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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众语纷纭 道听途说

忽见店外昂然跨入江湖凶僧飞钹追魂法海,腰悬弯月戒刀,背截七面澄黄铜钹,高大身形宛如一座铁塔般,威猛骇人,之后紧随着苗疆赤灵观主施雷,神行追风颜金鹏,青面鬼王崔南星及中条神龙方奇崖,华山派震山掌居良栋六人。

六人目睹惨状为之暗暗心惊。

中条神龙方奇崖突目注桂婆子道:“桂女侠,这三人真是华星隆快刀所杀。”

桂婆子冷冷答道:“不错!”

方奇崖咳了一声道:“华星隆是女侠子侄辈,就该劝阻才是。”

桂婆子冷笑道:“卅年不见,谁知道他是不是我老婆子娘家子侄辈,谁又知道他会出刀杀人!”

言之成理,事实也是如此,方奇崖无言可对,点点头,叹息一声道:“日后桂女侠遇上华星隆,务请探悉此人真正来历,或能取止一场血腥杀劫。”

飞钹追魂法海嘿嘿干笑一声道:“风闻女施主施展天外双妖绝毒暗器在徐州惊走了华星隆,为何此处华星隆见了女侠反无畏惧,前后有异,其中难免可疑。”

桂玲玲冷冷笑道:“大和尚,你知否华星隆为何杀了三人后

立即遁去么?”

法海不禁一怔,暗道:“不错,必是华星隆出手之前未曾发现桂婆子母女在座,事后辨明藉着暗黑仓惶遁去。”

忙合掌施礼道:“如此说来是贫僧多言了!”

店外忽闪入飞猿八指裘盛,协下挟着正是那獐头鼠目汉子,道:“裘某一时失慎,竟被那断臂老叟遁逃无踪,不过裘某已命属下追觅下去,一有发现立即回报。”说时放下这獐头鼠目汉子。

獐头鼠目汉子两耳被削,血污仍未除去,面无人色,目悸神颤,站在一旁索索发呆。

震山掌居良栋走前,和颜悦色道:“无须害怕,只要你说出实情,我等决不伤害于你。”说时取出一锭银两,递在獐头鼠目汉子手中,接道:“些许之数,聊作尊驾今晚耳创医药之资。”

“小的丁九。”獐头鼠目汉子惊魂稍定,道:“桑林集本地人民,与他们并不相识,小的在街口土地庙前正与兄弟们作骰子之戏时,那王姓老叟走来呼唤小的姓名,明言诧请小的办事,取出廿两白银相赠,并言事后再赠与廿两。”说着苦笑一声,接道:“小的虽是混混,深知来路不明之财难拿,何况他们都是身怀兵器之武林人物,心怀畏惧予以婉拒,那知毛姓老叟竟变了脸,手起一掌竟将庙前一颗大树生生劈断……”

店堂内江湖豪雄均凝耳倾听,鸦雀无声。

只见丁九说下去:“看来小的是不应允也不行了,王姓老叟取出白银及一翠绿八角星牌交与小的,命速送往北街口茂昌客,栈内找一位华星隆之人,面交星牌带一口信,就说三更时分在集西三里小河口上晤面,口信带到后立即来隆升客栈找他,他自称姓王……”

“面色大变,似极畏惧。”丁九道:“但倏又转为怒容,喝问小的此牌从何处得来,小的据实相告,华星隆大怒,答称何必三更时分,不如现在,命小的立即赶回隆升客栈传话,说他华星隆有事,不能等到三更取他们四人性命,随后就至。”说此话声忧然止住。

显然丁九所知之事全无隐瞒和盘托出,他不能加油添醋,无中生有,自取其祸。

居良栋略一沉吟,微笑道:“丁九,真难为你了,你现在可以离去,回家好好疗伤。”

丁九千恩万谢离去。

裘盛摇首苦笑一声道:“裘某闯荡江湖多年,还未遇上如此费人猜疑,怪得离谱的事。”

方奇崖道:“莫非了九之言不尽不实?”

“不!”裘盛道:“丁九之言句句实在,试想华星隆接到星牌后,面色大变,畏惧已极,无疑是他本门信物,理该遵命前往应约,除非……”

方奇崖道:“除非什么?”

裘盛略一沉吟道:“除非华星隆有叛门的意图,先发制人,不过还有几处委实不合情理?”

居良栋道:“裘堂主料事之能无人能及,请速详告以解茅塞。”

裘盛道:“衡情度理,华星隆理该先发制人,以除后患才是,他为何留下两个活口?”

话声略顿了一顿,又道:“四人既然是他同门,武功应该不相伯仲,而且对华星隆刀法更知之能详,何致瞬眼之间三死两伤?”

这些虽是猜测之词,然后群豪无词可辩,因为任何异见均引

人走入歧途。

颜金鹏道:“看来只有将断臂老叟擒住,必可真象大白。”

裘盛淡淡一笑道:“纵然将此人擒获,也无法使之吐出一句实话,我等不如暂回居处从长计议如何?”

桂玲玲目送裘盛等人离店而去,接着地保带着八九人人来,略略问了几句,将尸体抬出店外后,不由长长地吁了一口气,道:“娘,女儿看你尚未吃饱,将就用点冷酒冷菜,早点回房安歇,有事明天再说吧!”

桂婆子为了失去“白眉催心针”、“蜂尾针”两种绝毒暗器,一直心如刀绞,坐立不安,面色如罩阴霾。

她本来面丑,有尊范不堪入目之感,所幸如此,不然她那不安神色必使裘盛等人起疑,引发风波。

只见桂婆子点了点头,举杯欲饮。

忽闻佩剑少年喝道:“不可饮酒?”

桂婆子不禁一怔,酒杯放下,冷冷说道:“少年人这话怎么说?”神色不善,目中怒芒逼射。

佩剑少年轩眉欲言,一见桂婆子神情不禁心底泛出一股无名厌恶,淡淡一笑道:“是非只为多开口,烦恼皆因强出头,只当在下未曾说活就是,两位请用酒菜吧!”言毕轻叹一声,别过面去不理不睬。

桂玲玲暗中一直都在注视佩剑少年,忖思如何设法亲近,难得少年出口,虽未明少年话中用意,但却是大好良机,不料竟……”

心头一急,嗔道:“娘,你今天是怎么啦!”

忙向佩剑少年嫣然一笑,道:“少侠,今天我娘心情不好,如有得罪,贱妾给少侠赔个不是,但少侠话意不明,请问其故?”

佩剑少年缓缓别过脸来,道:“两位如不愿听人摆布,最好不要饮酒,以免生不如死。”

桂氏母女闻言茫然不解,只觉少年话中涵意甚深,但有一点可以肯定,就是面前之酒不可饮用,桂婆子凝视怀中,忽觉察酒液内显露一双虫影,蠕蠕浮动,却似有若无,错非她目力锐厉,简直无法察觉,不禁失声惊呼道:“蛊!”

“不错!”佩剑少年冷冷笑道:“正是蛊!”

桂婆子怒不可遏,冷笑道:“定是苗疆赤灵观主施雷所为。”

桂玲玲道:“少侠亲眼得见施雷下的蛊?”

佩剑少年笑笑不答。

桂婆子忽道:“既是亲眼得见,为何不当场揭破?”

佩剑少年冷冷答道:“在下不愿多事,方才却意有不忍才予喝阻,风闻苗疆精擅蛊术者如非强仇大敌者,性命攸关决不施展,莫非两位……说着忽把话顿住,缓缓离座而起,微笑道:“总之都与在下无干,两位都是武林高手,是非厉害自有权衡,何用在下多言。”

言毕转身走向店房而去。

桂婆子神色异常激动,忽瞥见店外一条人影一闪而杳。

心知苗疆门下探觑白己母女二人,喉中不由发出一声刺耳怪笑,身形电闪掠向店外。

只见那条人影掠入桑林中,厉叱道:“老婆子若让你逃出手外,誓不为人。”迅疾扑去。

桂玲玲亦随其母身后追出。

前逃那人身法迅快,腾身之际忽感后心一麻,只叫得半声便自仆裁在地气绝毙命。

桂婆子一跃而至,见状不禁愕然,不遑思索一把抓起,欲辨

明此人形影来历。

阴暗处忽飘来阴森语声道:“好歹毒的蜂尾针!”

桂婆子不禁骇然失色,若是此人确是死在蜂尾针下,则施放之人必是窃自自己身旁,其用意更是谲诡难测。

但……

桂婆子却不说破,否则,她母女二人将坠入万劫不复之地。

无论如何,那暗中施展蜂尾针之人不管其用心是善,是恶,眼前却是站在自己一方,忖念一定,冷笑道:“尊驾莫非就是施雷观主么!”

远处传来施雷语声道:“桂婆子算你命大,居然瞧出贫道施放的虫毒,不过丧徒之仇不能不报,日后相见誓必索偿。”

桂婆子厉声道:“何必日后,你我今晚一决生死如何?”

久久未闻回答之声,知施雷已经离去,身后忽传来桂玲玲呼喊道:“娘!”

只见桂玲玲惊鸿疾闪而至,道:“女儿并未发现施放蜂尾针之人。”

桂婆子道:“玲儿也听见了。”

桂玲玲点点头道:“女儿并未发现此人潜匿之处。”继而露出迷惘之色,语声哀怨道:“娘究竟为了什么?难道一定要剑典玄篇到手不可么?剑典玄篇为何如此重要?”

桂婆子默默无语.伸手抚摸桂玲玲秀发,久久才长叹一声,道:“玲儿,你不懂,娘已是骑虎难下,欲罢不能,唉!早知如此,娘该为你找个婆家成亲后再出江湖。”

桂玲玲幽地笑了一笑,柔声道:“娘,回店安歇去吧。”

桂玲玲这晚辗转反侧,终难成眠。她所知道的太少,懂的也不太多。因为如此,是非善恶根本不易分辨。

她生长在河道分歧,人迹难至的渔汉子里,数百户人家零零落落并非聚在一处,却也相隔不远,居民男女老幼无不以捕鱼为生,但村长除外。

村长似是江湖中人,每日将村民捕来的鱼送销外地,有五条大船按时运出,村民所得决不少斤扣两,只有多给。

桂婆子母女亦不靠捕鱼为生,桂婆子每月出外一二次,少则二三日,多则六七天,是以桂玲玲除随其母习练武功外终日与渔家子弟嬉戏,近墨者黑,遂养成治疗不拘之性。

她情窦早开,男欢女爱秘情在渔家本是随便得很,桑间仆上,到处可见,所幸桂婆子严命渔家子弟不得染指其女,否则立即处死,她纵然不惜委身相就,有谁胆敢甘作扑火灯蛾。

她此次随其母浪踪江湖,只知桂婆子务需探明剑典玄篇下落,顺择一英俊年少付诧终身。

往事如烟,无踪可寻,那佩剑少年英俊身影始终萦绕于怀,但,梦魂遥奇,咫尺天涯,情何以堪。

其实,她难以成眠,桂婆子一夜又何曾闽上过眼,处境险恶,她深知两囊暗器,不翼而飞,莫非注定她母女二人逐渐步向死亡之途……

月黑风高,夜深更浓。

山沟子里芦苇簌簌,这一带四五里方圆,均是黄土丘陵,由于雨水冲蚀,形成无数沟渠,五觳难种,仅芦苇高可及人,大白天乍一目睹,只见飞絮无际,宛如置身云海,令人神夺。

一条人影疾如飞鹰般坠入苇草丛中,着地沉重,隐约听得一声闷哼,便自寂然。

约莫一盏茶时分,隐约可见十数条人影如鬼魅凌风,扑往这

片苇叶,此起彼落,似是寻找什么?”

半晌,只听一个沙沉语声道:“这人真个腿快,竟被他免脱无踪,我等不如回去覆命。”

另一语声接道:“定是藏身苇草隐伏不动,待我烧起一把野火,不怕不将此人逼出……”

“胡说!风助火势,引发燎原不可收拾,无数生灵何辜,尽葬生你这把野火手上,何况此人是否真个藏身草间还不一定,堂主严命务必生擒活捉,万一此人伤重无能行动恐活活烧死,你将如何向堂主交待。”

远处忽腾起一条淡淡身影,望西南方扑去。

只听一声追字出口,十数人追往那淡淡人影之后,转瞬杳失在昏茫夜色中。

断臂黑衣老叟正藏身在山沟中,沟深丈余,十凸弯凹,天然土穴,恰好容身,即就拨开苇草,黑夜之间,根本无从发现藏得有人。

他挟着獐头鼠目的丁九,迅疾离开了桑林集隆升客栈,就知有人追擒他们。

华星隆不斩尽杀绝,是自有它的深意在内,留下一个活口,让江湖中人追寻快刀门根底,抽丝剥茧,必可水落石出,反正华星隆已叛门,而且华星隆也实在不知道个中隐秘。

王姓断臂老叟知道么?未必!但武林中人僻嗜追根究底,决不轻易终止放过大好的线索,是以他知道处境之危,展开身法朝僻野险径掠奔。

他虽然封闭穴道,止住断处血溢,但一阵疾奔,气血狂逆,断处复又滴溢鲜血。

丁九虽非同路人,因其带传口信获知隐秘仅一鳞半爪,但影响颇巨,绝不能让丁九留在桑林集上,反正是个混混,又不务正业,何处不可容身,王姓断臂老叟亦是一番好意,意欲将丁九带之远离桑林集,再给他一点银两安身度命,以免杀身之祸。

果然不出他所料,只见一人在他身侧不远徐扑而至,大喝道:“站住!”但觉数缕指风袭体,惊慌之余不禁将丁九身形推了出去。

趁着那人接住丁九一缓之势,强拖着一口真气放开身法逃窜,察觉尚有人追踪不舍暗道:“我命休矣!”

然而上天不绝人之路,落入苇草叶中藏身土穴后,伤势转重,渐呈昏迷过去,神智却又几分清醒,听出追踪之人已离去,心情一松,突感疲倦已极,眼皮沉重如压,渐渐……

突闻身旁不远响起一个苍老语声道:“还是不睡的好!恐怕这一睡从此长眠不起,唉!一个人为何要做些不明不白的事,做了鬼也糊里糊涂。”

断臂老叟猛然一惊,低首望去,隐约可得出一老者盘膝坐在身旁不远,一手握着酒葫芦,另手挑一双鸡腿啃啮得津津有味。

老者龇牙一笑,道:“尊驾别怕,我先来你后到,并非为抓你而来,老人家最怕管别人的是非,自寻烦恼,但总不能见死不救。”说着放下葫芦,取出一粒清香扑鼻丹药,接道:“拿去服下,好好睡上一觉,明日一早自然神清体健。”

断臂老叟忖道:“不管此人是谁?若有恶意此刻擒杀自己易如反掌,何必费此心机。”接过谢了一声服下便自闭目调息行功。

那老者似漠无所视,坐在一旁酒食自饮。

断臂老叟功行回天后体力渐复,站了起来欲待离去。

老者太息一声道:“尊驾若然出去,必自投罗网,那时尊驾恐求生不得,求死难能,要走出不急在一时。”

断臂老叟道:“阁下谅知道不少,追擒兄弟之人是谁,兄弟尚不明白。”

老者轻笑一声道:“自然知道,他们是淮阳帮高手,尊驾似不知淮阳帮高手在此桑林集布下天罗地网,不过,志在华星隆,并非尊驾,只是尊驾适逢其会而已。”

断臂老者似有所悟,道:“那么阁下咧?”

老者笑笑道:“老朽与淮阳帮帮主结有宿怨深仇,他等怎可放过老朽,但老朽不惧那淮阳帮,眼前却因避一劲敌追踪,是以藏身此处。”

断臂老叟默然。

老者轻叹了一声道:“其实淮阳帮即是将尊驾擒获,也问不出一个所以然来,因为尊驾与华星隆一样,只知奉命行事,奉何人所命?快刀门设在何处?门主是谁?概不知情。”

断臂老叟骇然说道:“阁下料事如神,小弟的确毫不知情,只通知华星隆三更时分在桑林集四三里小河口晤面,与谁晤面谅另有其人,并非兄弟。”

老者颔首微笑道:“这个老朽知道,快刀门三字全系祝元凭空捏造之词,江湖之内那有这一门派,恐贵门也大出意料之件真不过贵门并无恶踪,诛戮骆庸人心莫不称快,惜不得其时,正巧遇上武林多事之秋……”说此话音一顿,转盲道:“尊驾这付模样,实在不能露面,恐走不出百步之外,不如让老朽施展偷天换日之法,把尊驾送回原处。”

断臂老叟道:“救助之德已属望外,怎敢再烦阁下助力,何况兄弟居处远在千里之外……”

两人存身之处不远忽袅袅弥送一缕异香。

老者忙道:“迷魂……”便自翻倒于地。

断臂老叟惊觉香味有异时,已走不及,头目一阵晕眩昏迷过去。

老者忽弹身跃起,朗声道:“不管此人有无用处,绝不容落在淮阳帮手中。”言毕一鹤冲天拔起,望桑林集奔去。

小河口乃一野渡码头,白天有一渡舟来往摆渡,过往旅客并不太多,由于此处鱼暇甚多,摆渡渔翁在此撒网捕鱼,收获之丰可代其居家度用,人晚旅人绝踪,附近亦无人烟,甚为荒凉。

河岸上屹立着一条矮胖人影,腰悬佩刀,面水而去,不言而知是华星隆。

一条人影悄然落在华星隆身后两丈开外,两道炯炯眼神凝视着华星隆后影久久不语。

华星隆似无所觉,面对无忧清流沉思出神。

那人徐徐出声道:“华星隆!”

华星隆头也不回,冷冷答道:“正是华某。”

“你知罪么?”

“华某并未犯罪,何罪之有。”

“大胆,还敢强辩。”那人厉声道:“门主曾传讯严令你不得露面,为何胆敢故违,掀起一场血腥风波,老朽奉命取你首级覆命。”

“华某不服!”

“由不得你不服。”

“华某实未曾露面,是他们逼华某现身,焉能责怪我华星隆故违门主之命?”

“他们是谁?”

“杀害祝元三人的一双蒙面老叟。”

那人沉默须臾,突厉声道:“不论如何你无法洗脱疏忽之罪,

云龙分舵隐秘异常,怎会让一双蒙面入知情,显然……”

华星隆不待那人说完,冷笑道:“分明是祝元三人泄秘,怎能赖在华某头上。”

那人淡淡一笑道:“老朽奉命差遣,身不由已,华星隆,你只有认命吧!”

华星隆道:“华某受命于天,岂是你所能杀。”

“莫非你想叛门!”

“叛门!”华星隆缓缓转过身来,厉声道:“这话岂是阁下你能说的,其实华某也不知阁下是否真是本门中人。”

那入神情异常激动,怒道:“你接到本门星符么?”

“自然是接到了,不然华某何以在三更时分在此恭候驾临。”

华星隆冷冷答道:“不过这片星符并非阁下亲手交与,纵然是真,阁下与华星隆一样,亦犯了疏忽之罪,泄漏本门隐秘,罪该赐死。”

“这话怎讲。”

华星隆冷笑道:“本门星符严戒假手他人,阁下不该命四名属下来桑林休找上本地混混丁九来客栈传讯,无异泄密致三死一伤,眼前小河口四外江湖群雄已布下了天罗地网,你我已成中之熬,阁下能生离小河口已属难能,尚口口声声妄想取我华某项上人头,岂非痴人说梦!”

那人身躯不由自主地起了一阵震撼,道:“你为何不早说?”

目光巡视四外。

“早说晚说都是一样!”华星隆道:“华某不准时应约,若阁下幸能逃出江湖群雄截击之下,更振振有词诬我华星隆叛门,万死难蔽其咎。”

那人略一沉吟,颔首道:“既然如此,老朽决为你在门主面前解说,眼前你我联手退敌如何?”

华星隆鼻中冷哼一声道:“阁下请少吹诩自己,华某决不相信你可面见门主,不过此话已是多余,你我现在已置身危境,联手退敌是否能操胜算尚未可知。”

蓦地——

四外迅快亮起无数松油火炬,江湖群雄不下数十人均散立布阵,距两人最近者是白骨门青面鬼王崔南星率着六名弟子,形象丑恶狰狞,乍一目睹,令人不寒而栗。

火光映射下,那奉令将华星隆赐死之人是一瘦长老者,鹤目塌鼻,颔下一部稀须根根见肉,腰旁与华星隆一样悬佩一柄革鞘钢刀。

瘦长老者跨前一步,目注崔南星道:“老朽与白骨门无仇无怨,崔鬼王找上老朽为何?”

崔南星发出一声狞笑道:“原来你也认得崔某,骆庸系崔某拜弟,无端为你同党杀害,今晚尊驾倘据实相告你那门主是何来历?现在何处?还可饶你不死,不然……”

老者扬声大笑道:“凭你也配,白骨门横行江湖,恶行无算,其罪该杀!”

杀字出口,崔南星进身数支火炬蓦为一股强风压熄,只见寒光如电疾闪,但闻数声惨噑腾起,六名白骨门下悉为刀芒卷体而过,尸分两截。

崔南星料不到此人出刀如此狠快,只沉寒光气袭卢迅仰身侧窜出去。

老者怎能让崔南星逃出乎外,如影随形接踵而至。

江湖群雄中凶僧飞钹法海见崔南星危在眉睫,大喝一声,七双飞钹离肩而起,疾漩电习袭向瘦长老者身后而去,带起一片破

空绕啸。

瘦长老者闻声知警,情知纵然先发制人必将青面鬼王崔南星制于死命,自己也难免伤在飞钹之下,忙旋身腾起,振腕出刀,宛如天际闪电击向袭来七面飞钹。

此时,华星隆身形缓缓逼向江湖群雄身前而去。

江湖群雄虽不乏能人高手,但均为瘦长老者刀势所慑,不由自主地退了开去。

只听当当一串刀钹相撞之声,飞钹大震飞漩而回,其势更急,两面飞钹砍中两支火炬,顿时火光熄灭。

尚有五面飞钹漩飞之势无定,江湖群雄慌乱闪跃四避。

江湖群雄慌乱之际,华星隆与瘦长老迅快合在一处,只听华星隆低喝道:“快随我走!”

两人一先一后腾空徐飞望四南方一株参天古木上扑去。

华星隆人在半空,钢刀卷向柯荫叶中。

寒光闪得数闪,连声惨嗥起处,只见数条身形坠下。

接着弓弦乱响,飞弩如雨般射向瘦长老者及华星隆两人。

但,华星隆两人身法绝快,叠足附柯又起,转眼即消失在昏茫夜色中……

一艘渔舟,孤零零地停在小河中心,水面很深,但也可浸及半人般高,船首长篙插伸河底,船尾落了锚,蓬舱紧闭,舱内亮着一支火烛,华星隆与瘦长老者相对而坐。

华星隆道:“阁下现在可以吐出真实姓名了。”

瘦老老者道:“老朽罗明!”

华星隆默然望了罗明一眼,良久才笑了一笑道:“华某不想引颈就戮,也不想回去!”

罗明点点头道:“老朽知道,再说老朽也无能杀你,方才你那挥空斩树那一刀,只在老朽之上,不过老朽奇怪……”

“没有什么奇怪的。”华星隆摇首苦笑,道:“因为华某遇上了—双蒙面人,比你我刀法还快!”

“莫非就是那杀死祝元三人的蒙面人?”

“不错!”华星隆道:“正是他们?”

罗明不禁呆得一呆,道:“老朽明白,他们饶你不死,改投在他们门下。”

“阁下只猜对一半,留下华某性命用作诱饵。”

罗明面色大变。

华星隆摇手笑道:“阁下别怕,华某并无恶意也不阻拦阁下离去,只怕阁下回去怨无活命之机会。”

“为什么?”

“因为阁下并没有带着华某首级回去。”华星隆面带冷漠笑容道:“华某在那幢大宅五年,始终并未见过门主,相信阁下也未曾见过门主是何模样,依华某看来,门主既然不让你我知道本门隐秘,何况外人。”

罗明长叹一声道:“老朽知你所说都是实情,但老朽有不得不回去的苦衷,虽然活命之机会只有一半,却不能不姑且一试。”

华星隆道:“阁下如不返回,有九成活命的机会,权衡轻重,阁下似不宜再回去。”

罗明沉吟良久,缓缓立起,苦笑一声道:“盛情心感,老朽无法再作逗留,告辞。”

华星隆端坐不动,微笑道:“一双蒙面人用华某以作钓饵,门主也以阁下在此小河口现身露面,目的不仅是为杀了华某,而是志在引一双蒙面人上钩,追踪阁下使自投罗网,汝虞我诈,此乃斗智之局,门主心机恐白费了。”

罗明骇然色变,半晌说不出一句话来。

华星隆又道:“本门隐秘华某不知,谅阁下也毫无所悉,可见你我在本门地位无足轻重,阁下此次奉命而来,想必夺命三招之外,还多了一招,足可制华某死命,如无法使华某授首,岂不知鸟尽弓藏,免死狗烹之理。”

罗明抱拳答道:“这些道理老朽全懂,老朽前已说道,有不能不回去的难言隐衷,珍重。”

转身启开舱门登上船舷,纵身一跃,施展登萍渡水轻功,几个起落,便白杳失在沉沉夜色中……

华星隆见罗明一出舱门,立即将红烛扑灭,身形隐去。

蓦地——

岸上现出一条黑影,矮身一蹲,穿入水中,泅抵船舷,悄无声息攀上舱面,其中一人取出一物似是铜嘴仙鹤,缓缓插入板缝,以嘴吹送。

一盏茶时分过去,舱内毫无声息,三条黑影在打了一手式,只见一人先穿入舱中,取出火摺了。

霍地声响起处,一道熊熊火焰亮起,映得舱中光亮如画,但华星隆一无踪影。

那人情知有异,面色大变.喝道:“不好!速退!”

火摺子一熄,旋身跃出舱外,突发现两名同伴如泥塑木雕般被点上穴道,站在舱外一动不动,不禁骇极,忽然后胸一麻,立即倒下昏死过去。

船身忽然一动,竟然随着流水飘驶而下……

良久——

六条迅快人影扑向河岸而来,只听一声惊叹道:“怎么船不见了?他们人咧?”

另一语声道:“谅是发现船已驶行,赶回下游去了!咱们也赶去!”

“来不及了。”但闻风送入耳一个阴沉语声道:“六位免徒劳跋涉,华星隆并非易与之辈,赶去也是送死无疑。”

六人不禁大惊,循声望去,只见一个背剑长发老者立在外,面目模糊难辨。

老者道:“六位可是奉命擒回叛逆徒华星隆么?老夫有一法尚可制伏华星隆,不知六位愿否……”

那六人忽同地仰身倒下,气绝身死。

老者不禁一怔一条魅样人影由老者身后现出,阴恻恻笑道:“不必了,尊驾泥菩萨过江,自身难保,尚欲过问他人之事!”

老者闻声知警,回身撤剑出鞘,一式“长虹蔽日”挥出。

剑式未展,蓦然腕脉一紧,胸前宛如千斤重压,闷嗥声中,眼耳口鼻鲜血齐涌,横尸在地。

一条身影腾空而起,穿入夜空中迅即杳失无踪。岸旁荻草叶中缓缓现出醉济颠郑奇及舒翔飞两人。

郑奇道:“果然姑娘料事如神,罗明去而复返,看来此一门派大有可疑,今后端仗老弟你了。”左手五指一牵舒翔飞,振臂腾身追向罗明身后而去。

十一月中旬,陈留县境风狂怒吼,寒气砭骨,苍穹霾云密布,天色欲雪。

暮黑苍茫,距陈留县廿里外官驿亭福记饭店外来了两骑健马,骑上人落鞍下马,鞭绳系椿后,抖振衣上黄土。

这二人似从黄土堆里钻出来模样,不但衣裤均是黄尘,连面目须发几不可辨,其中一人道:“咱们先喝两蛊,来份牛肉泡馍如

何?”

另一人也不答言,当先跨入福记饭店,朝当中一张座头坐下,店小二哈腰趋前道:“爷台用些什么?”

“五斤汾酒,三斤羊肉,二份泡馍!”那人一面吩咐店小二,锐利眼神扫视了店内一眼。

店堂内五六张桌面,只有两付座头坐有食客,三个村汉踞坐一席笑淡今年庄稼收成,邻村嫁女等事,另一席仅端坐一青衫少年默默饮用酒食。

一双来人均是三旬开外年岁,肩带兵刃,神态英悍,三杯酒下肚,话匣子也打开了。

只听一人道:“郑二哥,怪事年年有,不及今年多,风雷堡主屠震海也是个江湖上有头有脸响当当的人物,竟在武林群雄之前当众献出藏秘图……”

姓郑的汉子摇首笑道:“江湖传言,泰半俱是虚讹,你我并未目睹,怎知真假,卢贤弟,此事与你我无关,谈此则甚。”

那人道:“江湖中事自有江湖人管,你我既属江湖中人,怎可徒贻孤陋寡闻之讥,小弟只觉其中必有蹊跷。”

“什么蹊跷?”

“屠震海指藏秘图并非劫自霍公衡手中,而是霍公衡亲手赠与的一幅南宋山水真迹,不料竟遭莫须有之罪。”

“此话有谁见信?”

“不错,事到如今,屠震海纵舌生莲花,也无法使人置信,但屠震海道无论相信与否,他已服下毒药表明心踪,那幅山水真迹任凭谁取去均与他无关,言毕即毒发气绝而亡。”

郑姓汉子道:“风雷堡不过弹丸之地,怎能与武林群雄相抗,屠震海年逾七旬,死不为天,何必将风雷堡数千生灵孤注一掷,玉石皆焚,他如此做法不失为明智之举,何蹊跷之有?”

“这话不对!”卢姓汉子道:“江湖中人宁折毋弯,屠震海竟与他乎日为人大相违背,岂非怪事。”

“屠震海尸骨已寒,提他则甚!那张藏秘图呢?”

“自然为人在屠震海临终之际混乱中攫夺而去!”

“什么人?”

“蒙面佩刀老者,身法很快,但武林群雄中不少辨出此人来历,纷纷追踪……”

正说之间,突见店外一四旬黑衣劲装妇人掺着一满身血污老者进入,后随一少女,星眸含泪,满面忧惶之色。

两人一见不禁大惊失色,郑姓汉子忙迈前道:“副总镖头,你是怎么了?”

黑衣劲装妇人已认出两人是谁,道:“郑鸿山!卢观沧两位镖头来得正好,副总镖头身罹毒掌,仅保得七天性命,如不赶回沧州向总镖头索取,金银疗毒散,副总镖头恐无葬身亡处。”

郑鸿山面色大变,张口欲问副总镖头遭何人毒掌所伤,忽闻店外传来苍老语声道:“来不及了!”

话声未落,一个衣衫襟褛,蓬首垢面虬须老丐疾跨入来,趋视了伤者一眼,摇首叹息一声道:“此并非仅受毒砂掌所伤,更罹断魂指力,侵及内腑,只有一个对时好活。”

卢观沧认出来人是名满江湖,游戏风尘侠丐乐宸,大喜过望道:“乐老前辈,久闻老前辈佛手仁心,副总镖头有救了。”

中年妇人及少女望丐乐宸盈盈下拜,乞求施治。

侠丐乐宸忙不迭掺扶立起,道:“贤母女如此重礼,老化子愧不敢当,不过老化子对断魂指实无能为力,解铃尚须击铃人,昔天之下仅寥寥一二人,施用断魂指,但非强仇大敌轻不施展,嫂

夫人请将此行扼要经过洋情见告,或可寻出解救之策。”

中年妇人杏眸落泪,娓娓说出!

河北沧州振威镖局创设六十年,局主谭承斌子荫父职,仗义疏财,武功极高,不但使镖局业务蒸蒸日上,而且闯开了道子,无远弗届,副总镖头沈吉瑞乃谭承斌得力臂助,其妻徐凤英亦是武林世家,膝下仅掌珠沈含香,自幼许婚长沙李家,五日前,振威镖局接下了一宗暗镖,托镖人系衣锦都丽的老者,从仆两人抬着一具铁箱,虽不甚大,却异常沉重,箱缝均以火漆加封,言明此箱送至地头,火漆无损,交与收货人便成,保费贰千两白银,先付一半,另一半接货人交付,问振威镖局这宗暗镖敢不敢保。

自然是振威镖局应允将这暗镖接下来了。

那老者见谭承斌一口应承,便立即交付了白银一千两,暗镖送至河南鲁山县二郎庙南叶庄马文俊收。

临行之际,老者又言务必在半月内送交地头,千恩万谢而去。

不久之前振威镖局巳接下了五宗买卖,镖头分派出去十之八九,只剩下副总镖头沈吉瑞一人,无疑是由沈吉瑞押镖,正巧徐凤英娘家原籍鲁山,是以沈吉瑞携带妻女就便鲁山一行。

路径白潭金鸡岭,不意遇上山主七指金钢柏云臬,因为当年旧识,柏云臬坚激登山小聚,盛宴欢叙,畅谈离情,那知酒过三巡后,柏云臬竟为其子提亲,竟欲攀结丝萝,自为沈吉瑞婉辞拒绝,柏云臬立即翻脸,下令扣镖,引发一场激战,沈吉瑞重伤垂危,徐凤英母女二人拼死冲出重围逃下山来。

乐宸听完,望着昏迷仰卧在地的沈吉瑞一眼,诧道:“难道柏云臬已习成了断魔指么?”

徐凤英凄然摇首道:“拙夫力敌柏云臬两人,另一人形像神阻猿猴,身手矫健,武功臻化境!”

“是他么?果然不出老化子所料!”

乐宸面现忧容道:“其中必有蹊跷,绝非提亲不遂所致!”

只听店外传来阴侧侧冷笑道:“老化子少胡嚼舌头,柏山主别无他意,只要沈大嫂应允结为姻亲,立即将断魂指独门伤药送上!”

只觉微风飒然,店堂内多出一个浓眉虎眼身形魁梧的黑衫中年人。

徐风英认出是副山主邓铁安,柳眉猛剔,冷笑道:“邓副山主,柏山主也欺人太甚,小女已许嫁他人,怎能……”

邓铁安冷然一笑,道:“大嫂不必激动,邓某也知是实情,怎奈势成骑虎,依邓某之见,不如权且应允,请勿误了沈总镖头性命。”

徐凤英忽耳闻一个极轻微语声道:“徐女侠,供桌香炉中有粒红色丹药,可治愈尊夫伤势,不过必须稳住邓铁安,出其不意趁虚制住,事情决非简单,其中必有重大阴谋。”

侠丐乐宸亦有所觉,暗中打量店堂内景物一眼,除了那青衫少年可疑外,并无他人,但蚁语传声苍老却非少年,不禁呆得一呆。

邓铁安见徐风英意有踌躇,接道:“大嫂不必迟疑,解铃终须击铃人,独门伤药难求,别无他人可治!”

徐风英冷冷一笑道:“真的么?”

邓铁安道:“邓某胆敢欺骗大嫂不成!”

答话之际,乐宸倏地伸臂,右手五指迅如电光石火般扣在邓铁安腕脉要穴上。

那邓铁安只觉行血逆攻,飞麻布袭全身,不禁额角冒出豆大

汗珠,面色惨变,颤声道:“乐老化子,你认为制住了邓某,便可到手伤药了么?”

徐风英鼻中冷哼一声,朝供桌走去,探手在香炉中一摸,取出一粒梧桐子般大小红色丹药,回身掠往沈吉瑞卧身之处撬开牙关,以无根水送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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