮秘密分舵,我在明处他在暗中,此刻也许我一举一动他们无不了若指掌。”

凌妻大不以为然,冷冷一笑道:“老爷,休看贱妾女流之辈不辨利害是非,老爷是当局者迷,祖师阁有条秘径可通云龙山,老爷由此径逃出,岂非神不知鬼不觉!”

“你们咧?”

凌妻道:“贱妾早知武馆有这么一天,三年前贱妾暗中在安庆买了一幢住宅,并且在郊外买了田庄,此处仆佣遣之各归家园,妾身携带一儿一女趁着朝日进香之便赶去安庆守侯老爷到来。”

凌竹青不胜惊喜道:“夫人之智在下自愧不如。”

凌妻道:“别说客套话啦,你我分头打点,事宜从速,不可延迟。”

夫妻二人速进入内厢安排离去之事……

口 口 口

对街望月楼上简松逸等群雄正在密商。

简松逸道:“匡老眼中所见武馆情形,在下原料凌竹青必还留在武馆,昨晚之事尽是隐密不使总坛知情,如今在下意识中凌竹青已改变初念,隐姓埋名度其余生。”

乾坤醉客说道:“他如何能逃?”

“能逃!”简松逸道:“只要凌竹青决定远走高飞,我等便可轻而易举探明劫夺长江镖局暗线原委,凌竹青虽未必知悉总坛在何处?会主真正来历,双管齐下,可收事半功倍之效。”继说出追查之计。

群雄暗暗敬佩简松逸心细如发,料事如神。

一个时辰过去,忽见武馆大门开启,走出婢仆数人,手挽包袱,两目红肿,下言而知方才必不忍生离而哭泣。

简松逸道:“是时候了。”

群雄先後离席纷纷离去。

简松逸飘然下楼,故作行经武馆门前,只见凌竹青送出其妻子儿女。

凌竹青道:“夫人,上庙进香事毕速速返回,免我耽心。”

凌妻道:“老爷放心,贱妾必速去速回。”说着携着一双子女走去。

一双子女年仅八九岁左右,眉清目秀,衣冠簇新,笑着随同其母,无疑其母亦未告知子女远走高飞之事。

凌竹青复又关上大门踱回内厅坐下,一阵落寞空虚感觉泛上心头,十数年岁月实非暂短,辛苦挣来一片基业转眼又付诸流水,是可忍孰不可忍,不禁长叹一声。

忽地面色一变,只感有异,倏地面色镇定如恒。

蓦闻厅外传来一声大笑道:“凌馆主何事慨叹?”语声中一条身影如风掠了入来。

凌竹青定睛望去,只见是一紫酱脸老者,不由面泛惊容之色,立起相迎道:“平兄何时到来?未被人发现么?”

平姓老者诧道:“凌馆主是否遭遇变故?为何神情有异?”

来人乃长蛇分坛坛主平振云,凌竹青只知长蛇分坛设在徐州不远,但不知确址,闻曾暗暗冷笑道:“你这老狐狸真个狡猾阴险。”忙道:“平舵主真不知情么?”

平振云笑笑道:“真人面前不说假话,平某到是知道一点,但不知详细内情而己。”

凌竹青故作神秘道:“平兄不知长江镖局劫镖的事被走漏了么?”

平振云大惊失色,目中泛闪一抹杀机,冷笑道:“何从走漏?当日只有我等参与其事之人知情,其後天各一方,相戒勿泄,难道与贵馆弟子纵马毁屋伤人有关连么?”

“丝毫无关。”

“那么凌管主为何求援?调来三舵高手?如今这些人何在?究竟是何人走漏风声?”

平振云爆豆子般提出一连串问题,委实使人难以招架。

凌竹青凄然一笑道:“平兄休急,纵马毁屋伤人与长江镖局失踪原是两码子事,但竟凑在一处,正合了一句俗话福无双至,祸不单行,嘿嘿,凌某气运不佳,屋破又遭连夜雨,行船偏遇打头风。”

平振云面现不耐之色道:“凌馆主净说些不相干之言则甚?”

凌竹青目中顿时威棱逼射,冷笑道:“平兄真要知道么?知道了又将如何?平兄是独自一人来的么?”

平振云为凌竹青气势所慑,讪讪笑道:“似乎事态极为严重,平某尚带得五人,现仍留在馆外?须否平某唤他们进来?”

“无须!”凌竹青面色阴沉道:“调来三舵高手昨晚一战已伤亡殆尽,敝馆手下俱遭不幸,凌某仅以身免。”

平振云面色大变。

凌竹青道:“平兄知道是谁走漏风声的?”

“谁?”

“洪梦鹤堂主!”

平振云身形跃起,冷笑道:“平某难以相信!”

凌竹青冷森森的一笑道:“洪堂主现就在敝馆内养伤,不信可问当面。”

果然,不幸为凌竹青所料中。

洪梦鹤真藏身在祖师阁内养伤。

他藏身在何处?就在那九手祖师神像内。遇上诸葛敌後逞险点穴镢划破诸葛敬长衫,自己也为诸葛敬七颗铁蒺藜所打中。

所幸诸葛敬铁蒺藜上并未淬毒,因诸葛敬以侠义道人物露面江湖,不然洪梦鹤恐无法幸免。

回途之际,突遇一双不明来历武林高手联手合攻,复又加入一个多臂魔神彭纶。

他那知一双不明来历的高手却是简松逸及符韶,幸他们存心不要洪梦鹤的性命,但攻守之间却处处迫居下风,经彭纶加入,即萌逃念,穿云腾起之际,被符韶以翻天印手法击中了两拳,震得脏腑离位,又为简松逸暗中点了三处经穴。逼得他不能不逃至武馆祖师阁自疗伤势。

洪梦鹤不但目睹诸葛敬进入祖师阁,而且也亲耳听见凌竹青推说自己实未在祖师阁内,心内甚感凌竹青。

他伤得委实不轻,新伤加旧创,如非自己内功精湛,早就难以活命了。

经过一昼夜的自疗伤势,身旁尚带得有极珍贵的伤药服下,逐渐痊愈,可是真气有时却似乎不顺,但并无大碍。

这时凌竹青已陪着平振云慢慢行进祖师阁。

凌竹青向平振云倾诉为何不传讯总坛之故,恐走漏风声,若武林群雄截获传讯,恐为总坛带来一场灾祸。

平振云连连点头称善。

殊不知凌竹青心机之险,渐引他走向死亡之途。

两人跨入祖师阁内,洪梦鹤只听凌竹青高声道:“平坛主,无论你是否相信凌某之言,你委实不该来到威远武馆,此处已在对方严密监视之下,怎能安然返回长蛇分坛?”

平振云答道:“既然来了,就无所畏惧。”

洪梦鹤一听话声,暗道:“平振云?他为何来此?”继若有所悟道:“凌竹青故作高声,莫非示意自己小心?”

只听凌竹青道:“事已至此,无可退缩,一觉有异即予格杀。”

洪梦鹤暗道:“这不是示意自己施予猝袭,格杀平振云么?”

随即渐闻二人登楼,步履渐近。

凌竹青先一步登楼,回面道:“平坛主,敝馆已遭包围,你未必能走出咧!”

平振云道:“平某听说贵馆有条秘径可通往云龙山,不知是否真实?”

凌竹青面色一惊道:“平坛主自何处知之?这武馆仅凌某一人知情,秘径从未用过,难走得很。”

“从总坛中人口中得知,这条路径既远而又遇火岂属难行,稍时平某唤来五名属下同由秘径而出。”

说时平振云已将肩上金背刀撤在手中,走近神像之侧。

蓦地,一道暗芒自神像之後疾点而出,其快无此,袭向平振云胸口要害死穴。

平振云听凌竹青说洪梦鹤身受重伤在祖师阁内行功自疗,尚须一昼夜才可行动自如,见状方知受愚,但已不及,立被点穴镢刺入心窝。

但平振云尚有还击之能,右腕一振方欲劈出,岂料凌竹青在後一拳猛击而下。

力道沉猛,拍的一声,只听平振云口中发出惨呼,一柄点穴镢竟透胸而过,栽尸在地。

洪梦鹤疾闪现出。

凌竹青忙道:“情况危急,洪兄即由秘径逃出,武馆之事最好守口如瓶,凌某也不说洪兄已来过武馆,此刻凌某须将平振云五名手下一一引入杀之灭口。”不待洪梦鹤答言立即飞掠下阁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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