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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七章 末路穷途,亡命鼠遁

毒龙谷之役,十方阎罗邱道岭仅以身免。江湖上一传十,十传百,不胫而走,立时传遍了南七北六。

峨嵋山麓正是盛夏褥暑,骄阳炙人,山半已是黄叶秋风,红枫似火。千佛顶上,则白雪坚冰,天风凛冽。

月朗中天,星斗明灭,寒风呼啸怒吼。千佛顶下崖路突现出十数条身影,掠拔如飞,往上疾攀。

万寿寺大殿中黑压压聚会着全山的高手,千手如来佛像座前堂中,盘膝端庄掌门金顶上人。右侧上首,盘座着银须白衣清癯栖云禅师。

栖云禅师虽是金顶上人师叔,而金顶掌门之尊,不以辈份相序,故位在金顶上人之右。

金顶上人面色肃凝,道:“武林传闻业已证明,毒龙谷大凉新败,邱道岭仅以身免,本座连遣三人前往大凉探听,均无获而回。然明查默察,大凉蕴藏着一种肃杀气氛。料不久之后,大凉必更变本加厉,与武林为敌。老衲看来,广施主来日必有大难。”

紫竹大师道:“善哉!掌门之言极是。本山宜置身事外,免沉入邪魔外道之机。”

金顶上人看着紫竹大师道:“紫竹大师之言差矣!岂不知唇亡齿寒,自身亦难保?我峨嵋数十年来已渐衰微,不见重于各大名门正派,如不趁机图强,更待何时?”

忽听曼因师太冷笑道:“如此将陷峨嵋于万劫不复之地,倒行逆施,又何面目相对历代祖师在天之灵?”

金顶上人闻言,不禁脸色铁青,大喝道:“曼因师妹,你屡犯山规,本座一再容忍,如今又出言辱欺掌门,难道本山法刑不能加诸于你么?”

曼因师太沉声道:“师兄以待罪之身,尚有面目擅施掌门权威么?”

此话暗指金顶上人前次失去令符之事。

金顶上人恼羞成怒,老脸红赤,冷笑道:“曼因师妹,非本座不念同门之谊,若法有循私,将何以服众?”说时,目光瞥向殿角八个手执金棍的黑衣僧人

那八僧立时趋至金顶上人之侧,恭身候命。曼因师太面色冷漠,视若无睹。

这时,合山高手目光落在曼因师太面上。其中有少半不念金顶上人年来所行所为,为曼因师太担忧心急不已,却又不便出言相阻。

只见金顶上人目光慑人,望右面栖云禅师合掌稽首道:“恕弟子有僭了。”

禅师道:“这是你的事,老朽管不着。”

金顶上人右手缓缓伸向怀内,欲待取出掌门令符。

忽地,殿外涌来一群弥猴,神色匆惶,满殿窜奔,有的攀上殿梁,“吱吱喳喳”乱成一片,不下于千百只。

峨嵋诸人齐现惊惧之容,不知所措。只见猕猴奔来殿中者,有增无已,黑压压挤成一片。

金顶上人知事有蹊跷,却猜它不出,殿中执事众僧慌乱驱逐群猴,抓住往外就扔,但却去而复返,不胜忧烦。

忽然,群猴中闪出一身高不及半尺,耳毛翠碧的小弥猴,迅疾窜至金顶上人身后,只晃得一晃,又窜入群猴之中。于是,群猴发出一阵惊呼,朝殿外窜逃而去,一刹那间,逃得一干二净。

金顶上人忙令人出外查问何故,均不得其解,为此,大家也不放在心上,继续议事。

这时,苦修长老突然问道:“掌门人,究竟为了什么大事,相召弟子聚议?”

长老此言无非想借此使金顶上人忘却方才与曼因师太口角之事。

金顶上人心知苦修长老用意,遂沉声道:“师弟勿急,稍时本座自可详谕,目前且待本座执法。”

苦修长老闻言心中大急,暗道:“这不是弄巧成拙吗?”

只见金顶上人五指再次伸向怀中,猛然面色大变,那只有手竟抽不出来。

栖云禅师见状不禁一怔,道:“你这是怎么了?”

金顶上人满面由红胀转变为白中铁青,竟不能出声,那只右手久久不能取出,原来令符再次失盗了。

峨嵋高手如云,见掌门人如此神色,已了然发生了什么事,人心不同,喜忧参半。

这是一个僵局。

如不揭露令符再度失窃之谜,谁也无法扭转这种僵局。

殿中所有之人都在思忖令符如何失窃,当然金顶上人自己也不例外。

金顶上人上次令符被窃,令他几失掌门之尊,颜面无存。此后,令符永不离身,无时无刻不小心谨慎以防再度遗失。但,天下事不如意者凡八九,不想今日又骤遇此变,金顶上人心情如坠入万丈冰窖,只觉血凝气结。无疑,方才山猿涌来大殿,显然可疑,然而一群普通小猿怎能近得金顶上人之身?大殿中鸦雀无声,寂静得一根金针坠地都可听到。

突然曼因师太立起告退,道:“既然无事,恕小妹告退。”

金顶上人变色大喝道:“且慢。”

语音未落,忽听殿外飘入一声冷笑道:“魔障难改,既是沦入邪恶,有何面目执掌峨嵋?”说着,只见一人丰神俊逸,激洒不群,飘然走进大殿。这人身穿一件蓝色长衫,目若寒星,气度雍容,神采逼人。

曼因师太一见此人,不禁心中大喜,暗道:“他果然未死。”

来者何人?正是名震武林,誉满四海之怪手书生苏雨山。

苏雨山从未与栖云禅师及金顶上人以真面目相见,所以他们均不知苏雨山是何许人。但,苏雨山能在人不知鬼不觉、高手严守之下,畅然无阻登上千佛顶,足使两人心神震骇。

栖云禅师倏地立起,沉声道:“檀樾闯上老衲禁地,意欲何为?”

苏雨山微笑道:“无事不登三宝殿,在下自有所为。不过名山胜景,一向任人登临,禅师私自设禁,可知法所不容?”

栖云禅师流声道:“原来檀樾是官府爪牙?”目光炯炯森厉。

苏雨山微笑道:“禅师说在下是则是,非则非,却比禅师身在佛门,心沦邪恶高出千倍。”

栖云禅师不禁岩脸一红,大喝道:“檀樾狂妄无礼已极,老衲慈悲为怀,不与檀樾一般见识,如再放肆,恕老哪不容情了。”

苏雨山倏地面色一寒,道:“禅师,你胆敢以身试法么?”

栖云禅师不禁激怒得张口结舌,却不敢出手,老脸一时红,一时白。

三才阁主突跨步闪出,厉声道:“尊驾请示姓名来历。”

苏雨山转眼望了三才阁主一眼,道:“你若不是掌门人,尚不配与我说话。”

三才阁主与苏雨山目光相接,心神不由一震,只觉苏雨山两道目光似寒星利剑,剜入心胸,闻言不禁气得面红耳赤,怒火陡涌。

金顶上人原先紧张的心情此时渐渐平静下来,道:“老衲就是掌门,檀樾上门,有何指教?”

苏雨山不屑地望了金顶上人一眼,道:“你就是峨嵋掌门么?我却不信,有何为证?”

金顶上人不由倒吸一口冷气,一怒之下,顿生杀机,喝道:“我佛慈悲,恕弟子要开杀戒了!”

峨嵋众人中突蹿出花起、申首两人,双剑劈向苏雨山而去,剑招辛辣,迅如奔电。

苏雨山冷笑一声,卓立不动,左掌略略一挥,只见花起、申首惨叫一声,身形倒撞出去跌在地下,苏雨山手中却多出了两把长剑。

这一手奇绝无伦,动作迅如电光石火,即是栖云禅师也无法看清。

只见苏雨山从怀中取出峨嵋令符,面色森冷道:“峨嵋清誉,岂容独夫废于一旦,在下暂假令符,代为清除门户。诸位中不乏洁身自好者,请退出千佛顶。”

曼因师太当先稽首道:“贫尼告退!”径自走出万寿寺。

苦修长老、白象大师等亦纷纷离去,转眼之间,已散去一小半。

金顶上人怒发倒立,大喝道:“你究竟是何人?”

苏雨山淡淡一笑道:“在下苏雨山。当年你对敝师叔说过,昔年之事,是非难论。先父既有后人,何不来此,父仇不共戴天,你当死而无怨。今日在下来此,一则欲见识你数年来得自栖云禅师一身绝学,再则也为报父仇。你有何话说?”

栖云禅师一听,忆起当年之事,放声大笑道:“昔年老衲慈悲为怀,不愿妄起杀机,才让你生离千佛顶……”

不待他说完,苏雨山接口冷笑道:“今日在下也法外施仁,宽贷汝一死,聊以报汝昔年之情。”

栖云禅师心存杀机,灵智尽泯,似疯魔附体,哈哈狂笑道:“妄闯千佛顶者必死,尚敢大言不惭,有道是双拳难敌四手,你独自一人还不束手就缚,献出掌门信符。”

苏雨山冷笑道:“你倚仗人多势众么?在下看来,土鸡瓦犬,岂堪一击。如若不信,何妨去殿外一试?”话歇,身形一晃而出。

金顶上人长叹一声道:“师叔,来者不善,善者不来。

弟子没有制胜把握。”

栖云禅师怒喝道:“老衲一身绝学悉授与你,光大本门,恰值其时,武林霸业,垂手可得,虽邱道岭亦非对手,何况于苏雨山!你数年来深研刻苦,亦无非是对付他,难得目中之钉自投罗网,怎么你又心怯?”

金顶上人暗叹一声,率众步出大殿,只见殿前一片松坪中,散立着的都是武林中卓负声誉之高人,不禁一惊。

他认出丐帮长老九指神龙苍玺、乾坤手乐晓天,一元居士何刚,屠龙居士姜太席,尚有不知名高手。

金顶上人自知决非善了之局,老臂一挥,峨嵋高手立时纷纷扑出,形成混殴之局。

一元居士何刚、屠龙居士姜太席、九指神龙苍玺三人一跃而起,落在栖云禅师之前挥掌攻出。

苏雨山则对着金顶上人冷笑道:“父仇不共戴天,你临死前还有什么话说?”

金顶上人狞笑道:“你尚不配取老衲性命。”双掌交错攻出,晃动之间掌影漫天,潜罡巨猛,出式更是奇诡难测。

苏雨山暗道:“栖云禅师果是武林一代奇才,武功竟融和了天下各门派精华。金顶秃驴数年来得他相授,非当年可比,如不乘机除去,任他与邱道岭联手,则武林之内永无宁日了。”

思忖之间,已自振臂一式“穿云擒龙”闪出,穿破金顶上人如山掌罡,指风扫及金顶上人右腕脉。

苏雨山数年来虽然灰心世事,却无一日荒弃武学,如今更是已臻神化,毫无破绽可寻。

金顶上人只觉指风若割,腕脉一麻,不禁大惊,慌得撤步旋身换式进攻。

高手过招,要在抢制先机,一发之微,足以败之覆灭,金顶上人变式虽快,但苏雨山却比他更快,一招得手,如影随形而至,点向金顶上人要害重穴。

苏雨山施展的是那震烁古今、武林绝学“轩辕十八解”,逼得金顶上人掌力未发,慌忙封架,一身绝学无法施展。金顶上人目中露出悸骇之色。

他为掌门之尊,数十年修为,姜辣老练,所幸封架闪避得宜,未为苏雨山旷代绝学所制,却是神浮气躁,气血不顺。

栖云禅师面临何刚、姜太席、苍玺三人夹击。何、姜、苍三人均是武林好手,武功精奇,而且配合无间,栖云禅师虽峨嵋奇才,一时之间,被迫斗成平手。

天风怒啸中,刮来一场漫天飞雪,风雪中人影如魅,刀光剑影,鲜血四溅,惊心动魄。

栖云禅师见金顶上人被苏雨山迫攻,岌岌可危,竟将姜太席与苍玺两人攻来掌招不顾,双掌“太乙回环”往一元居士何刚推去。何刚不由自主地被迫退后三步。

屠龙居士姜太席及九指神龙苍玺强劲掌风双双向栖云禅师胸后击去,倘着真要打在栖云禅师身上,栖云禅师即使有禅功护体,亦必击成重伤不可。

看着四掌相距栖云样师胸后只有五寸,栖云禅师突然白鹤展翅而起,疾扑苏雨山之后,运足掌力凌空罩下。此时,苏雨山一招“五民锁龙”正搭在金顶上人腕脉之上,他这一招恰好解开金顶上人被擒之厄。

就在这时,栖云禅师疾落在金顶上人身侧,低语道:“识时务者为俊杰,你我且逃往大凉,伺机再卷土重来。“

语言未落,姜太席、苍玺、何刚、苏雨山已闪电般扑来。

栖云掸师及金顶上人冲霄腾起,迅如电闪向千佛顶下落去。

苍玺道:“放虎归山,终成大患。”

苏雨山道:“大哥放心,他们逃不出手去。”

何刚道:“百密一疏,苍老师说得对。”遂疾追而去。

苍玺与姜太席也双双连袂而起。

苏雨山迟疑片刻,径向乐晓天掠去。

此时,乐晓天与三才阁主激搏正酣。

三才阁主乃峨嵋数一数二高手,出招奇巧幻变,乐晓天甚是吃力,苏雨山一至,形势急转直下。苏雨山身形未落,猿臂疾探,一式“魁星点斗”迅疾飞出。

三才阁主见苏雨山掠来,趁其手势刚发未发之际,身形一仰,疾射跃后,转身疾至崖沿,往千寻绝壑跃下,口中发出一声长啸。

峨嵋人数虽多,他们见栖云禅师、金顶上人先后遁走,已无恋战之意,闻得啸声入耳,纷纷疾奔崖沿,跃身而下。

苏雨山扑近崖沿,向下望去,只见云雾山缭绕,不可见底。

乐晓天随后而至,道:“万丈深渊之下,武功再好也必粉身碎骨,看来其下预先必有布置。蝼蚁尚且惜命,峨嵋宵小怎会视死如归?”

苏雨山若有所悟,点首道:“二哥说得极是,你我先料理伤亡,再去察视。”

一场混战,苏雨山这方也有十数人负伤,分赐一颗长春丹后,相率掠下千佛顶。

且说栖云禅师、金顶上人奔下千佛顶,不取正途,专择深沟绝壑,嶙峋洞谷,飞奔而去。

途中,金顶上人道:“师叔,弟子心中有所不甘。”

栖云样师冷笑道:“老钠何尝情愿?不过小不忍则乱大谋。老衲已在神楠谷中布下‘太乙迷踪阵’,倘若他们追来必自投罗网。”

金顶上人惊诧道:“师叔行事真是神鬼莫测,连弟子也不知道。但仅凭师叔与弟子两人,难以成事。”

栖云禅师道:“他们意在老衲与你,其余之人,视如草芥。你我一走,本门之人必安然前往神捕谷。”

金顶上人自知栖云禅师料事无差,不再出言,奔驰如飞。

壑谷中藤蔓荆棘稠密,灿云撩眼。正行之间,忽听远处传来一声冷笑道:“相候两位多时,还不束手就缚?”

但闻其声不见人,两人不禁一怔。

栖云禅师沉声道:“施主何不现身相见?”

立即传来哈哈大笑道:“在下就在两位身前,两位有目无睹,怪得了谁?”

笑声忽远忽近,飘忽不定,无可捉摸此人究竟何在。

栖云禅师低声道:“你我发掌冲了过去。”

四掌倏地同推,只听轰轰两声巨响,涧石飞起,哗啦啦一片响声中,两僧疾扑而去。

两僧冲出七八丈外,只觉肩后似毒蛇猛兽噬了一口,一阵灼热刺痛。

他二人一个是武林耆宿,一个是掌门至尊,禅功护体,金铁不入,能刺伤他们必非同小可,不禁吓得魂不附体,丝毫不敢停留,一径冲向前去。

遥远处传来极轻微冷笑道:“这是你们自讨苦吃。”

两僧不禁羞怒攻心,直奔出数十丈方才停住,凝耳倾听无人追来,方心下略宽,行功闭住伤处附近穴道。

金顶上人低声道:“师叔,此去神楠谷必还有截击,不如另择密径。”

栖云禅师尚未答话,空中急生起一声冷笑道:“天罗地网之下,你们还想逃么?”接着,金刃劈风之声入耳,只觉寒气森森袭来。两僧忙低头窜开去,回掌猛劈。

但,剑锋已自身旁疾划过去,金顶上人僧袍被削落飞起,作蝴蝶舞。

金顶上人怒哼一声,就在剑锋即将消失的刹那间,身形疾扑,五指攫去。

突然,只听哈哈一笑,剑锋在眼前一闪,但觉颔下冰凉,雪白长须悉数削落,若不是他仰身得快,咽喉非被割断,丧身剑下不可。

暗中那人存心挪榆,未再侵袭,金顶上人只气得面上一阵红一阵白。

栖云禅师忙道:“敌暗我明,不可轻视,还是速向神楠谷去吧。”

金顶上人只有按忍一腔怒气,随着栖云禅师奔去。

途中接二连三被人戏弄,以他们身手高绝,竟连对方影子未曾摸着,不禁生起一种穷途末路之感。

神楠各天生隐秘,四面危峰千帆古树老藤,葱郁蔽日,仅三处羊径鸟道,可入谷中。

谷中怪石林立,巨木矗立,最小者都有两人合抱,叶枝连柯垂丝,穿云横空,苍翠蔚绿。

距神楠谷西径羊肠小道中,栖云禅师与金顶上人狼狈奔来。

忽闻一阵朗朗歌声传来,不禁一怔。

只听吟的是:

青袍如草,

得意还年少,

马跃绿璃金络脑.

寒食乍临新晓,

曲池斜度弯桥,

西园一片丝萧,

自欲胜留春住,

风花无奈飘飘。

其声苍凉,音韵铿锵,内力充沛,声虽不高,却震人耳鼓。

两僧知武林高手所发,脚步放缓,小心翼翼缓步向前,瞻前顾后,宛如惊弓之鸟。

尤其栖云祥师暗暗惊疑道:“难道苏雨山这小辈已探悉了神楠谷老衲一切安排,遣人把住谷口。”

转了两弯,只见一体瘦如竹,身着一袭黑色长杉秃顶老者,坐在一方大石上,翘望天际浮云蔽月,似不知两僧之至。

但一至临近数丈,突然秃顶老者发出一声宏烈的大笑,迅疾飘下巨石,目中射出慑人光芒,道:“老朽在此神楠谷多年,未有生人来访,两位光临,却是为何?”

金顶上人不由呆住,望着牺云禅师。

栖云禅师面色一沉,道:“胡说,此谷乃敝腼侄三才阁主所在,檀樾请勿存心戏弄老衲。”

秃顶老者亦是面色一寒,道:“你这个秃驴才是胡说八道,老夫在此神楠谷数十年不闻外事,从未有人敢对老朽无礼,什么三才阁主,你唤他来见老朽。”

栖云禅师不禁勃然变色道:“你戏弄老衲是何意?你知老衲是何人?”

那秃顶老者反而淡淡一笑,道:“远离尘世多年,江湖人物渐已淡忘,昔年相识俱作故人,后辈俊彦未曾谋面耳闻,两位姑妄试言,看看老衲记忆中有否两位之名?”

栖云禅师道:“老衲千佛顶法号栖云。”

金顶上人接道:“老衲峨嵋掌门,法号金顶。”

秃顶老者看看栖云禅师,摇头道:“栖云之名,老朽一无所知,不过老朽曾见过清尘子二三面。”

栖云禅师闻言大吃一惊,清尘子是上两代掌门人,如果秃顶老者所言非虚,其年岁当在百岁开外,不禁目瞪口呆,望着秃顶老者,目露不信之色。

只见秃顶老者转目对金顶上人道:“你就是峨嵋掌门之人么?目光不正,性非良善,岂可充任掌门之位,老朽不信是真。”

金顶上人愤极大喝道:“老衲岂能冒充掌门人。”

老者淡淡一笑,道:“自说自夸则甚,掌门之尊。自有信物可凭,拿来!哼,狂妄浮躁,有失气度,哪象是一派掌门。”

金顶上人心中了然此人是有意相戏,右掌倏地扬起,径臂一掌,朝秃顶老者胸前击去,劲风沉浑凌厉。

秃顶老者身形疾闪,贴在那方大石上,让过掌力,右手五指迅如电光石火穿出,抓向金顶上人腕脉穴。出手之快,认位之准,令金顶上人心神一震,于是,右腕一翻,反向秃顶老者手臂抓去。

以其人之道反制其人之身,金顶上人不愧为一派掌门,武功也堪称诡异绝伦。

这时,栖云禅师亦两足一点,两指伸出,幻出指影千万,向秃顶老者点去。

秃顶老者哈哈一阵长笑,腾空冲霄而起,翻入神楠谷内,语道:“人不犯我,我不犯人。闯入神楠谷者必死,两位不妨一试。”

二位气往上冲,猛感背上一阵刺痛,气血浮逆之际封闭不住,乘隙渐渐发作。

他们尚不知是何物所伤,强敌环伺中,无暇察机,不免心中大惊。

栖云禅师低声道:“我等由另一条路径进入神楠谷。”

金顶上人摇头道:“弟子看来,神楠谷既被占住,原来一切安排,必有察觉。何况谷内尚不知藏了多少劲敌,不如依师叔原定之计,前往大凉。”

栖云禅师略一沉吟,喟然叹息一声,道:“不到万不得已,岂能投奔大凉?一则恐贻笑武林,再则根本已失,必被邱道岭看轻。谷内老衲安排异常隐秘,一时之间料难窥破。你随老衲来。”

金顶上人疾随栖云禅师如飞掠去。

此时,谷中突然走出前见秃顶老者,苏雨山及一元居上何刚三人。

这秃顶老者乃盘龙峡隐居多年追魂判莫云。

莫云目送栖云禅师、金顶上人身形消失于回环涧壑中,冷森森一笑道:“贤侄为何不趁时歼除这两个秃驴?倘若放他投奔大凉,邱道岭不啻猛虎添翼。”

苏雨山道:“邱道岭新败,遁回大凉,必重新布置,难入难出。况且阿修罗魔阵已布全,擅入者必死。小侄何忍将武林精英葬身大凉,如非万全,不可妄动。”

莫云面露疑容道:“这与两个秃驴有何关系?”

苏雨山道:“邱道岭与金顶秃驴结有前盟,祸福共倚。

金顶秃驴投弃他处,必有人接引,我等正可藉此探知其出入通道。”

莫云问道:“莫非你要亲身涉险,尾随而入么?”

说着,大摇其头道:“必难瞒过大凉爪牙。”

苏雨山微笑道:“小怪岂能愚昧如此。”袖中钻出一只茸毛碧绿小猿,跃在他肩上,道:“小侄借重于它。”

一元居土何刚朗笑道:“猿性通灵,清音神尼不知在何处获得此猿?”

莫云望了望小猿,竟似不信道:“它虽可随两秃驴潜入大凉,探知路径,但我等再随它而入,与贤侄相随两秃驴又有何异?岂非画蛇添足,多此一举?”

何刚握须笑道:“莫老师小看此猿了,他谙晓人言文字,虽不曾说,却能写出。”

莫云愕然道:“真有此事?”

忽然,谷中飘出一声长啸,声如龙吟,优美清澈。

苏雨山道:“两秃驴已进入神楠谷了。”遂身形一晃,掠入谷中。莫云、何刚亦随之而入。

且说栖云禅师、金顶上人另取密径奔向神楠谷,一路畅然无阻,只见一座百丈峭壁,阻在身前,壁上藤萝密生,找不出一处通道。只见栖云禅师出臂挥掌,劲风如刃,拂出一片十丈方圆荆棘,赫然露出一条通道。

此径原是天生裂缝,宽仅可容一人行走,裂缝暗黑伸手不见五指,但见栖云祥师一闪而入。

金顶上人暗道:“师叔心机真是难测,有此密径,连我也瞒住了。”

中途栖云禅师发出喟然叹息,道:“一派掌门本宜坦荡胸襟,公正无私,怎奈你既结怨追魂判莫云在前,又偏听葛昌秀于后,造成今日众叛亲离的局面。再说老衲也有罪,唉,倘今日能转危为安,全仗本门上代祖师之灵在天默佑了。”

金顶上人灵智未泯,闻言栗然汗下,强笑道:“弟子被逼出此,非心本愿,势成骑虎,欲罢不能,但求我佛恕弟子之罪。”

栖云禅师长叹一声道:“空负盖世武学,怎奈敌暗我明。”

说着已走出崖隙,进入谷中,只见怪石嶙峋,三五林立,石回路转,九曲迷幻。

栖云禅师望了一眼,喜道:“阵势未动,我等犹有所为。”

栖云禅师话犹未了,忽闻石后起了一声冷笑。

栖云禅师不禁一怔,急循声扑去,掌力才发出,又急忙撤回,只见三才阁主面色苍白,背倚一块黑石坐着。

栖云禅师目光四扫,井无一人,问道:“你怎样了?”

三才阁主道:“弟子遭苏雨山破三阴血脉。”

栖云禅师此时面露狰狞,切齿怒吼道:“苏雨山,老衲与你势不两立。”

金顶上人见三才阁主惨状,不禁心骇神摇,泛出兔死狐悲之色。

三才阁主面露苦容道:“你老人家与掌门人速离峨嵋吧!神楠谷阵式已被苏雨山倒转,安排陷阱,引您入伏。”

栖云禅师心念一动,问道:“尚有其他弟子呢?”

三才阁主道:“想是与弟子同遭厄运了。”

栖云掸师沉声道:“老衲偏不离开,与苏雨山放手一拼,谅他未必是胜得了老衲。”

金顶上人欲言又止。

栖云禅师大喝道:“苏檀樾,鬼祟行径,何不现身以武功印证。”

只听一声朗笑道:“禅师西转七步,南行九步,即可见着在下。”

栖云禅师暗哼了一声,如言走去。

待他身形消失后,谷内突然闪出两个黑衣蒙面人,各执一柄青芒电闪长剑,向金顶上人夹攻而至。

剑势如龙蛇夭矫,洒出漫天寒星。

金顶上人又惊又怒,双掌分拂,绵绵掌影擒向两人臂腕。但两黑衣蒙面人身形滑溜无比,剑招又紊乱无章,使金顶上人无法捉摸。

金顶上人一派掌门焉有不识货之理,仔细观察之下,只觉比本门“天遁八剑”、“七巧诛魂”独门剑法尤具威力,不禁大感惊骇。

两黑衣蒙面人剑法愈来愈疾,寒气惊天,金花奔涌,锐啸盈耳。

金顶上人大喝道;“你们是何来历,快快说出。”

两人闻声不响,挥剑快攻,配合得天衣无缝。

金顶上人怒极嘿嘿冷笑道:“两位不答,恕老衲要开杀戒了。”

声未落,倏地身形一挫,两足一弹,飞鹰抓兔向一黑衣蒙面人扑去,左掌疾往对方胸前按去。在此千钧一发之际,距离又近,掌力若一发按实,那蒙面人必心脉震断,七窍喷血而亡。岂知,那一蒙面人长剑一招:“毒龙寻洞”,刺向金顶上人胸后“命门”大穴。

金顶上人只觉后胸寒风袭体,双手急撤,身化“西风扫柳”挪闪五尺,旋身出掌,掌式展了开来,只见掌影如山,绵绵不绝。

两蒙面人虽艺逊一筹,但占了两柄长剑优势,而且金顶上人分心肩上伤势运功封住,一时之间,难分高下。

且说栖云禅师如言走去,果见苏雨山负手含笑立在两块巨石中。

苏雨山微笑道:“禅师,昔年在千佛顶上在下与禅师印证武学难分高下,别后谅禅师功力突飞猛进。”

栖云禅师不由一愕。

苏雨山道:“俞云与在下是一人,禅师迄今尚蒙在鼓中么?”

栖云禅师闻言狠声道:“早知是你,昔年老衲也不慈悲了。”

苏雨山大笑道:“禅师从不知慈悲为何物,积债如山,出手绝情,禅师今日何来慈悲之说?”

栖云禅师闻言面色一红,沉喝道:“苏檀樾,,老衲要得罪了。”身走轻灵,迅快地攻出了三掌。

要知栖云禅师是峨嵋近两百年杰出人才,一身所学渊繁博绝,这三式攻出,无一不是奇奥难测武学。

苏雨山当年与栖云禅师拼搏,早知栖云禅师并非等闲,遂身形一动,“玄天七星步”使开,施展出震烁武林,历代奇学“轩辕十八解”中制龙手法,幻出漫天指影纷向栖云禅师抓了过去。

两人都是武林奇才,出手绝快,身法诡疾,简直不见彼此身形,只闻一片锐啸破空。

约莫一盏热茶时分过去,显然栖云禅师技逊一筹,只感气力不济,背上伤痛如灼,不禁心头渐生浮燥。

须知练武人,最重持静镇定功夫,心燥不宁,则真气不匀。

这一来,栖云禅师隐露败象。突然,苏雨山发出一声朗笑,一招“刮甲分鳞”,五指搭向栖云曲地穴上。

牺云禅师只觉指风若割,大惊之下,撤臂闪身,用掌反劈过去。

岂知苏雨山倏地斜身扣腕,“刮甲分鳞”招式一变,径自扣向对方腕脉要穴。

栖云禅师欲待反击,突然反身遁去……

两黑衣蒙面人,联臂迫攻金顶上人,虽仗着手中持有长剑,但金顶上人一派掌门之尊,武功精奇,二人依然迫成劣势,岌岌可危。

金顶上人痛失掌门今符,一再被人戏弄,一腔怒火尽泄在两蒙面人身卜,逼得两蒙面人无缓手之机,更无法抽身图逃。

就在此时,金顶上人突见栖云禅师掠回,神色沉凝。

知有所遇,不禁手法缓了一缓。两黑衣蒙面人,掠身腾空,疾向左林之后坠下隐去。

栖云禅师身未落地,即沉声道:“走!”

金顶上人暗叹一声,急急随着栖云禅师身后穿入岩隙中,道:“师叔,你老人家遇见何人了?”

栖云禅师道:“苏雨山。”

金顶上人心神一震,道:“师叔,苏雨山武功竟有如此之高超么?”

栖云禅师冷笑道:“他怎是老衲对手,无奈众寡之殊,他等用出车轮战术,迫你我力竭束手。”

继而长叹一声,胸中似有无限感慨,接道:“今日情势恰好与老衲原定之计相反,可见人谋不如大算,千百年来武林纷争,都逃不出“邪不胜正”的定论,老衲原以为邱道岭既成武林众矢之的,大凉必逃不出一场血腥劫杀,更料定邱道岭战败投奔峨嵋,岂知……”

说完又出声长叹。

金顶上人心中异常难受,无语以对。暗想此次-颜求人,日后不知如何结局。

良久,金顶上人又道:“邱道岭为人歹毒阴险,狡诈善变,投奔大凉,反被人制,且贻人笑柄。”

栖云禅师却道:“你我此去大凉,绝口不提本门之事,只言专程造访,慰问毒龙谷新败,动以危词,他必视你我为心腹,则大事成矣。他如以诡取,我则以诈取,有何不可?”

金顶上人目露忧虑之色道:“师叔虽言之有理。无奈纸包不住火,本门之事,他自然耳有所闻,到了那时,弄巧成拙,反为不美。”

栖云掸师摇头道:“目下大凉己被包围,难出难入,短短数日内他必难得详情。”

金顶上人不再言语,二人转眼出了岩隙,取壁壑险径如飞而去。

大凉与峨嵋,只隔一条大渡河,两僧取道大渡河上游最狭处,两岸仅十余丈。水势险湍奔流,激起浪花胜雪。

栖云禅师身上一提,一式“风中落叶”,飘向对岸,先后往大凉奔去。

二人正行之间,忽听两声:“无量寿佛。”只见林丛中闪出一双黑影,阻住去路。

月落西沉,大地苍茫。抬眼望去,只见是两名鹤发清癯老道,肩头长剑丝穗飘摇。

金顶上人不知这两老道究竟是何方人物?如是苏雨山所遣,则系强敌拦截,自可施展辣手击毙;倘为邱道岭伏桩则又当别论。略微思忖,合掌稽首道:“两位道长,贫僧峨嵋掌门金顶,烦请通禀山主一声,说贫道与师叔栖云求见山主。”

两老道默然不答,倏地伸手挽向肩头,只听两声清澈龙吟过处,夜空中青霞匹练连连闪烁。

金顶上人见状一惊,暗道:”糟透!又遇见苏雨山鼠党。”

只听一老道出声道:“大凉目前强敌环伺,贫道职责攸关,不容不慎重以待。大师既是峨嵋掌门,烦求信物一观。”

金顶上人自知所言虽极有道理,无奈掌门令符已失,不禁脸色尴尬。

栖云禅师和颜悦色道:“老衲又非强行求见,只烦二位道长通禀一声,见与不见全在邱山主尊意。”

老道淡淡一笑道:“既是两位吝于取视信物,贫道无妨代为通禀。但眼下强敌环伺,两位如遇暗算,莫怪贫道言之不预。敝山主在此周遭设伏多处,两位慎勿走动为是。”

说时,两道人一闪无踪。

委身求人,金顶上人,栖云心情宛如刀扎。

夜风强劲,桃林荡谷,与大渡河水如雷激湍,交织一片。

栖云禅师仰面长叹一声,只觉抑郁难舒,突然,林中起了一声夜枭怪鸣,刺耳恐怖,令人毛发皆立。两僧虽是武林高手,也由不得心头泛起一阵寒意。

金顶上人忽觉僧袍下幅被一强力拉了一下,身形不由往前冲出两步,自知有人暗袭,喝道:“鼠辈胆敢暗算!”说着,一掌疾劈而去,扫出一片强猛潜劲。

立时,林木撞折,枝叶飞空,风生四外,尘土涌天。

但,哪有什么人?

栖云禅师见状,护掌于胸,目光扫向四外,亦未见何异样,问道:“你为何如此浮燥狂妄……”语声未了,猛感后衣也为人大力扯了一下,身不由己地往后退出数步。他反身变掌疾出,轰地一声巨响,尘草翻腾弥漫,仍不见暗算之人。

夜风中又传来一声枭鸣长笑,喋喋刺耳,似嘲讽他俩有眼无珠。

二僧不禁气得口呆。

蓦地——

迎面风声破空锐啸,强劲异常。

两僧知有暗算,抬目望去,只见一团拳大黑影疾射而来,双双出掌闪身疾抓。两僧立指看看触及来物,忽感肩头伤处,肩骨奇痛。他们只得双双斜身扑出三丈开外。

身一落地,双掌疾舞,漫天掌影,护住自身。但敌踪却无,空自耗力。

栖云禅师与金顶上人,连遭戏弄,自觉生不如死,遂起穷途末路之感。

此时,忽听一个语声飘来道:“两位还在么?敝山主有请。”只见前面一老道飘然而出,后随一名黑衣大汉。

老道指着这大汉道:“敝山主有事在身,不能亲身出迎,他职司迎宾,奉令带路,恕贫道不恭送了。”说完,身形一间疾杳。

那黑衣大汉望了两僧一眼,一语不发,转过身躯,迈步行去。

两僧心中暗怒邱道岭无礼,无奈事急求人,只得怀着一腔怒气,揪然紧随这黑衣大汉行去。

夜色苍茫,万木森森,大渡河畔人影纷动。苏雨山端坐在一块青石上,仰目沉思。

其余诸人,都是丐帮弟子,伫候听命。

一条人影疾奔如飞,落在苏雨山身前,躬身禀道:“禀四长老,金顶、栖云两秃驴现已被邱道岭手下接引入门去了。”

苏雨山微一颔首道:“知道了,一夜劳累,你去休息一下吧!”

那人恭身应命而去。

又是一条人影飞快奔来,此人乃乾坤手乐晓天。

乐晓大一见苏雨山即道:“老四,今夜峨嵋之事已叮嘱曼因师太等人不可将消息泄露出去,我料金顶、栖云两秃驴,必不敢让邱道岭得知被我等赶出峨嵋,以免邱道岭看轻他们。”

苏雨山微笑道:“小弟也作此想法。无论如何,我等须在此大凉山外严密布桩,务将邱道岭等困在山中与外界隔绝,凡由内而出及外界接应之人,一律格杀勿论。”

乐晓天应道:“此事已有布置,四弟得道多助,武林中各大门派诸如青城、少林、崆峒、衡山的好手已陆续赶来。与四弟恩结为友者亦闻风赶来,拔刀相助。”

苏雨山点了点头,似在思索要事。

乐晓天又道:“四弟是否对赫连燕候略有顾忌?”

苏雨山剑眉微皱道:“赫连燕侯过分自负,万一逞强犯险,非但将原定计划破坏无遗,且不知要葬送多少武林精英。小弟请荆世伯尽量阻延他的行程,以便其父女相会,只有其女可改变他的心意。”

乐晓天道:“洋儿已赶返螺旋谷么?”

“昨日拂晓已赶回,小弟急需与一人去晤面。”

“谁?”

“智狐常柏呈。”苏雨山又道:“十方阎罗歹毒狠辣,狡谲险恶,非常柏呈不足与他抗衡。”

乐晓天道:“此人乐老二已有耳闻,洋侄得他之助良多。四弟稍安勿躁,一切自可水到渠成。你我且去巡视一番,尚有甚多久未晤面旧友,意欲见你一面。”

苏雨山点头缓缓立起,偕乐晓天走去。转眼,两人身影消失于夜色中。

晨光放微,清风拂掠,四山葱笼,薄雾渺渺。毒龙谷尸体狼藉,血流成渠,惨不忍睹。

天龙寺中,赫连燕候与群雄正在进食,他与沈逢春坐在一起,垂询经过详情。

寺外,乐扬、葛淑英、葛云月三人徘徊慨叹。

乐扬望着葛云月道:“小弟料得邱道岭必然遁回大凉,此处是其根本,此番回去,必处心积虑与武林为敌。”

话音一落,突见一条人影由谷口现出,疾奔如飞而来,凝目望去,只见是一身短装黑衣汉子,手持一封书信。乐扬认出,是丐帮弟子改了俗装打扮。那汉子朝乐扬施礼后,将书信递上。

他接过拆阅,竟目露惊喜之容。

葛淑英嫣然一笑,道:“这书信是何人所写?”

“家师。”乐扬匆匆答话。黑衣汉子道:“少侠如有差遣,虽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乐扬微笑道:“在下奉托一事,请兄台径去大龙寺面见沈逢春……”继而叮嘱他见了沈逢春说些什么话。

黑衣汉子领命,如飞奔去。

乐扬急转向葛淑英道:“英姐,小弟奉师命急须赶回螺旋谷,如蒙令兄妹不弃,不妨同行如何?”

葛云月此时已想开了,无可无不可,颔首应允,三人疾如流星奔毒龙谷而去。

寺内,赫连燕侯正要整装待发,忽闻手下飞报外面有人求见沈逢春,说是受了乐扬差遣。

沈逢春暗中一愕,匆匆立起,道:“命他来见我。”

那名手下领命出外引黑衣汉子昂然走人。

那黑衣汉子朝沈逢春躬身一揖道:“岳少侠带信面禀沈老师,说是兰姑娘即可痊愈,万请赫连山主在此等她,兰姑娘后日必赶至天龙寺,还有康老爷子,明晚必先行赶至。”

赫连燕候在旁闻言,心中一动,冷笑道:“这话是真的么?”

显然赫连燕侯动了疑心,将黑衣汉子当成大凉匪徒。

那黑衣汉子面色镇定如常,道:“岳少侠为防沈老师不信,特命在下带了两件信物面呈沈老师。”说时、由怀中取出一只金燕令箭及一只风头钗。

赫连燕侯认出凤头钗是其女饰物,不由疑念尽释,轻松大笑道:“这话是乐扬说的,还是小女所说?”

黑衣汉子道:“兰姑娘所说,务请山主在此天龙寺等她。”

赫连燕侯微笑道:“这孩子仍是这般任性。好,老朽就在此等候于她。你可知兰儿为何坚持要老朽在此会面?”

黑衣汉子道:“姑娘所说,在下仅略知一二。少侠与兰姑娘已思出破大凉之计,深恐山主无意相悖,故而如此。”

赫连燕侯笑道:“兰儿,这孩子依然倔强不改,既然她已终身有托,老朽也就没什么忧虑了。”

公羊春、苏孙民两人霍地立起,道:“我俩告辞。”

赫连燕侯道:“两位如今何往?”

公羊春道:“大凉。”

沈逢春不禁面色微变,向赫连燕侯示了一眼色。

赫连燕侯已知沈逢春用意,放声哈哈大笑道:“两位可是欲与邱道岭印证武功?”

公羊春点头答道:“正是。”

赫连燕侯道:“老朽必助两位如愿就是,何必急在一时。邱道岭阴险狠毒,嗜杀成性,万一他施展暗算手段,大他未报,就遭不测,岂不太不合算?”

公羊春、苏孙民闻言,不由神色一变。

赫连燕侯又道:“非是老朽危言耸听,也非老朽勉强二位行止,你我萍水相聚,极是难得,暂请两位屈留一日,借这天龙寺备水酒一席,聊尽老朽的敬意如何?”

公羊春、苏孙民二人推辞不得,遂道:“恭敬不如从命。”

赫连燕侯疾遣人去附近乡镇购买酒席应用之物,绝口不提大凉之事。

一夜无事,拂晓在即,公羊春、苏孙民一揖辞,赫连燕侯率众恭送至无龙寺外,作别而去。

公羊春、苏孙民在毒龙谷中,触目惨象,令人心惊。

尸体经一日风吹日炙,已经腐烂,腥臭令人作呕。

两人见此情景,面冷如冰。

突然——

谷外掠来十数条人影,前行三人是高鬓背剑老道,旧袍丝绦,大袖飘飞。后随九名老少不一,皆俗装打扮,个个目光炯炯,太阳穴高高隆起,步履轻捷,足不扬尘。一望而知自是武林好手。

三个老道对毒龙谷惨状似早有所闻,皱了皱眉头停住脚步。中立道人,四顾了一眼,微唱了声道:“施主雄才大略,不想也有此闪失。”说时,忽见公羊春、苏孙民两人疾步奔来,目光不禁凝注在两人身上。

公羊春见此道人怀有敌意,不禁动怒,冷笑道:“你这牛鼻子,老夫身上有什么好瞧的?”

突然一声暴喝如雷道:“你敢是瞎了眼不成,当着点苍掌门人自称老夫。”一个彪形大汉怒目而视。

公羊春微微一愕,长长哦了一声,面上泛出一丝笑容,说道:“这可就失敬了,原来是点苍掌门。”

中立道人答道:“不敢,贫道松清。”

公羊春道:“还有两位定是点苍高人,请一并赐告。”

松清真人道:“这是贫道师弟一名松云,一名松霞,两位施主可否请见告来历,以免贫道失敬。”

公羊春傲然一笑道:“我俩本江湖野人,名不见经传,不问也罢。”

彪形大汉一步闪出,冷笑道:“两位好狂妄无礼,既非武林三头六臂人物,见着敝掌门,为何大模大样……”

公羊春大怒,目光逼视,狂笑道:“老夫虽不是三头六臂,见着邱道岭老贼照样伸手招惹,点苍是什么东西!”

松清真人气得一睑铁青。

只见彪形大汉拔剑出鞘,疾跃而起,一式“凤凰三点头”,震出三点寒星,猛向公羊春攻去。

公羊春似乎未把那彪形大汉放在眼内,直待剑大距胸前仅五寸左右,公羊春突然身形一斜,肩头钢刀应手而出,只见寒光疾闪,一声凄厉惨嗥,彪形大汉已是尸分三截。

点苍三道不由大惊失色,看出公羊春武功怪异,身手高绝,不敢贸然出手。

身后八人纷纷大喝出口,齐齐扑出,将公羊春围在当中。

苏孙民立在一旁,冷着面孔无动于衷。

公羊春哈哈狂笑道:“休说你等酒囊饭袋不堪一击,就是点苍合门之众联手合攻,又奈我何?”

松清真人面色连变,激怒难忍,身形跨出了半步,倏又收住,面露微笑道:“既然施主如此说,贫道就在点苍恭候大驾。”说罢,向八人喝道:“回来。”那八人不敢违抗掌门之命,悻悻然退在三道身后。

松清道人合掌稽首道:“但愿两位施主口能应心,毋使贫道望眼欲穿。”

公羊春沉声道:“老夫随后就到。”

松清真人疾转身躯,领着八人奔出谷口,松云、松霞两道狠狠打量了公羊春、苏孙民两眼,亦转身奔去。

苏孙民望着公羊春道:“这样也好,大凉情势复杂,用不着我等插上一腿,八百里滇池,平波万顷,洱海久已向往,可顺道一游。”

两人漫漫步出谷口。

这一切,均落在赫连燕侯计算中,他知道毒龙谷一役,邱道岭遁逃,如此震惊武林之事,江湖中必相继而至毒龙谷察观。

赫连燕侯何能任公羊春、苏孙民去大凉坏事,他算准两人傲性狂妄,途中定会遇上人马,惹事招祸。

果然,为他料中。

公羊春、苏孙民一出毒龙谷不远,密莽深草中就闪出点苍三道,六道怨恨目光遥注两人身后。松云真人冷笑道:“掌门师兄,我就不信合三人之力不能将这两个老鬼劈于剑下。”

松清道人道:“此二人武功怪异,胜负尚自小事,他们必是游连燕侯同路人,万一不能制胜,反招来赫连燕侯一干棘手人物,点苍威望岂不因此落然无存?”话声微顿,继又道:“俗说明枪易躲,暗箭难防,我已遣人追踪,探出他们仅有两人时,你我下手,生擒活捉必万无一失,你我暗暗追踪就是。”说毕,三道身如行云流水追去。

日落西山,炊烟四起。

公羊春、苏孙民两人走人一个集镇。

这集镇虽有一条不太短的街道,仅只两三行人往来,店肆中已射出昏黄灯光,显得凄凉冷落。

他们从黯淡的灯光下进入一家小店栈,命店伙叫了风味酒莱对酌。

这客栈异样的沉静,人声寂然。他们虽低声说话,却声扬户外,两人竟无丝毫警觉。

两人对酌畅饮,不觉十斤陈年茅台落肚;忽感丹田一阵火热如焚涌上,疾转腹痛如绞,恶心欲呕。

公羊春不禁面色大变,忙道:“酒中有毒,你我中了暗算。”

苏孙民究竟比公羊春练达镇静,忙运功逼住毒性,低声道:“不可自乱脚步,赶紧逼住毒气。稍时必有人潜入室内察视你我情形。”

公羊春闻言忙封住穴道,将毒气尽逼入空穴。

苏孙民突然“扑通”跌坐地上,并打手势示意公羊春藏往门后。自己则身形一歪,斜靠墙壁,两腿微曲,掌蓄暗劲,一触即发。

公羊春先是一怔,随即领会苏孙民用意,疾往门后一站,屏声凝息。

约莫一盏茶时分过去,门外响起了落足微声。忽地,虚掩着的一扇门“吱溜溜”慢慢推了开来。门外那人异常小心,久久不入,探听室内有无异状。

苏孙民倏地两眼紧闭,似中毒不醒。

公羊春立于门内,两眼目光逼射,眉泛杀机,只要有人一踏入,立时发难出手。

木门只推开了一半儿,门外显出一条瘦长人影,形如鬼魅,使人不寒而栗。

苏孙民微睁一丝眼缝,只见那瘦长人影面上木然,一无表情,竟是不动分毫。

又是一盏茶时分过去,苏孙民、公羊春俩人心中大急,跃跃欲动,又自强行按捺,不出一声。

忽地,瘦长人影伸掌向藏身门后的公羊春一扬,只听公羊春发出一声闷哼,两腿瘫软,歪身跌坐于地。

苏孙民见状大惊,一跃而起,出式“横断云山”直扑向门外,一股汹涌劲风直奔那人。

瘦长人影身手飞快,一拉木门,迅疾关上。

苏孙民猝不及防,轰的一声巨响,木门四分五裂,粉碎飞起。因他出式过猛,一个收式不住,竟穿出门外,身未落地,只觉膝窝一麻,真力顿失,倒在地上。

这时,暗中传出一声森森冷笑,瘦长人影闪现眼前,疾如电光石火点了苏孙民胸腹数处大穴。

苏孙民目毗欲裂,无可奈何,只暗叹一声。

瘦长人影又慢步走人室内,伸指点了公羊春穴道,提出门外与苏孙民放在一处。

此时,忽闻两三丈外一个沙哑声道:“如何?得手了吗?”

瘦长人影冷笑一声,道:“一网成擒,他们能逃得了吗?”

公羊春、苏孙民两人虽已被点中穴道,身内毒性尚未发作,灵智仍然清醒。公羊春道:“朋友,话要说明,老朽两人,自觉未与朋友结有前仇,为何施出如此卑鄙手段?

只要朋友说出一个理来,老朽死而无怨。”

瘦长那人冷冰冰答道:“兄弟奉命行事,不知其他,两位稍时就知。”说时,屋中又走来一个魁梧大汉,望了苏孙民、公羊春两眼,向瘦长汉子道:“这两人如今作何区处?”

“每人挟一个不就完了么?”

“依小弟来看,既然他们被点了穴道,独门手法不易解开,不如命他们自行走去,以免惹人疑心,谅他们也无法逃走。”

瘦长汉子微一沉吟,颔首道:“也好。”于是,伸手取出苏孙民、公羊春两人膝上所中钉形暗器,道:“两位最好不要逞强,随着兄弟走吧。”

苏孙民、公羊春一跃而起,冷笑一声,只得随着瘦长汉子步出镇外。

那魁梧大汉紧随两人身后走去。

冷月迷蒙,野风肃杀。

四人走出镇外,步人一片荒凉郊野,疏林枭鸣,野草侵膝,竟是越走越荒凉。

苏孙民暗中留神四外景物,不知走向何处,心中默默思忖这两人是何来历。

他疑心是点苍所遣,仍未能确定。自己虽行走一如常人,无奈被人点穴,两臂瘫软,功力半废,无可逃逸。

公羊春突然大喝道:“朋友,你要将老夫带往何处?”

只见瘦长汉子疾转身躯,目光如电,“霍”地伸手一挥。

“啪”的一声脆响,公羊春右颊挨了一个耳光,五只指痕顿现,牙齿打落两个,火辣辣的灼痛。

瘦长汉子冷笑道:“身入罗网,还自称老夫,这一嘴巴是你狂妄无礼的现世报。”说毕,又转过身躯,慢慢前行。

公羊春生平未遭此辱,不禁气得目毗欲裂,浑身撼震。苏孙民示意他要忍耐,否则徒然受辱。

正是虎落平阳受犬欺,公羊春打落牙齿和血吞,犹不能还嘴还手。

后面那大汉哈哈大笑道:“这才叫作自讨无趣。”听入苏孙民、公羊春耳中,宛如针刺刀扎。

突然,前行瘦长汉子转入一片松林中,松林尽端,隐隐现出一片屋宇,耸脊飞檐,似为一座寺庙,走得近了,方看清原是一座巍峨道观。

观前两株参天合抱银杏,观内一星灯火俱无,死沉沉地,似无人一般。

瘦长汉子突然转身道:“两位请稍候。”疾行而入。

苏孙民凝目打量这座道观,只见观门上一块木匾,月色斜射中呈现三个大字:“通天观”。

门侧尚有一付对联:

“具极大神通一气三清拯尽四洲黎庶,

显无边法力高龙坎虎修成万劫金仙。”

这座通天观建筑虽宏敞巍峨,但年久失修,观墙粉垩斑剥脱落。

移时,瘦长汉子快步走出,道:“两位随兄弟进去。”

苏孙民、公羊春此时横了心,昂然走入观门,只见三清古殿中灯光突然一亮。殿中赫然坐着点苍掌门松清真人,两侧坐着松云、松霞,此外并无一人。

苏孙民不禁一怔,放声大笑道:“想不到一派掌门,竟然使出如此卑鄙手段。”

松清真人面色一冷,如罩严霜,沉声道:“胡说。贫道曲意保全,才如此施为,不然,两位早弃尸荒野。如今,尚有数拨黑道高手非欲置两位死地不可,贫道才略施小计,免你们于非命。”

公羊春冷笑道:“谁信你鬼话。”

松清真人又道:“两位来此,不知有无形迹败露?望两位知无不言。若支吾不答,捱延时刻,恕贫道不能保全。”

苏孙民淡淡一笑道:“不知两位要问我些什么?”

点苍掌门松清真人抚着三绺长须,微笑道:“贫道原先不知两位来历,后听一位黑道高手说在灞桥曾见过两位,才知是苏孙民、公羊春两位老师。黑道高手盛赞两位武功蹊径别树,独创一格。”

苏孙民不由相信了三分,只听点苍掌门又道:“毒龙谷一役不知是何人主持?两位参与其事,必然尽悉内情。”

公羊春厉声道:“江湖无人不知是庐山山主赫连燕侯所为,你这不是多此一问么?”

松清真人眉头微微一皱,道:“只庐山山主及其手下么?难道无别门派人物参与?”

苏孙民道:“虽有其他门派,只都是一些名不见经传的人物。”

松清真人面色一愕,道:“想来二位必与庐山山主为深交盟友?”

苏孙民道:“萍木偶聚,陌不相识。”

二道不由面面相觑。沉默了一阵,松清真人面堆亲切的笑容道:“两位可否听说过广成二宝么?”

苏孙民面泛不屑之容道:“道听途说,偶有所闻,言人人殊,岂可轻信?”

松清真人道:“风闻二宝落在赫连燕侯手中,两位可知他的行踪么?”

苏孙民、公羊春初入中原时,就闻广成二宝之名,但究竟属何物,毫无所知,所以对此事漠不关心,闻得松清真人之言,暗笑道:“赫连燕侯就在天龙寺,只怪你等半途而废,”内心忖思,赫连燕侯一番盛情款待,岂可仿小人之行,立即冷笑一声道:“赫连燕侯与邱道岭势不两立,形如水火,必将赴大凉一行,你等如要获知他的行踪,前往大凉等候,定可相见。”

松清真人暗道:“这还要问你么?”口中又问道:“两位真不知广成二宝在赫连燕侯手中之事么?”

蓦地——

点苍三道不由脸色一变,三人先后离座而起。

殿外传来一声震天大笑道:“牛鼻子,你这种问法,想套出他们真言岂非作梦?待在下略施手段,保管他源源本本说出,一字不遗。”

殿外人影连闪,走进十数武林高手,说话之人乃一头大身矮,獠牙外露,身穿一件宽大黑袍怪人。

那人一踏人,望了苏孙民、公羊春两人一眼,看着松清真人道:“你这牛鼻子太不够江湖义气了,掳到人质,在此套问真情,却不告知骆某,幸巧骆某不受你骗,恐有蹊跷半途折回寻来。”说时哈哈一声大笑道:“俗云见者有份,骆某亟欲知道广成二宝下落,恕我骆某有僭了。”径向苏孙民两人走去。

点苍三道面面相觑。

那瘦长汉子忽大喝一声,一剑挥出,带着一片锐厉啸声压向头大身矮之人。头大身矮怪人竟被他强猛剑招逼退了三步。

点苍三道面上同时泛起一丝笑容。

瘦长汉子一招得手,剑势更自辛辣疾厉,左掌暗中冷打出一把暗器。

头大矮身怪人立感左肩一麻,自知中了暗算,不由泛出杀机,凌空而起,身化大鹏展翅,右掌凝聚阴毒掌力,雷霆万钧压下。

松清真人料知瘦长汉子必遭不幸,身形一闪而出,可惜迟了一步,瘦长汉子只觉潜猛阴寒之气劲按胸前,眼前一黑,心脉已被震得断绝。

瘦长汉子虽然废命,头大矮身怪人却已中了暗算,感觉左肩麻痒循着气血逆攻脏腑,面上异常难看。

点苍三道这时拔剑出鞘,一语不发,向骆姓头大矮身怪人扑过去。

武林九大门派中,点苍向以剑术独创一宗自夸,虽非旷绝古今之学,却也凶猛诡奥。骆姓怪人怎是点在三道联手合殴之对手,何况又身负毒伤。

只见头大矮身怪人强自冷冷一笑道:“三人合击一受伤之人,不也显得人无武林高手之襟怀了么?”

点苍三道沉阴不语,三剑同时袭到,只见剑影飞漫,如疾风吹雪,把头大身矮怪人围在中间。

头大身矮怪人自知性命难保,但却强自坚持,小心翼翼,伺机寻找点苍三道破绽,以便脱身逃跑。

点苍三道似已看出怪人的想法,更加紧抢攻,剑风狂啸,把头大身矮怪人围住,动弹不得。

头大身矮怪人破口大骂:“三个牛鼻子,何必下此毒手!骆某只不过欲帮你等弄出口供,却反被你等门下暗算,动此杀机,如今又以三对一,真是无耻之极!”

点苍三道也不答话,冷冷一笑,剑势更紧,招招不离怪人重要穴位。

头大身矮人论武功已略逊一筹,招架不住,正欲再出口一骂,此时左肩之毒已沿各脉络逆攻,由上而下,更觉力不从心,掌势一缓,点苍三道趁机抢攻。

矮人忽横下一条心,一招“拨云见日”向点苍三道扫去,只听劲风厉啸,指锋如刃而至。

点苍三道不禁一惊,不想如此落败之人还有如此攻力,忙各退后三步,挥剑而出,点向怪人腕穴。

怪人如今功力已失大半,义加毒气上顶,已是动弹不了分毫。

点苍三道见有机可乘,双双飞身向前,插入矮身怪人胸中,只听矮怪人狂嗥一声,口中喷出一口污血,两眼上翻,身体缓缓缩了下去。

点苍三道抽回K剑,长出了一口气,头上业已汗水淋淋。

松清真人缓缓转过头来,看着苏孙民、公羊春道:“二位想好了吗?在下再问一句,可知赫连燕候的行踪吗?”

公羊春昂首道:“在下业已说明,要寻赫连燕侯,必去大凉。”

松清真人冷笑一声,左臂微抬,缓缓伸向苏孙民、公羊春身前。

二人不禁心神一震,喝道:“你要干什么?”

松清真人沉声道:“要二位讲出赫连燕侯和广成二宝的行踪。”

松清真人止在审问苏孙民、公羊春两人,蓦地——

殿外响起一声长啸,继而啸声连出,传谷转空,荡人心肺。

点苍三人不禁大惊,回首面面相觑。只听殿角有人森冷一笑,沉声道:“阁下欲找赫连燕侯么?在下就是。”

点苍三道大吃一惊,正欲看个究竟,忽地灯光一暗,刹时殿内漆黑一片、三道人忙抽出长剑,蓄势待发。却听得殿中一人朗笑道:“来,掌灯。”

烛光复亮,殿上多出九人。

两个身材高大、神威凛凛老者立在殿角,一个风华绝代少女与一玉树丰神美少年并肩立在殿中。

在一对俊美少年身后立着一个白发红颜黑衣中年妇人,之后尚有四个身穿黑色长衫中年内家高手。

松清真人惊得面色惨白,知道九人并非等闲之辈,壮着胆问道:“九位施主何方高人?请赐告贫道,以免贫道失敬。”

殿角威仪肃穆的老者宏声大笑道:“算你还有点眼力。

竟然来肆意呈强。老朽赫连燕侯,其余的人你不必问,老朽仅指一位就够你头痛……”说时手指白发红颜中年妇人,接道:“这位是举世闻名的苗岭双仙,硕果仅存的黑衣玄女尹如蔚。”

点苍三道心神大震,已知大势不妙,但尚欲作垂死挣扎。

只见那俊美少年掠至苏孙民、公羊春身前落指如飞,点遍二人身上穴道。两人顿感麻痒渐止。那少年拔出两支二棱钢锥,托在掌心仔细观察了一番,大步向点苍三道走去。

松云自知不妙,大喝一声:“施主再要走近,恕贫道无礼了。”那少年默而不答,仍是一步一步走了过去。

点苍掌门松清真人心焦如焚。他曾在殿外设遍埋伏,甚多高手,先是头大身矮怪物不速而至,后又是眼前赫连燕侯九人,如入无人之境,事前未得一点禀报,难道均遭毒手了吗?

尽管尚有甚多后援与自己约定在此聚合,同往大凉,但最迟要在天亮之后才能赶至,缓不济急,为之奈何?

他们所畏惧的是赫连燕侯、尹如蔚两人。只要绊住赫连燕侯及尹如蔚两人,安然撤离谅无问题。但眼前最难解决的是如何能绊住或引开赫连燕侯及尹如蔚两人。松清真人心中虽作此妄想,其实殿内九人,无一不是棘手人物。

那少年步步逼近松云道人,松云突然凌空拔起,剑起“飞瀑横流”从空疾转而下,向少年雷霆万均压下。

岂料少年比他更快,猿臂一探,疾如电火石光,五指扣住剑身,右手接连而出击向松云。

松云道人只觉右臂一阵剧烈的撼震,长剑脱手飞出,“劈啪”两声脆响,颊上火辣辣挨了两个嘴巴。松公道人踉踉跄跄跌出数步,嘴角鲜血外溢。

那少年抢得松云道人掌中长剑,迅疾反身探出一剑,洒起一片剑雨。

恰好松霞道人一招“飞瀑横流”接着,响起了一串金铁交鸣之声。

刹那间,满殿剑气一收,只见松霞道人一件蓝袍被割得丝丝片片。手执一柄断剑,脸色惨白,神态不胜狼狈。

点苍掌门见少年身手高超,转瞬间击败两师弟,不禁脸色大变,出声道:“施主何人?”

少年答道:“在下乐扬。”

乐扬一面说着,回身走向苏孙民、公羊春,探怀取出两颗药丸,喂入两人口内。

点苍掌门忽然转念,与其束手就擒,不如放手一拼,或可趁机冲出殿外。

松清思念未定,不料乐扬已横跨一步,走向自己,不由疾往左飘,掌中长剑挥出一招。

乐扬却比他再快了一步,松清真人只觉腕脉一紧,如中五只钢钩,被乐扬五指紧紧扣住腕穴。

乐扬身法未停,弹指之间,松清、松云、松霞三道均被制住。

五个点苍门下见状,不由胆寒魂飞,奋不顾身向殿外冲去。

苏孙民、公羊春方才受点苍之辱怨毒在心,双双大喝一声,飞身一跃,阻在五人之前,手起刀落,五人先后毙命。

两人心犹未曾,又疾奔点苍三道身前,目中泛出森森杀机。

三道不禁各自打了个寒颤。

公羊春冷笑道:“六月债,报得快,牛鼻子,你也尝尝味道。”

他在松云、松霞怀中搜出十数只三棱钢锥,狞笑一声,向苏孙民道:“老大,以其人之道还其人之身。”与苏孙民各分一半三钢锥,用重手法钉入松云、松霞两道四肢穴道。

两道此时已无分毫抵抗之力,任由宰割,痛极惨叫出声,额上汗如雨下。

公羊春意犹未尽,手持三棱钢锥正欲钉入点苍掌门穴道。

突然赫连燕侯出声阻道:“公羊老师,请手下留情。”

公羊春不禁一怔,道:“如此恶人,赫连山主为何要替他求情?”

赫连燕侯微笑道:“老朽岂是与他说情,但此人留下还有用处。”

公羊春不禁一怔,道:“留下这种恶人,还有何用处?”

赫连燕侯宏声大笑道:“安排食饵,稳钓金鳌,大明前后,两位自然明白。”

松清真人听得明,心知皆落入人家耳目中。一派掌门之尊懊悔不及,不由暗自落下两行清泪。

尹如蔚道:“我尚欲采集药草,无暇多作逗留,大凉后会有期。”说着身影一闪,掠出殿外疾杳无踪。

东方发白,天边尚有两三残星。

通天观殿外陆续飞驰而来许多人影,一拨接一拨,有进无出。

日上三竿,阳光普照。

通天观内三清大殿中横躺着六七十具躯体,有的已死,有的功力尽失,晕迷不醒。

松清真人僵死于座上,目瞪口张,死不瞑目,一代掌门,如此下场,令人可悲可怜。

赫连燕侯等人已离开通天观并日夜兼程赶奔大凉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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