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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君子交小人

奚凤啸闻声心中一惊,却见元泰双肩微晃,疾扑了过来,右掌拂出一股阴寒气劲直撞胸前。

乘其无防,攻其无备,距难又近,势如电奔,元泰此着可谓辣毒之极。

奚凤啸虽闻声警觉,但却闪避不及,忙运真气护住胸前硬接一掌。

只听元泰一声厉喝道:“还不倒下?”

奚凤啸只觉一桶冰寒澈骨冷水迎头泼下,不禁机伶伶运打三个寒噤,仰面伸臂欲倒。

元泰大喜,一声长笑甫出口中,忽见奚凤啸身形一直,湛卢剑已自挽出鞘外,一道惊天长虹洒出漫空寒点飞涌罩下,不禁吓得亡魂皆冒,笑声突变凄厉,冲霄奔空遁起,剑芒如电竟扫肩而过。

只见元泰一条左臂离肩坠下,血涌如注,厉啸声中血雨溅飞,曳空电射掠去。

奚凤啸一剑挥出,余势未遏,竟向孔繁体后袭去。

孔繁目睹元泰断臂遁去,不禁心神猛骇,顿萌去意,剑势未至,已自独鹤冲天拔起五六丈高下,厉喝:“小辈,孔某如不杀你誓不甘休。”

奚凤啸一个跟跄才把剑势收住,浑身战颤不止。

老妪走了过来,风目中露出怜爱关切之色,叹息道:“阴阳二绝在武林中凶名久著,出手歹毒无比,你意并无耳闻,致遭其暗算,你现在感觉如何?”

奚凤啸徐徐吸下一口气,强忍着镇静,摇首笑道:“在下伤势无碍。”

老妪道:“不可逞强误事,元泰“五阴气功”歹毒绝伦,若不及早疗治,一身武功逐渐废失。”说着倏如电光石火右掌疾按在奚凤啸背后“三阳”穴上,低喝道:“急提本命三昧真火随着攻行少阳,循归“涌泉”布运周天。”

奚凤啸只觉老妪掌心送入一股热流,引发本命三昧真火,吸力强猛,突破寒滞阻力,忍不住鼻中冷哼一声,将奇热如焚的真元攻入少阳主经。

他体内寒热交击,面上热汗如流。

半盏茶时分过去,老妪收掌道:“想不到你内功如此深厚,“五阴寒罡”并未侵入内腑,使老身委实难以理解,大约三日便可尽驱寒毒之气,功力全复,但此处不可逗留,稍时必另有强敌前来寻仇,你功力未复,不可不防。”

奚凤啸目沾感激之色,道:“相助在下疗伤之德当水铭不忘,但在下须埋葬一双惨死姐妹尸体,免得枯骨无依。”

老妪叹道:“诚厚君子,痴情郎君!”

奚凤啸体力向未完全恢复,只觉浑身微感疲软,闻言不愿辩白,只淡淡一笑,步入庵内挟着两具无头女尸走出,向竹林内走去。

银发老妪默默无语立在奚凤啸之后凝目观看,见奚凤啸编织手法纯熟,制作之巧,不禁大奇。

殊不知奚风啸本川人,在未随庞镇寰之父之前,小小年岁便随巧匠习艺,武侯治蜀篇有“工械精巧,物究其极”之语,随志亦谓“人多工巧,织造雕镂之妙,侔于上国”,故奚凤啸手法娴熟。

银发老妪见他以剑掘地,将竹笼装殓二女尸体葬下,推土成丘,并找来一方青石,以剑刻石,不禁心神激动,热泪盈眶。

奚凤啸转面瞥见老妪目中泪光莹然欲滴,不禁一怔。

老妪忙以袖拭泪,笑道:“少侠减厚,泽及枯骨,老身也是性情中人,不禁有所感触,生平迄未见过如少侠用情真挚的。”

奚凤啸闻言面上陡地涌上一层赧红,正欲辩白,蓦闻一声清越长啸随风播送入耳,银发老妪不禁面色微变。

只见一条蓝色人影疾如流星掠入竹林小径,迳向尼庵奔来。

来人似察觉林中奚凤啸及银发老妪两人,惊噫了声,前奔之势突斜翻掠穿入林,身形飘落落地,显出一个丰神如玉,星目朱唇,蓝衫粉履的英俊少年,惜鼻准微钩,人中深勒,隐泛深沉阴谲之色。

这少年抱拳笑道:“在下豫南泌阳柏树庄伍梦龙,来此会晤一双欧阳姑娘,不知可在庵内还望赐告。”

银发老妪失声惊道:“阁下就是威望中州,领袖豫南的霹雳神拳伍维岳的少君公子?真是雏风清于老凤声,气质不凡……”

伍梦龙忙换拳逊笑道:“不敢!”

只听老妪叹息一声,接道:“可惜少庄主晚来了一步,如今人天永隔,芳魂飘渺无依了。”

伍梦龙面色一变,道:“什么?她们……”一眼瞥见埋骨土丘,碑石上刻会二女名字,神色又是一变,道:“……是因何丧命,二位可知真情。”

老妪摇首答道:“老身二人也是与少庄主一般,一步之差,迄今连凶手也无法查出。”

伍梦龙恍若无闻,目光落在土坟之上,忍不住流下两行珠泪,哽咽失声。

奚凤啸见状,暗道:“伍梦龙谅是欧阳二女知心爱侣,否则怎能悲痛如此?”正想劝慰几句,忽见老妪嘴角浮起一丝卑夷不屑冷笑,虽然老妪迅即回复平淡神色,但他瞧得极为清楚,心中大感诧异。

半晌,伍梦龙收泪转向奚凤啸含笑道:“兄台可就所知赐告小弟?”

奚风啸将来庵发现二女尸体后经过详情道出。

伍梦龙黯然叹息道:“小弟奉欧阳二女飞书相召赶赴此间共襄大计,不料小弟在途中因事稍误,致成大恨,看来定是阴阳双绝所为了。”

奚凤啸道:“阴阳双绝是追踪在下而来,恐怕未必……”

伍梦龙冷笑道:“不无可疑,岂能放弃此一线索,而且二位姑娘熟知白阳图解及另一宗武林奇珍藏处,无异成为众矢之的,但阴阳双绝与二位姑娘功力相侔,断言未免过早。”

奚凤啸道:“在下听大姑娘提起当她与武林名宿太极双环刘文杰动手拚搏,如非暗中有人相助,一命几乎丧在刘文杰掌下。”

伍梦龙面露骇然之色道:“兄台所说可是真实?”

奚凤啸面色一沉,答道:“少庄主如不信,就算在下方才信口雌黄就是。”

伍梦龙展齿一笑,抱拳欲答,忽地目光一变,扭面冷笑出声,双足一踹,穿林飞出。

甫出林外之际,右臂疾伸拍出一掌,往回一拉。

但听一声闷哼,只见一个彪形大汉随着伍梦龙引回右臂急冲抢入林中。

伍梦龙身形尚未沾地,右腕一翻,五指迅疾无伦扣在大汉右臂曲池穴上向外一拧,左掌跟着飞出。

啪地一声,大汉肩骨全碎,一条左臂被伍梦龙生生拧断,血涌如注。

伍梦龙冷笑道:“你奉何人差遣,快说,如不实言,当知少爷厉害。”说时两指疾点在大汉断之处,血喷立止。

大汉只觉血逆返攻内腑,不禁嚎叫一声,昏厥倒下。

伍梦龙冷笑一声,移指在大汉“精促”穴上飞点了一指。

大汉悠悠醒来,一见眼前这位少年认出乃武林中少年杀星玉面丧门伍梦龙,不禁大骇,知今天必已无幸,如不照实说,那活罪更难禁受,满脸冒出豆大汗珠。

伍梦龙突又改为满面春风,笑道:“请问尊驾是受何人差遣?”

“老龙神上官令主。”

“上官相老贼,遣尊驾前来则甚?”

大汉手指着奚凤啸道:“为了这少侠肩上湛卢剑而来。”

伍梦龙面色一怔,瞥了奚凤啸一眼,微笑道:“此是题外文章,在下不问。”手指着新坟,接道:“一双欧阳姑娘也是上官老贼杀害的么?”

大汉摇首道:“上官令主确有杀害之意,查出欧阳姐妹行踪,遣出混元鹰爪良奕纶前来,但唐奕纶来时发现二女已遭毒手,只见一条迅快无伦身影掠向庵后遁去。”

伍梦龙目光突变森厉道:“那人是谁?”

大汉苦笑道:“兄弟并未参与其事,但唐奕纶似辩明此人是谁,却怯于出现,恐系武林中卓著盛名极其辣尹的人物。”

“唐奕纶现在何处?”

“现赶往江夏,不知有何机密大事。”

“上官相因何起念杀害欧阳姑娘姐妹。”

“所知太多,深遭上官令主之嫉。”

伍梦龙垂首沉吟道:“所……知……太……多……”喃喃自语之际,目光忽落在欧阳二女新坟上,面色阴晴变化不定。

蓦地,天际远远传来数声长啸,老妪面色一变,向奚凤啸道:“少侠快走,迟恐不及。”伸手一把疾抓奚凤啸腕脉上,腾身奔空,震飞掠去。

伍梦龙神色一怔,暗暗冷笑,飞指点在大汉死穴上。

大汉应指闷哼出声,歪首气绝毙命。

伍梦龙身形一晃,杳失于浓竹翠密中。

须臾,啸音尚自回播未绝,数条人影疾逾飘风掠向庵前顿住。

五个面目阴冷,年在六旬开外黑衣老者,各持一柄形式奇特寒光电闪的外门兵刃,互望了一眼,分由四周侵入庵内。

片刻时分,五个黑衣老者纷纷走出庵门,面上均挂着惊诧失望之色。

一个瘦削长脸,鼠眼闪烁的老者干咳了一声道:“上官令主得唐奕纶老师回报后,将信将疑,只觉一双欧阳贱婢死得太过突然,唐奕纶又谓凶手乃当今武林中极辣人物,令主神色显得异常不安,命我等查看究竟,如今一双女尸不知何在,显然有人来过将其搬动,莫非……”

“猜得一点不错。”另一老者接道:“阴阳二绝两位老师追踪来此,向那小辈讨还令主之湛卢剑,不料这小辈一身武学惊世骇俗,元老师竟遭断臂之祸,据孔老师告知那小辈亦中了五阴真罡,去死不远,但尚有一位银发老妪在此,定是银发老妪移尸他去。”

瘦削长脸老者长叹一声道:“不料上官令主一步走差,竟满盘皆输,黄河二霸一举击毙玄云观主得来白阳图解宝钥,此实大出意料之外,令主得讯亦为错愕不已,却不料变生不测,黄河二霸途中为蝙蝠猝袭丧命,迄至如今,尚不知白阳图解宝钥如何形状。”

“咱们令主也委实太大意了,为何不亲自赶往接应黄河二霸,否则焉有此失。”

“你那知咱们令主为事羁绊,才有此误,如非令主一心谋取寒蛛宝衣,邹坛主怎会惨死在梅六老鬼掌下,连湛卢剑亦换易主人。”瘦削者叹息一声道:“令主大感痛心疾首,眼前武林群雄闻风纷纷蠢动,扑奔于江湖道上,避开各大门派不说,眼下现迹江湖上的就是太极双环刘文杰,丰都鬼王膝文星,绵山逸叟姜兆南,太白棋圣芮宝麟,骊山鬼母之女至今生死成谜的欧阳翠英欧阳翠华一双贱婢,无一不是武功绝顶好手,最使令主大感辣手的莫于过赤手屠龙何昆仑之女何湘君及玉虎帮也插手问鼎。”

另一老者笑道:“令主千虑一失,无可厚非,定有亡羊补牢之计,我等戮力同心共襄霸业,何事不成,令主岂能因小挫困倦。”

“话虽是这么说,来日艰困当百倍于目前,怎不令我等有临深履渊,兢兢业业之感……”瘦削老者说时,锐厉目光发现竹林中有异,鼻中微哼一声,双足急踹,疾穿入林,注视墓碑及黑衣大汉尸体有顷,转目向随来四老者喝道:“咱们走!”

五老者身形纷纷拔空而起,转瞬杳然。

斜阳初坠,云附苍茫,暮风渐劲,翠篁摇曳中,一条身影疾泻落在二女坟前,正是那玉面丧门伍梦龙。

伍梦龙双目如电扫射了四外一眼,伸手拔出肩头长剑掘开坟土,一见装殓尸体乃两支蔑龙,不禁一怔,取出尸体,细心辩认两女肤色,特征,忽地两道剑眉一耸,喃喃自语道:“这不是欧阳姐妹,但确为两女衣履。”继而出声冷笑道:“巧布疑阵,故弄玄虚,李代桃僵,金蝉脱壳,欧阳姑娘你虽然诡谋多端,却瞒不了在下神目如电……”

倏地,伍梦龙神色一变,往左冷笑道:“阁下何不现身出来!”左掌扣一支成名暗器丧门钉势待发。

只见翠篁深处缓缓走出奚凤啸,眉宇不展,神情怅惘肃索。

伍梦龙面现欢愉之色,道:“兄台去而复返,谅与在下之意不谋而合,查究二位欧阳姑娘死因内中显有蹊跷。”

奚凤啸点点头道:“正是,不知伍少庄主查出来没有?少庄主睿智过人,可否告知,以解小弟胸中愚昧。”

伍梦龙朗笑一声道:“兄台谬奖,在下怎可当睿智过人之誉,不过这一双女尸并非欧阳姑娘姐妹,易衣换装,丧失其首,无大量欲淆惑武林中人听闻,误认她们已遭毒手。”

奚风啸大诧道:“她们为何要如此做法?”

伍梦龙叹息一声道:“因为她们所知太多,以本来面目行走江湖易罹不测之祸,此事说来话长,兄台倘不见弃,你我可作竟夕之谈,不过此处并非善地,速离为上。”说时已将一双女尸装入笼中,填土掩埋如旧。

月明星稀,两人衣袂飘飞疾行离去。

途中伍梦龙察觉奚凤啸真力似若不继,额角沁汗,微闻喘息之声,不禁身法渐渐放慢了下来,微笑道:“兄台可是因身负毒伤未愈,体力不支么?”

奚凤啸摇首笑道:“不妨事,三两日内必可复原,但小弟微末武学,难及少庄主十一,轻功更是相形悬殊。”

伍梦龙正色道:“在下有心结交,兄台若这等自谦,隐含见拒之意,在下自不便相强。”

奚凤啸不禁一怔,道:“小弟绝无此意。”

伍梦龙神色一霁,身形顿住,四外一望,只见是一片幽静林地,道:“你我不如在此稍作休息?”

奚凤啸道:“小弟遵命。”

两人席地坐,伍梦龙望了奚凤啸一眼,面上泛起一种诚挚笑容道:“在下有话请问兄台,如有不当之处,望兄台见谅是幸。”

奚凤啸道:“不敢,小弟奚凤啸,少庄主不妨称呼小弟之名。”

伍梦龙微微一笑道:“不知奚少侠与两侠欧阳姑娘是什么交情?”

“仅一面之雅。”奚凤啸答道:“小弟前往燕京投亲,途中路见不平,拔刀相助,无意救了鹿角堡主张晓澜的盟兄陶庆奎父女,结伴同行来到鹿角堡,适因老龙神上官相与张晓澜结怨,遣人侵扰,张晓澜稚龄爱子为郎寿山劫在堡外乱坟中……”

伍梦龙鼻中微哼一声道:“郎寿山!”

奚凤啸接道:“小弟以湛卢剑乘其不备,攻其无防,虽侥幸得手,但张晓澜幼子又被黑道高于趁间劫去,小弟寻觅下落,突为七个蒙面人围攻,如非湛卢剑锋芒犀利,二位欧阳姑娘相助险遭不测,大姑娘说张晓澜乃盗名欺世,机诈诡变的小人,不可谬托知己……”继而轻喟之声,眉宇间又泛起一片愁怅,道:“大姑娘说得委实一点不错,张晓澜不过是一个见利忘义之徒,是己一忿离堡,匆匆寻至两位姑娘相约之处,不料……”

伍梦龙微笑道:“奚少侠不必悲痛,在下平生不出虚言,两位欧阳姑娘尚在人间,大姑娘面冷心热,霹雳手段,菩萨心肠,二姑娘娇艳如花,嫉恶如仇,含笑杀敌人,使人莫测高深,生平不喜男子,竟对奚少侠一见钟情……”

奚凤啸面上一热,摇首答道:“少庄主说笑,二位姑娘天人,岂可相中小弟一个庸俗,何况小弟自幼订亲,更不能妄念,而且在下亦不愿涉身江湖,江湖之内,云谲波诡,人与人之间,彼此不能信任!……”

伍梦龙道:“如此说来,奚少侠也不能信得在下了。”

奚凤啸正色道:“试问少庄主能尽信小弟之言么?”

伍梦龙不禁一怔,叹息一声道:“朋友之交,日久见情,一面之交,焉能谬托腹心,奚少侠说话一针见血,在下不胜钦佩。”说时,忽然察觉奚风啸汗流满面,神色有异,惊道:“奚少侠感觉不适么?”

奚凤啸只觉体内冷热交冲,气逆难畅,闻言强作笑容道:“小弟只是疲累过甚,谅是体内五阴蕴毒尚未清去,引发此疾,仅略作调息自可无碍。”

伍梦龙道:“少侠速凋息行功,在下在侧护法。”

奚凤啸谢了一声,瞑目端坐,照欧阳翠英之言气行少阳,运转周天。

伍梦龙目注奚凤啸肩头湛卢剑,心头异常矛盾,他只一插手,夺取湛卢剑实易如折枝反掌,而且取奚凤啸性命亦是不乏吹灰之力。

但,伍梦龙乃心计至工之人,遇事慎思明辩,毫不草率鲁莽,事非万全,决不出手,武功又高,才不过弱冠之年,已名满江湖,成就实非偶然幸致。

他想到此时为了一柄湛卢剑,不但结怨于老龙神,而且亦成为众矢之的,因小失大似嫌不值,何况他臆测奚凤啸之言有点不尽不实,暗道:“此人似有难言隐衷,自己何不佯与他恩结腹心,慢慢套出真情,如不收为己用,再除他也不迟。”

月朗中天,清辉四澈,伍梦龙在奚凤啸身侧负手踱步,忽见竹林清风中传来衣袂破空之音,不禁面色一变。

只见一点黑色星光夹着急风袭至,伍梦龙目中神光暴射,右手五指迅如电光石火飞出,一夹一扬,那点黑色星光竟倒射回去,势劲力强。

一声冷哼传来,八条黑影纷纷掠出,月夜星光之下,八人均是面目阴森,貌像鸷狠的五旬上下劲装黑道高手。

其中一个马脸鼻眼老者右掌横着一柄风磨铜打造成的点穴镢,喉中发出令人心悸阴笑道:“阁下身手不凡,但似嫌不自量力……”俟一眼看清伍梦龙是谁,不禁神色一怔,哈哈大笑道:“老朽只道何人有此卓绝武功,原来是伍少庄主,少庄主可记得老朽洛杰么?”

伍梦龙淡淡一笑道:“前年洛堂主驾临敝庄,家父并未缺礼,亦未与贵帮结怨,因何突施暗算。”

洛杰面色一红,抱拳笑道:“此系属误会,望少庄主见谅,老朽此来乃找那位少侠求借湛卢剑,黑夜之间,虽有月色,但以地距稍远,一时误认少庄主不利于那位少侠,是以鲁莽出手。”

伍梦龙朗声大笑道:“原来如此?却也难怪,洛堂主与那位少侠必是当年旧交?”

洛杰摇首笑道:“陌不相识。”

伍梦龙又是一阵大笑,笑声高亢入云,随风四播。

洛杰听出笑中有刺,不禁面色微变,道:“少庄主发笑为何?”

伍梦龙道:“洛堂主既无一面之交,湛卢剑乃武林奇珍,岂能借与洛堂主。”

洛杰道:“这话未必尽然,老朽示以利害,管教他双手自动借与老朽。”

伍梦龙目露诧异之色道:“想不到洛堂主竟有苏秦舌辩之才,在下愿先闻为快,洛堂主有什么高明卓见,尽管说出,那位少侠现在调息行功,他与在下乃至交好友,在下为可代他拿定主义。”

洛杰不禁倒吸—口冷气,他深知伍梦龙笑里藏刀,武功辣毒,听出伍梦龙语气似有意护着奚凤啸,不惜与玉虎帮结怨,心中大感辣手,不禁踌躇为难置答。

伍梦龙见洛杰沉吟不答,微笑道:“洛堂主莫非不信在下之言。”

洛杰叹息一声道:“老朽奉命行事,身不由主,实不愿开罪少庄主,无奈势在必行,望少庄主置身事外,免老朽为难。”

伍梦龙暗道:“以不见经传之奚凤啸,经历之奇实非寻常,武林群邪均所瞩目,忌刻之深,未曾一见,似与白阳图解脉脉相关,权衡厉害之下,从与玉虎帮结怨已在所不惜了。”心一念定,遂朗笑道:“洛堂主前谓以言词动以利害,继云奉命行事势在必行,言外之音,巧取不能,大有豪夺之意,出尔反尔,矛盾其词,实令在下齿冷。”

洛杰心中怒气陡涌,但柏树庄威望并不比玉虎帮稍差,树此强敌,似不合算,暗中一瞥其他七人。

只见七人均面有怒意,跃跃欲动,不禁暗中有了一个主意,笑道:“并非老朽出尔反尔,奈此事不由老朽作主,还有其他同行,职权均在老朽之上,明智如少庄主,试与老朽设身处境想一想?”

伍梦龙闻言,目中射出两道慑人神光,冷笑道:“有我伍梦龙在,还是休生妄念的好。”

话音未落,立有四人窜出,身形一分,各占有利方位,按刃相待。

洛杰纵身跃开五六丈,远离奚风啸调息之处,故示交情仍在,非他存心作梗。

伍梦龙大笑道:“在下正要见识玉虎帮门下究竟有何惊人武功。”说时伸手按向肩头。

剑尚未脱鞘而出,两双玉虎帮高手突身形一晃,欺身电扑,掌刃同出。

四股刚柔不同的潜力向伍梦龙要害重穴,寒光电奔,招式奇诡不测。

伍梦龙剑眉猛剔,森冷发出一声冷笑,左掌一引,挥出一招“有凤来仪”,右腕疾振,丧门剑洒出漫空寒星,带出锐啸急风。

四个老者蓦感自己所发掌力均被一片无形潜劲卸了开去,心方一怔,只听剑刃交击叮叮猛接,剑势之沉,几乎手中兵刃震出手外,不禁大骇。

厉喝声中,四个老者身形迅疾变换方位,掌刃如电,攻势凌厉,均是辛辣毒招。

伍梦龙一身绝学确非虚有其名,丧门剑一引,剑势展开,只见寒飚排空如潮,芒雨如瀑飞洒,剑势所及,四外木枝叶纷纷离枝,远远望去,尽是尘土弥漫,强风啸耳如雷,将四老者逼得无法侵越雷池一步。

洛杰见伍梦龙绝学非凡,暗道:“与此人一经为仇,定为本帮带来无穷后患.但势同骑虎,今晚若不将他除去,恐怕不易得手。”暗用眼色示意其他之人。

三人立即会意,两足一踹,疾如奔弩扑向奚凤啸而去。

奚凤啸早巳气运周天,功行已毕,双方答话情形均已听在耳中,但觉尚有疲软之感,真气滞阻不畅,暗道:“欧阳翠英反九宫行气之法,似未能驱祛体内毒伤,何姑娘传自己正宗阴阳二气正反相逆,攻其经,走八脉,冲玄关,打通任督二穴之法。

何湘君说她因义理涩晦尚未尽悟玄奥,姑传自己心法口诀,让自己慢慢参悟,自己一路行来,巳参悟过半,不妨一试。”

他知对方慑于柏树庄威势,心存惮忌,不敢狂妄出手,伺机而动,奚凤啸乃绝顶聪明之人,体悟出伍梦龙心意,以咄咄逼人犀利的词锋,尽量拖涎时刻,俟自己功行完毕合二人之力歼除洛杰八人,竟趁着双方对话时,依照何湘君所传口诀,一面聚气丹田,行功走穴,一面悟解晦涩义理。

不知是他天生异禀,抑为何湘君赐他一颗灵丹之功激发体力潜能,犹若穿针引线,顺理成章,推解开那绝乘吐纳心法玄奥。

一窍顺百窍皆通,灵思如同泉涌而上,他强自克制心头狂喜,真气由浊返清,进入浑然忘我境角。

在他功行吃紧时,也就是伍梦龙力拚四匪激搏猛烈之际,此刻,三匪扑袭而至,奚凤啸竟懵若无觉。

伍梦龙力拚四匪,丧门剑源源迫攻,他突发觉三匪纵身扑向奚凤啸身前,不禁大惊,高声喝道:“奚贤弟小心。”喝时奋起一剑,逼开四凶攻势,踹空腾起,掉首扑下,势逾疾箭,寒虹暴涨,向一人凌头挥下,左掌扣着一支丧门钉扬腕打出。

他那身形变化奇幻若电,一弯腰双足一沉,大腿一抬,踢向另一人腰胁要害。

动作虽有先后,但迅快捷伦,宛如一气呵成。

只听三声嚎叫出口,剑芒已切断一凶右臂,血流如注,丧门钉并无虚发,打中另一凶肩胛骨,骨碎钉焰,毒性剧烈,见血封喉倒地毙命。

一个兔目尖腮凶徒猝不及防,为伍梦龙一足踢中腰穴,伤及内腑,张嘴喷出一股血箭,栽扑尘埃。

倏忽之间,连伤三名黑道高手,武功之奇,令人瞠目结舌。

伍梦龙疾沉坠地,只见奚凤啸仍瞑目凋息,头顶上升起一蓬淡淡白气,聚凝成云于头上三尺之处久久不散,不禁心神一震。

心念乍欲泛起时,猛感身后劲风袭体,传来大喝道:“如此心辣手黑,饶你不得,还不纳命来!”

伍梦龙冷笑出声,旋身挥出一招“天风扫月”,剑势凌厉。

四凶不敢硬接,身形一仰倒跃而出。

洛杰至此,再也不能袖手不问,双肩一晃,疾如流星掠至,道:“少庄主,恕老朽不能顾念昔日交情了。”点穴镢,攻出三招,镢势所指,均为难防难护的部位。

伍梦龙心中一惊,身撤剑收,横挪三步。

却不料四凶一退又近,掌风如山压体袭来。

洛杰镢势疾变,一招“毒龙问穴”攻出,镢至半途,甩手一震,九点寒星由镢尖飞射出去。

伍梦龙冷笑一声,剑势展开,寒飚如电,势若江河,滔滔不绝,左掌扣着五支丧门钉蓄势伺机待发。

洛杰深知柏树庄武功素以诡异着称,尤其暗器手法,独步武林,与西川唐门并称于世,玉面丧门伍梦龙更是心机深沉,阴辣隐狠,暗中把话点破五同党一味游斗,欲待伍梦龙神疲力竭再下辣手。

但他疏忽最重要之一环,就是误认奚凤啸负伤沉重,犹若瓮中之鳌,垂手成擒,江湖传言本快,奚凤啸身罹阴阳双绝五阴毒罡,离死不远,行功驱毒,不过苟延残喘而已。

且说奚凤啸这时已悟出其中玄奥,只觉内力泉涌不绝如缕,宛若剖竹,迎刃而解。

约莫片刻寸分,突感体内强猛阴阳二气攻奇经,走八脉,任督二穴顿为冲破,身躯微微一阵撼震,气走重楼,浑身只觉无比的舒酣。

忽听,清风悠悠飘送入耳一个轻微叹息道:“果然根骨奇佳,聪慧绝伦,无师之学,成就之高,千百年来尚无一人至此境界,但可惜涉世太浅不知人心险恶,恐带来无穷凶险,伍梦龙并非知已……”语声突戛然而止。

奚凤啸语声入耳,已自功行已毕,微微睁目四下打量,只见双方殴搏猛烈外,并无其他人影。

凉月涌辉,染地成霜,林树参差,景色清丽无俦,奚凤啸暗叹了一声道:“眼前伍梦龙力拒群邪,无非是护着自己恐我丧命,此等情意,恩深如海,换在别人,刻骨铭心,杀身难报,如非自己先入为主,岂能不把伍梦龙当作肝胆相照,莫逆之交。”

但,伍梦龙目前心意尚未明露,守护之德,怎可不感念于心。

只觉人心险于山川,难于知天,一阵莫名怅惘,像春潮般涌泛心头。

蓦地,天际遥处传末数声清啸,如空谷坠石,回应不绝,心方一怔,只见伍梦龙长剑疾振,飞洒一片寒星,振吭发出一声激越长啸应和。

洛杰面色一变,喝道:“速退!”攻势顿撤,欺身跃了开去。

但听一个森冷语声道:“未必走得了!”

暗影中忽现出一个剑眉斜飞入鬓,面如冠玉,肩带长剑的黑影少年,嘴角擒着一丝耐人寻味的微笑,神态安洋,飘然走来。

奚凤啸瞥见此人,不由心神一凛,暗道:“他怎么也来了?”

来人正是王燕神剑庞镇寰,只见庞镇寰冷电眼神移注自己而来,忙瞑日仍自静坐行功,佯装未见。

啸声亦倏然而止,七条身影疾如飘星奔至,掠在圈外,阻住洛杰五人去路。

只听庞镇寰朗笑一声道:“伍兄,别来一向好否?”

伍梦龙抱拳微笑道:“庞兄侠踪初履西川时,小弟即已得闻,只以黄河二霸之事使庞兄侠迹无定,小弟极欲把晤,奈每每事与愿违,如今不期而遇,欣喜何似。”

庞镇寰大笑道:“在下如非发现贵庄属下,也不会认定伍兄必在周近,是以在下匆匆寻来。”

两人一阵契阔,但洛杰心内忧急如焚,进退两难,暗暗思索退身之策。

伍梦龙微微一笑.纵身掠在洛杰之前,沉声道:“洛堂主,今夜之事就算揭过,为友为仇,悉听尊便,不过贵帮帮主现在何处,在下有一事面托。”

洛杰暗道:“不如诱他前往,报却今宵之耻。”遂抱拳笑道:“现在江夏。”

“这倒巧合之极。”伍梦龙微笑道:“在下正要去江夏,尚清面致帮主,就说在下三两日内必然赶到,如愿一晤,希拨冗驾临黄鹤楼。”

洛杰拱拱手道:“老朽准将少庄主口信带到。”

伍梦龙左手—摆,示意七属下默开一条去路。

七个黑衣劲装汉子立时闪让开来,洛杰转身率着四人疾如飘风般,瞬眼消失在夜色苍茫中。

庞镇寰向伍梦龙走了过去,道:“伍兄也是为了白阳图解奔波江湖么?”

伍梦龙含笑道:“不仅为此,尚为了寻访一位隐世多年的父执。”

庞镇寰长叹一声道:“在下不幸卷入是非漩涡中,脱身巳不可能,只有以退为进了。”

伍梦龙道:“庞兄说得正是,身在武林,即永远是非恩怨困扰,如陷泥淖,不能自拔,郑高二兄亦同来否?”

庞镇寰道:“我等三人分途而行,侦查一双铁蝙蝠为何人所有……”说时目光一瞥奚凤啸,接道:“此位是谁?”

伍梦龙道:“是小弟莫逆之交,姓奚名凤啸,身受阴阳二绝五阴毒伤,尚在运功祛毒,俟他功毕愿为引介。”

庞镇寰晶湛眼神深深打量了奚凤啸一眼,目露惊诧之色道:“不瞒伍兄,小弟傍晚时分前往鹿角堡,这位奚兄与张堡主言不投机,一怒而别,带走一柄湛卢剑……”

伍梦龙道:“庞兄听闻有误,湛卢剑乃上官相心腹之疾,同门师兄梅六所赠。”

庞镇寰望了奚凤啸一眼,双眉微蹙,答道:“这个在下己知,不过这位奚兄似与在下于成都望江楼失踪之一书僮,五官轮廓无一不神似,但……”

伍梦龙冷冷一笑道:“庞兄武林世家,绝学无比,连一位书僮也有上乘武学,小弟不胜荣幸,结为莫逆,庞兄何不过去相认。”语中含刺,神色不善。

庞镇寰那还听不出弦外之音,忙笑道:“伍兄不可误会,在下书僮丝毫不擅武功,就算他投师习艺,也绝不会在短短数十日内习此一身绝学,只是事有可疑罢了。”

伍梦龙神色一霁,只见奚凤啸突然张目,微微一笑,立起向伍梦龙抱拳一揖道:“伍兄相护之情,没齿难忘。”

庞镇寰闻得奚凤啸话声一口川音,不禁一怔,暗道:“九荫虽是川人,但随我多年,早巳遗忘,一口八闽官话纯粹异常,此人恐非九荫,但他目光似惊怯骇怕。”疑念不禁油然泛起。

伍梦龙微笑道:“你我一见如故,份所应为,何谢之有。”

一个黑衣大汉疾跃在伍梦龙之前,低声禀道:“庄主有密信命小的交与少庄主。”伸手入怀,取出一个封套字迹,递了上去。

伍梦龙按过匆匆阅了封套,不禁面色微变,忙向龙奚二人说道:“二位稍候,容在下一阅。”说着即走了开去,走出数丈外就着月夜抽出信笺,七个黑衣大汉立时将伍梦龙团团护住。

奚凤啸发觉庞镇寰目光闪烁,含着冷笑慢慢走向自己身前,不由心神一震,疾然转身展开轻功奔去。

片刻时分,奚凤啸已奔出五七里遥,眼前是一片荒凉的山野,凉月西斜,星斗渐沉,林木疏影,恍若幢幢鬼魅,阴森异常。

他发觉庞镇寰并未追来,心中大定,卓立在一座山坡,一股无名惆伥重泛胸头,眼帘前依稀现出那绝世风华,傲梅冷艳的何湘君倩影。

只觉举世中仅何湘君一人可信赖,不知她伤势巳愈否,她既以重任相托,自己何能耽误,不禁长叹了声。

四外一望,野无人踪,仅天韵风涛,沙沙入耳,一种孤独,寂寞感觉油然泛起。

足旁一丛野生黄化迎风摇曳,散出淡淡清香,他下意识伸手摘在手中,喃喃出声道:“此去身是飘零客,明月天涯共黄花。”

凄凉悲侧,动人心弦。

他微微踌躇了一下,将手中黄花一弃,放开身法奔去。

才奔出不远,忽闻身后起了一个苍老雄浑语声道:“少侠暂请留步。”

奚凤啸闻得口音似在何处听过,不禁一唉,转身望去,只见一条身影疾掠而至,沾地转身,显出一个面如锅底,虬发络胡,眼似铜铃,头戴一顶方巾帽,黑袍皂靴老者,凛凛神威。

他猛然忆起此人语音就是方才自己凋息行功时风送入耳传声一段,不禁一怔。

老者目中神光暴射,望了奚凤啸一眼,道:“奚少侠休要吃惊,老朽铁面钟馗杜长龄,乃赤手屠龙何昆仑童年故交,侄女何湘君慧眼识人,得少侠相助,他日必能手刃血海大仇。”

奚凤啸闻言大喜道:“老前辈必然见过何姑娘了,她目前身体……”

杜长龄点点头叹息一声道:“我那位侄女就与其父一样,狷介成性,轻不受人之惠,嶙峋傲骨,独立独行,还是崔星五放心不下奚少侠初涉江湖,难当重任,私自离庵访寻老朽相助,亦是天缘巧合,老朽得自江湖传闻赶奔龙泉驿,与崔星五不期而遇。”说着略略一顿,目露惋惜之色,接道:“其实她服下一颗“云参丹”也可早日痊愈,她却坚持不允,说是异日获得白阳图解,无法速成手刃亲仇。”

奚凤啸不由泛起愧疚之容道:“何姑娘赐服晚辈一粒“云参丹”,早知有此珍异,晚辈宁死也不愿。”

杜长龄微笑道:“一饮一啄,莫非前定,少侠无须耿耿于心。”说着目光向四外一瞥,接道:“时刻无多,长话短说,少侠燕京之行,可以暂缓,骊山鬼母并不在燕京,她行踪飘忽,恐难找到。”

奚风啸诧道:“老前辈清道其详。”

铁面钟馗杜长龄微笑道:“柏树庄主霹雳神拳伍岳不是有书信到伍梦龙么?此封信老朽昨晚在旅邸由他手下怀中窃出看过,一双欧阳姐妹是骊山鬼母之徒,黄河二霸丧于致命暗器铁蝙蝠就是二女之物,少侠不妨与伍梦龙同行,寻觅二女下落,二女诈死无非避人耳目。”

奚凤啸不禁一怔,道:“老前辈之命焉敢不遵,无奈晚辈一身傲骨,万无回去求人之理。”

杜长龄笑道:“你不找他,他也要找你,伍梦龙生心忌刻,你越避他,忌念益深,反不如佯与结纳,须知成大事者不拘小节,只要问心无愧,何事不可为,老朽深知少侠耿介,但少侠应看在何姑娘份上,不妨三思。”

奚凤啸暗叹一声道:“知己之恩,杀身难报,晚辈遵命就是,请问老前辈,那在龙泉驿伤何姑娘之蒙面老贼是何来历?何姑娘似已知道,但她却不肯吐露。”

杜长龄道:“丰都鬼王滕文星,日后江湖道上少侠万一与滕老鬼相遇时,千万不可喝破。”

奚凤啸闻言心中大诧,却不敢追问是何原故,道:“老前辈可知何姑娘大仇是谁?”

杜长龄目露黯然,凄然一笑道:“老朽不知,何姑娘不习成白阳图解,决不吐露,老朽也不愿强人所难,只有徒劳助力,不使愧对故人就心安了。”忽地面色微变,忙道:“他们将赶至,少侠已打通生死玄关,不必惧怕庞镇寰,有湛卢剑之助,庞镇寰未必胜得过少侠……”语声倏止,转身穿空掠去。

奚凤啸耳闻身后一阵衣袂破空之声传来,已明铁面钟馗杜长龄突然遁去之故,转面望去,只见伍梦龙庞镇寰等人疾逾流星奔至。

伍梦龙道:“贤弟为何不告离去?”

奚凤啸面现愧歉之色道:“小弟无意涉身江湖,惧兄台相留,故此去心似箭……”

只见庞镇寰面一寒,冷笑道:“既无意江湖,何必身怀湛卢剑,自撄不测之祸,哼,欺人之词,骗得了谁?”

奚凤啸剑眉一剔,扬声大笑道:“听阁下之言,莫非也是觊觎湛卢剑而来,本当双手献于阁下,只怕阁下不敢伸手接过。”

庞镇寰厉声道:“只怕未必!”

奚凤啸淡淡一笑,右手疾向肩头抓去,簧鸣过处一道寒虹夺鞘而出,横剑伸臂,左手两指点在剑尖上,向庞镇寰身前迈去。

庞镇寰神色骇变,不禁倒退两步,肩头长剑倏地拔出。

此时,伍梦龙已向一旁闪了开去,注目作壁上观,以示不偏不袒。

奚凤啸哈哈朗笑道:“奚某有意将此剑奉赠阁下,阁下为何不敢伸手接过。”

庞镇寰不禁恼羞成怒,目中怒焰暴炽,不言不发,右腕疾振,一式“摘星夺斗”,洒出漫空银星挥攻而出,寒飚啸空,潜劲如山,威势强猛之极。

奚凤啸相随庞镇寰多年,深知庞镇寰武功精博,才不过弱冠之年,便已蜚声武林,更秉性忌刻,一经为仇,便如阴魂附体,不死不休。

人与人之间,均不无感情存在,他虽痛恨庞镇寰入骨,但念在庞老爷抚育之不恩,不敌还好,如伤了庞镇寰,日后怎有面目与庞老爷子相见。

他存下不求有功,但求无过心情,使庞镇寰知难而退,目睹庞镇寰出招毒辣,直视自己如戴天之仇,不禁暗暗叹息,手中湛卢剑一招“丹鹤飞翔”似缓实速挥了出去。

只见青虹如烟散了开来,显得轻描淡写之极,与庞镇寰辛辣毒招顿成强烈的对比。

伍梦龙大吃一惊,忖道:“这姓奚的未免轻敌太甚,用平淡武学怎可与庞镇寰对敌,徒然自取其死。”

一念未了,只见庞镇寰迅疾无比撤招横跨了一步,长剑又出,洒下漫空寒星剑飚啸空刺耳悸人。

奚风啸竟将庞镇寰凌厉辣毒的招势视若无睹,只一招接着一招攻了出去。

伍梦龙不愧是武林隽才,眼力奇高,凝神观察奚凤啸剑招虽平淡朴实,却含蕴了无匹的功力,攻其必救,使庞镇寰心有顾忌,着着自保,不能入手施为,心中暗暗诧惊,忖道:“这姓奚的竟能将平实的武学化腐配为神奇,如非具有无比的恒心毅力,焉能臻此境界。”不禁油然泛上钦敬之意。

但他与庞镇寰同为一丘之貉,少年得志,蜚声武林,遂养成夜郎自大,自私忌刻之后天癖性,不容目中有砂砾存在,隐谋日后除奚凤啸之意。

庞镇寰一连攻了数十招,都无法幸胜,而且有数次被奚凤啸平实的剑招逼得手忙脚乱,因他这柄剑虽是缅钢精铸,可说是锋芒犀利,但比起切金断玉的湛卢剑来却判若天渊。

是以,庞镇寰剑身不敢轻撄湛卢剑的剑锋,招至半途疾撤,改式又出,无形中处于受制地位,缚手缚脚之故,庞镇寰心头一腔怒火杀机于是俱增。

突然,庞镇寰口中进出一声春雷,剑走斜锋,一式“笑指天南”,寒星弧飞,点向奚凤啸右胁。

这一式着实诡异之极,神奇莫测,突破了奚凤啸剑势,电掣雷击而至。

奚凤啸大感意料之外,警觉闪避已是不及,剑芒已点破一孔,跟着就是丧身庞镇寰剑下。

幸亏奚凤啸临危不乱,剑锋触体尚未刺入时,身形急仰,左足跟点地倒飞出去,右足趁势蹋向袭来长剑。

一踢之势奇猛无比,庞镇寰由不得长剑回撤。

在此一霎那间,奚凤啸已倒飞沾地,身形倏地暴起,湛卢剑一式“星宿斗换”挥出。

只见漫空寒星飞动,青虹纵横掣击,划带出一片啸空劲风,宛如天河倒泻,凌空往庞镇寰罩袭而下。

此乃奚凤啸凭着惊人记忆人偷袭邹槐“天飚三式”内其中一式,威力绝伦。

也不知是奚凤啸是故意露出多处微小破绽,抑或记忆不全,还是邹槐本身将此“天飚三式”习全难臻神化境界,虽然如此,仍具有无穷威势。

伍梦龙冷眼旁观,突目睹奚凤啸剑式之惊人,身法之美妙,不禁心神一震。

庞镇寰猛感剑势未及,寒气已自逼入,心中大骇,只见芒雨漫空飞洒罩下,不禁胆寒,究竟他眼力奇高,被他察觉剑势尚有隙缝可寻,两足一踹,一式“猛龙升天”穿隙奔空遁去。他因愤怒之极,穿破奚风啸剑势时,喉中发出长声厉啸,虽遁空电杳,啸声尚自袅袅不绝。

奚凤啸飘身沾地,剑势疾收,带随着他那湛卢剑洒下一些布条,如风中落叶般飘旋落下。

伍梦龙看出这些布条竟是庞镇寰身着长衫被剑芒扫体割裂而下,不禁心中又是一凛,迈步向奚凤啸身前走了过去。

只见奚凤啸额角沁汗,面泛潮红,喘息之声隐隐可闻,不觉剑眉微剔,微笑道:“贤弟武功惊人,一招竟制胜武林久著盛名之南天三燕中武学博奇之庞镇寰,可谓一朝成名天下知。”

奚凤啸赧色叹气道:“伍少庄主且慢捧在下,在下虽侥幸取胜,却为在下带来一场杀身之祸,这一招实为剽袭他人的武学,未明口诀,亦未受传习,情急之余,竟糊糊涂涂施展出来,伍少庄主岂不闻打蛇不死反成仇之言么?”

伍梦龙一面倾听,目光却落在奚凤啸右臂,发现奚凤啸右胁被庞镇寰剑势刺身一孔,割伤外皮,鲜血尚自涔涔滴下,知奚凤啸言之不假,道:“贤弟怎说是剽袭他人之学,愚兄可闻其详么?”

在那尼庵初遇伍梦龙时,奚凤啸仅约略说明此行鹿角堡梗概,但言不详,不禁黯然叹息一声道:“在下不意窥得梅六与邹槐拚搏,邹槐便仗此湛卢剑施展天飚三式反复与梅六周旋几近半个时辰,在下目睹天飚三式威力无匹,不禁心生爱好,苦苦记忆心中,只以悟性不高,未能尽悉神奥,方才岂非侥幸取胜,何喜之有。”

伍梦龙不禁恍然大悟,暗道:“难怪他这一式剑学破绽百出,原来是剽袭邹槐之学。”心情立时一宽,轩眉笑追:“天下武学异不乱宗,千百年来还不是辗转相因,难谓偷学剽袭,贤弟有此过人的记忆力,假以时日不难参悟“天飚三式”玄奥神髓,何惧庞镇寰复仇。”

奚凤啸摇首叹息道:“天飚三式诡异复杂,怎能悟解,先有伯乐而后才有千里马,何况在下资质鲁钝,更是痴人说梦,方才如非得自湛卢剑之助,早就丧在庞镇寰剑下了。”

说着又是苦笑一声道:“这柄湛卢剑仅是受梅六之托,须交付一人,非是在下所能保有,异日之事岂可不忧心如焚。”

伍梦龙不禁一惊道:“湛卢剑交与谁?”

奚凤啸摇首微笑道:“梅六说江湖道上自有人持他信物取去,并未说出其人姓名来历。”

“梅六信物是何物件。”伍梦龙紧接着追问,语气微感咄咄逼人。

这不过奚凤啸随口搪塞之词,却未料到伍梦龙穷追紧逼,打破沙锅问到底,但他凭着过人的机智,思念一转,已想好答词,微笑道:“受人之托,当忠人所事,倘少庄主郑重相托,视在下如知己,在下能否吐露而误少庄主大事?”

伍梦龙点点头道:“贤弟谦谦君子,愚名子何幸得为知己!”内心虽暗暗不释,却极为钦佩奚凤啸为人诚敬。

奚凤啸秉性耿介,从不诳言,也不违心事,因之不得庞镇寰所喜,为他带来折磨苦难,自相遇何湘君,感她救命之恩,传艺之德,又经她谆谆规劝,谓江湖险诈,人心乖戾,耿介正诚本君子立身之道,但涉身在此谲幻江湖中,毫不适用,总宜临机应变,诡不失正才是,是以他紧紧深印脑中,作为行走江湖的良计。

蓦地——

十丈开外突冒出一条人影,电疾掠落在奚凤啸身侧。

伍梦龙奚凤啸两人,不禁一怔,认作又是觊觎湛卢剑来此攫夺的凶邪,忙功行两臂。蓄势戒备。

只见来人是一蓝布短装,须发斑白的老者,英华内敛,貌像朴实,恂恂如老儒,目光一注奚凤啸脸上,抱拳笑道:“请问尊驾可是奚凤啸少侠?”

奚凤啸只觉老者语音甚熟,似在何处听过,但一时之间却想不起是谁,不禁一怔,含笑答礼道:“在下正是奚凤啸,老英雄请示尊姓台甫,免在下失礼冒犯。”

老者道:“老者姓贾。”说着在怀中取出一封信函,微笑接道:“奚少侠请拆阅此信便知就理。”

奚凤啸接过信函,闪开丈外,就着月色详阅。

伍梦龙暗暗皱眉,一双锐利眼神观察老者是何来历,但见老者目不斜视,神色拘谨诚正异常,不禁摸不出这老者来历深浅。

奚凤啸抽出信笺舒平叠笺,只见笺内附有一支灿烂五色的野雉毛,不禁一呆,接观笺函字迹,赫然正是何湘君娟秀笔迹,由不得心喜欲狂,只见上书:

“……

君得湛卢剑锋利无匹,虽扩身可恃,亦足以引起武林凶邪觊觎,肇致杀身大祸,兹命崔星五老师乔装求借,妾身途中有用,抵燕京时当壁还于君。伍梦龙为后起枭雄,貌和心善,只宜虚与结衲,切不可谬托心腹,若抵燕京后,妾身自有法与君联络,不可四出侦访妾身下落。

云天无际,临星不胜依依,望君珍重。”

奚凤啸一面阅信,一面伸手解下湛卢剑。

伍梦龙心中一动,慢步走向奚凤啸身前而去。

那老者突然电闪掠在奚凤啸面前,左臂迅疾无伦接过湛卢剑,口中说道:“多谢奚少侠。”

话方出口,人已腾空拔起,右手拇食二指曲指一弹,一点火星随指弹出,沾上信笺立即燃烧无存。

奚凤啸惊呼了一声,立时恍然悟出崔星五此举为防伍梦龙从信中窥破来历,大为钦佩崔星五机智。

伍梦龙不禁一怔,勃然大怒,一鹤冲天拔起,厉喝道:“那里走!”往崔星五身后追去。

奚凤啸大惊,接踵拔起,道:“少庄主且慢!”

伍梦龙身形落下,回头笑道:“贤弟你尚未瞧出么?此人神情举止大有可疑,并非梅六托交之人。”

奚凤啸摇首叹息道:“在下只认信物不认人,如少庄主瞧得起在下,望不要使在下为难。”

伍梦龙呆得一呆,微笑道:“愚兄并无为难之意,只窥察此人来历,去去就来。”却见崔星五身影已远在数十丈外,立即电奔而出。

奚凤啸大感愤怒,为防崔星五不敌,赶向伍梦龙身后而去,只见伍梦龙身形如遇突袭,从旁暗处似有一股劈空掌打出,将伍梦龙撞得疾跃开去。

伍梦龙厉喝道:“鼠辈胆敢,还不与我滚出来。”

双手一扬,掌力如山中央着三支丧门钉电射打出。

蓦地,一声震声如雷大笑中暗中冒起一条黑影,遁空如电,瞬眼无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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