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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五章 劝不如激,云梦心毒心狠致招祸由;术中有错,魔僧借刀杀人反而成全

要知武林人物,最是心高气傲的了。四川唐家毒名震慑武林数百年,享誉迄今,故唐门以擅用百毒自豪,举世不作第二人之想。

百步拘魂唐泰一听病黄汉子讥损激语,不由暴跳如雷,怒极狞笑道:“唐某岂能受你之激,做下不齿武林之行。”

病黄汉子不由朗声大笑道:“你别自打嘴颊,胡充胖子吧,红旗帮既不看重你,反不如束手返回四川,闭门自娱,江湖道上既有了岷山二毒,就再无有你唐门名号。”说着,转目望在红衣葛巾老叟的脸上,眨眨眼睛道:“屠龙老前辈,你说对吗?”这红衣葛巾老叟正是屠龙居土蒋太虚,蒋太虚闻言一怔,不知这病黄汉子为何认得自己,情不自禁哼得一声,心下疑云顿生。

百步拘魂唐泰越听越不是滋味,气得眼花耳鸣,连最后问屠龙居士一句话,也未听清楚,接着便仰天哈哈怒笑道:“朋友,你瞧得我四川唐门如此一钱不值,唐某定会要朋友开开眼界……”病黄汉子冷笑一声接口道:“口角逞勇,算得什么。唐朋友,你得忖量忖量看,权衡利害得失,事关唐门荣辱得失,不可妄逞匹夫之勇,免落得个画虎不成反类犬之讥。”

唐泰老脸胀得血红,目蕴凶光,身躯震颤。

他纵横武林已久,邪盗宵小见之无不退让三分,尊称唐老不名,是以养成目空自大,傲性骄骨。哪还会受得住这般讥笑讽激之语,为之气结难伸,只连道几声:“好、好、好!”

此时,唐泰气极神昏,本身智慧已为愤怒所淹,大凡愤极冲动丧失理智之人,做下之事必绝毒残忍之极。

当下百步拘魂唐泰连说了几个好字后,狞笑一声道:“朋友,我们同去红旗总坛如何?”病黄汉子斜睨一眼,面露不屑之色道:“唐朋友,不是我轻视于你,你的脚程无论如何赶不上我,走慢了乏味之至,倒不如唐朋友先行,我准比你早到一个时辰。”

百步拘魂唐泰大怒道:“朋友,别以为你武功出奇,屡屡出言讥损唐某,你忘怀了唐某百步凌风,拘魂闪电之名么?”病黄汉子面露笑容,凝视唐泰面上片刻,慨然道:“唐朋友你既如此自负,你我就同行吧,不过你脚程若赶不上我,你得自认晦气,没得说我甩下你不管。”说着,右臂一伸,示意唐泰先行。

唐泰狞笑了一声,施展百步凌风身法,倏的身形一动,已自如矢离弦般射出了五六丈开外,振足急驰。

转瞬间已奔出了二三十丈左右,忽觉身侧一股急风掠过,定睛望去,只见到病黄汉子,形似淡烟一束,疾逾电闪,超越身前而过,不禁大骇。

半盏茶时分过去,唐泰身形落后里余,但见病黄汉子绕过山嘴身形杳然。

唐泰才知比起人家差得太多,情不自禁废然长叹一声。

那边屠龙居士目睹病黄汉子奇诡电疾的身法,不禁赞叹道:“此人不但智计绝伦,而且武功别走蹊径,唐泰此去,非将红旗帮闹得天翻地覆不可。”

虬髯大汉颔首道:“老前辈所见不差,晚辈肩中五毒爪镰,如非此人赠药施救,此时能否面见老前辈尚不得而知咧。”

屠龙居士微微一笑,面向着少年说道:“秋儿,果然不出为师所料,你杀父仇人就是红旗帮主宇文雷。”

那少年不禁目眦皆赤,大叫道:“徒儿这就找那宇文狗贼去。”

屠龙居士面目一寒,沉声喝道:“孽徒,你才学了几日武技,就敢目中无人,妄逞血气之勇,红旗帮内目前到得妖邪高手甚多,无一不是身手卓绝之辈,就是为师也要见机而行,这是你能胡来的么?”少年情知太过忘形冲动,不禁低首噙泪不语。

屠龙居士见状,不由长叹一声道:“这也难怪于你,但凡事不预则难为谋,此去宜应命而行,切不可轻举妄动,知道么?”那少年点点头,屠龙居士喝了一声:“走。”三人如飞向云梦驰去。

云梦沼泽内,芦苇接天连碧,绿望千里,水道纵横隐藏其内,隐闻淙淙之音,鸥鸟翱翔空际,升沉追逐为嬉,诚属桃源世外之境。

这时芦苇从中嗖嗖窜出几条人影,现出方才酒肆中的三道一俗,身形疾逾飘风,只在芦苇中兔起鹘落。

突然四人身形猛然煞住,红巾扎额汉子面露歉然之色,道:“踏进一步就是禁区,恕我魏某不能有违帮主严谕,相送到此为止。”说着手望前面一指,又道:“五里之外,绿云一瞥,就是那片环绕道观之垂柳,魏某就在此处伫候,静听三位道长佳音。”

三道只说了声:“有劳魏香主了。”话落,身形暴长,穿空斜掠而去。

这时红巾扎额汉子身后忽闪出一人,两指迅如电光石火般向他“命门穴”上点了一指,红巾扎额汉子声都未出,就倒在芦苇内气绝身死。

那人手指尚未撤,人即飞身而起,向那三道身后蹑去,疾如飘风鬼魅,一瞥即形影杳然。

三道身形一落在垂柳之外,目睹着紧闭门户之三清道观,不由你望着我,我望着你谁也不敢向前。

踟蹰了一阵还是含光道人首先悄声道:“含清含云两位师弟,看来魏香主所说不虚,果然这片绝无人迹之沼泽内,竟有片道观,料不到这两个叛门老不死的藏在此处,如今我们如何行事?”

含云道人沉吟一阵说道:“如真是那两老不死在内,你我三人非其之敌,不如我们赶返崆蛔,禀明掌门再作道理。”

含光摇头道:“不行,远水济不了近火,他们一闻讯逃之夭夭,再想找他则杳如黄鹤了,想当年师祖坐化之前,意欲让这两个老不死的分任掌门护法,但他们两人,竟乘着师祖弥留之际,做下大逆不道之事,因此失去掌门护法之位,群情愤激,欲以门规治罪,岂料这两个老不死的一怒叛门,窃去本门武功心法秘谱,多少年来掌门恩师耿耿于心,亟思找回心法秘谱,无奈探听不出下落,传谕得回秘谱之人,即立为下代掌门,如今天从人愿,我们不可坐失良机。”

含清道人望了含光道人一眼,说道:“师兄可是欲取得下一代掌门人之位,小弟们必助师兄完成心愿,但非我们所能力敌,必需慎为之计才好。”

含光道人说道:“无妨,百步拘魂唐泰送愚只两枝五毒断魂香,我们翻入后墙,潜伏在内,乘机燃着,等两老不死发觉已自不及。”说时,取出三粒黑色丸药,又道:“这是唐泰独门解药,燃香之前,塞入鼻中,可得无虞,两位师弟,我们蹑入观中,千万别弄出来半点声息,两个老鬼耳目最尖,如为发觉被擒,定然折磨我们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含清含云两道不由机伶伶打了两个寒噤,战战兢兢与含光道人同时斜身一闪,绕着绿云柳树掠向道观之后。

红霞落日,微风飘摇柳丝,鸥逐碧苇,鸟回云空,意境之幽美,令人醉怡其中。

且说崆峒三道在外商论之时,一条迅捷无伦身形落入三清道观后院,身形现处,却是一个面色病黄庄稼汉子。

只见他略一迟疑,便向前屋掠去,他一踏入前面一间正屋,目光凝处,不由大吃一惊。

原来发现两个白发清癯老道倒在蒲团上,面如死灰,双目圆睁,神光已是黯滞。

病黄汉子走上前去,手一扶两道脉息,尚有微微跳跃,心脉未绝,尚有可救。

他仔细察看两老道形状,知是为人暗中施展隔空打穴手法暗算所中,两老道才一发觉中人暗算,已自无及,急护住心脉真气不散,待人施救。

但暗算之人必是一武功绝伦的妖邪,不然两老道也非是武功凡俗之辈,何能为他所算,然而却有一点令人百思不解的,就是那人既暗算两老道后,为何不进入室内取他们性命。

他本聪明绝顶之人,微一忖量之下,不由恍然大悟。

暗算两老道之人,必是宇文雷之师萨多和陀,误因宇文雷见两道就隐居在云梦沼泽内,而且总坛囚禁之人,往往无故失踪,认定是两道所为,又不敢轻于照惹,但如芒刺在背,除之后快,为此请其师来制之。

却又防同道群雄责其无容人之量,自违诺言之故,一面柬邀崆蛔派人到来,明为助其应付丐门,暗中派魏姓香主述说三清道观潜伏两老道之事,使其堕入术中而不自觉,借刀杀人,心意毒绝。

病黄汉子悟出此中道理,暗说:“救醒两老道不难,但非片刻之间可以,此刻崆峒三个牛鼻子,必已潜入后院,不如打发了他们后再说。”忖念之间,忽闻后院传来落足微音,鼻中冷哼一声,身形疾晃,似一缕飞烟般从侧门掠入。

含光道人等三人落入后院中,正凝思进入之策,忽见一人由门中电射而出,不禁大吃一惊。

那人来势好快,转瞬已落在三人身前,见是方才所遇的病黄汉子,不由登时怔祝只见面黄汉子哈哈朗声大笑道:“真是人生何处不相逢,三位道长驾临蜗居,不知有何赐教。”面上浮起极其讥笑不屑之色。

含光道长目光一寒,沉声道:“真人不说谎话,这片三清道观岂是施主你能居住的。”

病黄汉子剑眉一剔,冷笑道:“胡说,三清道观就只你们牛鼻子所能居住吗?俗话说僧道能吃十方,在下身为丐门,能吃十二方,在此栖息五年,朝出晚归,无人骚扰,今日难得三位道长驾临,在下见远来是客,故而以礼相见,怎么道长说出这句无礼之话来。”

崆峒三道见这面色蜡黄庄稼粗汉两目锐利,宛如两道寒芒冷电,慑人心神,闻言面面相觑。

只听病黄汉子又说道:“三位道长如无赐教,请即返崆峒闭门清修,兔得日后遇上了,难免身丧名裂。”

含清道人一听,立即双眼一翻,冷笑道:“施主说话也太狂妄,似乎生死均操诸施主手上。”

病黄汉子大笑道:“我这栖隐之所五里方圆之内,号称鬼门关,常人能入不能出,三位道长如不见信,方才我所出之言一笔勾消,三位请试试,能否逃出五里之外。”

含清道人大怒道:“施主想把贫道三人留下,只怕未必见得。”

含光道人长笑一声道:“师弟,目前还未至动手之时,我们且去前院察视一下,再来领死不迟。”说着身形一动。

病黄汉子忽五指飞攫而出,迅如电光石火般地扣在含清道人腕脉穴上,大喝道:“你们再敢妄动一步,就是死数!”

含光,含云两道已跃身窜前,闻喝一怔,沉身落地,回面一望,不禁大吃一惊。

含清道人猝不及防,吃病黄汉子扣紧脉门,只觉真气逆窜,浑身酸胀,宛如虫行蚁走,喉头干渴枯涩,不禁满头冷汗如雨淌下,颜面发青。

含光道人心急师弟安危,背上一支云帚疾拂而出,人也跟着扑去,左掌抖腕猛击。

同时含云道人踹足飞起,身形凌空,长剑挥出一片寒电,直向病黄汉子头顶劈去。

两人攻势雷厉电闪,配合无间,无论如何,病黄汉子似不能逃开这一击之下。

岂知含光道长云帚拂出之际,忽见含清一条身形被那??黄汉子抖飞而出,向自己帚势撞来,两下里却是急如星火,迫得含光道长一个大旋身,云帚随着旋了出去,才算让开含清道人撞来的身形。

只见含清道人被甩出三丈开外,蓬的一声大震,尘飞四涌,象一条死蛇般仆在尘埃一动不动。

接着含云道人凄厉惨嗥声出,摇曳云空,入耳惊心悚然,含光道人飞快旋面一望,只见含清歪躺在院中一丛修竹之下,目眸发滞,面色苍白如纸,显然被点了晕穴。

病黄汉子立在丈外,目如寒电凝视着自己。

含光道人饶是武林高手,此刻也不禁心中发毛,三十六计走为上着,急长身一掠,疾逾飘风般望屋面上落下,但见眼前一亮,病黄汉子沉凝如山,立在身前不足三尺之处的瓦面上,笑道:“你就不管你两位师弟生死,忍心一走了么?”

含光道人一张老脸竟羞得通红,暴喝一声,灵巧无伦地将云帚随手甩出,双掌猛推向前,潜力如山涌迫而去。

只见病黄汉子单掌望外一引,猛感推出潜力卸于无形,人也不由自主地望前冲去,“天枢”穴上已中了一指,人已晕眩仆倒。

病黄汉子冷笑一声,一把捞住挟在肋下,跃落地面,将他撩在尘埃,反身入观而去。

暮霭苍茫,天边已升起一颗亮晶晶寒星,晚风习习,蚊鸣如雷。

病黄汉子踏入两老道清修之室,室内漆黑如墨,他亮开火摺燃亮了案前油灯。

只见两老道仍僵卧在蒲团上,不由太息一声,将两道身形仆卧,双掌分按着每人“命门”穴上,以“菩提掸掌”疗伤之法,贯输真气透入。

约莫一顿饭时,两老道忽睁目醒来,只觉后胸有一只手掌抵住,一股热流透入,气流百穴,全身凝滞的气血立时通畅有如往昔,心知为人所救,一道吐声道:“多蒙施救,贫道飞霞、飞雷铭感大德。”

病黄汉子霍地收掌。两道长身立起,躬身稽首为礼。

“拯危援手本我辈份内之事,在下谢云岳不敢当道长如此重礼。”病黄汉子身形一挪,说话时面带微笑。

飞霞飞雷两遣闻言一怔,面面相觑。

只见飞霞子眼露疑惑之色,道:“贫道两人十年来避世独立,外间无人知得,绝无交往,只有一望年之交衡山两仪剑客徐东平,每年一度来此,观中应用物品均是他按时送来,前次来观,徐东平盛道谢施主卓绝武功,令贫道两人不胜景仰,只是形象与他所说迥异。”

谢云岳微笑谦逊道:“何敢当两位道长崆峒耆宿如此谬赞。”说时,抬手揭去脸上一张人皮面具。”

两道只觉眼前一亮,谢云岳虽然仍是庄稼粗汉模样,但画具一除,却显得玉树临风俊逸不群,气宇潇洒之极。

飞霞子望着飞雷子道:“徐东平所言不虚,谢施主果然人中仙品,浊世神龙。”说时忽转向谢云岳问道:“施主何以知道贫道出身崆峒?”

谢云岳却微笑反问道:“两位道长何致受人暗算,谢闻其详。”

飞霞子长叹一声,脸上泛出愧赧之色道:“也是贫道自惜羽毛,养痈成患之过,昔年宇文雷建帮之时,曾来此拜望,贫道师弟立意杀之,是贫道劝阻,订下互不相犯之约。”

飞雷子忽眉头一皱,接口道:“当年被逐崆峒,也是师兄一念之仁所致,师兄絮絮唠叨,不怕谢施主厌烦,让小弟说了吧,宇文雷不能容人在卧榻之旁鼾睡,又不敢招惹贫道两人,故颁请其师萨多和陀除去贫道两人。”

“贫道两人深知萨多和陀号称西域第一能手,其武功之绝伦诡异自不待言,故立意应付强敌,又不能借助外人,是以将崆峒独门玄清真气数十年来未曾悟彻心法,勤加以研修,每日错开时辰各自彻悟奥秘,闻讯萨多和陀东来,贫道两人不禁情急,想在他未来之先,苦练少清真气,在短短时期中只要练得七成火候,或可联臂抵御,无奈情急过切,疏于防患,贫道两人在返浑入清之际,突觉“精促”穴上一缕奇寒之气透入,欲待闭封穴道已是不及,奇寒之气电速窜行,所幸贫道等勉强护住心脉,等待救助,这本是听天由命之事,再过两个时辰,必然全身筋络僵硬,多承谢施主及时赶到,想来贫道两人命不该绝。”

谢云岳微微一笑道:“这偷袭之人多半是萨多和陀是么?”飞雷子赧然点点头。

谢云岳目望着飞霞子道:“道长如须知道在下为何知道两位出身崆蛔,请去后院一观便知究竟。”

飞雷子飞霞子两人闻言怔了一怔,转身快步向后院走去。

谢云岳并未随在身后。

待两道转回来时,谢云岳身形已杳,香案上留下一纸笺,说明还有要事需赶赴红旗主坛救一友人,不克候教,望自珍重,又请勿泄露他的行踪来历。

两道阅罢,平静已久的心情不禁泛出一些波澜,帐惘默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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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旗主坛,依山傍水而建,险胜秘幽,屋宇参差栉比,迄逦不荆月寒中天,疏星明灭,水苇沙沙生涛,哗啦一声,苇中不时冲出一只水鸟,低翔追逐,清冷月色映照之下,将这一切衬托出一种艨胧梦境之美。

东崖之下,一座小石屋内相对而坐两葛衣长衫老人,眉宇之间时现一缕忧郁,在喁喁低语。

案上一支红烛已将燃尽,蜡泪成堆,烛光暗淡摇红生影,烛蕊袅袅升起一缕浓烟,弥漫全室。

这两位老者正是岷山二毒,不知在说些什么,语声轻如蚊响,不可闻及。

蓦地,两扇门窗无风自开,烛焰猛生摇晃。

岷山二毒不禁大吃一惊,霍地出掌往窗外击出。身形尚是坐着。

一片狂飙,卷涌而出,呼啸如潮,宛如巨浪排空,威势凌厉已极。

窗外忽传来清朗低沉笑声道:“岷山旧友功力精进,远胜从前,在下能入室与两位一叙否?”二毒闻言一怔,互望了一眼,大毒滕清,答道:“尊驾何人?既承见访,何不敲门?”语声未了,一条人影疾闪而入,烛焰一定,映着来人形象面目森冷阴沉,眉睫均无,活似一张死人面庞,黑色长衫瑟瑟振拂,使人一见生出阴森恐怖之感。

岷山二毒凝目久之,只觉此人生平未谋半面,为何口称自己两人岷山旧友,大感惶惑。

那人见状,冰冷的面色上泛出一丝笑容,道:两位滕老师,为何老志不坚,助纣为恶,不怕天下武林耻笑么!邙山一别,至今匪遥,料不到两位健忘若此!”

滕清滕冲同时诧声道:“阁下真是谢少侠?少侠语声依稀耳熟!只是形象有异,不禁楞祝”谢云岳微微一笑道:“在下易容来此,贤昆仲自然不识,红旗帮转眼瓦解,贤昆仲何必留此,落得与人玉石皆焚。”

二毒陡现黯然之色,滕清忽凄然长叹一声,道:“谢少侠,你道老朽真个甘心情愿在此,昧良施毒么?无奈身受宇文雷挟制,迫不得已了。”继而说出两人遭遇。

原来岷山二毒在邙山退回岷山时,决意今后不问武林恩怨,每日笑傲烟云,枕泉漱石,作终老岷山之计。

二毒幼遭孤露,受尽冷漠歧视,后天之性格养成不无乖僻,行事待人往往以好恶为主。

似此浑浑噩噩度过半生,终为他俩挣来二毒恶名,渐渐悟出己非,善恶之分,原系于一线,世人难得十全,何来尽善,他们这一悟出道理,立时敛恶向善,但毕生污名总是瑕事,不可抹除。昔年结怨太多,强仇大敌交相纷至,令他们不胜苦恼惭疚。

一日腊月廿八,岁暮之际,大雪封山,凛冽砭骨,二毒在房中饮酒,欣赏着窗外大雪纷飞,玉龙翔闹,正在怡目夺神时。

三条身影疾逾飘风般掠入室中,该因三人身法轻绝,宛若落絮,悄无声息,二毒丝毫未曾察觉。

一声阴冷的笑声传入耳中,二毒大吃一惊,回首探望之际,三人已并掌推出一片绝伦威猛掌力,二毒背后如受重击,气血逆翻,亏得他们功力精湛,借力翻在屋角,滕清正待施展独门毒药暗器,膝冲已瞥清老人是谁?大声喝阻道:“且慢!”

滕清此刻也瞧清了来人是昔年自己误听人言,一怒杀死的陇西大侠戴孟杰之后人,不禁收手,檄动已极,大笑道:“老二,咱们不用打了,昔年一时意气误杀戴大侠,至今仍是耿耿不安,反不如成全他们之志吧。”

“老大,且慢出手,免落得终生愧悔,梦寐难安。”

三人中一人大喝道:“既是你们认命,是就拿命来吧。”

双掌奋推而出。

二毒登时口喷出一口鲜血,身形摇摇欲坠,三戴门后人正欲更出一掌,击毙二毒,忽闻暴雷一声大喝,一具庞大身形窜入,扬掌如飞,将三人逼开丈外,趁机将二毒身躯抓起,闪电穿出。

这时,岷山二毒正处于半昏迷状态,知觉未失,耳旁只闻风声呼啸,人似腾云驾雾般悠悠飘飞,知是遇救,心中一阵激动,又昏迷了过去。

待两人自己醒来,发觉存身在一山洞中。洞外积雪反映入洞,光亮异常,洞口一块山石上,坐着一人,方面大耳,狮鼻虎口,晶莹双目露出神光,凝视着自己两人,一见二毒醒转,立起大笑道:“两位可觉内腑痛楚好些了么?方才在尊处听得二位勇于认过,不惜舍命相赎罪孽,此等胸襟,当今之世未可一见,宇文雷感动异常。”

岷山二毒听得相救之人,竟是苏皖鄂三省绿林巨擘,红旗帮主八臂金刚宇文雷,大感诧异,宇文雷竟会找上岷山自已居处,来意如何,一时之间忖测不透。”

只听宇文雷说下去道:“不过愚意却认为两位此举不甚明智,人生处世,过失在所难免,知过能改,善莫大焉,何必一死赎罪。”

岷山二毒闻听宇文雷所言,似乎强词夺理,但处于此种情境之下,不好置辩,只有苦笑一声。

宇文雷笑笑道:“想来此话二位不甚中听,但事过境迁,自无需饶舌,宇文雷此来造访用意,是欲邀请二位驾临敝帮救助一位友人,这位……”话尚未完,滕清已自摇头答道:“愚兄弟深感宇文帮主救命大德,理当遵命,无奈愚兄弟曾立下誓言,决不过问江司湖是非恩怨,有碍尊命之处,望乞宇文帮主海涵是幸。”

八臂金刚立时放颜哈哈大笑,道:“我宇文雷平生行事,决不勉强别人心事,这点二位请放心就是了。”即着从怀中取出二粒赤红如火药丸,又道:“这丹药是宇文雷师门奇药,具有起死回生之能,今赠二位服下,免得终生残疾之苦。”

岷山二毒大感为难,不伸手接下,面面相觑。

宇文雷见状,下禁微微一笑道:“二位大可放心,宇文雷决不挟恩索惠,两位只管放心,宇文雷立时就走。”

二毒闻言,不好过份使人难堪,谢了一声,接过吞入口中。

宇文雷立时转身向洞外走去,才走出洞外三四丈,只见他身形顿住,缓缓别面道:“有句话几乎忘了转告二位,宇文雷这位身怀毒伤友人,自称与二位是刎颈之交,请宇文雷代致问候。”说罢又转身走去。

岷山二毒大为愕然,滕冲大叫道:“宇文帮主请留步,令友是谁?姓名可否见告?”

八臂金刚宇文雷止步回身笑道:“郭洛山神鹰葛益。”

二毒面色大变,滕清道:“愚兄弟不知是葛恩兄,如此愿随帮主同去。”

宇文雷微笑道:“既是二位自原相助,那是再好不过,但葛益身受百毒门中百步拘魂唐泰所害,现在苟延残喘中,望二位将一应物件携带前去,以好对症下药,宇文雷用尽心计,只是查不出他受了何种毒伤,无奈用本门灵丹暂维心脉真气不散,葛益说此种毒伤仅有两位可以疗治,是以兼程赶来。”

二毒不知有诈,跃身立起,只觉内伤已愈,同着宇文雷奔向自己居处,将全部药物打成两包裹,赶往云梦沼泽。

谢云岳听到此处,不禁接口问道:“想必二位见到葛益了?”

二毒相望苦笑一声,滕清道:“见是见到,人却死了,我们眼见落棺下葬。”神色之间,似不胜黯然。

谢云岳道:“既是如此,二位就该返山才是。”

滕清跟中神光陡然一暗,凄然长叹一声,这叹声中似蕴含有无穷愤怨,只听他续说道:“少侠责之甚是,只是一失足成千古恨,再回头已百年身了。”

谢云岳不禁诧异道:“这却是为何?”

滕清道:“葛益已死,我们见无可留连,向宇文雷告辞,宇文雷竟说为着葛益的事,与唐门结下不解之仇,约定元霄在云梦总坛双方了结恩怨,唐门一干好手均会到来,知我等立誓不问江湖是非,不能相强,只求留赠无形剧毒配制之方,将唐门一网打尽,免得累及帮中无辜,亦可使令恩兄葛益瞑目。”

是以我们慨然书下这配制之方,解药之方同时书下,不料宇文雷趁虚出手,将我等点了昏穴。说着苦笑了笑,手望膝部一指道:“待我们醒来时,两腿尾已成瘫痪,少侠,不见我们尚是坐着,不责失礼么?”

谢云岳早已感觉二毒一直巍然坐着不动,只道他们恃大安坐,也不以为怪,却不料他们两腿竟已瘫痪,不由目中露出愤激之色。

滕清又道:“年逾花甲,死不为夭,本想自刎而死,但想着无形剧毒之方流入邪魔的韵手中,贻害无穷,是以暂为苟延,密议设法取回毁去,并制死宇文雷,只有他一人知得秘方,此人不除,我岷山二毒恐将长沦冥狱,永世不能超生。”

滕冲目蕴泪珠,簌簌淌下,老来遭逆,羹遇可悲。

谢云岳心中不胜怆然,正待劝慰出言,忽地冷哼一声,悄声道:“有人来了。”身形一晃,移隐壁角烛光映射不及之处,收敛眼中外露神光。

岷山二毒闻言不禁一怔,室外但有风拂芦苇,蛙鸣如雷,除此之外,余均杳无所闻,沉寂异常,但知谢云岳必有所觉,两人端坐椅上,一动不动,宛如老僧入定模样。

一盏热茶时分过去,忽闻门外起了一声沉咳,房门启开一线,只见闪进来一人,缓缓向二毒身前走去。

这人长须及腹,气度威武,目中神光闪烁,未语先笑,笑声充满了虚伪、勉强,使人内心不禁生出厌恶之感。

但闻那人道:“二位滕兄,你我交情素笃,不忍见二位在此受苦,人生不过百年。弹指即逝,何必任性倔强,有道是识时务者为俊杰。”

滕冲不待他说完,眉头一皱接口道:“灵飞兄,人各有志,不必相强。”

灵飞号称丧门剑客,武林推崇为邛峡派第一剑手,谢云岳暗中凝目打量了两跟。

只听灵飞轻笑一声道:“二位千万不可误会,灵某乃出诸好意,无形剧毒落入宇文雷手中,流毒无穷,不如虚与委蛇,俟机取回脱身,江湖之大,何处不可容身。”

二毒怔得一怔,滕清冷冷说道:“灵兄好意,滕某心感,不过灵兄敢说此话,就不惧他们加害于你么?”他怀疑丧门剑客灵飞奉了宇文雷之命,有心试探。

灵飞面目陡变阴沉,烛光摇晃之下,分外显得森厉可怕,只听他冷笑道:“逢人只说三分话,莫可抛尽一片心,二位你不想想,身怀各物,无一不是奇毒天下,均被宇文雷搜去,如若施展对敌,从此武林血腥浩劫之因,莫非始肇于你们的毒物,哼哼,灵飞也懒得与二位废话,浪费时光。”说着,身形向外走去。

滕清低笑一声道:“你如不是也受宇文雷挟制,怎会来找我们?再说我们已成残废,心有余面力不足,多说也是徒然。”

灵飞身形已走在门边,闻言霍地旋身,狞笑道:“灵某此来云梦沼泽用意,却是为着江湖传闻一怪少年有关,据说这怪少年狂称剑术举世第一,与红旗帮结下不解之仇,灵某就是为着要伸量他,不然,灵飞早就走了,宇文雷岂能挟制于我。”蓦地,门外飘入一声阴沉的冷笑道:“灵飞,你莫说大话,帮主瞧出你包藏祸心,替你点上‘三阴穴脉’,你自知逃不出百里之外,即将阴火焚身,每日赐用三颗药丸暂遏酸筋蚀骨之苦,帮主无非观察你知悔与否,故暂时保全一命,想不到你竟鼓动如簧之舌,怂恿两位滕若师与你狼狈为奸,哼!灵飞,你是死到无常自不知。”

其声阴峭森冷,似玄冰深穴扬起寒风,入耳不禁凛凛冷噤。

丧门剑客自闽得那人出言,即面无人色,冷汗顺颊而下,身躯微微颤抖。

只听那人语音一落,突闷哼一声,身形倒地之音,立时腾起。

灵飞面色忽变喜容,飞步走出门外,岷山二毒瞥见谢云岳身化轻烟,紧随着灵飞而去,诡疾无伦,宛如附骨之蛆,不由嗟异不已。

丧门剑客灵飞一跨出室外,即见一人仆在尘埃,他此时不及忖思何人相助,一意毁尸灭迹,将来人挟起,北向疾望山崖扑去。

红旗帮主坛重地,暗椿密布,灵飞熟知形势,迂回闪跃,避重就虚,如行无人之径,他却不知谢云岳来时,已将这方暗椿悉数制祝夜风轻拂,月涌中天,云梦沼泽如披上一层淡白雾彀,只见两条人影一前一后,疾逾飘风掠去。

丧门剑客灵飞自始至终就未发觉身后跟着有人,到得山崖之下,霍地振肩“潜龙升天”而起,登足崖上,使劲向前飞奔着。

他到得一片断崖之前停住,只见数十丈削壁堑献,笔立危耸,下临无际无休沼泽,芦苇瑟瑟迎风翻浪,水道蜿蜒白练生辉。

灵飞略一踌躇,将那人身形撩下,水花声响,已自毁尸灭迹。

此时,灵飞心情渐趋平定,他方忖思是何人相助戳死那人,为何一路奔来,红旗帮暗椿无一发现自己,这大异常情之事,令他揣测不透,负手凝望云天,眼中不觉闪出惘惑忧郁之色。

灵飞转念到自己无法解开“三阴穴脉”,目中忧郁之色愈发加深了,仰天长吁了一口气。

蓦然一声冷笑,从身后随风传来,灵飞不禁大惊失色,闪身一挪,侧飘出去七尺,顺势甩出一掌,呼啸潮涌而出,竟然劈出九成真力。

灵飞顿觉那凌厉掌势被卸于无形,就知来人武功卓绝,旋身一瞧,只见身前立着一个面目森冷,身着黑色长衫的少年,临风屹立,宛如鬼魅,不由心神一凛。

那怪少年冰冷地一语不发,双目吐出慑人寒芒,逼视着丧门剑客。

灵飞定了定神,沉声喝道:“尊驾何人,灵某与尊驾素昧平生,掩在身后,迹近有意无事生非,请快退回,不然休怨我灵某手辣心黑。”

怪少年冷然一笑,说道:“不料丧门剑客灵飞竟是忘恩负义之人,方才如不是我制死你刚撩在沼泽的那人,现在想来你已丧命在宇文雷掌下,那会让你在此自说自夸?”灵飞惊得倒退了一步,道:“那王天鹤是尊驾戳杀的吗?”言里话中,似有不信之意。

怪少年道:“我怎知他是王天鹤?杀一邪匪,似乎用不着那么费事,先问后杀。”

灵飞只觉此人说话,令人有种说不出恐怖之感,只见那怪少年顿了一顿,又道:“你不是正要找我吗?我就是那江湖传闻的怪少年。”

丧门剑客灵飞闻言几乎惊叫出声,凝目打量怪少年数眼,料不到盛嚣武林,身手卓绝的怪少年就是面前这人。

夜风拂袭在灵飞的身上,由不得生出砭寒刺骨的感觉,稍一犹豫,笑道:“灵某生平行事是无怨不仇,无德不报,前出之言,是一时好奇,非真欲与尊驾较量强弱,现尊驾既救灵某于危,灵某誓供尊驾驱策十年,聊报大德。”

怪少年似乎一怔道:“在下乃一江湖无名小卒,灵老师系武林卓着盛名之辈,焉可当此,灵老师这话休提。”

言未了,丧门剑客灵飞竟斩钉截铁道:“我灵飞已暗中立下誓言,决无反悔之理,灵飞如有口不应心,甘当万箭穿身。”

怪少年愕然良久,做声不得,心中为难之极,蓦地,忽从心底泛上了一个念头,暗道:“白色江湖奔波一年,一事无成,落得个情孽山积,步履艰难,难以自主,父仇未报,何以为人,听雷啸天曾说,当年围袭先父之事,恐系邛崃主谋,灵飞乃邛崃高手,或能知道详情。”当下微笑道:“既是如此,在下也不能勉强灵老师的心意,不过最好你我还是朋友相交才是。”

忽然鼻中冷哼一声,道:“红旗帮人来了。”

灵飞闻言纵目一瞧,果见得数条黑影在林中隐现扑来,忙道:“尊驾且请闪避暗处,待灵某应付他们。”

怪少年摇首道:“无须,灵老师背后长剑暂借一用。”

灵飞立时解下长剑,怪少年接过,身如电射而出,迎向来人。

所扑奔而来数人眼见一条黑影飞至,正要喝问出口,只见电芒飞奔,颈脖一凉,声都未出,悉数首项分成两处,鲜血喷出宛若涌泉,洒下红花万点。

丧门剑客灵飞这时已赶至近处,见状不禁大骇,只觉这怪少年虽只一式挥出,但诡奇无伦,旷绝千古,自己万不能及,尤其出手迅捷如电,拿捏时分及方位先后,尤称毕生罕睹,深深暗自庆幸。

这时怪少年将剑递还灵飞手中,道:“灵老师,我等清理尸体后,速至岷山二毒处。”

不消片刻,尸体己弃置山涧,两人如飞掠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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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更将尽,西月斜挂柳梢,凉风习习,月静似水,石屋内忽窜出四条黑影,身形快捷,向南扑去。

怪手书生谢云岳以回春妙手,打通岷山二毒及丧门剑客灵飞阻滞的穴道,功力恢复如常。

因灵飞知道东方玉琨被囚之处,是以四人赶往救出东方玉琨。

且说东方玉琨自那晚在野鸭滩上鏖战之后,眼见谢云岳两臂一振,冲入夜色苍茫中不见。

随着江瑶红拉着罗湘梅腾起追去,只觉胸头如受重击,痛极神昏,人几乎支持不祝这情形无异于罗湘梅向他表白心迹,了无丝毫爱意,否则,至少也该招呼他一声,或邀他同行。

情爱之于人生,影响重大,细微水花往往激起逼天波澜,女人祸水,因之河山变色,血流千里,历史上屡见不鲜,东方玉琨乃明智之人,心虽不悻也只能斩断情丝,远引而退,当下心灰若死,无言叹息了一声,向陆续离去的群雄身后走去。

忽从暗中闪出黑摩勒姜宗耀,问道:“师弟,如今你我行止如何?”东方玉琨苦笑一声道:“小弟对这鬼域江瑚,厌恶已极,意欲返回峨嵋,削发为僧,长伴经卷,度过此生了。”

姜宗耀料不到东方玉琨说此颓丧心灰之话,暗暗疑讶不已,不知他内心有何感触而发,凝视了东方玉琨一眼,又四外一望,问道:“罗江两位师妹呢?”东方玉琨冷冷说道:“谁知道她们?”语气虽冷,却蕴含含着无比愤激之音。

姜宗耀不由一怔,继而恍惚大悟,当然他不知道其中真实症结,但已臆测必是为着罗湘梅而起。

他不知如何劝慰是好,只道:“师弟,愚兄与友人有约,在燕京晤面,你伴愚兄一行,事后再赶赴峨嵋如何?”东方玉琨无语点点首,突身形疾展,向北快步驰去。

姜宗耀暗道:“不知师弟受了多重的刺激才如此。”脚步一动在东方玉琨身后跟蹑如飞。

天已大亮,但云层灰暗,寒风砭骨,四外积雪未溶,嗅不着一丝初春气息。

两人沿着运河东岸一劲飞奔,互不交一语,东方玉琨怀着一颗创痛破坏的心情,落落寡欢,有说不出抑郁之感。

情之一关,最难勘破,任何坚强的人经此均不由表现得无比脆弱,何况东方玉琨乃性情中人,对罗湘梅敬若天人,一念情痴,遽逢惨变,怎会不丧魂失魄。

姜宗耀暗中不时注意东方玉琨神色,暗暗代他深深惋惜,忽见前路有一红影急掠而来;不禁噫了一声,道:“师弟,你瞧前面!”

东方玉琨抬目一瞧,只见红影急闪而至,人影一定,显出一个红衣女郎,云鬓堕髻,淡扫蛾眉,娇靥胜花,王肤压云,水汪汪双眸,瞄了两人一眼,却定在东方玉琨脸上,一眨不眨。

红衣女娘艳光照人,媚若蚀骨,凌风玉立,笑靥含春道:“请问相公可知野鸭滩途径么?”东方玉琨没好气地答道:“不知道。”

姜宗耀心内不禁起疑,跨前半步,含笑问道:“娘去野鸭滩却是为何?野鸭滩途径在下倒知得一二。”

红衣女郎白了姜宗耀一眼,道:“姑娘可没问你,要你答话则甚?”姜宗耀暗笑道:“我这师弟倜傥不群,难怪你爱上了,可惜师弟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你是白费心思了。”只见这红衣女郎秋波向东方玉琨面上一转,薄嗔道:“你这个人怎么啦,姑娘又没冒犯你,何必如此疾言厉色。”

东方五琨闻言心中歉然,只觉此女娟丽动人,不由强颜笑道:“野鸭滩就在沧州以东四十里,问人就知,恕在下还要赶路,珍重再见。”,回头向姜宗耀道:“师兄,我们走。”

身形一动,举步前行,忽听姑娘一声娇喝道:“站住!”

东方玉琨不禁一怔,剑眉猛剔,冷冷说道:“姑娘你这是何意?”红衣女郎娇笑道:“方才姑娘想起你们既知道野鸭滩如此清楚,谅你们也从野鸭滩而来。”

东方玉琨道:“不错,我们师兄弟正由野鸭滩来,想必姑娘去野鸭滩寻找那八步赶蝉皇甫嵩。”

红衣女郎秋波一转,冷笑道:“姑娘乃是昆仑门下,岂能找这种妖魔邪匪。”

姜宗耀忽闻身后来路有急驰步履声隐隐地传入耳中,旋身凝望之下,只见四个黑衣劲装大汉飞驰而来。

这四人身法快捷转眼间已奔至近前,一见红衣姑娘,忙将身形顿下,为首一个紫面庞眉汉子朝红衣女郎躬身施礼道:“禀……”红衣女郎抑眉一蹙,忙挥手道:“有什么话走过来说,还怕人家不听见不成。”

紫面汉子当即会意,趋在女郎跟前悄语了数句。

红衣女郎星眸中露出奇光,娇笑道:“知道啦!这又没什么?咱们就返回吧!”吧字一出口,红衣女郎突然娇躯一晃,如风欺在东方玉琨身前,皓腕飞出,两指骈戟,迅如电光石光般地朝东方玉琨“精促”穴戳去,口中娇喝道:“拿下。”

东方玉琨骤不及防,被她点了个正着,只感一阵昏眩,人即向后倒去,紫面汉子飞步抢前,伸手一捞,将东方玉琨挟在胁下。

姜宗耀一见此状,不由面色疾变,这样迅雷不及掩耳的偷袭,任谁也不能预料,他见东方玉琨落入紫面汉子手中,情急救人,疾跃而起,望紫面汉子扑去。

红衣女郎娇喝一声,一掌飞劈而出。

姜宗耀身在悬空,猛感一片凌厉潜力逼身,不由一阵撼震,身形坠地,大喝道:“姑娘你这是何意?”红衣女郎却趁着他说话时,纤手一挥,那四黑衣劲装大汉如飞奔去。

姜宗耀不禁大怒,双掌急出,推出一掌。

红衣女郎疾飘后丈余,避开掌力,格格娇笑道:“姑娘乃红旗帮红蜂娘子,你如要救回师弟,请至红旗总坛吧。”

娇躯一闪,人已远在三四丈外。

姜宗耀心头怒火欲焚,展出峨嵋上乘轻功,急急追去,可是在两个时辰后,已在茫茫雪峰中,那红衣女郎及四大汉却形踪已杳,脚迹由四方八面散开,姜宗耀立着发怔,不知由何方追去,看来红衣女郎有意图使自己不能追及。

他心中追悔不该劝令东方师弟伴行燕京,不然哪会遭此变故,现在懊悔又有何用,不如赶奔燕京邀请友人相助救援师弟脱困,他从红衣女郎目光中,已瞧出她对师弟蕴含爱意,一时之间大概不会有生命危险,于是意兴怏怏向燕京飞驰而去。东方玉琨被擒在红蜂娘子绣阁之内,牙床锦被,由两名武功出众貌美女婢服侍,被点穴道虽然已拍开,但乃点了七处软麻穴道,一丝武功均不能施展。

红蜂娘子每日均要与东方玉琨晤面,语里言间暗示爱意,然而东方玉琨情有独钟,面对美色,无动于衷,表现得异常冷漠。

日子久了,东方玉琨渐感红蜂娘子举止宛如大家闺秀,谈笑之间,语不涉及半点邪淫,不由渐生好感,但并无一丝爱意在其中。

东方玉琨私下套问侍婢,得知姑娘姓何,身世悲惨,与宇文雷艺出一师,虽称红蜂娘子,却犹是冰清玉洁,处子之身,怎奈他心如止水,决意削发为僧,终身不娶。

就在谢云岳侵入红旗帮总坛那晚,红蜂娘子翩翩走入东方玉琨房中,说她有意弃暗投明,只要能付托终身,立即同他远离这片是非之地。

东方玉琨闻言,长叹一声道:“人非木石,岂能无情,怎奈在下有难言之隐,决计削发为僧,长伴梵呗经卷,只有辜负何姑娘心意了。”

红蜂娘子不由目中流露无限幽怨,凄然一笑道:“我知你心目中有人,只有如此推托,方可使姑娘死了这条心,不过皇英并嫁有何不可,何必如此绝人太甚,大概我蒲柳之姿,有点高攀不上是么?”说着珠泪滚滚淌下,不胜凄楚。

东方玉琨不禁不知所措,答也不是,不答也是,张口嗫嚅无言,一张俊脸胀得满面通红。

红蜂娘子忽地立起,冷笑道:“一个女孩儿家,怎可如此轻贱,你既不能应允,姑娘活在世上,又有何用。”说着伸手探怀,取出一柄寒光如电的短刃,望着东方玉琨凄恻一笑,霍地望胸前戳去。

东方玉琨大惊失色道:“姑娘,这使不得。”

蓦然,姑娘手中短刃“挡啷”坠落楼板上,胸衣已划开,沁出鲜血一缕,跟着一条人影由窗外疾闪入内。

只见来人是一面目森冷,身着黑色长衫的少年。

东方玉琨望着采人苦笑一声,道:“少侠,你来得正是值时候。”

来人朗笑接道:“东方兄不必说了,在下详情俱已知道,正如何姑娘所说,东方兄未免绝人过甚,娥皇女英并嫁有何不可。”

红衣女郎见得来人形像,有说不出厌恶,左手抓着胸衣,右掌蓄势击出,一听来人与东方玉琨相识,话中也帮她成全心愿,厌恶之念立时消释了大半。

只见东方玉琨口中泛出一丝怨恨之色,倏又敛去,长叹一声道:“愚兄此生此世誓不作室家之想,何必强人所难。”

谢云岳大笑道:“小弟心料东方兄对小弟不无芥蒂在胸,此事定要解释,君子不夺人所好,小弟是何种人,东方兄焉能不知,何况小弟本身情孽恨海,较之东方兄所受者远胜百倍,以东方兄之睿智仁厚,岂能不见谅于小弟?!”说时拉着东方玉琨附耳一阵细语。

红衣女郎不知两人在说些什么,芳心不胜忧急,她又暗自惊骇这面目宛如死人的怪少年如何能闯入卡椿密布,能手如云的红旗总坛。她星眸中流露出不安神色,目睹两人耳语了一阵,东方玉琨俊白的玉脸上泛出愧赧神情,嗫嚅道:“既是如此,罗姑娘未必改变心意,愚兄怎能再厚颜启齿?”谢云岳正色道:“小弟本嫂溺援之以手,一时权宜之计,这么说来,小弟岂不成了衣冠败类,外人若不明真象,小弟就是跳入黄河,也洗濯不清。”说着,别面望着红衣女郎微笑道:“何姑娘,你即与东方兄速离这是非之处,转眼便成死亡地狱,愿你们珠连璧合,一床三好。”

红衣女郎中一块铅石立时化成飞云散雾,娇靥立泛春花鲜艳无比笑容,莺声沥沥道:“尊驾可是曾在周家庄现身之怪少年?”谢云岳闻言不由大笑,目光移注东方玉琨道:“二位速离,东方兄代小弟转告他们,此间事了,小弟即西行入蜀,扫祭先母庐墓后,再北行面谒家师……红旗总坛东北两方暗椿明卡俱已悉数制住,毫无阻拦,二位可放心走去。”

红衣女郎突然莲足一跺,面现毅然之色,道:“东方少侠,我们走!”东方玉琨知她对背叛师门及红旗帮,心内不无愧疚之意,当下答道:“何姑娘,你尚未解开在下穴道。叫在下如何走法?”红衣女郎格格一笑,纤手迅若闪电伸出,在东方玉琨身上七处穴道飞截了一指,翻腕捉住东方玉琨臂肘,娇喝一声:“走”,两人身形穿窗激射而出。

谢云岳目送两人身形消失在皓月寒辉之下,心中若有所触,口内不觉微吟道:“……天若有情天亦老,人至无情百事休……”,茫然片刻,轻喟了一声,一晃而出,身形落在一处暗巷转角中。四条黑影聚在一处,只听谢云岳悄声问道:“两位滕老师得手么?”滕清答道:“我们两人所携带毒物差不多已全部收回,其余的他们也不会用,妄自施展,适以作法自毙。”说着一顿,目露淆惑之色又说道:“天到这般时分,一干魔道匪徒尚聚在议事厅内,灯烛辉煌,滕某瞥见西川唐门百步拘魂唐泰亦在其中,神色恭顺已极……”谢云岳悄声接道:“在下将见云梦沼泽之中,遍地伏尸。”

岷山二毒与丧门剑客闻言不胜惊疑,谢云岳也不详加解释,只道了声:“三位请随在下去议事厅一行。”说时人已飘风闪出,三人一愕之后,互望一眼亦随着掠去。

议事厅外巡扩帮匪,事先均被岷山二毒迷魂药物制倒,四人隐在窗外暗处,厅内景物,匪徒举动均可瞧得一清二楚。

厅内摆下三桌盛宴,一干魑魅魍魉均端坐于席上,静听红旗帮主宇文雷说话。

上首一席端坐的一位是一身扳红色袈裟,身躯肥硕老僧,目中不时泛出慑人心魄的神光,一望而知是西域魔僧萨多和陀。

谢云岳只注意百步拘魂唐泰神色举动,宇文雷话一说完,立有数人相继发话,无非是后日对付各大名门正派高人之策。

洒过三巡,笑语喧哗,兴高采烈之际,忽见百步拘魂唐泰举杯立起笑道:“唐泰今晚得能瞻仰各位丰采,实乃三生有幸,唐泰为示尊敬各位前辈老师,挨次敬酒一杯,以表区区之意。”谢云岳悄声道:“瞧唐泰这老毒物如何施展诡计。”

岷山二毒不禁望了谢云岳一眼,不知谢云岳何所指。

只见唐泰斟了—杯满酒,走到萨多和陀身前,面色诚敬无比,说道:“萨多和陀老前辈,晚辈唐泰这杯水酒,不成敬意,聊表晚辈诚心而已。”说罢将酒倾入口中,然后翻腕杯口朝下,以示余沥无存,再将酒杯搁在席上。

萨多和陀微笑了笑,缓缓举起酒杯倾入口中。

百步拘魂唐泰致谢了声,提起酒壶在自己杯中斟满了酒,又与坐在第二位席次敬了敬,引颈长饮。

这样依次敬了七八位,谢云岳暗中发现了唐泰每次斟酒时手指微微一伸,红润的面色上显出一丝苍白,不禁为之心疑不已,忖测不出是何缘故。

邻席上忽有一人呼道:“唐老师这样不嫌费事么?倒不如每席统敬一杯为是。”

百步拘魂唐泰头摇得似博浪鼓般道:“如此不好,反显得我唐泰简慢少礼。”

待等三席挨次敬完,唐泰已醉意醺醺,睁着充满红丝双眼,摇摇晃晃走回自己席次。

只听一人哈哈大笑道:“唐老师这般无用,四十来杯酒就醉得这样。”

百步拘魂唐泰眯着小眼,醉颜笑道:“唐泰本来力不胜酒,这叫做舍命陪君子咧!”话音方落,厅外勿疾逾飘风般掠入五人,群魔不禁大吃一惊。

身形定处显出崆峒二老飞霞子飞雷子,屠龙居士,虬须大汉及生像英俊的少年等五人目光如电,扫视三席群魔一眼。

萨多和陀魔僧口中露出骇然之色,忽地吐出一声怪笑,笑声中,坐式不变,人已平平飞起,坐众魔头顶掠越,势如闪电。只见红影一闪,人已落在崆峒二老身前。

飞霞子冷冷说道:“大师只道贫道两人已是僵硬如死,再引来崆峒门中,借刀杀人,那知人算不如天算。大师心意落空,贫道两人已不问武林杀孽,如今也只好开戒一次。”

萨多和陀傲然呵呵笑道:“二位道长既然知道是老衲所为,老衲也不否认,然而老衲凌空戳穴手法普天下难有几人可解,就有也非中原武学能够解开,如说是两位道长自行运功解穴,简直是匪夷所思,可否说出是何人施救,老衲……”屠龙居土蒋太虚突然冷笑接口道:“老贼秃岂能藐视中原武功,你那西域杂学焉可与我们中原武功相提并论,哼!坐井观天,夜郎自大,真是恬不知耻。”

萨多和陀面色镇静如恒,丝毫不露怒容厉色,望了屠龙居士一眼,道:“你是何人?想必有点实学才敢如此自负,稍时老衲便以“凌空戳穴”手法向你施展,瞧瞧你有何门道抵敌。”

屠龙居士蒋太虚嘿嘿冷笑不答,仰面傲视,一付夷然不屑神情。

此刻厅内群魔纷纷将所来五人田在当中,红旗帮主宇文雷忽由萨多和陀身后闪出,沉声道:“擅闯红旗总坛者,无殊不世仇敌,如想生出云梦沼泽,除非自断双臂。”

屠龙居士冷笑道:“狂言无益,想必你就是宇文雷。”说着手指在长象英俊,背剑少年道:“你可知道他是何人?”

宇文雷不禁一怔,凝目打量了那少年两眼,仿佛面目甚熟,只是一时想他不起,心中疑讶不已。

蒋太虚冷笑道:“他就是你丧心病狂,毒手杀害之金环手甘众之子甘小秋,你万万想不到吧!”

甘小秋目眦欲裂,星目中迸出杀机大喝道:“宇文贼子,还我父命来!”双掌平胸猛推而出逼出一片无形劲气,宛如一堵钢墙压罩宇文雷胸前。

八臂金钢宇文雷实如屠龙居士蒋太虚听说,万料不到甘家还有遗孽,不禁呆了一呆,见甘小秋突袭出手,浓眉一剔,冷冷狂笑道:“本帮主索兴成全了你吧。”单掌劈出,劲风呼啸如山。

那甘小秋双掌推至中途,突然变式凌空飞起,双臂上下飞攫而出,分攻两处部位,劲力依然有增不已,掌影连晃,竟然奇诡之极。

宇文雷一见他招式,猛然撤招,横闪五尺,大喝道:“你是屠龙居士什么人?”敢情他认出那是独步海内,群魔丧胆之五十八招屠龙手法。

甘小秋身形凌空旋了半弧,飘然落地,冷笑道:“你这贼子居然眼力不差,认出少爷施展的是屠龙手法,少爷恩师屠龙居士人已在此,你瞎了眼不成。”

宇文雷不禁望着屠龙居士沉声道:“难怪你敢口出狂言,原来你就是蒋太虚。”

屠龙居十傲然道:“不错,正是老夫。”

群魔目光均投在屠龙居士面上,骇然微微色变。

昔年屠龙居士蒋太虚以五十八招屠龙手法,打遍八荒,并无对手,轰动整个武林,是以群魔胸头均微微一震。

蓦地,群魔中有一人发出凄厉惨嗥,众人不禁大惊,均注目在那人面上。

那人双手捧胸,面上肌肉扭曲变形,肤呈青紫,眼睛睁得如铜铃大,狞恶无比,只见他身如软蛇般缓缓颓倒于地,两手不停地向地面乱抓,似是毒火焚心难耐。

须臾,那人张嘴喷出一股鲜血,只嗥的一声,便气绝身死。

宇文雷神色疾变,不知那人为何身死,在此一霎那间,群魔中又有四五人惨嗥声起,此扬彼落,与前见一人毒发身死之状一模一样。

此刻不但屠龙居士崆峒二老为之色变,群魔也魂飞胆落,宇文雷心知中了对头暗算,无疑问的便是岷山二毒,但岷山二毒两腿瘫痪,无所逞其毒技,除了他们还有何人。

萨多和陀面色虽保持镇静,心内亦微生凛骇。

群魔顿生兔死狐悲之念,说不定稍刻会轮到自己身上,不禁身形缓缓散了开去,躯体猛生颤抖,只有百步拘魂唐泰神色自若,立在墙隅。

宇文雷双日电扫四外,一见唐泰神情,便知有异,心内愤激如炸,大喝一声,飞扑而去。

屠龙居士与崆峒二老挥掌劈去,宇文雷只距唐泰身前一尺,猛感身后潜力重如山岳压下,顾不得再伤人,自救要紧,双掌望下一捺,身形突然升高七尺,一个施身,由承尘之下擦过坠在萨多和陀身侧。萨多和陀见蒋太虚崆峒二老联臂出掌,猛袭爱徒,不由大怒,双袖猛拂,红影生辉中,蒋太虚崆峒二老施掌相抗。

一声大震,屋宇撼摇中,崆峒二老蒋太虚不由撤出半步,萨多和陀身躯只晃了两晃,显然萨多和陀武功比他们三人略胜二分。

就在此际,群魔相继发出惨嗥之声,血如泉喷,倒地死去。

不到片刻时分,群魔有廿余人丧生,这间议事大厅立时被一种死的气氛所笼罩,令人汗毛悚立。

宇文雷忽目光投在唐泰面上。冷冷说道:“唐老师这是你所为的么?”唐泰冷笑道:“不错,正是唐某所为,谁叫你等对唐某轻视,须知蜂趸有毒,适以亡身,你与萨多和陀也中了剧毒,不过仗着功力深厚,潜伏未发,那也不过是前后之间而已,反正活不到黎明五更。”

萨多和陀突然冷哼一声,双指朝唐泰虚空点出,只见一缕淡得无法瞥见的白气,飞芒电射般望唐泰“心俞穴”上射去。

此是萨多和陀西域绝学虚空戳穴手法,一经点上,唐泰必死无疑。

哪知萨多和陀双指陡然如受重击,飞撤垂下,只闻哈哈数声长笑中,窗外疾如鹰隼掠入谢云岳,岷山二毒,丧门剑客灵飞四人。

宇文雷一见四人,神色变得惨白,强笑望着谢云岳道:“今天不是你,就是我。”

唐泰冷笑说道:“宇文雷,你别作梦了,片刻之后,你也要口喷鲜血而死,此时此地你还逞什么武勇。”

宇文雷此时已将死生置之度外,耳若无声,转眼向萨多和陀道:“徒儿所说的就是此人。”

萨多和陀沉声道:“为师知道。”双目射出逼人神光,朝谢云岳打量一眼,徐徐说道:“方才化解老衲的凌空戳穴手法就是你么??

语音方了,厅内半数群魔均发出断肠嗥声,翻在地上,乱滚乱爬,相继喷血而亡。

谢云岳见状,微微皱皱眉头,冷冷答道:“萨多和陀,于今大势已去,还不束手受擒为何?”忽然宇文霄亦神色惨变,踉跄晃了数步,只感脏腹剧痛欲裂,手足麻痹,心知毒发身死在即,惨笑一声道:“恩师,我们这笔怨仇,只有待诸来生相报了,徒儿乘在未死之前,欲问明唐泰何时何地施展毒计,免得死在九泉也是一个糊涂鬼。”

萨多和陀忙从怀中取出一小红葫芦,倾出来十数颗异香扑鼻药丸,分出一半,飞掌向宇文雷口中倾入,另一半则向自己口中吞下,道:“徒儿,决死不了,你快行功将毒性逼在空穴上,再闭封附近数处穴道……”话犹未了,自己丹田小腹中也是炙热如焚,忙止口不言。

唐泰冷笑道:“宇文雷,唐某要叫你死得明白,昨日午正,唐某自告奋勇,称四川唐门毒药暗器无敌天下,用来对付即将来到各大门派的人,稳操胜券,你不结纳还自罢了,你还声言有岷山二毒所留的毒药,无形无色无味,可将对头一网打尽,唐门毒器虽奇,尚不能与岷山二毒相比,分明藐视我唐门,哪知我唐泰大智若愚,大诈若诚,谎言唐某需此种无色无味毒药一观,你一时不察,竟取出这药粉。

“也是你心意太毒,明知这药粉剧毒无比,一沾人身,即侵入肤内,浑身青紫而死,反问唐某敢用手沾触否?”唐某佯装无知,右掌即伸入瓶中,大概你意有不忍,即拿出一粒解药与我服下,却不料唐某自幼与毒药为伍,手臂之下,肤若坚钢,毒性不能侵入,唐某指爪内已贮有大量这项无形剧毒药粉。

“先前唐某尚未起杀机,只是你又劲逼唐某投效红旗帮下,甘作不二之臣,遂种丧身之祸。

“唐某另将断肠剧毒药亦藏在指爪内,两项奇毒之药渗和,趁着敬酒时,以本身纯阳之气输贯指爪,将药粉化成气体,注入你们杯中,使你们不知不觉服入剧毒,现在你才知道中毒,那你纵有解药,服之亦属无效。”说着哈哈狂笑不止。

宇文雷在唐泰将话时,已自面现青紫,目光呆滞,仍强行支持未曾倒地,待到唐泰话声一落,宇文雷七窍冒出鲜血,狂嗥一声,身形倒地。

萨多和陀大袖微拂,身形如矢离弦,向窗外电飞而出,夭夭逸去。

甘小秋悔恨不能亲自手刃大仇敌,眼看着八臂金刚满地,翻滚挣命,气忿不过,呛螂一声龙吟响处,—道寒芒应手飞出,戳入宇文雷胸口。

只见宇文雷手臂一阵痉孪,头一歪气绝身死。

屠龙居士蒋太虚一声慨叹,道:“秋儿,恭贺你大仇得报,今后为师也了却牵挂了。”

议事大厅,仍然灯烛辉煌,但是地面尸横狼藉,血污??流,秽腥之气弥漫厅内,直扑入鼻,中人欲呕。

谢云岳心内不由感慨良深,这些尸体片刻之前,均是当代枭豪,不可一世,如今已成墓中枯骨,昙花—现后突然萎凋,人生蜉蝣,宛若梦幻,争什么名,动什么强。

思念及此,如有所触,不由万念成空。

百步拘魂唐泰眼见红旗帮内群魔身死,不禁露出得意之色,狂笑一声,人已激射而起,穿出窗外,两足一弹,翻上屋面不见。

在唐泰射出之际,飞霞子立时掌吐太清罡气追袭唐泰,谢云岳右掌一翻,望飞霞子发出太清罡气一送。

飞霞子顿觉自己所发“太清罡气”望外引去,不禁一怔,朗声说道:“施土为何拦阻,此人心意绝毒,留下终成武林大患,不如除之为妙。”

谢云岳微微—笑道:“道长之言甚是,但今晚之事,姑无论唐泰本意如何,但总替武林之内消弭了一场血腥浩劫,未始不可免除一死,日后唐泰若犯恶行,再除他也不迟。”

飞霞子听出谢云岳语声,惊愕地望了飞雷子一眼,道:“施主可是相救贫道两人之……”谢云岳微笑接道:“不错,正是在下,些许小事两位道长请无须挂齿。”说着目光移注在屠龙居士面上,道:“在下与一元居士相交甚密,闻得蒋居士侠行仁风,不胜景仰企慕,本当亲近,日夕承教,只缘在下尚有要事待办,西行入蜀不克羁留,他日有缘,再行拜望。”说着向岷山二毒,丧门剑客微打手式,身形一动,即跃出窗外。

岷山二毒与丧门剑客灵飞相继穿出窗外,屠龙居士蒋太虚愕然久之,才回面向飞霞子问道:“这是何人?身法诡奇已极,年岁轻轻,就有如此卓绝武功,较我们这班老不死的毫不逊色,可否见告!”

飞霞子尚未作答,甘小秋已插口道:“此人就是我前在途中,所遇的面色病黄庄稼粗汉,不是他激动百步拘魂唐泰,红旗帮焉能遭此惨覆。”

屠龙居士更是一愕,道:“是他么?”

飞霞子点首应道:“不错,正是他。”

屠龙居士道:“此人来历姓名,道长能否见告?”飞霞于摇首说:“贫道也不知,但令高足所说病黄庄稼双手,与相救贫道两人的同是一人。”

屠龙居士蒋太虚心中嗟异不已。

忽闻厅外诮声大笑道:“屠龙老友,多年不见,不料英风如昔,使小弟欣羡不止。”

蒋太虚一怔,目光投在厅外,只见一元居士胡刚,捻髯含笑立在门外,身旁盈盈侍立貌美如花的爱女胡若兰。

旧友今逢,欢欣神情洋溢于罗浮二逸眉宇之间,手掌互执,寒喧问好。

一元居士与胡若兰向众人见礼已毕,胡刚望了厅中惨景一眼,微皱眉头说道:“蒋兄又大开杀戒了么?云梦沼泽红旗帮匪悉数制住,厅内群魔均死于非命。若非二位道长及蒋兄三人的卓绝功力,焉能致此?”蒋太虚摇首微笑道:“此事非蒋某所为……”继将此事始末一一说出。

在蒋太虚说话中,甘小秋目光不时落在胡若兰身上。

只见胡若兰翠袖罗衣,亭亭如仙,风华绝代,清丽脱俗,宛如嫦娥谪尘,不由心生爱慕,暗道:“这等可喜人儿,几曾见过,恩师与—元居士并称罗浮双逸,谊若兄弟,如此良机不可错过,藉机亲近胡姑娘,徐成良缘,庶可不负此生。”

胡若兰似有听觉,嫣靥绯红,星眸中微泛怒意,逼视着甘小秋。

甘小秋目光相触,心中一寒,飞快地别面移注在虬髯大汉面上。

虬髯大汉微微一笑,甘小秋知他已识穿自己心意,不由羞得满面胀红,尴尬无地自容,恨不得地下有缝钻进去才好。

一元居士胡刚闻得屠龙居士蒋太虚说及一面目森冷,黑衣少年之时,不禁一怔说道:“他已经来了么?唉……”胡若兰星眸中露出焦急之色,娇声道:“蒋伯父,他人现去何处?”屠龙居士答道:“他已西行入蜀!”

胡若兰急道:“爹,我们追去。”娇躯一晃,人已跳出厅外。

一元居士胡刚见爱女掠出,即道:“蒋兄,你我容图再晤。”大袖一扬,捷如飘风般赶出厅外,杳然不见。

甘小秋心中满不是滋味,不禁怅然若丧。

屠龙居士见甘小秋神色,已然明白,不由微微一笑,徐徐说:“徒儿,我们也西行入川,走。”

月已西沉,疏星数点,黎明曙光微露一线,晨风如吟,云梦沼泽蛙鸣如潮,繁嚣一片。

只见数条人影此起彼落,疾掠而去,愈远愈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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