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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龙亭斜阳秋霜寒

秋风载途,寒意瑟索。

去汴染官道上,凋枫衰柳间驰骋着一辆华丽马车,两匹马异常仰昂神骏,毛鬃纯白无一丝杂色,车身系雕花粟木打造,漆成紫铜色,绿幕深帷,辕上高踞着一个短衣汉子,头戴青毡帽,下颔剃得光溜发青,不时挥鞭扬空叭叭脆响。

道上不时奔驰过数骑快马,马上均是带兵刃,惮悍猛鹜的武林人物,掠过马车时俱深深的打量了两眼。

车辆华丽,武林人物不屑一顾,但这一双马匹,分明是千里神驹,怎不让人垂涎,但望望然而去,似有所顾忌。

辕上短衣毡帽汉子忽低声道:“老弟,丐帮弟子传讯那黄衣老叟落在三合会,我们这一计策看来并未收效,怎么不见动静。”

这车把式原来是塞外人魔蓝景辉易容扮装,神情逼肖。

车内传出霍文翔语声道:“你别急,还怕三合会匪徒不上钩么?”

暮霭渐垂,车行在一截黄土漫漫,四周空旷的官道上,前途只见尘土滚滚冒起,蓝辉冷笑道:“那话儿果然来啦!”

但见七骑如风追云驰来,为首的是一刀疤满脸,枭目塌鼻的中年大汉,年岁约在四旬五六,神态悍鸷丑恶。

随后六骑老少不一,均是太阳穴高高隆起,显是内家高手。

那满脸刀疤大汉勒马刹住,打量了马车一眼,高赞道:“好马。”

车辕上蓝景辉冷笑道:“尊驾目的既不在两匹千里神驹,何不把话说开。”

刀疤大汉闻言一怔,继而桀桀怪笑道:“阁下好锐利的眼目。不错,兄弟果为着一物而来,阁下是否惠州振威镖局?”

蓝景辉冷冷说道:“尊驾是否为三合会?”

刀疤大汉面色微惊道:“阁下是真人不露相,定是振威镖局大镖头,你我长话短说,兄弟赵游,奉三合会主之命,求借暗镖中一只‘分水寒犀角’。”

蓝景辉哈哈大笑道:“在下一个趟子手,何敢当此大镖头称呼,要借‘分水寒犀角’不难,除非叫贵会主亲自前来,尚须瞧咱们镖头高兴。”

一语言出,激怒了赵游身后一名匪徒,暴喝一声,身形疾拔腾起,双掌推出一股凌厉的劈空掌力向蓝景辉攻去。

蓝景辉呵呵大笑,坐式不动,人已虚空上升五尺,手中皮鞭斗腕一抡一震。

但见长鞭似灵蛇般向那大汉卷去,疾如闪电,只听“啊呀”一声惊叫,大汉身形似抛球般带飞半空,急坠堕下,只挥得那大汉皮开肉绽,脏腑震荡昏死过去。

赵游早就瞧出这车把式是内家高手扮充,大喝道:“拿下。”

骑上匪徒纷纷扑下鞍来,蓝景辉巳自飘身落地,长鞭招式怪异诡奇,鞭势展开扩及一丈方圆,逼得五匪徒团团乱转,喝叱连声。

蓝景辉未施展杀手,只一味戏弄,似藏有深意在内。

赵游枭睛中射出凶光,注视了车前帷幕一眼,霍地抽出雪亮钢刀,倏地身形电欺,扬腕以刀尖一挑车幕。

刀尖堪触及车幕之际,突然幕布一开,伸出一只晶莹如玉手臂,五指一把扣住刀身,车内跨出一个衣饰华丽的俊美少年来,微微一笑道:“朋友未免无礼已极。”五指疾松两指轻弹,嘘的一声,赵游只觉一股酸麻循臂攻上,钢刀脱手飞出丈外,身形倒飞而出。

赵游武功精纯,霍文翔又未存心伤他,身躯悬空坠下之时,一提丹田真气,落叶般悄然沾地,不禁目光发怔,只见那少年俊美潇洒外,气度威严非常,更背着一柄黄金雕镂,嵌满明珠名贵无比的长剑。

只见霍文翔微笑道:“我那车把式说得一点不错,凭尊驾这点微末技艺尚借不到分水犀角,除非你们会主亲自前来。”

赵游业已气馁,一挥手招呼同党住手,抱拳冷冷笑:“敝会礼数巳到,但愿阁下此去一路顺风。”弦外之音无异相告三合会不得手分水寒犀难以干休。

但见赵游等人欲待纵身上鞍离去之际,只见霍文翔笑笑道:“且慢。”

赵游不禁面色一变,道:“阁下还有什么话要说?”

霍文翔道:“我有向例,凡与我无事生非之人,均须留下一点记号才能离去。”

赵游等匪不禁面色惨变。

“杀人不过头点地”赵游厉声道:“阁下未免欺人太甚了。”

霍文翔突面色一变,沉声道:“尊驾拦道劫镖就不算恃强欺人。”语声未了,一道精芒暴射虹卷而出。

嗥叫声中,诸匪右臂均被削落在地,血涌如注。

霍文翔微微一笑,向蓝景辉道:“我们走!”身形一迈,跨入车厢。

蓝景辉长笑一声,腾身上辕,长鞭挥空,疾驰而去。

马车缓缓进入汴京城,已是万家灯火,车水马龙,行人熙攘,拥挤不堪。

蓝景辉好不容易将马车靠抵一家“天祥客栈”。

店门奔出一个店小二,躬身抱拳笑道:“爷台可是要住店?”

蓝景辉两目一瞪,道:“咱们不住店到你这儿来撞魂么?废话。”

店小二哆嗦,不敢作声,陪着笑接过马缰牵入一片空旷院落,院中已系有十数骑马匹。

只见车内走出一个衣饰华丽背剑公子,手中挽着一只长仅盈尺小铁箱,微笑道:“可有清净独院么?”

店小二忙不迭地道:“有。”三步并作两步领着二人走去。

霍文翔慢步从容随着店小二穿过数重庭院,途中发觉内有锐利目光窥视着自己,不禁暗暗冷笑。

只听店小二道:“这幢独院爷台觉得还合意么?”

霍文翔眼一望,答道:“咱们只需清净,就是这儿吧!”

蓝景辉喝道:“快送酒饭来,咱们总镖头一天还未进食呢。”

店小二闻言愕然道:“总镖头……”疾又改容抱拳笑道:“原来是达官爷,小的先还以为是贵官公子,失敬得很,但不知是那家镖局,敝店店主也许亲自前来拜谒。”

霍文翔用眼一瞪蓝景辉,微笑道:“我们是惠州振威镖局,路经汴城,住三两日就走。”

店小二谄笑道:“达官贵人,小店岂能不敬。”说着躬身退出。

两人彼此未说话,只端坐椅上闭目沉思。

片刻,院外传来一片零乱步履声,为首走入一个肥脸大耳,身躯臃肿老者,其后随着一个背剑皂袍老叟,继而跟着手提食盒的小厮。

身躯臃肿老者堆上一脸笑容,抱拳道:“小老儿周福,适才得自店伙禀报,接待不周,小老儿急急赶来致歉。”

蓝景辉闻言冷笑道:“明人不说假话,店主请详告来意。”

周福闻言一怔,背剑皂袍老叟面色一寒,道:“老朽肖天申,与振威镖局局主相交莫逆,偶经惠州必相与盘桓三五日,宾主甚欢,局中大小俱皆相识,但未曾与阁下把晤。”

霍文翔微笑道:“原来是肖大侠,请问肖大侠最后一次去惠州是何时?”

“半年前!”

“这就是了。”霍文翔道:“人事沧桑,犹若白云苍狗变异非常,肖大侠记得太远了。”

肖天申只觉霍文翔词锋犀利,咄咄逼人,眉梢微微一皱,遭:“阁下请勿见责老朽多事,缘阁下方才途中重创三合会匪徒,已使汴梁震动,恐匪徒不易善了,天祥客栈将受鱼池之殃。”

霍文翔冷笑道:“如此说来汴梁城是没有王法的所在,任令宵小匪徒横行了。”

肖天申怫然变色道:“老朽不过看在昔日情谊,武林同道份上,愿效棉薄,不过阁下来历可疑……”

话尚未了,霍文翔已自微微一笑,怀中敢出一面振威镖旗,道:“肖大侠见过此物么?”

话声一顿,又道:“此次护送暗镖,事关重大,而隐秘非常,岂料风声依然外泄,若暗镖有失,非但振威镖局信誉无存,而且倾荡产亦不敷赔偿。”

肖天申一见令旗,闻言不改容笑道:“果然是振威镖局,老朽失敬,三合会匪徒巳在店外频频现踪,一俟夜阑人静,恐有所举动,但不知三合会为了什么奇珍异宝竟敢犯险伸手。”

“那是为了一只分水犀角。”

肖天申不禁目光一怔。

霍文翔手指放在榻上铁箱,道:“其实箱内之物,无一不是罕见之物,价值连城,一路行来小心翼翼,如临深渊,似履薄冰,行程屡屡变易,如今既巳败露,说不得只好一拼了。”

肖天申略一沉吟道:“天祥客栈内住有甚多武林人物,振威镖局护送暗镖之事已有耳闻,他等均认为贵局暗镖并无什么‘分水寒犀’志在挑拨武林杀劫。”

霍文翔哈哈大笑道:“若所言属实,则在下罪孽深重。”望了店伙一眼道:“打一盆水来。”

店人唯唯应是,急急往外走去。

霍文翔微微一笑,身形往榻前走去。

肖天申与周福两人目中顿露奇光,蓝景辉悄无声息已立在窗前守护,防凶邪趁隙闯入劫宝。

只见霍文翔启开箱盖,进射出一室奇光异颜,显露出整箱珍珠、玛瑙、珊瑚等奇珍。

霍文翔伸手拨取出一支犀利,通点碧绿的犀角。

这时店伙已盛水进来,霍文翔也不言语,将犀角浸入水中,只见盆水立时中分两半,向盆外涨溢。

霍文翔收回犀角,笑道:“两位看清了么?”顺手放回箱内锁好。

肖天申肃容抱拳道:“老朽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衷心负疚,二位请用酒饭,老朽稍时当再来请教。”说着与周福及店伙退出室外而去。

蓝景辉急掠出室外,须臾重又返回,低声道:“老弟这一手内功委实高绝,老朽若不先知情,亦被你骗过。”目凝桌上一席酒菜,微喟一声道;“满席佳肴,酒甘味醇,可惜食不下咽。”

霍文翔微笑道:“只管放心饮用,他们未必有此胆量,万一被你我识破他酒菜下毒,岂非奸谋败露。”

塞外人魔蓝景辉即席坐下,满满斟了两杯酒,道:“一杯解千愁,来,老弟你我干一杯。”

鼓楼更鼓频敲,已是四鼓暮夜,人静更深,鼓声凄凉。

龙亭残碣颓柱间突冒出五条魅样人影,只闻一个寒沉阴声道:“方才肖老师来言,谓亲眼目睹振威镖局暗镖内确有一支分水寒犀,会主严命我务必将分水寒犀取来,不惜施展辣毒手段,会主稍后立即赶来。”

另一人语声答道:“我看来未必如此容易到手,惠州振威镖局两人功力臻化境,必有所恃。”

“箭在弦上,不能不发,走!”人影虚空腾起,疾如闪电,奔向天祥客栈。

那座清净独院内灯火全无,阴沉沉地蕴有恐怖气氛,蓦地五条魅影泻落在院中,一个阴沉慑人语声响起:“振威镖局朋友请出面回话。”

室内了无回声。

一个马脸阴鸷老人闪在门前,一掌护胸,冷笑出声道:“朋友,如不出来回话,恕老朽要无礼了。”

室内沉寂如水,马脸老人立知有异,面色一变,右脚猛踢而进。

“砰”的巨响,木门踢飞,马脸老人身形疾如离弦弩射入室内,右掌当胸外拂,拂出一片寒冽罡劲,左手“咔嚓”一声,燃着了松油火摺,一道熊熊火光亮起。

火光映照,马脸老人面色又是大惊。

原来房内已无蓝景辉、霍文翔身影,当然,那红镖铁箱也随之鸿飞杳杳,不禁目中进射森森杀气,厉声道:“速传周福进见。”

须臾,周福匆匆奔入,见状不禁目瞪口呆,嗫嚅道:“这院外伏桩密如星罗棋布,插翅也难飞出,二人怎能逃去,未免可疑。”

马脸老人厉声道:“二人逃去却是事实,稍时会主亲自前来,看你有何话答对。”

周福素知帮规森严,稍有过错其惩治之酷,非人所能禁受,不禁面色惨白,噤若寒蝉。

室外一人道:“牛香主,事已如此,责斥于事无补,依小弟之见,这两人岂能在伏桩严密中遁逃,定在附近匿藏,你我不妨搜觅一番,谅能找出。”

马脸老人鼻中冷哼一声道:“眼前也只好如此了。”

室外一条身影惊鸿疾闪而入,正是那霹雳毒掌肖天申,目光一掠室内,惊愕道:“肖某藏在对面屋脊上,始终未曾松懈注意,这两人怎能逃去。”倏地面色一变,道:“牛香主,你瞧这屋顶承尘。”

马脸老人同声仰面凝视,只见承尘木板隐隐显露出一圈割缝,分明是霍文翔以射阳剑割划,两人逃出后又用木板安上,如非细心察视,绝无法瞧出。

肖天申两肩微晃,身形疾拔而起,右掌一托,咔的微响,那片割裂的木板立为托开,屋瓦业已揭开十数片,如银月华顿映射室中,无疑地由此遁去。

只见肖天申身如灵蛇冲上屋面,马脸老人抬跨腾上,循着瓦面察视。

肖天申忽鼻中冷哼一声,道:“青瓦拆裂,必是手执铁箱,又是伏身而行,足下真力沉浊踩裂,牛香主,你我循迹定能找出他们逃踪。”

沿屋瓦不时发现裂痕,不知是霍文翔真的足力浊沉,抑是有意诱敌。

霹雳毒掌肖天申及马脸老人率着一千三合会匪徒循踪追往城外一片荒郊,萎黄长草侵膝,月色凄迷,寒风啸掠,只见十数魅影冉冉移动,景物恐怖森沉。

长草中突冒起霍文翔蓝景辉两人。

蓝景辉面寒如冰,戟指着肖天申冷笑道:“肖天申,你也算是江湖知名人物,竟自甘卑下,为虎作伥。”

肖天申微微一笑道:“朋友,别逞口舌之利,趁早献分水寒犀角,还可饶汝一命。”

蓝景辉目蕴杀机,冷笑道: “久闻你霹雳毒掌辣毒无比,一击实对方,立即剧毒内侵循着行血攻入内腑,半个对时即不治毒发身死,武林人物死在你掌下的不少……”

肖天申淡淡一笑道:“既知厉害,何不束手就缚。”

蓝景辉厉声喝道:“你那掌力虽然绝毒无比,却莫奈我何,今晚我要为丧生在你掌下的武林朋友清偿这笔血债。”

马脸老人突然沉声道:“且慢,你们较量武功或清偿血债均不关老朽的事,老朽此来只求分水犀角一用,无意伤害两位。”

霍文翔道:“尊驾请示来历。”

马脸老人道:“老朽牛浩,身为三合会金燕堂香主。”

霍文翔冷笑道:“你若胜得在下肩后长剑,‘分水犀角”立即双手献上,但你未必胜得了在正是。”

牛浩不禁目泛怒光,喝道:“这是阁下自速其死,不怪老朽。”

话尚未了,肖天申巳自发动,双掌蓄劲,倏地身形飞鹰攫兔扑出,两臂穿胸一分推出。

蓝景辉冷笑一声,双掌迎出。

“轰”的一声巨响,掌手相接,只见肖天申蹬!蹬!蹬!一连退出三步方始拿桩稳住,面色惨白,怨毒望了蓝景辉一眼,道:“肖某不信振威镖局能有阁下如此身负绝顶武功的高手。”

蓝景辉冷笑道:“你此时明白已太迟了,毒劲回攻逆窜,你也难逃活命。”

肖天申虽身怀解药,但两臂已为蓝景辉掌力震断,苦于无能取出服下,不禁冷汗冒出如雨,咬牙忍住体内如同虫噬痛苦,身形慢慢颓挫倒下。

牛浩见状,知肖天申两臂折断,内伤奇重,不禁大惊。回面喝命手下道:“还不快在肖老师怀中取出解药喂服。”

那知他手下匪徒身形倒地不动,目光呆滞,分明为人点制住。

牛浩不禁面色大变。

霍文翔、蓝景辉互望了一眼,目光不胜惊诧。

牛浩倏地前欺,翻腕劈出一掌,出掌如电,掌招奇诡,幻出漫空飞花掌影。

他那掌势奇快绝伦,“砰砰”两声,霍文翔胸腹两处重穴被各击实了一掌。

霍文翔鼻中冷哼一声,刁腕外翻一抓,五指一把扣住牛浩右臂腕脉要穴上。

牛洁只觉腕臂一麻,奇痛彻骨,不由嗥叫出声,霍文翔左手两指飞点在“玄机”穴上,牛浩应指倒地。、

蓝景辉目露惊容道:“老弟你未受伤么?”

霍文翔摇首微笑道:“幸无所伤。”

“那么为何不逼问……”

霍文翔不待蓝景辉语毕,忙以眼色制止,道:“在下要先谢暗中助手制住匪徒的那位朋友。”

夜风中忽送来一声悦陡甜脆的娇笑道:“你无须谢我们小姐,小姐倒要谢谢少侠‘分水犀角’咧。”

霍文翔不禁大惊,循声望去,只见数丈外立着一个风华绝代,清丽高贵的白衣少女,身侧持立着笑靥如花媚秀可人的翠衣女婢,不禁剑眉微皱,道:“两位姑娘是否‘三合会’中人?”他瞥清翠衣女婢手提着正是自己那只红镖铁箱。

翠衣女婢笑道:“我们若是三合会中之人,少侠早就死无葬身之地了,不过我们暗随少侠身后甚久,所以目击红镖藏处,事非得已,恕我们不告而取,小姐说‘分水犀角’暂借半年,到时原壁还赵。”

霍文翔叹息一声道:“不告而取,人所难忍。”

翠衣女婢道:“如此说,少侠是不愿借了。”

霍丈翔道:“那也不是,但在下不知两位姑娘需分水犀角何用,莫非亦志在星河三宝,两位姑娘当知贪欲者适以残其生之理。”

翠衣女婢道:“少侠不知星河三宝与我家小姐渊源甚深,小姐来历……”

白衣少女忽望了翠衣女婢一眼,眸上神光如挟霜刃,翠衣女婢不禁面色微变,噤口不言。

蓝景辉从始至终目光望着白衣少女面上,若有所思,忽向霍文翔低声道:“这位白衣姑娘神态使老朽不禁想起武林中一位老辈高人,但两事矛盾之极,令老朽狐疑不解。”

霍文翔闻言略不置意,目注两少女面上叹息一声道:“两位姑娘智者千虑,必有一失,在下铁箱中并无什么‘分水犀角’,那是在下施用诡计,诱凶邪自动上钩,便于找出方龙灿下落。”

白衣少女闻言玉靥上忽泛起阴霾愁云,莺声呖呖道:“少侠所说是真的么?”

霍文翔正色道:“姑娘倘不相信,尽可将那只铁箱取去,在下绝不阻拦。”

白衣少女眸中神光一黯,发出曼妙凄怨的叹息道:“我也不信少侠箱中真是分水犀角,既然如此,翠萍,你把铁箱放回原处。”

翠衣女婢意似不愿,却不敢违拗白衣少女,转身走去。

霍文翔忽向蓝景辉道:“烦劳将诸匪点上死穴,仅留下牛浩一人活口。”

忽闻白衣少女道:“岂非有伤上天好生之德。”

霍文翔正色道:“除恶务尽,正我辈所应为,纵虎归山,祸害无穷,更因我误尽天下苍生,则罪恨难赎了。”

白衣少女发出一声凄怨长叹,忽面色一变,道:“有人来了。”

三人倏地隐缩在长草丛中不见。

只见三条黑影远在十数丈外如风闪电般掠越过,将这深夜荒郊平添了恐怖气氛。

三条魅影仅来回逡巡一趟,未发现草丛中昏睡的匪徒,疾如流星般掠去无踪。

霍文翔蓝景辉长吁一口气立起,两少女亦已悄然无踪,遂扶起牛浩躯体杳失于夜色苍茫中……

鄱阳湖在龙亭之侧,两水浊清,芦衣翻白,落叶飘浮,秋风狂劲,夹着漫空黄尘,景物萧瑟凄凉。

湖中荡浮着一艘小舟,舟上斜躺一人,漫漫黄尘,瞧不清此人是谁。

湖堤上忽隐隐现出二个身影,步履如风,其中一人似发觉那艘小舟,不禁噫了一声,刹住步伐凝神舟上。

另—人道:“有什么好瞧的,你我还有正事要办,昨晚遣出的高手几乎全军覆灭,会主追踪也颓然而返,震怒异常……”

那人惊呼一声道:“舟中不是牛香主么?”

小舟这时已靠抵堤岸,只见牛浩似已筋疲力尽,艰难巳极地挣扎立起跨上岸来,身形摇摇欲倾。

两人大惊奔前扶住,道:“牛香主,你这是怎么了?”

牛浩面色苍白,眼神黯然无光,嘶哑出声道:“不要多问,快扶我面见会主禀明经过。”

两人闻盲搀着牛浩向龙亭如飞奔去。

龙亭,在午朝门北,南值南薰门,本宋故宫之大内,明洪武十一年在其故址建周王府筑土山于王宫后,十二年改建万寿宫于其上,故名龙亭。

至清中叶,龙亭逐渐荒废,殿宇九间,重檐四覆,黄瓦辉明,虾龙蟠醉,朱红游廊,惜其阶草丛生,无复崇焕壮丽旧貌,游屐稀廖。

龙亭后靠山一幢屋宇,砖墙长满厚厚的绿苔,老树参天,覆荫其上,令人有阴森森恐怖的感觉。

一株合抱虬柯古松上突震泻落下五个面目阴沉瘦削汉子,目凝着两人搀着牛浩如飞奔来,面色一惊,无暇询问,忙引着牛浩掠入门中,奔向侧屋,拾级而下,现出一条斜下深长的地道。

地道警戒森严,十步一桩,壁间嵌设油灯,昏黄幽暗,尽端左转显露出一所大殿,中设豹皮交椅,端坐一面如锅底,豹目威棱逼射,修髯如墨黑衣人,座侧两旁坐着十数三合会高手,正在聚议,发现牛浩重伤,为人搀扶着走进,不禁面目一变。

牛浩已自面色凄然,嘶哑喘不成声道:“屑下无能,全军覆灭,振威镖局小辈已逃出水路溯黄河而上,属下装死才能幸免……”说此,呛咳出两口腥臭黑血。

三合会主震怒异常,厉声道:“两个无名小辈怎能如此厉害……”

牛浩摇首道:“两人功力巳臻化境,尚有甚多武林高手相助,属下装死之际,耳闻他们谈话,不知他们如何知情劫持韩梦云、方龙灿系本会所为,恐即将生变,望会主戒备……”

三合会主面色大变,正待问明经过详情,忽闻钟声长鸣紧敲,显有敌侵犯,喝道:“速速迎敌,格杀勿论,不可走漏一人。”一跃而起,率众奔出。

大殿上只剩下牛浩及搀扶他的两名匪徒,牛浩微弱出声道:“速扶我去卧室。”

地底石室如峰巢,两名匪徒搀着牛浩进入一间斗室,牛浩苦笑一声道:“多谢两位,外有强敌,两位请去接应,我只须调息行功绝死不了。”

两名匪徒抱拳一拱,转身退去。

牛浩似乎精神一振,盘坐榻上凝神倾听室外动静。约莫一盏茶时分过去,倏地起立,忽闻室外送来银铃低笑道:“少侠在此枉费心机,那韩梦云方龙灿已离此他往,请迷离此险地,免成瓮中之鳖。”

这牛浩原来是霍文翔伪装,闻声不禁大惊,听出语音乃是昨晚所遇翠衣女婢所发,呼地疾窜出室外,只见通道中横尸五具,显然是那翠衣女婢辣手毙命,忙展开身法,朝来路奔去。

沿途不时发现匪徒尸体,却不见翠衣女婢身影,暗暗诧惊道:“此女武功身法极高,但不知是何来历?”

一窜巳抵门首,正待掠出门外之际,猛感一股强劲无伦,如同排山倒海的罡风,汹涌如潮袭来。

霍文翔不禁大骇,他知道若为这股罡劲阻遏,立时变成瓮中之鳖,不由自主的双掌圈胸,推一招“九天云生”星河谱中一记绝学。

“轰”的一声巨震,霍文翔身形如“金鲤穿波”似的穿出门外,腾身扬空遁去。

耳闻身后传来一声厉喝道:“好小辈,往那里逃,还不束手就缚。”

霍文翔充耳不闻,几个起落,翻出城,身落在漫空黄沙中。

他怎么也想不出形藏为何败露得如此快,狐疑满腹,身形疾逾奔电转往城南,隐于长草丛中。

只见如风闪电般疾随而来十数江湖凶邪,面如锅底,豹目阴冷的三合会主亦在内。

三合会主目光电巡了一眼,冷笑道:“此人必藏身草丛中,梁某意欲火攻如何?”

一言方落,草中突冉冉立起牛浩身形,肩插长剑,冷冷一笑道:“阁下不怕造下天孽么?”

群邪不禁心神一震,三合会主跨前一步,沉声道:“尊驾非但杀害老夫手下,更混身本会总坛。意图不轨,究竟与本会有何宿怨?”

霍文翔哈哈大笑道:“贵会心存狠毒,劫夺在下暗镖,欲置在下于死地,你既不仁,焉能斥责在下不议。”

三合会主厉喝道:“尊驾也太狂妄了。”身形斜欺,右手疾拂了出去。

其他群邪身形一动,搏击出手。

联手合击霍文翔的群邪,均是武功极高的黑道顶尖人物,出招精奥奇诡,攻向部位无一不是要害重穴。

霍文翔剑眉一剔,霍地撤出肩头射阳剑,龙吟过处一道青虹暴射,寒光袭人。

他知道这是生死存亡一战,射阳剑一震,幻起漫空精芒,寒星爆射,招式辛辣绝伦。

群邪只觉霍文翔剑势宛若星河下泻,狂澜如潮,砭肤如割,被逼得纷纷避了开去。

但霍文翔剑势如附骨之蛆般,追击群邪而去,只听两声惨唪腾起,一双凶邪藕切横尸在地。

三合会主大喝一声,扬手打出一片灰白色芒珠,经剑罡一撞,立即爆裂弥漫毒雾。

那知霍文翔剑学出自星河谱,表面上看来似有隙可寻,其实无懈可击,寒飙更是排空呼啸,毒雾立即逼得弥漫飞散。

三合会主心机毒辣,心想只要有一丝缝隙,毒雾立时侵入,霍文翔仅吸入一丝,便神智昏迷,毒发身死,怎料霍文翔剑学如此精奇,不禁心神大震。

霍文翔恨三合会入骨,剑式“天外流星”碗大寒星曳着一股寒虹望三合会主猛袭而来。

三合会主大骇,只觉闪避何方均已不及,鼻中怒哼一声,又掌推出一股玄罡,力逾万钧。

但依然阻止不了射阳剑势,只闻一声裂帛声响,剑虹划破罡幕电闪穿入。

三合会主不由胆寒,仰身倒窜,剑势雷奔电掣,将他发髻削落了一半。

霍文翔神勇绝伦,射阳剑展了开来,剑势扩及十数丈方圆,只见寒虹惊天,金星漫空,风雷之声不绝于耳。

群邪纷纷倒窜,三合会主暗骇道:“此人不除,终成大害。”但他也是亡魂之犬,怎敢轻拓剑锋,身形贴地倒射出六七丈外。

霍文翔存心将眼前群邪一一歼毙,不然将替他带来无穷之害,射阳剑回环出手之际,蓦闻一声刺耳长啸随风传来,不禁一怔。

剑势稍缓,霍文翔循声望去,只见一条人影疾逾奔电落在丈外处,现出一个满头乱发怪人。

怪人生成一副死板面孔,除了眼中精芒电射外,冷漠如冰,了无表情,道;“你何处得来这柄长剑?”语音刺耳悸人。

霍文翔道:“尊驾管得着么?”

怪人喉中发出一声桀桀怪笑。斜身一闪,五指箕张,抓向射阳剑而去。

霍文翔忖料此怪人武功必高不可测,右腕疾振,剑芒飞动,托着碗大三朵寒星刺向怪人掌心要穴。

怪人目中神光露出惊诧之色,右掌疾晃幻出无数掌影仍抓向射阳剑。

霍文翔只觉怪人掌劲滞黏,卸去剑罡大半,不禁猛凛,剑光微沉,振腕疾出三式,力贯剑稍,划空锐啸。

怪人右臂仍未稍撤,只觉掌式变幻奇诡,五指如电仍然抓向射阳剑,他已取得先机,霍文翔剑势悉被克制。

霍文翔顿感这怪人功力旷绝无伦,自己施展之招俱是星河谱内奇学变化运用,若欲狐注一掷,强施星河谱内绝学,胜负虽未可逆料,但自己必真气逆震内腑毙命无疑,衡量得失,方才迅快,若非怪人顾忌射阳犀利无匹,早被他夺出手外。

霍文翔深知再逞强拼搏,势必束手成擒,目光一掠,发现群邪散立周外,布成一座奇门阵式,心中大惊,猛听怪人一声大喝,左掌飞拍而出。

出手如电,“嘭”的一声,霍文翔前胸如中斧锤,闷哼出声,身形震飞了出去,飞向三合会主立身之处。

怪人此招用足了全力,料定霍文翔肝脏分裂,只能活上两三个时辰,虽仙丹妙药亦不能治,并未再予追击。

岂料霍文翔身形未落地,射阳剑疾卷如虹,三合会主虽有戒备,但剑势迅如雷奔,猝不及防,可怜三合会主一代枭雄,被射阳剑绞成一团肉泥。

霍文翔身形毫不停顿,疾如流星遁窜而去。

怪人在出意料之外,又惊又怒,厉啸一声,率令群邪紧紧迫扑。

追出三四里外一片密林内,忽闻一阵木鱼喙敲声传来,怪人不禁一震,示意群邪不准妄入,自己蹑足飘入林中。

林内幽暗,隐约只见一个白衣老尼端坐一株老树之下,闭目合睛,手击木鱼默诵经文。

怪不人禁心头一震,忖道:“她怎么还在人世?”

他认出老尼是武林中最辣手难惹的普陀摩诃神尼,相传二十年前已涅盘证果,如今目睹岂能不心惊暗骇。

突见摩诃神尼缓缓站起,道:“林中有那位施主在?”

怪人不吭一声,只沉吟须臾,悄无声息,退出林外,示意群邪觅地隐匿,窥察摩诃神尼举动。

摩诃神尼见久久未闻回答,只微微一笑,阴暗处突闪出白衣少女及翠衣女婢塞外人魔蓝景辉。

白衣少女道:“那怪人走了么?”

神尼摇首道:“为师料定他必在林外窥伺。”

白衣少女眸中泛出忧郁之色道:“这怪人是何来历,恩师何不即及时歼戮,以免养虎为患。”

神尼微笑望了白衣少女一眼,道:“如非罪大恶极,为师绝不出手,再说此人来历为师难以揣测,而且胜负难料……”

寒外人魔蓝景辉道:“神尼佛门高人,功力已臻化境,为何对此人见惧?”

神尼微笑道:“岂不知人外有人,天外有天,贫尼这点微末武功,当今武林中不胜车载斗量……”

蓝景辉道:“那是神尼过谦了。”

神尼正色道:“蓝施主也是一代天纵奇才,竟对这位霍小施主钦佩之极,眼见事实霍小施主亦不敌此人,可想而知这怪人武学怪异精奥,贫尼纵然出手,未必稳操胜算。”

蓝景辉道:“怪人似认出神尼,胆怯而退,如今计将何出。”

神尼叹息一声道:“群邪窥伺林外,意在霍小施主,那怪人伤霍小施主掌法似为佛门大乘伏魔掌力。一中人身,脏腑寸裂,但愿霍小施主吉人天祥……”

言尚未了,两条人影疾闪而至,现出两个老化子,躬身向蓝景辉禀道:“林中并无霍少侠踪迹。”

白衣少女等人不禁神色一变。

蓝景辉双眼一红,忍不住淌下两珠泪,道:“老朽素擅星鉴之学,我这霍老弟并非夭折之相,难道星相无凭么?”

摩诃神尼道:“蓝施主不要难过,据贫尼所知,那怪人施展的系佛门大乘伏魔掌力,就是贫尼在不防之下亦必重伤不起,霍小施主居然仗剑逃走,谅性命无忧……”

其实霍文翔就在附近,藏在一株巨干树根空穴之内,他虽仗宝衣避过死亡之劫,但也震得气逆血翻,更强展星河谱内绝学,阴阳二气倒转,若不觅地调息抑制,恐功力全废。

他在树穴内调息行功,正是紧要关头,虽耳闻蓝景辉等人语声,但苦于无法出声,只听神尼说下去:“蓝施主,不论霍小施主生死,我等应续分头行事,蓝施主先往西南觅寻烟波钓徒龚一萍踪迹,贫尼率徒儿追踪方龙灿,丐帮弟子侦访霍小施主下落如何?”

蓝景辉道:“事到如今,也只好如此了。”

神尼叹息一声道:“蓝施主古道热肠,令人敬佩,武林乱象已萌,即是获有星河三宝,也无法阻遏这场弥天血腥杀劫,贫尼恐不久即将证果,未能眼见武林澄平,日后小徒行道江湖,请多加照顾。”

蓝景辉道:“令徒青出于蓝,功力已臻化境,如有用得着蓝某之处,当不惜赴汤蹈火。”

神尼微微一笑,道:“蓝施主言重了,请觅地藏起,贫尼要出林以释群邪之疑。”说着飘然走出林外。

群邪布伏林外,见林中久久不见摩诃神尼出来,大感不耐,怪人道:“莫非这小辈被摩诃神尼所救,此刻在救治中。”

只见林内隐隐走出摩诃神尼,往东走去,身形似行云流水,人远渐杳,不禁大感惊疑,立起目露诧容道:“看来老尼并不知道此事,我等庸人自扰而已。”略一沉吟道:“老朽掌下从无逃生之人,那小辈必死无疑,但小辈身怀射阳剑及有关北斗令生死之秘,务须找到尸体不可。”手臂一动,示意散布林外群邪进入林中搜觅。

在林中搜觅了近一个时辰,并未发现霍文翔尸体,怪人不禁暗骇。

蓦地——

远处忽腾起一声惨嗥,怪人闻声一呆,身形疾晃而去,只见三合会中天鼎堂香主奄奄一息躺在草中,躯体并无伤痕,忙问道;“廖香主你怎么了?”

天鼎堂香主面色苍白如纸,目露骇悸之色,手指着三尺外长草中,断续出声道:“北……斗……令……”

只说了三字,头一歪气绝死去。

怪人闻声心神猛凛,疾掠向草中手掌一分,并无什么“北斗令”符在,凝目望去,目光一怔,探手拾起一物,托在掌心内。

原来怪人掌心内显露出一支三角形状,大小如枣核暗器,色作湛灰,并无剧毒,但怪人心神更是震撼惊惧,他认出是阎鹏展独门暗器“夺魂钉”。

在林内搜觅的群邪均闻声纷纷赶来,见此情景,均不禁骇然色变。

紧接着,林内出现冷艳风华的白衣少女等人,暗蹑群邪身后而去。

原来三合会天鼎廖香主搜觅霍文翔,发现树穴为浓草掩蔽可疑,撤出肩后一柄蛇头点穴撅一招“拔草寻蛇”发出,刺向树穴,仅差半寸即刺着霍文翔右胁要害。

他倘不轻举妄动,怎会招来杀身之祸,霍文翔心中一惊,须半个时辰后方可体能复元,但眼前情势危殆,不能自误,那廖香主正欲取出绝毒暗器打入树穴之际,猛见一物从穴内飞出投向草中,不禁一怔。

他将点穴撅拨开丛草,赫然显露一面北斗令七星令符,不禁骇色变。

就在骇震心神涣散之际,忽感数缕冷风袭中背部要穴,另有一物击实命门要穴,只觉真气迸散,痛彻心脾,不禁张嘴发出一声凄厉惨嗥,仰面倒地。

霍文翔不料廖姓香主内功如此精湛,临死之前竟然发出嗥叫,知必引来群邪,忙飞身出得穴外拾出回七星令符,揉身树干浓柯密叶中藏身,他这一妄用真力,又激发旧伤,忙调息运功,导气归元。

一个时辰过去,霍文翔缓缓立起,忖道:“恩师一再严嘱,星河谱内载绝学不能妄展,轻则功力全废,瘫痪终身,重则有性命之忧,除非服下天龙丹,否则自贻丧身之祸……”

他深深体会出自己恩师所说绝非虚假,出道江湖以来才不过短短数十日,所遇者均是武林中卓着凶名,绝顶高手,若非强展星河绝学,恐已遭不测,不禁深深为自己未来忧虚……

“难道世上只有天龙丹才可习成星河谱武功么?”他不禁自问着,他眼中充满了迷惘困惑。

“天龙丹”亦是前辈武林奇人采集灵药炼成,世上既有此物,自己为何不能觅寻采集?

虽然霍文翔内心异常烦虑焦躁,放步如飞走出林外,不辨方向行去。

黄昏日落,蔼云苍茫。

霍文翔不觉行至一偏僻小镇集外,只见炊烟缕缕,已是上灯时分。

突然,道旁忽传来一声惊噫。

霍文翔闻声一凛,只道是凶邪发现自己,忙凝神蓄势戒备,只见道旁掠起一个中年化于,一式“黄鹄穿云”,身法美妙无比落在霍文翔身前,道:“阁下敢是霍少侠么?”

霍文翔仔细打量中年化子两眼,道:“在下正是霍文翔,尊驾何以认得在下?”

中年化子微微一笑,遭:“少侠已是名动武林人物,谁人不知,化子姓粟名雷,在长眉师祖处曾见过少侠,但少侠不知罢了。”话音略顿,又道:“化子奉命寻访少侠……”

霍文翔道:“奉何人所命?”他在短短时日中已察出江湖中云谲波诡,人心险恶如刃,若不慎小心,恐堕入凶邪计算。

粟雷答道:“化子奉佟长老及长眉师祖之命而来,并带来令师端木大侠及天荡湖秦姑娘各一封书信。”

霍文翔闻盲不禁喜上眉梢,道:“兄台想巳见过家师及秦姑娘?”

粟雷摇首笑道:“端木大侠与佟长老不期而遇,天荡湖瀛海山庄业已迁离,秦女侠曾亲往长眉师祖处恳捎一信送交少侠,化子无缘拜见,只奉命而来,少侠请瞧书信便知一切。”

说话语音微顿,又道:“少侠请随化子来。”转身一跃,往路旁不远一座茅屋掠去。

霍文翔紧随其后,踏入茅屋,只见其内摆设虽是简陋,却窗明几净,洁净异常。

粟雷贴身取出两封书信,递与霍文翔,燃亮几上烛光,笑遭:“化子去去就来。”身形一晃,疾穿出屋而杳。

霍文翔见粟雷举动诡秘,暗道:“风尘寄迹,奇人异士,习性大都奇特僻怪,自己当淡然视之,不然杯弓蛇影,庸人自扰,岂不有碍大事。”遂一一拆开展阅书信。

他看完后,不禁百感交集,心情沉重无比,原来端木长春这数年来,频频出外觅采灵药,为清除恩师体内毒伤,阎鹏展虽当机立断切下左臂,但铁少川“蚂蝗钉”绝毒无比,一中人在,立即蔓延全身,是以尚有余毒渗入体内,端木长春遍历名山大川,除数味主药外,大都备齐……

其中一味主药,责成霍文翔求取,这味灵药就是千年朱果,因峨媚后山腾云崖冷面弥勒,冯晓岚不但僻性古怪,而且与两位恩师昔年口角结怨,恐不易求取。

秦丽琪书信中只提及思念之情,并鼓励有加,请不以她为念,得手千年朱果后,可请粟雷指点她迁居确处。

霍文翔不禁长叹一声,他为求取千年朱果虽不惜粉骨碎身,但不明千年朱果究意生有几颗,天生灵物,倘只此一颗独实为之奈何……

天下事大都如此,若小心谨慎,则寸步难行,霍文翔喃喃自语道:“船到桥头自然直,此时忧虑徒乱人意。”心情方始泰然。

片刻时分,只见粟雷一闪而入,道:“方才化子相遇同门弟兄,探出蓝大侠已奔向西南滇黔,寻觅烟波钓徒龚一萍,已留下话来,若霍少侠仍健在人世,可即刻赶来,并请相遇燕姑娘代为致意?”

霍文翔诧道:“谁是燕姑娘?”

粟雷微笑道:“小侠曾见过一面,摩诃神尼高足,身着白色罗衣,风华绝世之少女。”

霍文翔不禁一怔。

粟雷望了霍文翔一眼道:“蓝大侠说燕姑娘与少侠正是一对天生佳偶……”

霍文翔玉面一红,急摇手忙道:“兄台请勿取笑,蓝大侠不知在下已与秦姑娘巳订下亲事。”

粟雷笑笑不愿多言,道:“少侠此去峨嵋凶险异常,丐帮弟子奉命暗中相助,但仍却不得现身,望少侠留神凶邪暗算。”说时忽面色一变,扬腕拂息烛火,低声道:“有人来了。”

霍文翔已耳闻户外落足微声,振身而起疾飘出外。

寒月映照下,户外立定一个黑衣背刀中年汉子,目睹霍文翔,如遇蛇蝎面色大变,惊诧道:“你果然未死。”

霍文翔面寒如冰道:“在下与尊驾素不相识,为何说出此话。”

那汉子在霍文翔说话时,陡地转身电射而去,只见眼前人影一闪,但闻霍文翔低喝道:“尊驾既来之则安之。”那人闻言不禁魂飞胆寒,右手一横推了出去。

霍文翔冷笑一声,五指诡幻一晃,一把扣住那汉子腕脉要穴。

汉子面色惨变,接着转为青紫,嘴角溢出丝丝黑血,身形倒了下去。

霍文翔不禁一怔,显然此人嘴内预置剧毒,现已咬破毒发身死。

粟雷已闪身外出,见状不禁叹息道:“无疑他们均奉命不得吐露隐秘,何以他们都怀有必死之心?身后之人定为盖世凶邪,可见少侠已成眼中之钉。”

霍文翔大笑道:“在下并未把生死置之于心,小丑跳梁,何足为惧。”说着抱拳微笑道:“师命急迫,刻不容缓,在下不愿耽误行程,兄台珍重。”说罢身形如风,没入夜色茫茫中。

霍文翔取道襄城南阳入鄂,循巴东入川,一路平安未受丝毫狙击,心中不禁暗暗诧讶。

十月初冬,万里飞霜,寒凉萧索,万县陈家坝处一凋秀柳林显得格外凄清,往日翠拂行人,垂飚迎风,绿映眉宇,已成陈迹。

霍文翔身入柳林中,突闻喝叱传来,不禁心中一动,身形一起疾掠了前去。

只见一双面目神肖蓝衫少年,面对着三个神态悍鸷扛湖人物怒形于色。

其中一阴脸老者,目光阴沉望了一双蓝衫少年,尚且升起—丝诡秘笑容道:“既然二位问老朽来意,说出料也无妨,老朽翁公达,二位年少英伟,当是老朽旧友冷鸿哲嗣,老朽千里迢迢赶来有要事相告令尊,烦求引见。”

两少年面色微和,一个颊生红痣少年抱拳道:“原来是翁大叔……”说着面现凄然神色,接道:“先父已在四年前逝去,家母严嘱我兄弟不得与武林人物交往,大叔远来愧不能接待,二位请回吧。”

翁公达叹息道:“贤侄不知老朽与令尊是什么样的交情,故而谎言令尊已然物故,其实令尊四年前如非老朽冒死护送,恐不易留得性命在,老朽此来为探出昔年令尊仇家,已知令尊居此处,恐三两日必来府上,届时覆巢下,焉有完卵。”

两少年不禁面色微变,颊有红痣少年冷笑道:“大叔不言,愚兄弟也没有办法之事,本欲领大叔一往先父芦墓,奈母命难违。”

语音方落,突随风传来一个刺耳阴沉冷笑道:“冷鸿真的死了么?”

翁公达面色大变,忙道:“令尊仇家手下已赶至,恕老朽不能相助……”

只见一条庞大身影疾掠而至,翻腕拂掌如电,翁公达三人应掌倒地。

冷姓少年不禁骇然色变,但见来者是一发须斑自高大老人,手长过膝,炯炯神光逼视神自己两人,只觉一缕澈骨奇寒,由脊升起,霎时泛布全身,如置身酷冽严寒中,僵栗震颤。

只听老人沉声道:“你两人叫何名字?”

有痣少年答道:“在下名冷祟灏,二弟冷崇信。”

老人冷笑道:“你俩如爱惜性命,速领老夫去见令尊。”

冷氏兄弟霍地拔出肩头钢刀,只听一个苍老妇人话声传来道:“不得妄自出手,待为娘会他。”

柳林暗处猝然扑出一个五旬开外青衣老妪,手持一柄青钢长剑。

冷氏兄弟身形疾退。

高大老人冷冷一笑道:“来者可是冷夫人么?老朽都庞岭程明玄,程某并非有意生非,只是奉令主之命邀请冷老师一往,冷夫人请放明白点,这柳林之外已有甚多高手在,奉劝不可自误。”

老妇面色凄厉,目露怨毒神光大喝道:“佛面人屠欺人太甚,老婆子与他誓不两立。”

程明玄面色一变,厉声道:“冷夫人你不要命了么?”左手疾出如风,五指一翻紧扎在青钢剑上,右手两指迅如奔电点在老妇“期门”大穴……

冷氏兄弟大惊失色,身形电欺而上,钢刀卷起一片寒飘挟袭程明玄。

程明玄身形昂立不动,冷森森笑道:“令堂性命悬在老夫手中,只消微使暗劲,令堂立即气绝横尸,却怨不得老朽心辣手黑。”

冷氏兄弟闻言震慑疾退,满面悲愤之色。

程明玄微微一笑,正待出言,忽地掠来一双劲装捷服黑衣人,躬身禀道:“搜觅冷府,并无冷鸿踪影。”

老妇冷笑道:“寒门与佛门屠铁少川何怨何仇,定要斩尽杀绝。”

程明玄道:“夫人责斥老朽,老朽只奉命而为,恕未能置答,请见告冷老师何在……”

说时一双劲装捷服匪徒示一眼色。

一双匪徒猝然发难,向冷氏兄弟疾扑了出去,四臂猛伸挟着锐啸指风点去。

冷氏兄弟不料匪徒哑声偷袭,未及防备下警觉过迟,胸前各中了两指。

程明玄接道:“令主志在寻觅冷老师,老朽看在昔年同道份上,当网开一面。”

老妇知将难免,厉声道:“外子有事陇中,七日后必回,到时程老师再来找他就是。”

程明玄略一沉吟,微笑道:“老朽就借尊寓楼栖身七日恭候冷老师返回。”口中打一呼哨,材外疾逾流星掠至数黑人,挟持老妇及冷氏兄弟急奔离去。

柳林内只剩下程明玄一人,仰面沉思须臾,转身拍开翁公达三人穴道。

翁公达等三人一跃而起。

程明玄道:“冷鸿有事陇中,七日后必回,看来此话可信,你速去禀明令主。”

翁公达道:“属下不明令主去路。”

程明玄道:“令主已去峨嵋后山。”

翁明达三人立即转身扑出林外,程明玄身如行云流水走去。

片刻,暗中闪出霍文翔,神色迷惘困惑,突耳闻语声传来遭:“少侠走了么?”

只见粟雷身形疾掠而来,足一沾实,即道:“化子本不愿现身,及见少侠有出的相救之意,不得已出声阻止。”

原来霍文翔目睹程明玄制伍冷鸿之妻时,不禁泛起同仇敌忾之心,右手倏向肩头伸去之际,突闻粟雷低微出声传来道:“少侠不可轻率出手,冷鸿本铁少川心腹死党,死不为辜,少侠宜权衡轻重,不能本末倒置。”

霍文翔不由一怔,暗道:“他怎么也来了。”只觉粟雷之话确有道理,无奈按忍住一腔怒气,眼睁睁任由匪徒挟冷鸿之事及二子离去。

及见粟雷现身奔来,禁不住问道:“兄台为何拦阻在下,冷鸿昔年虽是铁少川老贼死党,但已悟前非,毅然叛离弃邪归正……”

粟雷微笑道:“少侠何以确知冷鸿已弃邪归正?”

霍文翔不禁语塞。

粟雷似不愿霍文翔过于难堪,又道:“江湖之事,云诡波谲,少侠岂不见翁公达本系程明玄同党,施展苦肉计,可见其中定藏有歹毒阴谋,不过少侠身负重任,岂可为此耽误行程,而且铁少川亦去峨嵋后山,万一少侠有误使命,岂非抱撼终生,百死莫赎。”

霍文翔闻言不由如梦方醒,躬身长揖道:“如非兄台之言,在下乃误大事。”

粟雷笑道:“化子愿在此探听,如关系重大,化子当冒死抢救冷鸿满门出险。”。

霍文翔道:“那么重托兄台了。”说罢微一抱拳转身疾行如飞而去。

粟雷目送霍文翔远去后,沉思有顷,用手一招,林中忽闪出两个鸠衣百结老丐,附耳密语了数句,星散而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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