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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助拳展神功群邪丧胆,当宴较绝技扬名显万

且说金华三英镖局冯氏三杰设宴款待谢云岳时,冯仲杰,觉察有人潜身屋上,即飞身扑上屋顶,听得来人自道名号,不由悚然一惊。

冯伯雄、冯叔俊、谢云岳三人亦闻声纷纷跃上屋面,冯伯雄一见来人形象,不由微微变色,抢前一步,抱拳笑道:“原来是天南吴当家的驾临,冯某自思以往未与吴当家有何过节,莫非是替人找场来了?”

吴智狞笑一声道:“凭你还值与吴某有过节,若有,早叫你去见阎王了,岂能活到现在,不错,吴某是为人找场来了,只为阁下出言无状,瞧不起我们这些非武林正宗出身的故吴某受了七煞手屈兄礼邀北上,为的是想见识见识你等自命正派门下,艺业有何超群拔俗之处,今晚吴某偶经此地,不想生事,好歹明日就可见个真章,怒不奉陪了。”说着一拱手,转身即要离去。

“且慢”,一声清喝出自谢云岳口中。

吴智转身来,见发声之人乃一年少俊美书生,不禁失声笑道:“小子,你有何话说?”

谢云岳沉声道:“少爷瞧不惯你这副猖狂骄态,三英镖局岂能由你爱来就来,说去就去,你既来了,就得留下。”

吴智狂笑一声:“小子,你凭什么将吴某留下?”

谢云岳双掌一摆道:“就凭这个。”冯氏三英暗中焦急不止,心想这位老弟不知来人厉害。

吴智听了更加狂笑不上喝道:“小子,阎王注定三更死,岂能留人到五更,本可留你活到明日,你今自己找死,可别怨我吴某手辣心黑不通人情,暗中真气一提,踏洪门挥掌就劈,掌劲浑厚凌厉,中宫进招根本就没把谢云岳放在眼里。

吴智这里狂,谢云岳更狂,眼见吴智一掌劈到,身形连动都未动,右腿一翻,一招“推山填海”,立掌当胸推出,“砰”的一声响处,吴智竟然被撞出五六步,足下屋瓦,哗啦啦碎了一大片,反看谢云岳渊峙岳峙,足下未见挪动半分,冯氏三英惊得呆了,最吃惊的还是吴智,刚才出掌,见对方年轻,只用上五成掌力,心想这就够你躺在床上十天半月,并未料到对方有这等淳厚的掌力,吃了哑巴亏不算,自己已撞退六七步,反观对方丝毫未动,意舒神闲,睁着晶莹双目瞧着自己,不禁羞愧难当,陡地喝一声:“好小子,真有你的,再接吴某一掌看看。”双足一窜,人如旋风般扑上前,眼看双臂一抖一甩,使出赖以成名的白虎掌,用上十二成功力,一招“五丁开山”劈到,其势宛若排山倒海,威力煞是惊人。

谢云岳蓄意在今晚,震惊金华,一来激于兰姑娘一言,再者也乘此创名立万,早凝“弥勒神功”聚成一片无形劲气,护住全身,所以眼看吴智猛下毒手,依旧神色自如,微微一笑。

冯氏三英见吴智用上“白虎掌”,一齐往后移退,纵见谢云岳尚垂手而立,井未出掌迎敌,摩云鹏冯叔俊大声急唤道:“老弟当心!”

谢云岳还是微笑依然,吴智双掌推在离谢云岳胸前五寸处,只觉对方身外有一片绝大无形韧劲,迎着自己掌力,轻轻一收一卸。化掌力于无形,继又突变一股无形掌力向外反震,吴智大惊,赶紧收势往后撤掌,他那里快,谢云岳更快,右掌一掀一甩,吴智身形似筋云斗般被甩出二丈外的屋脊上,响声碎瓦乱成一片。

谢云岳冷笑一声道:“我道天南四绝是什么人物,看来也不过尔尔。”

吴智爬起来,双掌肿痛欲折,闻言怒极,颤声发恨道:“小子,你休卖狂,吴某一时大意被你所算,明日之会,尚不知鹿死谁手,得意什么!”说罢,身形一晃疾驰而去。

谢云岳四人齐跃下屋顶来在厅内,金翅神鹰冯伯雄对谢云岳双手作揖道:“老弟,今儿算是开了眼界,老哥哥敢说一句,像老弟这种身手,目下武林中可算罕见了!

冯叔俊心想这位谢老弟,表面上浑金补玉,其实精华内蕴,十分难得,可惜兰姑娘与他不投缘,不然一双两好,岂非天造地设。

谢云岳听冯伯雄赞语,不禁俊脸泛红,微笑言道:“冯大侠谬奖太甚了,你还没有看清小弟乘机取巧么,吴老贼的话并不虚假,确是一时大意失手所致,一上来老贼对小弟过于看轻,未用全力,而小弟真力已用上十成,才将他撞出,老贼二次进掌,被小弟先声而夺,气有点浮,足下垫劲不足,因屋瓦松脆,运动过重即粉碎,过轻则反力不够,老贼起脚本轻,又凌空窜起,力道浮虚,小弟当时并未反击,就是等他吐出掌劲至呈强弩之末时,再尽全力反击,侥幸取胜,不足为训,岂可称道,正如老贼所言,明日地面过招,鹿死谁手,尚未可知,话已说明,不是是遗笑二位高明么。”

扑天雕冯仲杰大笑道:“此话虽然有理,但无论如何,贤弟总是自谦之词。”

谢云岳笑了笑,这时兰姑娘又转出来了,她那时一赌气回房倒在床上,扯过锦被蒙头便睡,等镖伙传讯至内院,仆妇再急告兰姑娘时,已是太迟了。

兰姑娘向冯叔俊问起了经过情形,冯叔俊—一说了,并对谢云岳赞扬备至,兰姑娘狠狠地双足一顿道:“可惜小妹没早知道,不然,不把老贼剁了才怪咧。”

冯叔俊风她正眼都不瞧谢云岳一下,犹自厚颜强嘴,不禁笑道:“兰姑娘,你真狠,动不动就要杀人,到以后嫁了丈夫,夫妻一言不合,我看你也要剁他个大八块咧!”

兰姑娘一听,粉面泛红,嗔道:“姊丈,你嘴皮子真损,为大不尊,看我去告诉妹姊不,”柳腰一扭,旋风般冲往后进去了,冯氏三英大笑,各人又闲谈了一阵,三英即陪谢云岳去在花园一间精舍,冯伯雄对谢云岳说:“贤弟,你看这里还满意么?”

谢云岳见这精含一连两间,后面一间是卧室,前者为书房,布置得清雅脱俗,兰桂数本分搁在花架上,幽香缕缕触鼻,四壁挂了八幅唐人山水花鸟,无不栩栩如生,书架上摆有数十部古本册籍,牙签琳琅,精致美观,谢云岳满喜极了,连声称谢,言谈数句,方始作别。

当晚。谢云岳躺在榻上不住地寻思,想起自己从离开弥勒峰后,与武林中人交手,已达四次,连一个差强人意的对手都未遇上,澜沧双煞,五毒真人,天南四绝的吴智,均为当今武林中有名号的人物,却未料手底下如此稀松,看来自自所学大可与武林中各派著名人物一争上下!天南四绝在弥勒峰时,即从明亮大师口中得悉四人为桂黔青龙会的青鸟香主,行事狠毒,从不留下活口,故得四绝之名,武功除会首一杖镇天南及会中数名高手外,就数他们能为最高,吴智如此,其他三人想亦强不到哪里去。不知四绝同来金华也未,明日之会,若无其他高手参与,则稳操胜券,又想起兰姑娘,无理取闹,实在令人难以忍受,燕山神尼也是佛门中人,怎会造就成这等骄妄的门下,实令人费解,往后住在镖局里,还得多避开她一点,免误会成仇,想至此处,不觉朦胧睡去。

天尚未大明,谢云岳便自醒来,盘膝把归元吐纳坐功凝运一遍,方始起床,不一会儿,冯氏三英一同进来,互道了声早,即邀他去前厅用早点,江南人早晨喜欢吃大米稀饭,或小笼包饺,桌上已摆好四色精致小菜,一碟清蒸陈腿,一碟松花皮蛋,一碟红糟香蝶,一碟板鸭,及两笼包饺,几上则又放了一大锅稀饭,这时兰姑娘出来了,穿着一身墨绿镶黑锦缎丝棉紧身褂裤,脸上薄施脂粉,见了谢云岳讪讪一笑,谢云岳也笑说:“兰姑娘,你早。”两人经过一晚,好像昨晚不痛快的事已完全消失了。

席间冯伯雄谈起最近武林中出了几个后起之秀,什么小白龙葛天豪、天罡剑东方玉琨、黑面摩勒姜宗耀,还有一个女子的称作凌波仙子罗瑶梅,都是上乘人材,几年来做了好几桩轰动江湖大事,传遍大河南北,如今数上谢老弟,想起我等都老了,不足于力争上游,这一时代属于你们年轻人的了。

谢云岳只笑了笑,那兰姑娘鼓着一张小嘴,说:“什么后起之秀,往后遇上了,小妹倒还得问他一问哩。”

听得冯氏三英直皱眉头。

忽然庭外人声哗然,笑语哈哈,原来镖师闻得昨晚贼人生事,均跑来看看。

稍时,庭外拥进四五人,谢云岳见来人均是四十上下精壮汉子,其中一人豹头环眼。太阳穴微微凸起,似是内功颇有根底模样,三英与谢云岳—一介绍,四人都是三英镖局一流镖头,赛尉迟李英,左臂金刀胡少清,钩镰枪鲁仲元,豹头环眼汉子称作八卦耿良,谢云岳连稍久仰,幸会,四人一早就闻得镖伙说这少年击伤天南四绝,此刻见他文质彬彬,意甚不信,口中仍说:“谢少侠,夜来多承义伸援手。”

八卦手耿良对金翅神鹰冯伯雄说:“总镖头,七煞手屈申约斗何地?”

冯伯雄笑道:“约在城厢小校场之内,我们这就去了。”随命镖伙备马,一行九人乘骑往小校场而去。

小校场在城西,其时天下承平日久,八旗官兵,习于安逸,春秋两季阅操都免了,校场荒废已久,无人整理,乱草没胫,闲无一人,众人近得场内,同在检阅台侧、马桩前下马,众人见四周静落落地,马叔俊不觉笑道:“大概昨晚吴老贼吓破了胆,又听说追魂判谢老前辈在江山现踪,那还不闻风远遁,依我看,八成不会来了。”

金翅神鹰冯伯雄摇摇头说:“那倒不见得,七煞手屈申也是桀骛不驯的人物,既敢约斗我等,必有所恃,须知追魂判谢老前辈也不是武林正宗出身,他借此出师,谢老前辈必不会伸手多事。”

众人俱默默无声,谢云岳独个儿负手仰望校阅台檐柱的对联,只是字迹斑剥陆离几乎看不出来,吟哦推敲。兰姑娘抿嘴一笑,低头向冯叔俊说:“姊丈,看这书呆子。”马叔俊瞪了她一眼,谢云岳听是听见了,依旧负手长吟,神色自若,心中却对兰姑娘泛起一种无名的厌恶,这个阴影,对兰姑娘今后有很大影响,这是后话。

蓦然间,校场口泼刺刺冲进十数骑人马,待至近前下骑,谢云岳瞥眼一看,见来的共十二人,高的矮的老的少的各色人等全有,头里一个,瘦削身材,白净脸膛,大眼睛,留着两撇山羊胡须,四十上下年纪,斜搭着一柄砍山刀,冲着金翅神鹰冯伯雄抱拳道:“冯大哥,小弟朱仁先与大哥本无什么梁子,只为不念大哥轻说我等均非武林名门正派出身,故而今日小弟约来数位不属于任何派别的武林朋友,彼此印证印证,点到为止,一来不伤和气,二来也可请大哥见识见识我等左道旁门之学。”说着,哈哈一阵长笑,听到耳中分外不舒服。

金翅神鹰冯伯雄笑答:“朱兄,本来为着一句闲话,劳师动众,搅起是非,殊觉不值,现在事已至此,多说无用,就请哪位下场赐教吧。”

昨晚天南四绝白虎星君吴智也在对方的人群中,一双贼眼不住地瞧着谢云岳,眼神中露出了无限怨毒,此时一闻冯伯雄出言,即闪进场中厉声喝道:“姓冯的,昨夜吴某一时大意,被小狗所算,叫那小狗出来与吴某见个真章!”反手一搭,“克朗”一声,背上长剑已然出鞘。

谢云岳心里可火了,从出世起没有人叫过自己小狗,正待进场,兰姑娘已先奔进场中,叱道:“老贼,姑娘昨晚没在场,不然,哪会容你活到现在,像你这种恶徒,姑娘今天便要教训教训你。”

白虎里君吴智气得狂笑不止,狠声言道:“我姓吴的成名已二十年,还没见过你这么无礼的女娃儿,你要在我剑下走出五十招,姓吴的扔剑就走,算是江湖上销了我这一号。”

兰姑娘哼了声道:“姑娘根本就没听过你这一号。”说着手中剑分心就刺,吴智冷笑一声,错出一步,右腕一翻一撩,向姑娘右腕脉门截去,这一招出手奇疾而稳,兰姑娘吟吟一笑,撤剑旋身,让过来招,右手剑又出,一招“漫天风雨”,只见周围两丈内满是剑浪,绵绵指向吴智浑身重穴点去,凌历的劲风逼得吴智连连后退,使吴智不禁大为心寒,自己横行天南,少有敌手,不想昨晚吃瘪于乳臭未干小子,如今撞上这黄毛丫头,这一场若不获胜。这张老脸摆到哪里去,于是一收丹田真气,使出“白虎三绝”剑一招,但见剑光翻飞,身形飘忽,满场具是银虹人影。

谢云岳负手凝视两人比斗,兰姑娘这时斗得性起,使出镇山剑术“牟尼降魔”二十八招,此为燕山神尼穷三十年研磨创出,一招一式莫不含有极大威力,兰姑娘虽然只有六七成火候,但也凌厉无比,施展开来,寒光耀眼生花,隐含风雷之声,白虎星君吴智非但一招送不进去,竟被她剑影围住,谢云岳知这场兰姑娘是赢定了,又移眼默察对方其他十数人,其中两人甚是注目,一个身形魁梧老者,腰背微显怄偻,虎目狮鼻,掩口长须,着一袭黑袍,手掌特大,心料此人可能系七煞手屈申,另一人,瘦长马脸,白净无须,双目洞凹,神光通露,两太阳穴高高凸起,嘴角时存一丝诡笑,背插长剑,虽不知是何人物,但看得出是一内功精湛阴狡之徒。

兰姑娘昨晚听说谢云岳轻而易举地就击退吴智,故尔今日遇上吴智,非要吴智伤在她手底不可,她这一恃强,可把白虎星君整苦了,姑娘手中这把剑,名唤“秋霜”,切金断玉,吹毛可断,剑芒圈在吴智身上,一件灰衫割得七零八落。

白虎星君吴智这一份恼忿,可真是够瞧的,须眉怒张,三角鼠眼圆睁,差不多迸出火来,手中剑一紧,刷刷刷急出三招,突化三道光墙,足下垫劲,凌空窜起,身在半空,手中捏实五支白虎钉,厉喝一声:“贱婢拿命来。”说着,白虎钉像朵朵梅花分打兰姑娘重穴,疾如电闪,从空罩下。

这白虎钉是吴智轻易不用之暗器,长仅三寸,脆铜打成,钉身中空藏三十六枚牛毛芒针,蕴有剧毒,对方若明底细,以轻巧身法闪进,还则罢了,倘用兵器格打,或伸手接拿。脆铜一碰即断,芒针受压力即似芒雨般射出,无法躲闪,一着人身,浑身发紫,毒气攻心而死,端的厉害。

兰姑娘见吴智凌空窜起,心想:“你这是找死”,莲足一点,如影随形地拔起,剑出一招“天龙降妖”,匹练惊天的直取吴智双足,蓦见五丝白光向自己罩下,一上一下两下里都是急势,无法闪过,兰姑娘长剑变招,漩起一扇光幕迎往五支白虎钉,只差毫厘就要撞上,突然远处一声断喝:“这碰不得”,随着两股猛烈劲风打到,把兰姑娘及吴智两人分别掀在五六丈远处,白虎钉经姑娘长剑一格,登时断却,钉内所藏芒针经劲风一击,似花雨般齐打往地面蔓草中,落处,绿草瞬即萎黄,可见针毒之厉害。

只见来人为一身材高大和尚,面如古月,慈眉朗目,白须飘拂胸前,望之直似一尊古佛,径向吴智身前含笑道:“吴施主,你我昔年曾有一面之缘,料不到事隔不久,施主就忘却向屠龙居士所许下之誓言么?”

白虎星君吴智被劲风掀出,踉跄数步,方才站定,举目一望不禁心胆俱寒,来人是少林高僧法华大师,昔年自己在桂南道上,拦劫一位退休官员,正时得手之时,恰遇法华大师及屠龙居士出手,自己不敌,打出白虎钉,又被屠龙居士破除,复身负重伤,为得白虎钉太以狠毒,屠龙居士,要点自己死穴,经自己苦苦哀求,又得法华大师婉说,才许誓永不再用白虎钉,方始放走自己,今日率尔施出,不想半路又杀出法华大师来,一阵羞愧击上心头,面上红白互现,半晌答不上话来,愕在那里。

金华三杰冯氏兄弟,见本门帅伯莅临,不禁大喜过望,正待上前见礼,七煞手屈申一跃而至,向法华大师冷冷说道:“大师何人,莫非你也想卷入这是非中么?”

法华大师莞尔笑道:“阿弥陀怫,老衲法华一外之人,四大皆空,一尘不染,有何是非可言,方才不原见白虎钉伤人,始予出手,奉劝施主,不要以些许小事竟尔成仇,老衲以我佛慈悲为念,双方还是和好息争了吧。”

七煞手屈申听了,桀桀怪笑不止道:“也好,冲着大师一句话,叫冯氏兄弟过来,磕头赔罪,屈某等抖手就去。”

这一句话,把冯氏三英气得面上变色,扑天雕冯仲杰抢出场内,向法华大师道:“师伯,这事您老暂且别管,究竟七煞手艺业有何惊人处,伸量出来看看才使人心舒。”法华大师慈眉一皱,不作一声退出场去,兰姑娘赶过来谢了,法华大师执着兰姑娘的双手,问长问短。

再说冯仲杰掉头向七煞手屈申冷笑道:“今日之事是你门下来仁先挑出来的,想不到他竟龟缩而不出,真正无耻已极。”

七煞手屈申闻言面上一红,怒视了冯仲杰几眼,回首唤道:“仁先,你出来,金华三杰手底如何,可自已打点看,别替师门丢脸。”

冯仲杰哼了一声,朱仁先红着一张脸出场,冯仲杰长剑一指道:“朱仁先,咱们不用说废话了,手底下瞧吧。”

朱仁先也不答话,砍山刀急出连挥,刷刷刷一连三刀,一招“三花聚顶”向冯仲杰劈去,冯仲杰不愧为少林高弟,缩腰身挫,一个旋步,反臂推剑往朱仁先腰部截去,朱仁先眼见出招落空,又见对方长剑直抵腰际,吓了一跳,砍山刀往下一封,足下用劲一点,倒翻出丈余,身后冯仲杰如风赶到,长剑下指,朱仁先砍山刀往上一搭一撩,这一撩用尽平生之力,照说应该把剑撩开,哪知非但不能将剑格退,只觉对方剑身重若山岳,继往下压,可把朱仁先惊得冷汗冒出,一个“懒驴打滚”让开,扑天雕冯仲杰一声轻笑,长剑变招一引,点前胸划双肩,一招速攻朱仁先三处要害。

朱仁先眼见青光耀眼,砍山刀往上一封,却已闪避不及,被冯仲杰长剑挑着左肩,划破一条五寸伤口,鲜血渗出,冯仲杰得手后,也不为已甚,退后一步收剑冷笑道;

“就凭这么点艺业,竟敢挑惹是非,念在尚有旧谊,饶你不死,去吧。”

朱仁先惊魂方定,望了冯仲杰一眼,右手抚肩,面色灰白退出场外。

七煞手屈申见自己门下不出三四招,败得如此惨法,暴跳如雷,就要跃身下场,站在一旁的瘦长白脸汉子拦着说:“屈兄且慢,且让小弟接下这一场。”嗖的一声,捷如惊鸿般飞出,轻飘飘地往冯仲杰面前落下,满脸诡笑道:“适才观阁下出手非凡,在下江湖小卒神剑手施元亮愿请赐教。”

此语一出,三英镖局这面均大吃一惊,知施元亮是点苍派嫡传弟子,后来又不知从谁处偷学,一身内外掌剑功夫,都有极深的火候,年甫四十,即已名震武林,习性好色好杀,金翅神鹰冯伯雄对众人说道:“我看老二接不下这人,不如……”

谢云岳这时接口道:“冯大哥放心,小弟担保冯二哥有惊无险。”

冯伯雄听他说,知道一定有所恃,不由放下心来。

这时两人已交上手,只见神剑手施元亮果然不凡,身法轻捷,剑术诡异,长剑施展满是寒光剑影,反见冯仲杰用上少林秘传“达摩十三剑”应敌,一招一式稳练精札,两人都是一发即收,遍场游走,转眼三十余照面却见施元亮哈哈长笑,身形一拔,跃起丈余,反剑一记“拔草寻蛇”,疾若奔电,冯仲杰已是身往前倾,眨眼不见对方身影,就知不妙,忙顺势向前一跃,欲让开这一险招,哪知施元亮也快,如影随形嗖地又出一剑,“毒蛇寻穴”,直点后胸,眼看冯仲杰就要伤在剑下,陡然间一声长啸,谢云岳如飞鹰搏兔,凌空扑到,抖掌下劈。

神剑手施元亮骤闻啸声,一怔神出手略慢,但见人影随着掌风飞得,他顾不得再取冯仲杰,长剑往上一架,迎击谢云岳来势。

谢云岳单掌下击,却见施元亮举剑硬架,右掌变击为敲,猛喝一声:“撒手。”一柄长剑被他一掌震飞出七八丈外。似一溜青蛇般没入乱草中,施元亮整条右臂震得隐隐作痛,一见来人却是十八九岁俊美少年,顿时怔怔地望着,心惊这少年是何人门下,内力如此纯厚强劲,当下谢云岳含笑道:“阁下即有神剑手之名,怎地挡不起在下一击?”

神剑手施元亮听他出言讥讽,登时把脸一青,分外难看,嘿嘿冷笑道:“尊驾不按江湖交手规矩,暗中偷袭,施某虽被所乘,却有点不服。”

谢云岳俊目一扬,笑道:“你说的交手规矩,谢某不听那一套,瞧得谁不顺眼,谢某就要出手,像你这种下三门匪类,配说江湖规矩吗?你既不服,捡起剑来再比再斗。”

神剑手施元亮气得狂笑道:“施某虽不才,也不能称作下三门匪类,以你这小小年纪,就如此的卖狂,施某就得教训你下次可再放目中无人!”说着,腾身一窜,在乱草得捞回长剑,复又一个“鹞子翻云”翻在原来位置上站着,长剑一抡道:“请亮剑吧!”谢云岳双掌一扬,道:“谢某就以这对肉掌陪阁下玩玩吧,像阁下这点玩艺儿,尚不够资格令谢某亮剑。”

神剑手施元亮被谢云岳气得简直是面无人色,浑身颤抖道:“施某出道以来,还没见过这样猖狂人物,好,看剑吧。”施元亮有自知之明,掌上功夫尚没有用剑来得精纯,他这一用剑,心知对手心有过人功力,小心地出招,点苍号称七大剑派之一,但自己又从一隐名怪杰处学艺,将本门剑术渗以诡异招术,更具威力。长剑使开,与刚才对冯仲杰又自不同,一式三招同出,碗大的三个剑花分点谢云岳要害重穴。只因一式紧接一式,但见满场俱是银花青芒,谢云岳仍是气定神闲,出手犹如穿花蝴蝶般,专向剑隙处伸手,刹那已是二十余照面,突闻谢云岳一声长笑道:“谢某已伸量阁下二十余招,神剑之名,不过尔尔,谢某现在要得罪了。”手法一变,将“轩辕十八解”施开,指端透劲,扬脆就打,左掌“分光掠影”望施元亮剑尖疾拿,施元亮心想“你这只是找死嘛!”心念未了,手中长剑尖端已被对方五指捏紧,只见谢云岳左腕一抖,“堂”的声音,一柄青铜剑拦腰折断,随见谢云岳右掌并指,疾点自已左胸“章门”穴,拦已不及,只觉一溜劲风袭中,胸间气涌血翻,不禁踉跄摔倒于地,谢云岳手执半截长剑望施元亮眼前晃了一晃,脸上带着轻屑之笑道:“这也配称神剑吗?”反腕一撩,半截剑身如电射般,钉在校阅台顶柱梁上,笃的声响,径可盈尺的梁木插个对穿,这一份绝世功力把满场的人均看呆了,先前谢云岳出展“轩辕十八解”招数,仅两招就将施元亮伤在掌下,这是什么招术,真是见所未见,闻所未闻。哪知“轩辕十八解”是绝传了几千年的盖世武学医术,连少林德望武学俱隆的法华大师均未看出来历家数,及见反腕撩剑,功力能如此者尚未一见,连倔强素来不服人的兰姑娘也看得心服口服。

神剑手施元亮强忍着伤疼,缓缓立起身来,咬牙道:“施某只怨投师不高,学艺不精,输得心服,施某斗胆代邀尊驾随时光临点苍山,施某虽不才,不配用剑,但敝派能为高过施某的人,不胜斗量,尚望尊驾不吝赐教,施某就此告退。”

谢云岳剑眉一耸,哈哈大笑道:“区区点苍山,谢某尚未放在眼中,阁下既敢代贵派邀请,谢某就敢接下,无奈谢某现时有事,烦你上覆贵派掌门,就说谢某五年以内必往拜山,去吧。”说着双掌轻轻平推,施元亮突觉一股巨大的劲力一托,身不由已地飞将出去,赶忙施展千斤坠身法下沉,就这样也被送出五六丈外,落地后只觉这少年武学甚是可怕,足不点地地鼠窜而去。

谢云岳见施元亮走后,面顾七煞手屈申微笑道:“姓屈的,现在轮到你了,这桩事本因你而起,你可不能袖手不管。””

七煞手屈申眼见这少年人艺震全场,自己与神剑手功力相比又高不了多少,估量不敌,既然人家指名叫阵,焉能不出,只是话说得太难堪了,不由气往上冲,嘿嘿冷笑道:“尊驾果是艺业不凡,但绝不能如此目中无人,不错,这事是因屈某而起,起源祸始,还不是金华三杰自视过高,瞧不起我等非名门正派出身才引起这场事故。”

谢云岳轻笑连声道:“原来就是为的这一点薄名细故,阁下就挑起这等门户派别之见,似此演变下去,能保不引起武林无边纷争么?就拿在下谢某来说吧,也不是出身名门正宝,照你说该与你们狐鼠一党,要知朋友口角交恶,无非因细故争论而引起,若明理之人,事了扪心自问,恕曲谅直,莫不心平气和,似令高足市井狂徒,识见浅陋,反颜成仇,还有可说,怎么以阁下望重德尊,竟耳软心仄,混淆事非,遽而蛮触相争,谢某为你有所不齿,本应予以重惩,但念你老悖错瞆,始网开一面,趁早滚吧!”

七煞手屈申横行绿林,早养成拗性骄骨,哪还听得进这样的讥骂讽笑之语,不由怒上加怒,双目喷火,狞喝道:“好小子,你也配教训老夫。”

谢云岳见他不听规诫,还责骂自己小子,情不自禁地激起杀机,面色一寒,沉声道:“老贼,叫你滚你不滚,这是你自己找死。”

七煞手屈申狞笑一声道:“未必。”双掌暗中已是含劲,蓄意效搏浪一击,不中则勇身急退,他哪知杀星照命,心机白费,老贼“必”字音还未落,双掌嗖地平推,出手犹若奔电,掌动将五丈方圆罩没了,只见蔓草齐被劲风向四处偃倒,声势煞是惊人。

只见谢云岳单掌向外轻轻一挥,“弥勒神功”已自发出,这“弥勒神功”端的是佛门威力无伦的绝学,发出之时无声无形无相,随本人之意念可轻可重,七煞手屈申也是该报应,七煞手尽平生之力击出,被“弥勒神功”一反震,屈申一个庞大身躯,似一头黑鹰般,平空飞起翻了两翻,落出去十余丈,跌下去,贼党大惊失色,齐身奔往老贼跌落处,却见老贼屈申五官迸血,气若游丝,双腕齐掌而折,一见就知伤势沉重,纵有九转仙丹也是枉然费事,七煞手徒党,架起老贼,场面话也不交代,一声胡哨鼠窜而去,只剩下白虎星君吴智尚留在场上,狠狠地打量谢云岳几眼,才转身几个起落,已落在校场之外,一场漫天风波,转眼风平浪静,谢云岳凝视匪徒狼狈而逃的身影逝去,不禁微微无声地叹息,负手仰望云天,不禁移神而立。

这时三英镖局诸人均涌往谢云岳身前,法华大师微笑向谢云岳问道:“少施主,敢问方才少施主轻轻发出一掌,莫非是你佛门中已将绝传之无相金刚禅掌么?”

谢云岳注视了法华大师一会儿,摇了摇头道:“大师慧眼不差,只是在下适才发出掌力,比之大师所说‘无相金刚禅掌’,犹如小巫见大巫,不可以道里计,在下哪有这慧根宿缘,若大师不嫌下愚,还望指点一二才是。”

法华大师听了,忙道:“老衲哪有这高的功行,连本门三位长老亦不过稍窥其门径,前见少施主出手,颇似‘无相金刚禅掌’,故尔动问。”

谢云岳微笑也不再言,暗忖:在宝华山时,曾闻恩师提及,这“弥勒神功”与“无相金刚禅掌”同为佛门绝学,但“弥勒神功”较“无相金刚禅掌”更有威力,大小收发可随意念而动,不比“无相金刚禅掌”易发难收,法华大师当然不识。

一场迸发的战事被平息了,众人上骑缓行回至镖局。

三英镖局大厅内,热闹极了,华宴盛开,猜拳行令闹酒喧笑之声,隐隐传于户外,路人不知道内情的,却以为镖局内有什么喜事。

金华三英从小校场返来后,就催促下人准备酒宴,而且这酒宴专为法华大师而设,府城内几家镖局镖头,及家居的名武师均受邀而来,因为三杰陪含深意,均想乘此把谢云岳表扬一番,这是武林中一种不成章法的规矩,借此一宴把名号传扬开去,若这人并无实学,也可以谎邀虚名一些时。

席间,昨日才从苏北徐州返来的重义镖局的总镖头,铁面云长黎世麒笑道:“目前,武林中转动了两件大事,一是谢少侠在金华击毙七煞手屈申,另外的一件就是追魂判再现江湖,小弟从苏北回来,路过高邮,轰闻隐居高邮湖畔多年的昔日绿林巨盗三手蜈蚣伏令铎被追魂判杀死,与前数月在赣澜沧双煞死状一模一样,被金刚指力洞穿前后胸,最妙的是两者均姓谢,一老一少,同时辉映武林。”

金翅神鹰冯伯雄惊问道:“黎兄,这是什么时候发生的事?前天晚上听说追魂判在江山五燕帮总堂诛杀桐柏山五毒真人,怎么追魂判形踪不定,难道他想把那当年参加暗袭之人查明,—一除掉么?”

黎世铎道:“这是四天以前的事了,小弟因急于赶返,亦未留意去追询此事,以追魂判那份绝世轻功,两日内从高邮赶至江山,当非难事。”

太极门名武师兰江钓客杨春霆叹一声道:“从高邮中间道至江山,少说也有五七百里路,涉水攀山两日间赶达,真是神乎其技了。”

谢云岳听得他们说,其父追魂判在高邮戳杀三手蜈蚣,不觉猛然一震,眼中突然现出夺人的神采,望了黎世麒一眼,暗忖:“澜沧双煞与五毒真人本我一人所为,怎么在高邮又生这事,莫非另有其人借先父之名,逐其借刀杀人之恶计么?”沉思一刻,恍然大悟:“这必是拜兄雷啸天所为,此事只有他一人知得,敢情三手蜈蚣亦是当年参加暗袭我父敌人之一,故效我手法将他除掉,嗯,一定是他所为。”

这时,只听少林法华大师道:“阿弥陀佛,追魂判谢大侠当年所行所为,虽立场公正,但似殊处置过分,湘东之败,亦种因在此,出家人最重因果,谢大侠如幡然悔悟,知其一生所遭遇系由于始基不慎之敌,此则不啻为当头棒喝,可惜斯人复出,较前所为尤有过之,似此不知韬光隐晦,力盖前愆,恩怨相缠无尽,真令人惋惜。”

谢云岳听法华大师对他亡父颇表不满之意,不禁愤然道:“大师岂不知除得一恶人,即种得一份善果,过去谢大侠所为,还不是除恶扬善,锄暴安良,正合我辈武林中人侠义宗旨,这又有什么不对?”

法华大师微笑道:“谢少侠所说,并没有什么不对,老衲所说也并没有什么不对,多造杀孽,多种苦果,不过自寻烦恼而已!”

还是八卦手耿良眼看两人,一老一少彼此不相让,将成不了之局,接口说道:“谢少侠,你与施元亮订下五年之约,你到是什么时候去呀?”

谢云岳闻言微笑道:“这到拿不准一定何时,反正五年之内我必去就是。”

兰江钓客杨春霆道:“点苍是当今武林中号称为七大剑派之一,说实在话点苍也出了几个能手,平时睨视武林,目空一切,谢少侠能给咱们出出气也好,只是谢少侠到时要找几个帮手,单人独马那怎么成。”

谢云岳笑道:“我并没有说到时不找帮手,只不过自已的事,何必拖累朋友呢。”

兰姑娘坐在谢云岳对过,不时地把目光瞧在谢云岳脸上,谢云岳佯作不知,有时撞上就赶紧他顾而言,兰姑娘心中暗暗生气,故意挑逗说道:“谢大哥,刚才你与神剑手施元亮对手时言说,他尚不配使你亮剑,究竟谁才能配嘛?”

摩云鹏冯叔俊闻言大急,暗气这位小姨这么不知分寸,只见谢云岳朗声大笑道:“我不敢说谁配谁不配,只因初出江湖,阅历甚浅又不善辞令,不过见姓施的并无真才实学,也敢混充什么神剑,气气他而已,老实说我至今仍未找得一柄趁手兵刃咧。”

兰姑娘星眼一斜,娇笑吟吟道:“那么,小妹这柄剑么,不然小妹这柄剑送给谢大哥用,倒是顶合适不过。”

这一来把俊美的少侠谢云岳缠得面红耳赤,答应不是不答应也不行,神情尴尬得很,讷讷说不出话来,冯叔俊在旁急怒交加,本想大声斥责,但当着众人面前,又不好明白说出来,强忍着笑道:“兰姑娘,只听得你唠叨,少说几句不成么。”

兰姑娘抬头一望,见姐夫颈红脖子粗,不知是急成这模样,还是酒醉,小嘴一撅,嗔道:“哟,人家谢大哥还没说话,要你急得这样。”

冯叔俊摇摇头,对兰姑娘翻了翻眼,又望着谢云岳,神情似是无可奈何,谢云岳轻轻一笑。

这时谢云岳内心对兰姑娘观感上是厌恶万分,其实兰姑娘对他在心田中已滋生爱意,却被倔强的性儿害了她,这就是孽,孽海无边,若不猛然回头,就须继续沉沦下去,可惜两人都是性傲,谁也不能出声下气忍让一点,终于闹得个情天遗憾,恨海难填,这是后话。

席间法华大师谈起这次南来,是掌门人派他去莆田少林下院作五年一次例行巡视,路经金华,想起冯氏师侄三人十多年未见,这才碰上了这场比斗之事,当又抚髯微笑道:“谢少侠,适才观少侠出手身法,必然是我佛门中所授,令师若不是得道高僧,亦为世外高人,老衲黍为少林一脉,武学一道,自信尚有少许心得,现少施主年未双十,而功力弥深老衲风技心喜,有意与少侠对折三招,以资观摩。不知接纳否?”

谢云岳虽孤傲乖僻,但自幼受明亮大师熏陶,极知尊老礼让,闻言不迭连声推辞道:“晚辈萤末之技,怎敢见笑大方,我看还是免了吧。”

法华大师尚未开口,兰姑娘竟幸灾乐祸道:“谢大哥这点面子也不给法华师伯吗?”

兰姑娘这着真绝,更使谢云岳恨透了,冷冷地望了兰姑娘一眼,缓缓立起身来,众人见状,同时离座,纷纷走向练武场去,谢云岳与法华大师领头,镖伙引路,冯氏三杰殿后细声斥责兰姑娘,只听兰姑娘不停的格格轻笑。

下得场后,谢云岳拱手向法华大师笑道:“还望老前辈留情一二。”说罢即与法华大师相距一丈,东西对立,法华大师点头笑道:“老衲不过见技心喜,又非真个比斗,少侠,你请吧。”

谢云岳闻言微笑也不再说,双掌合什,“莲台拜佛”,轻飘飘地挥出一招,法华大师知他礼让,笑道:“如此老衲有僭了”,撤身游走,走了两匝,双掌一掀,“达摩九式”中“风起云涌”一招打出,劲风如一堵钢墙般往谢云岳身前推来,这达摩九式是少林镇山不传之秘,仅只四大长老会得,一式九招,用禅斗真气展出,威力绝伦。

谢云岳见法华大师推出一掌,只觉劲风袭体,虽然是有弥勒神功护身,仍有压力紧迫之态,但他并未考虑反击,让过三招也就算了,身影一晃,翻在大师的身后,哪知身形尚未落地,法华大师旋风般转身,又推出一招“雷震九霄”,劲势比前招更强。

谢云岳身未落地,见法华大师再次出掌,复双足一踹,又拔起两丈左右,法华大师又是扑空,暗惊这少年好俊的七禽身法,谢云岳凌空个千斤坠,落在原位笑吟吟地说道:“老前辈,还有一招了。”法华大师虽是佛门中人,修养有素,闻言也不由心中微气,暗忖“达摩九式”是本门镇山秘学,如今在这少年面前,两招均未见功,传扬出去,少林名望何在,神情一肃,说道:“老衲要得罪了。”凌空腾起,双臂一抖,身往前俯,两掌一上一下打出,右掌斜翻一招“金刚降魔”,疾搭谢云岳左腕脉,左掌五指微曲,一式“兰花手”扫向气海穴,两招均是凌厉无情,如风电闪,看着仅只两寸就要搭上,旁观者却替谢云岳捏—把汗,却见谢云岳微微一笑,未见他怎么动,身形已飘后五寸,双掌疾出,施展奇门绝学“轩辕十八解”,两手拾指聚劲疾点法华大师穴位,双方都是急势,法华大师竟然已撤招不及,蓦觉掌心一麻,浑身真气松散,懒洋洋地半点力都使不上,法华不由自主身往前冲,谢云岳双掌微托,一股无比的潜力将法华大师稳住,只见谢云岳抱掌笑道:“老前辈,三招已过,承让了。”

骤看之下,两人功力平分秋色,谁也胜不了谁,谢云岳刚才施出轩辕指法,恰被法华大师僧袖扫住众人视线,均未瞧出,又谢云岳发出潜力将大师身形稳住,时刻恰到好处,法华大师心惊这少年功力无匹,低声微笑道:“谢少侠,不是老衲谦词,看来少侠身手根骨无一不属上乘,将来冠冕武林,定属无疑,还望上体天心,少造杀孽,当能在以后修为上帮助不少。”

谢云岳笑笑道:“晚辈当谨记斯言,终身不忘。”说罢转身与众人—一招呼,连说大师手下留情。

天时不早,宾客纷纷辞去,谢云岳当晚即向金华三杰说,自己心急北上与拜兄雷啸天会面,明早即告辞,三杰苦留,他坚执不从,三杰心知与兰姑娘有了芥蒂,只得罢了。

第二大一早,谢云岳又自仆仆风尘上道,兰姑娘也曾相送,神情哀怨,谢云岳也无动于衷,一声再会,扬鞭疾去,到杭州后,西湖胜景游览了一个遍,六桥天竺、钱塘观日。每至一处,无不徘徊竟日,在杭城留恋半月,登骑取道吴兴,出浙入苏,经句容,过镇江,抵江都,江都俗称扬州,市区繁华,尽是盐商木客,富豪巨贾罗集之地,一至傍晚,华灯初上,街头巷尾,弦歌不缀,呼卢喝雉之声,不绝于耳,游人如蚁,远远看去只见人头蠕动,谢云岳将马匹寄在城厢一家客栈,自己信步倘佯大街,目迷五色,不暇交睫,谢云岳心里说,古人道得好:“腰缠十万贯,骑鹤上扬州”,这里正是销金窟,应有尽有,只要你有钱,无穷的享受都有你份儿。”

谢云岳初至其地,盲目地跟着人群走着,二条街逛下来,街上游人愈加多了,熙攘塞途,人潮像水般涌进涌出,他皱了皱眉头,似是没有兴致再随着人跑,从离开金华后,他不愿与人多所接触,尤其是江湖朋友,深深觉得他们这班人与世俗逐臭之徒,并无二样,虽然其中不乏沥胆披肝之辈,但也少得可怜,所以十数天来,他都单??行动,住店投宿,捏报了一个姓名,为此,少却了很多麻烦,他这一感触,不禁踅了回来,走进客栈。

这家客栈名唤“长兴”,说大不大。说小不小,里面也有数十间房,一进店门,是一个川堂,摆了有二三十个桌面儿,并卖包饭酒食,扬州历为富庶之区,民间富有,本地人多爱跑茶楼酒馆,从早至晚的,川流不息。

谢云岳找了一个座位,要了三味茶,又要了一壶竹叶青,两笼包饺,一人轻酌低饮,他这一吃,转瞬又是一个时辰,将近三鼓,吃食的人,有增无减,还有等座位的,遂起身离座算了钱,向里面卧房里走去,推开房门,和衣倒在床上闭目假寐,这心里不停地想着,自己这样天涯作客,飘萍四海,一晃已是数月了,仇人是谁,至今渺无头绪,似盲人骑瞎马,乱闯一气,到底不是办法,总要找一个人商量商量,于是又想起拜兄雷啸天来,他这越想,心里越烦,李大明,夏侯鑫,及夏侯两小金华三杰,兰姑娘等人—一浮在眼前,简直思想纷歧,便一赌气爬起来,盘膝坐下,把那“归元吐呐坐功”运行一遍,渐至物我两忘,灵台清明。

坐功做完了,谢云岳将要脱衣入睡,忽听对面那间房内隐约传出呻吟之声,以及小孩低声泣语,倾听一刻,便认定那屋里的人,正在生病,立刻披衣下床,径往对过房门前伸手欲敲,又继而缩手止住,觉得这件做,似过于冒昧,转向房面走去向店伙询问。

那店伙正在门口靠着竹椅,迷着小眼嘴内哼着歌曲,手指敲着板眼,自得其乐。“按,从前客栈内投宿的旅客,大都为肩贩,行商,每每在半夜抵达,或未鸡唱即行匆匆离栈赶路,店伙轮流值夜通宵不寐,接进送出,再交通未便之区,亦均是如此”,店伙见谢云岳走来,慌不迭地站起,垂手笑道:“相公,这么早就要起程赶路吗?”

谢云岳挥了挥手,表示不是,沉声问道:“店家,在我住的屋子对过那间,是什么人病着?”

店伙“哦’”了一声道:“相公问的是这个吗?十天前,有个老头,穿着打扮像化子模样携着一个小童同来投店,老头浑身全带着伤,进得房去,便自倒在床上寒热大作,老头摸出一包药末,和水吞下,哪知这药全不对路,非但不见功效,更形严重了,有时竟昏迷不醒,小孩急了,跑在外面不知在哪里找了一个面色姜黄的汉子来,那人看了一下,满面忧急,又出外请来本地名医黄百塘,说起黄百塘,称作半仙,他诊过的病,可说是药到病除,活人无数,”说着,翘了翘拇指,又往下说:“黄半仙来后,把了脉象,头摇得拨浪鼓似的,说是老头病入膏肓,无药可救,最多可以拖个半月十天,连个药方都不肯留下,诊金也不要竟自离去。店东听说老头要死在店中,那还了得,即求那面黄汉子将老头搬离此间,经不起那黄面汉子再三说好话,他说老头虽然病况沉重,却不会立刻有危险,他本人即刻要赶往一地去讨一味药,服下即会病愈,于是丢下五十两银子,匆匆就走,临行之际,严嘱要等他回来,他这一去有五六天了,还未见返转,看来老头是凶多吉少。”

谢云岳眉头一皱道:“店家,带我去看看老头,成么?”

店伙两眼睁得铜钱般大,满睑疑惑之容,笑道:“怎么,相公你还会看病吗?真看不出,成。”说着,大步地领头走去,嘴里说着:“这有什么不成”,心里可嘀咕着:“这位相公,敢情是有点神经,就算你有两手,还会盖过我们黄半仙吗?”

前文不是说过明亮大师,是个学究天人的高僧么,医道通神,要不然追魂判谢文脏腑均损岂能苟延十一年之久,自收谢云岳为徒后,将医道一股脑儿传给了他,其后又把“轩辕真经”内面金针治病方法传了,故谢云岳虽未医过人,对医药造诣却甚高。

两人来在病者门口,店伙敲了敲门,唤道:“小哥儿,请开门,有人来看病啦。”

房门“呀”的声开了一半,内面探出一个小孩儿头来,小孩儿面相长得五官端正,神清目秀,眼圈有点红肿,似是哭泣过,小孩儿望了望两人一眼,便自问谢云岳说道:“这位大叔能治病吗?哎,看看也好,只是有劳大叔了,请进来吧。”

谢云岳暗忖:“这小孩儿吐属倒是大人腔”,便跨进房去,见老头仰卧榻上,张口不停地喘息,靠榻桌上燃着一支红烛,只剩下小半截,烛光黯淡,房内景物衬托得有点凄惨隐沉,老头见有人来,吐出一丝微弱声息道:“年青人,多谢你做前来看我,只是老朽这病,普通药物已是不能奏效,恐怕枉费好心了。”面上仍难掩住强傲神色。

谢云岳傍着老人身侧坐下,温语安慰道:“老人家,你别着急,出门人总离不了病痛的,至于您这病虽然严重,还不至于到您所说的这个地步,在下还有把握能治。”

那小童忙道:“真个吗,只要你大叔能治好我师父的病,我周麟先给你大叔磕三个响头。”说着就要跪下,谢云岳伸手拦住,笑道:“小兄弟,你别忙磕头,不过你放心就是。”于是执着烛光,俯身看了看老头舌苔,便拿着老头右手寸关尺处,闭目聚神扶脉,一会儿又扶左手,约莫一盏茶时,立起笑道:“脉象虽然散乱,但浮紧洪大,尚有可治,病因起自风邪,依在下猜测,老人家一定与人交过手,真力耗损过甚,而且是一路奔驰,均未好好调摄,以致真气泄散不能复聚,内热散于脏腑,复加晚间受凉,被阴寒侵入,束其肌表,是以寒热交作,同时误服伤药,将内伤积热大半逼存经脉,还幸尚早,再过几日,转成伤寒,虽有灵丹妙药也束手无策了。”

老头睁目道:“年青人,你全说对了,你有办法么?”

谢云岳见他病得这么沉重,仍掩不住那份强傲之气,不由好生钦佩,便自答道:“只要你老人家能挺得住痛苦,在下还能治得了。”

老头嘴角泛起一丝笑意,强声说:“年青人你下手吧,我这老不死的自信些许点苦痛尚耐得住。”

谢云岳笑笑,也不再多说,在怀中取出一个精致小锦盒来,掀开拈出九支金针,细如毛发,长约四寸,请老头俯卧着,将九支金针隔衣刺入后胸腹九处重穴,他这手法真高,金针粘在指间,笔也似直,一刺就入,那长可四寸的金针只剩下四五分露出衣面,不像普通针灸医生要慢慢捻入才可推入,这须全凭指劲,也非有精湛内功不可。

只见老头等金针刺人后,不禁呻吟出声,闷声道:“年轻人,现在全身酸麻得紧,酸尚好受,这麻的滋味却不好受咧。”

谢云岳哈哈大笑道:“好受却不能治好病,老人家您得多忍耐一点,等会儿金针一拔,你还得将真气逼住,不使它流窜,否则真气一泄散,又得多费一道手脚咧。”

老头答道:“这个我是知道,只是年轻人你在何处学来这门绝技,金针治病之法医家及武林高手会者,尚不乏其人,老朽也略涉一二,要达到你这份功力的,却难一见,据老朽所料,你老弟武学,也差不得哪里去,是吗?”

谢云岳见他又改称自己老弟,忙笑道:“武学之道,在下略步皮毛,未窥堂奥,深知老人家武林奇人,日后还请指点一一。”

只听老头“嘿”了一声,道:“老弟,那要请老朽指点吗,那是当然,老朽轻不受人之德,即承治病,总有你好处就是。”

谢云岳强忍住笑,故作正色道:“老人家,在下医病有三不治,你知道么?”

那老头本来俯在榻上,埋首枕下,听说不禁把头仰了起来,道:“老弟台,你说话忒也奇怪,老朽怎么会知道,这三不治,你且说说看。”

谢云岳不禁哑然失笑,自己这三不治,是谎言搪塞的,人家怎么知道,因为病况愈沉重,金针置在体内时间应愈久,时候一长,不拿言语打破沉寂,病人有的搪不住,竟至昏厥过去,这也是谢云岳天资聪慧,虚心研究心得来的在山上时,明亮大师也偶尔赞他这份小心推敲求证的迂劲咧。

当下谢云岳笑道:“这三不治,第一是丧天害理,穷凶极恶之辈不治。”

老头嗯了声道:“那个应当,不论在医道方面而论,总不能见死不救吧?”

谢云岳道:“在下又不是悬壶这生,这应另当别论。”

老头大声道:“答得好,有理,第二咧?”

谢云岳见他已能大声说话,知真气已顺,风邪已被外力逼往脏腑间,心中一喜,道:“外貌良善,怀柔险诈之辈不治。”

老头说:“好,有理,这第三又是什么?”

谢云岳朗声大笑说:“第三么,没有好处的在下也不治。”

老头又是大声嚷道:“哈,小伙子,你是拿准了我老人家身上有好处才治的,好哇,我老人家下次可要学乖了。”

此时在旁立着满脸忧急的小孩儿周麟,也不禁笑了,这是几天头一次听他师父大声说笑。

谢云岳见时间差不多了,笑问老头道:“老人家,你此时觉得中气可以提起么?”

老头先前因说话不禁忘其声音因何复大,闻言一试,果然中元之气已能复提,不过尚嫌滞涩,但较前些时好得太多了,不禁大喜道:“老弟,你真有两手,”不觉呵呵大笑。

谢云岳急忙正住,沉声道:“老人家,我这里就要拔针,你准备闭穴凝气吧,”于是两指依次将金针捏出了一寸左右,捻了捻,只听老人呻吟一声,知他感觉比前更为酸麻,停了一会底,即将金针全部拔出,伸指点了三处重穴,说声:“现在不要自行闭穴了。”此着为怕老头病久之身,自行闭穴功力不够,这对他有所帮助,继从怀中取出小玉瓶一只,倾出一粒“长春丹”,其色嫣红,异香扑鼻,命老头服下。

老头药丸服下后,只觉口内生津,心腹舒泰已机,谢云岳请他褪下衣裤,用“轩辕指”法捏按遍身重穴,老头觉指法有异,虽一沾即移,但劲力热气直透肌肤贯射经络,一股阳和之气助血脉真气遍体运行流气海聚丹田,老头面色慢慢恢复红润,约莫一柱香时分,才行停住,老头睁着一双怪眼,边穿衣服边哇哇大嚷:“好哇,小伙子,就凭你这一手按穴指法,够我老人家学个十年八年的,还说要我老人家指点,老弟,你这不是损我吗!”

谢云岳见他一会儿唤小伙子,一会儿唤老弟,知他是一游戏风尘的怪杰,也不见怪,遂道:“老人家你现在内伤已是痊愈,只是风邪尚未脱体,待在下处一药方,命店伙去买吧。”便命周麟向掌柜处借了一份文房四宝,匆匆开下一味“羌活冲和汤”,稍增份量,老头看了不禁大声称赞道:“老弟这手褚字真是笔力万钧,龙飞凤舞,难得难得。”

谢云岳笑笑,将药方交与周麟,周麟喜笑颜开,跳跳蹦蹦出房去找店伙上街买药去了。

这样一费时,天已经大亮了,谢云岳在老头房里还没觉得怎样,可是客栈中闹翻了天,昨天投宿的客商肩贩该走的都走了,尚留下准备即将启程的,纷纷在打点行囊,吆喝声此起彼应,把这客栈的两三个店伙忙得团团转,送了一拨又一拨,小童周麟找着了昨夜里值夜的那位伙计,命他去捡 药,那伙计正忙得一身臭汗,送茶倒水提什物,闻言哇哇怪叫道:“小哥儿,你没看见我正忙着吗,哪有空闲替你捡药,反正他好不了,钱留着卖……”话没说完,想想不对,又翻眼问道:“怎么,你同来的老人家被那位相公治好了么?”小童周麟点了点头,那店伙怎么也不相信,一把抢过药方,三脚两步冲进老头房中,哟,可不是坐起正与那位相公谈笑风声,那店伙不禁呆了,老头望着店伙笑道:“我老人家还死不了,店家,你有点奇怪是不?”

店伙红着一张脸,忙说:“你老爱说笑。”

谢云岳瞧着有点不忍,掏出一锭十两纹银,命店伙速照方去捡药,余下的就做赏钱吧,店伙谢了又谢,嘴上尚说着:“你相公真是神仙,天下还有比黄半仙医术更高明的,奇闻奇闻。”说着一阵风也似地走了。

此时谢云岳问老头道:“老人家,我料你不是武林奇人,也必是风尘怪杰。”

老头哈哈大笑道:“武林奇人则不敢当,风尘怪杰也许你说对了,老朽姓苍名玺,在武林有一小小匪号“九指神龙’,老弟,你听说过没有?”

谢云岳不禁惊叫了一声道:“原来你老就是丐帮三老的九指老前辈么?”说着星眼移视苍玺两手,自已疑惑方才扶脉时,不是瞧他十指齐整的,怎么称九指,不要是眼花未看清楚,苍玺见他如此,也自觉察道:“什么老前辈的,闹这酸礼则甚。”说着,两手平举,又道:“喏,老弟,瞧清楚了没有?”谢云岳这才瞧出来,苍玺左手中指套上一截肤色练铜,制法甚精,不留心看上去,与原来皮色,并无二样,谢云岳点点头,又问起苍玺此来经过。苍玺将手向身旁侍立之小童周麟指了一指,说出一番话来。

原来那小董周麟之父,是昔年名闻燕云的大侠穿云手周伦天,晚年封剑归隐于山东省东平县东平湖畔,纳福家居,只因当年行道江湖时,与河北阜城四霸青面狮尤亮,阎王令陈寿千,草上飞扬慕豪,千手怪猿胡良,结下梁子交手之下,青面狮尤亮左手五指齐根被周天伦削去,四霸即远遁无踪,哪知四霸竟托身在长白山魔尊者门下,练成一身绝艺下山,投在横行苏皖鄂三省红旗帮中,密谋复仇,苍玺在宜昌西陵峡附近无意闻及红旗帮下谈论四霸要找穿云手周伦天复仇,闻言大急,兼程赶往东平,可惜一步去迟,穿云手周伦天已遭不测,阜城四霸率领帮中同党,犹自不肯歇手,九指神龙苍玺一怒之下,冒险出手,单人与红旗帮十七名高手相拼,当场击伤五人,将周麟抢出,阜城四霸连番追击,苍玺途中故布疑踪才行逃脱,三日三晚点水都未进口,满身是伤,疲累之下,晚间又受寒气侵袭,一抵江都便自病倒,因形迹未敢泄露,才命周麟持本门信符召来扬州丐帮帮头追风刺猬钱宁,遣他赶赴鄂省龙坪医隐仇子明处讨药,虽知远水救不了近火,也勉为其难,差幸遇见谢云岳,不然九指神龙苍玺也落得个陈尸客地。

谢云岳听了,对周麟同情之心,油然而起,不禁牵着周麟双手,爱惜备至,想他这小小年纪与自己早年遭遇之惨,颇为相似,于是说道:“苍老前辈有此传人,甚是可羡,他年小兄弟必能手刃亲仇。”

苍玺瞪眼道:“又是老前辈的,你若瞧得起我,叫一声老哥哥够了,若论艺业,老弟目前就不比老哥哥稍差,说实在的,我还忘了问老弟是何人门下。”

谢云岳微微叹息道:“小弟恩师为一出家僧人,坚不示名讳,故无可奉告,小弟身世与这个兄弟颇为相似,仇人是谁,现在仍未查出,故一路北上,一来履拜兄之约,二来借旅途之便顺访仇人是谁。”

九指神龙瞪着精光双眼大笑道:“说了半天,老弟一点均未吐出,你的习性与我这老哥哥倒有点相近,你就没有与我治病,这段因缘我也愿意交你这个朋友,你既不说师承何人,仇家是谁,我也不勉强,反正总是那么一回事就是,不过你也得说出尊姓大名,拜兄是谁,那总可以吧。”

谢云岳不禁失笑,忙道:“小弟谢名云岳,拜兄乾坤手雷啸天。”

九指神龙苍玺又是瞪着嚷道:“怎么,你与江湖有名的淘气鬼套上了交情,日后你们两个定有好戏演,这样吧,我这老不死的也算上一个,成不成?”

谢云岳喃喃地推辞道:“那怎么敢当。”

九指神龙苍玺正色道:“不要婆婆妈妈的,就这么说,我算老大,三弟,你看看周麟这娃儿还有个造就么?”

谢云岳见他自说自话,也不管他应允与否,就自下断语,心下也不见怪,自己孤立无援,有个帮手总是好的,当下笑道:“大哥相中的,自然不差”。说着,用手抓了抓头说:“既然兄弟相称,那么贵帮门下见着我称呼就难了。”

周麟这时跪下拜见,称呼“三师叔”,谢云岳连忙扶起,口中连说:“你师父素来不喜浮文褥礼,怎可由你做叩头虫咧。”

苍玺笑道:“三弟年资轻轻,就当上本门长辈,别人尚求之不得,你还作矫情,现在你的行止是北上,我先将周麟送往至友吴江渔叟丁一萍处代传艺业三年,我再兼程北上赶你”,说着从腰畔取出一乌油油铜牌,上刻龙狮虎三物绘像,雕刻甚精,其形苍古,递在谢云岳手中,郑重说道:“此是丐帮本门权威令符,即现任帮主对之也奉命唯谨,你北上时持之与本帮兄弟留言,你老哥哥定可循迹往寻,如有什么事,也可持之与本帮联络。”

谢云岳接过揣在怀中说道:“大哥有事无事,必请在五月初四在芦沟桥见面,届时二哥也在。”

九指神龙苍玺笑道:“这个你无须顾虑见不到,咱们一言如山,说不定你未出鲁境,我们又当会面。”

此时店伙已端上一盏热腾腾黑色药汁来,苍玺接过一饮而尽,谢云岳又命再煎,店伙诺诺连声而退。

谢云岳这时邀苍玺师徒二人到前面川堂用膳,因为苍玺病后之体,谢云岳也未叫酒,点了三四个油腻不重的菜蔬,又叫了稀粥,苍玺吃得津津有味。

盘桓三日,苍玺师徒乘骑南下,谢云岳也就径往高邮而去。

高邮离江都不过百把里路,傍晚时分自已赶到,下榻连连云客栈。

连云客栈内热闹得有点刺眼,进出的都是武林人物,肩头兵刃护柄垂着五色丝穗,甚是触目,见了谢云岳大都均露出轻视之容,店伙引谢云岳在东跨院一间上房住下,送上一壶香茗,递过手巾把后,垂手笑道:“相公,还有什么事吩咐没有?”

“店家,你这店中怎么有这么多江湖中人投宿,跟往常不一样吧?”

店伙忙笑道:“相公,你是读书人,又是外路经过,自然不知道这些江湖中事,相公要听,让小的慢慢道来,因为离县城四十里路的周家庄,庄主是名闻两淮大侠,叫做什么追星摘月周维城,听说他的本事大得很啦,今年他六十寿,三日后就是寿诞之期,周大侠遍发绿林帖,说是要封剑归隐,在寿诞之期当众封剑,再者周大侠有位小姐,名唤周月娥,长得好看不用说了,本事也大得紧,据说还比周大侠高过一倍,她有两把宝剑,叫做“巨阙”‘青虹’,因为周小姐还没许人家,寿诞日举行比武大会,如有能为盖过她的,不但‘巨阙’剑奉送,周小姐也下嫁给他,故尔远近轰动,这样一来,反作成了小店好生意咧。”说罢嘻嘻笑个不住。

谢云岳方始恍然,他对这项热闹场面,无动于衷,于是付之一笑道:“店家,谢谢你啦。”

忽闻院中有人大声吼叫伙计,店伙慌不迭地应声跑了出去。

谢云岳稍事歇息一会儿,便自走出店外。高邮市廛比江都相形之下,冷落得多,但究为北上通街,还是相当热闹,信步走进一家饭庄,用完饭后即欲回客栈早点安眠,归途中突见一老年乞丐倚在道旁,向路人行乞,灵机一动,即走过去取出些许散碎银子,放在老乞丐掌心,沉声道:“老人家,在下要寻你们帮头有事相询,他现在何处?”

老年乞丐正待相谢,闻言脸色一寒,翻着眼望着谢云岳,上下打量着,一言不发。

谢云岳见此情况,忙从身上取出九指神龙赠他的黑铜牌给他,老乞丐一见铜牌面现惶悚,低声恭谨说道:“相公,这里人多,随小的来”,转身闪进一条小巷去了,谢云岳随定老乞丐亦步亦趋,巷中昏暗伸手不见五指,这个并难不倒他,习武人均练有夜眼,七转八弯,穿过无数小巷,来在一座三官庙前,老乞丐请他稍待,自顾进去了。

这座三官庙香火俱无,内面阴沉乌黑,借星光隐约瞧出这是一破败不堪,年久失修的庙宇,因为无人居住,乞丐看准了即行迁入,成为高邮丐帮发号施令的所在。

不到半盏茶时分,庙里面闪出两人来,一是才领路的老乞丐,另外是一个五十上下年纪瘦长乞丐,只见那瘦长乞丐望谢云备一抱拳,道:“相公持着本门神龙狮虎令,莫非有什么事差遣?”

谢云岳笑说:“尊驾敢莫非是本道帮头,请问上下称呼。”

瘦长乞丐答道:“不敢,小的叫白立亮,立在此处不好讲话,请入内面谈吧。”说罢引着谢云岳进入庙内,由神龛侧门穿进,靠右厢房内落坐,屋虽陈设简单,一床一桌及两三把靠椅外,仅一张矮橱,但洁净非常,当下白文亮又道:“相公尊姓大名,那神龙狮虎令可否给小的一瞧。”

这时谢云岳才看清了白文亮面貌,满脸黄色虬须,只留下上额,眼鼻等处,双目神光炯炯,太阳穴高高隆起。他从身上取出神龙狮虎令,笑道:“我叫谢云岳。”

白文亮惊呼了一声道:“原来尊驾就是名动金华的谢少侠,失敬得很。”说着接过神龙狮虎令,竖在桌上,白文亮与老乞丐同时跪下望着神龙狮虎令虔敬地行了三拜大礼,又捧着交还谢云岳,说道:“这神龙狮虎令共有七面,非有大事者轻易不得一见,本帮总堂仅有三面,余下四面为本帮三长老随身携带,神龙狮虎令分有两种,总堂所有为缅钢所铸,三大长老所持者为紫铜所铸,谢少侠所持者即为其一,这神龙狮虎令一出,即代表长老地位,也代表至高无上权威,不但可向本帮门下发号施令,凡百差遣都应听从,即是见着本帮门下犯有过错,也可重惩伏诛,请问谢少侠此令是否本门长老所赠,不过这句话小的原不应该问,谢少侠答否听便。”

谢云岳于是将在江都结识九指神龙苍玺经过说之一个大概,白文亮慌得离椅立起,单膝一跪,道:“谢少侠既与九指长老是换帖兄弟,也就是本门长辈,请问少侠有何吩咐,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谢云备急扶起白文亮,正色道:“白帮头,我们各交各的,何况在下非贵帮隶属执事,你这一来,在下倒不好说话了。”

白文亮满脸诚谨之色,垂手道:“谢少侠既然如此谦让,白文亮就恭敬不如从命了。”顿了一顿又笑道:“如今红旗帮太猖狂了,既有九指长老此一过节,敝帮不容坐视不问,白文亮集合苏北境内本帮兄弟告商大计届时倒要伸量阜城四霸有多大的道行。”

谢云岳颔首道:“红旗帮听说才崛起不过四五年,就蔓展苏皖鄂三省,扩张得不谓不速,可见其帮中自有能手,在下出道日浅,红旗帮究竟无法无天到何种地步,未从所悉,白帮头心有个耳闻,但不宜操之过急,九指长老定有对策。”于是又将周维城封剑之事问了,白文亮沉吟一会儿,说道:“这事不是少侠提及,白文亮因事不关,倒忘怀了,周维城本为大极派门下,武学精湛,中年后就安居原籍授徒为业,偶尔也在苏北地面走动,主持武林业义,竟搏得了两淮大侠美名,封剑归隐是不得已之事,三年前因红旗帮坚邀入帮,周维城坚执不允,因此而交恶,红旗帮数次骚扰周家庄,均被周维城应付得宜,得以相安无事,年初红旗帮又派人去周维城处求亲,说是听得周小姐未许人家,他帮中有位玉面二郎申一鸣,担任外三堂首席堂主,系崆峒派高弟,尚未娶妻,又年轻英俊,去提亲的人,将申一鸣说得天上少有,地下无双,怎奈周维城对红旗帮厌恶已久,去的人碰了一个软钉子回去,这样红旗帮还不死心,接二连三地派人去求亲,照样拒绝回来,最后红旗帮火了,声言周维城不把女儿嫁给申一呜,即将周家庄夷为平地,又在周家庄周围设下暗桩,周维城无可奈何,对红旗帮声言六十大寿遍散绿林帖,当众封剑归隐,并举行鸳鸯招亲擂,无论何人取胜十场者,只要未婚即就可将其女嫁与,若红旗帮获胜,自无异议下嫁申一鸣,这种条件在周方是欲武林人士主持正义,如侥幸获胜,至少也可维持相安局面,在红旗帮而言,也知道周维城之谋,但自恃帮中高手众多,在苏省又是势力范围,趁此一会,将武林侠义道人物一网打尽,至不济也可消灭一部分,当下就同意了,密锣紧鼓,目下双方都在布置。红旗帮近日在鄂皖两省调来了很多能手。又在苏北境内密布暗卡,不过不到会期还不至于动手。”

谢云岳听了,心中盘算一番,离端午节尚有一个月的时光,还可以赶得及,不如暗中相助周维城,功成即退,便道:“红旗帮做得也太无法无天了,既有此事,谢某焉能坐视,只是想白帮头相助,不知高邮境内贵属弟兄武学出众者能调出多少人来?”

白文亮忙道:“少侠命白文亮帮忙,自属义不容辞,敝属武学差强人意不过二十余人,但两淮地面常有很多能手,但请少侠让白文亮代传神龙令,一日内即可赶达高邮。”

谢云岳忙取出神龙令,却见白文亮连连摇手道:“无须请出神龙令,但凭少侠一句话就了。”

谢云岳未料及神龙狮虎令有如此大的功用,他不知能持紫铜神龙狮虎令者,即是本门长老,言出法行,这也是九指神龙苍玺看在救命之恩,又听见谢云岳身负亲仇,人单力薄,才将多余一面紫铜神龙令赠给与他。

当时谢云岳同意白文亮调用两淮地面丐帮弟兄。

白文亮即唤过老年乞丐,吩咐一番,老年乞丐领命走去,谢云岳便和白文亮定计布置,如何削弱红旗帮派来能手暗桩,又说:“但愿贵帮九指长老在吴江没有耽搁。”

和白文亮商定,谢云岳即告辞回客栈,白文亮送至大街方始作别。

谢云岳回到客栈时,将近三鼓,方要走进跨院只见月洞内冲出一人,酒气酗酗。谢云岳并未防着,迎面撞个满怀,那被撞着之人,是个麻面大汉,将手抚着胸膛,哎哟大叫呼疼,定睛一瞧,面前之人却是一个文弱书生,正微笑望着他,百忙中也不寻思面前书生因何未碰伤,破口大骂道:“酸丁,走路没睁眼睛吗,撞疼了何大爷的胸脯,还不乖乖的赔礼。”

谢云岳冷笑一声道:“阁下话说得太玄了,谁没睁眼睛,不是在下闪身得快,恐怕今晚要闹出人命来,吃醉了酒还要出去撞魂,不如回到床上挺尸有多好。”

麻面大汉气得哇呀大叫,喝道:“何大爷不教训你,反而要你教训老子。酸丁,你与我躺下吧。”说着,当胸就是一拳,谢云岳三指闪电般捏住来拳脉门穴,一紧一拉,麻面大汉被他一带之势,冲出七八步,碰的一声,仆倒地下。

谢云岳也不管他死活,晃身穿进月洞门,走进住房内去了。

麻面大汉的同伙两人,见麻面汉仆地不起,忙前去相扶,只见麻面大汉右臂肿胀得如茄子般不禁大惊,这三人均是本地痞棍,平素就是欺善怕恶,知今晚碰上了硬点子,两人再上也是白送,还怕谢云岳再找他们晦气,此时见人已走去。架起麻面大汉,溜之大吉。

这一争吵,将东西跨院内旅客全部惊动了,纷纷探首出外,见此情形不由哈哈大笑,内中有四五人却对谢云岳留下了心。

第二天一早,谢云岳开门倾水,却见对面跨院第三间房外站着两人正在谈话,见谢云岳出门,两人望着他点首微笑。

谢云岳心讶此两人与自己素不相识,何以会向自己打招呼,但礼貌上不得也报之点首微笑,正待转首回房,却见两人迈步向自己这边走来,不由按下了脚,等候两人。

来的两人,一个身材修伟,四十上下年纪,紫溜溜的脸膛,两目透神,海口无鬓,着一袭土蓝色夹袍,背搭一口雁翎九齿刀,另外一个,约莫五十上下,一部稀疏花白胡须,根根见肉,身材适中,蚕眉凤眼,眯启之间,露出寒芒,身着玄色大褂,长仅遮膝,内穿扎脚夹裤,背上斜搭一柄佛手拐,只见紫色脸膛汉子,笑道:“尊驾昨晚好精湛的擒拿手,令人好生钦佩。”

谢云岳忙道:“岂敢,岂敢,见笑大方,两位请进里面坐。”

三人进在屋内落坐,花白胡须老者即自我介绍道:“老朽飞云手刘奉彪,这位是八卦金刀郑金吾,敢问尊驾称呼。”

谢云岳顿了一顿,道:“幸会,在下姓言单名一个岳字”,你道他这时为何要谎言改姓搪塞呢,只为他在金华单掌击毙七煞手,传遍了大江南北。这次想暗中相助周维城一臂,不想露出真名实姓,意在给红旗帮一点厉害,加以吴郑两人出身来历未明,不妨暂时瞒住两人,日后再说明白也不迟。

吴郑两人闻言,不禁互望了望,暗忖:“此少年姓名怎么不见经传”,于是飞云手吴奉彪笑道:“原来是言少侠,失敬得很,敢问言少侠在红旗帮司何执事?”

谢云岳听了一怔,脸色突变,转而恍然,心想:“他们从何处发现不对,才误认自己是红旗帮徒,呵……是了,大概他俩不这样说,就不能表明他们也不是红旗帮的”,思至此,面色转和,微笑道:“在下井非红旗帮手下,半月前才由赣因事北上过此,闻得周大侠封剑归隐及摆擂招亲之事,故而稍作逗留,意在瞻仰名家手法,红旗帮之名尚是近日闻及,莫非二位探听人吗?”

却见飞云手吴奉彪望着八卦金刀郑金吾大笑道:“我说如何,一见即知少侠不是此类人物,老弟,现在相信了吧?”八卦金刀郑金吾脸上一红,于是飞云手吴奉彪将他们俩来历说了。

飞云手吴奉彪及八卦金刀郑金吾均是武林高手,关外一带可说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的人物,两人在察哈尔北部开设察北牧场,十几年来所养马群不下四五万匹,堪称察北首富,名成利就,早年与两淮大侠周维城是刎颈之交,这次接到周维城急柬相邀,两人商量一下,将牧场事务交付得力助手,来装兼程南下,见了周维城一谈,即搬来连云客栈,因是生面孔,便于查明红旗帮阴谋及布置,来此已将六七天了,明查暗访把敌情摸清了一个大概,但以他二人之力,要想摸清楚全部底细是力所不逮,看看也没有继续留在高邮的必要,准备过午即返周家庄。

八卦金刀郑金吾又说:“既然言少侠欲往周家庄,何不今日与我等同伴,免得路上寂寞,再则我们尚须借重言少侠。”

谢云岳沉吟一会,便答应了,道:“在下本当届期才去,既是二位盛情相邀,情不可却,只是太叨扰了,不过在下武学,难望二位项背,尚请不要把在下估得太高了才好。”

飞云手吴奉彪笑道:“言少侠太过自谦了,既承应允,我俩先回房抬援行囊,再请少侠吃顿便饭后在启程如何?”

于是双双立起,谢云岳送出门外,目送两人回房去,蓦见对门房内闪出了一位红衣少女来,眼睛一亮,不由看得呆了,暗惊世间哪有这样美的少女,只见这少女明媚皓齿,眼似秋水,小悬胆鼻,樱桃小嘴,衬在瓜子粉脸上,分外美艳,身材亭匀,着一身粉红色功装,腰系一条白色绸带,斜插一柄斑绿色鞘套宝剑,足登黑色鹿皮蛮靴,走起路来,柳腰轻盈,婀娜生姿,右手执着一条绞筋马鞭,通体乌亮,长约七尺,少女随手一抖,马鞭即笔也似直,仅鞭梢微微颤抖,像灵蛇般,历久不垂,谢云岳暗赞少女内功精湛,似此以内力劲贯鞭梢,武林中人尚不多见,甚是难得,少女似知谢云岳盯着她,似有意若无意回头嫣然一笑,又格格脆笑不止,翩若惊鸿般闪出跨院去。

谢云岳长到二十岁,还没见过这样美的少女,被她勾魂一笑,可不把他魂灵儿飞上半天,不禁茫然立着,直等她走出跨院形影消失后,半晌才把飞魂收了回来,空气中仍弥留着一股似兰非兰,似麝非麝的香味,惹人神驰。

呆想了一阵回至房内,茫茫然若有所失。

不到一会儿,吴郑两人手中各提一个行囊走来笑道:“言少侠,房钱我们全付了,早点出去吃饭登程吧。”

谢云岳谢了两人,于是三人出店登骑而去。

周家庄位于高邮东南五十里,傍山环溪,山岭青葱郁,溪水碧绿,环境甚是清幽雅丽,庄中不过五百来户人家,大都农樵为主,乐天知命,周维城所居是偌大一片庄院,放眼过去,尽都绵连屋宇,几占全队面积一半,这四面溪水,可算天生壕堑,溪涧十余丈,深可丈余,平时这里是世外桃源,如今刁斗森严,不时有一队队庄丁巡逻。

练武场上早架起一座鸳鸯擂台,髹上朱漆,金色对联上写:“彼此来往,俱都是英雄豪杰。”“汝诚我信,全无有暴戾欺诈。”

横楹上挂着巨匾。上书:“鸳鸯檑”三字,龙飞凤舞,大气磅礴。

擂台两旁盖起两座巨大竹棚,桌椅陈设井然有致,明天就是会期,照应管事及庄丁,川流不息来回奔跑,忙个不了。

庄内为周维城助拳的三山五岳武林至交,来了不下五十人,已拨出一半人数至庄外近处查看有无红旗帮暗卡,如若发现,尽可下手挑破,谢云岳因居于客位,又是初交,未便派遣执事。

谢云岳以拘束之身,将全庄地形却游览了一遍,于是了然于胸,又匆匆出庄,找寻高邮丐帮帮头白文亮。白文亮报告丐帮门下已有六十余人分布在庄外,业经暗中挑破红旗帮七处暗卡,丐帮弟子幸无伤亡,谢云岳再嘱咐如何行事后,又匆匆返庄。

申牌时分,日薄西山,霞光在浮云间射出,分外奇丽,这时庄内碧沉阁旁树上掠下一个黑衣人,碧沉阁系周维城内眷居处,黑衣人落下后张望了一下,即闪入园内花丛中,俯身捡起颗米大碎石。打入阁中,半响见无动静,想是全都离开了,黑衣人喜形于色,双臂一振,似黑鹰掠空般拔上阁楼,傍身在围小姐闺房窗前,用唾液点破窗间糊纸,观望了一会儿,正要用刀撬开窗门,忽闻近身不远处发出一声轻微冷笑,虽然这么一点声音,黑衣人听着却是震颤耳膜,心胆俱寒,分明是由一内功绝世之人发出,不由撤身旋步,以刀封面,紧张地四顾,但半点可疑影踪俱无,黑衣人心下疑不止,忽觉右肩的穴道一麻,刀不由自主他陡然下落在楼板上,“噹啷”一声,黑衣人急用左手一捞,一个“细胸巧翻云’翻落在地下,跨开马步,左手抡刀护面,游目四顾,胡乱地紧张了一阵,见四下毫无半点人影,只见花木扶疏,随风摇曳,夕阳映着他自己的人影,印在地下似一溜竹竿样,又细又长,良久,才定下心来,右臂旋回挥舞了一刻,觉仍然运用自如,并无异样,暗忖:“不要是自己太形紧张之故,心虚生鬼,先前闻得冷笑声,右臂肩井穴突麻,谅是神经作崇,”不禁哑然失笑,又想:“自己既奉命而来,决不容空手而归,若如此回去,不但须受刑责,更将被人耻笑自己无用,我三手空空徐奕,绝世神偷,成名多年,哪里丢得起这块脸?”心意一定,后又腾身上阁。

哪知身尚未离地五尺,左腿弯穴道似被虫蛰了一下,疼澈心脾,三手空空徐奕闷哼了一声,只觉真气涣散,人即如断线一般地掉了下来,碰的声响,震得砂土飞扬,百忙中却顾不得察看,一个(懒驴打滚)滚入花草中,屏息无声,一动都不敢动。

花丛外又起了一声冷笑,似夹着“蠢贼”两字,随风吹来直刺耳膜,其声仅如蚊鸣,在三手空空徐奕听来,却无异于五雷轰耳,这下搞清楚了,不是什么神经作祟,分朗另有高人暗中出于惩治,这可把神偷吓得魂飞天外,慌得,急辨明去路方向,掖那花草繁多之处,鹭伏蛇行,准备溜出庄外。

爬了有些时候,将近墙边,伏着不动,倾耳察听有无异声,见无动静,才敢把头从草丛中慢慢探了出来。

“噫”三手空空徐奕如见蛇蝎一般,惊叫了起来,原来他眼帘中现出一双脚,不错,这是人的脚,徐奕浑身颤抖着急急把头抬起,可不是一个人立在面前,只见那人穿一袭灰白色长衫,猿背蜂腰一双手营白,脸孔显得与常人不同,直像死人面色,青白冰冷,眉毛全无,阴森森地两眼瞪着他,不由汗毛直竖。

三手空空徐奕只能硬起头皮立了起来,脸上泛起令人厌恶的諂笑,颤声道:“尊驾请高抬贵手,让在下回去吧!”

那人没有出声,只翻了翻眼瞪着他,三手空空徐奕只觉那人目光如利剪一般,直瞧得他一股寒气从背脊骨冒起,机价伶打冷战。

徐奕慌道:“尊驾既无见教,恕在下不陪了。”说着,足尖一点,人以腾起三尺,眼见就要窜过墙去,只听那人说了声:“你跑不了。”猛觉右足跟一紧,被人捉住,一拉一抖,呼地一抛,丢在七八丈外地上。

三手空空徐奕这次碰上霉星,苦头吃大了,浑身骨节直似被抖散一般,瘫在地下,丝毫力气都用不上,又不知那人用了什么恶毒手法,只觉遍体虫行蚁走,酸疼难挨,额角上豆大汗珠往外直冒,比死部要难过些,不禁嗥叫出声。

那人立在原处不动,面上浮起一丝浅笑,转过身法,拉下了皮面套,露出俊美如玉的脸孔,缓步走去。

读者看在这里,似乎惊讶为何天色未暗,就有飞贼出现于庄内,因这三手空空徐奕,绰号神偷,成名多年,人机灵无比,心料晚间人庄,必遭暗卡能手识破,倒不如趁着夕阳西下暗桩尚未进卡时,混进庄内,即就是庄丁发现,也都以为是主人的宾客,这几天周家客人必多,匆促间庄中人不易分辨是敌是友,似这种鱼目混珠之法,亏他才想得出来,殊不知人算倒不如天算,他未来时怎料及现在落得这般苦疼。

庄内聚英厅上灯火通明,有如白昼,两淮大侠周维城立在大厅内,正与远道赶来友好纵声谈笑,谢云岳及飞云手吴奉彪八挂金刀郑金吾,以及今早才到的吴奉彪知友金面悟空侯履冰四人站在厅右角处窃窃私语,此时,一个庄丁慌慌忙忙跑了进来,向周维城报告:“庄主,第四暗卡驻守的人,在碧沉阁附近发现一个负伤的人,那人自称三手空空徐奕,请庄主发落。”

周维城皱皱眉头,命招了进来,稍时,三手空空徐奕被两庄丁招了进来,放在地下,只见三手空空徐奕,面色灰白,额角下不断地冒汗,衣裤全被身上流出汗水湿透了,依然颤抖不止,哀叫道:“周大侠,行行好事,将在下穴道解了吧,在下定然说出实话。”

周维城听了,心中狐疑不止,莫非是这三手空空来庄有所为,不知遇上什么高手暗中点到,即移步上前,替他解穴,却见徐奕不但未解开穴道,反而更形加据,疼得狼嗥鬼叫,周维城脸上泛红,束手无策。

宾客中有鹤形鸠面老者走了出来,把徐奕翻一个身,用指点了第三节脊骨处一下,猛击一拳,只见徐奕“哎哟”一声大叫,吐出一口浊痰,立了起来,精神被折磨得萎靡不振。都见鹤形鸠面老者摇头叹息道:“这人手法甚是高明,稍重一点点即准死无疑,而这种精甚点穴手法,武林少见堪称一绝,老朽对此道浸淫数十年,亦尚未到此功力,只知解法而已。”

周维城向鹤形鸠面老者大笑道:“周某只知你生平极少对人称许,想不到今天周某首次听见云龙三现陶祝三说出这样动听自谦之词。”

谢云岳听说鹤形鸠面者,就是关外一绝,不禁深深注视云龙三现陶祝三,多望了几眼,前在振泰镖局与乾坤手雷啸天闲谈时,谈及云龙三现陶祝三,雷啸天说此老内外双修,已达炉火纯青阶段,轻功出奇,身法格外巧妙,“大力金刚掌”尤为着名,他那凌空出掌,十丈以内,无法逃生,号称一绝。

此时周维城沉声道:“徐义士,你来敝庄有何阴谋?请快说出,周某决不亏待于你。”

三手空空徐奕苦笑一声道:“既有解穴之德,在下也不能不把话实说。”于是说出一番话来,众人听了心惊不已。

原来红旗帮主八臂金刚宇文雷,是西藏魔僧萨多和陀唯一高弟,魔僧一身绝艺被他学得十之八九,人又阴谲机智,今年才四十开外,红旗帮自其创立以来,治理得有条不紊,不及三年,势力扩展至苏皖鄂三省,不由雄心万丈,意图将长江流域九省囊括红旗帮旗下,前两年即着手将九省内大小帮会,采取嚣食鲸吞之策,逐个并吞,岂料阻力太大,不得不改施软化手腕,派出数拨能手,对九省内奇人异士,绿林豪客,广为结纳,或重金罗致。当然有不少能手以自己不自由之身,岂肯受他的拘束,当即加以拒绝,但红旗帮多用诬害栽赃手法,加以陷害,事后又胁迫讹诈,连劝带吓逼使就范,这次罗致两淮大侠周维城入帮,被周维城所拒,在红旗帮主八臂金刚宇文雷看来,认为无关轻重的事,因苏省早就是本帮势力范围,有他不多,无他不少,但副帮主烈火星秦鹿可大为震怒,说周维城太不识抬举,秦鹿早觊觎周维城“巨阙”“青虹”双剑,任得其一,则无异猛虎添翼,数次派人扰庄,即秦鹿主持其事,以红旗帮庞大力量强行对付周维城,何愁周维城不屈服,但他没有这样做,也不敢做,因那时清廷国运正旺,天下承平,若明目张胆大举侵袭周家庄,被清廷误认兴兵造反,那红旗帮多年辛苦经营得来此一点基业,将会废于一旦,帮主八臂金刚宇文雷知道利害,是以不拟明与干戈,却又不能为此事,致兄弟反目,他知周维城之女,容貌武功均好,逐令玉面二郎申一鸣出面求亲,因而导致周维城封剑摆擂之事,宇文雷见事情到此地步,以他的个性决不肯示弱,便故作大方赞同此举,实则暗中定下釜底抽薪,一石二鸟之毒计,预定在会期的前一天,过早不太好,由三手空空偷进周月娥闺房潜伏,深夜时用迷香迷倒周月娥后,放出信号,即派出昔年周维城的仇家,佯作袭庄,在庄外虚张声势,俾引庄内群雄外出,再由三手空空趁着庄内空虚,无人注意时,把周月娥及双剑劫出,得手后,再将佯袭之人全部撤退,这样一来鸳鸯檑将成水花泡影,待周维城指认此事是红旗帮所为时,则推说本帮毫不知情,但来人在红旗帮辖境下做出这事,即藐视红旗帮太甚,担保在三月之内必将人赃并获送回,那时安排一个极具惊险的场面,再由玉面二郎申一鸣把周小姐救出,孤男寡女,碰在一起又有救命之恩,玉面二郎人品也不恶,两人定然发生情愫,亲事顺理循章而成。岂不妙绝,谁料三手空空徐奕遇上高人,致功亏一篑,在事而言,甚为可惜。

两淮大侠与群雄听了,齐声叹这宇文雷实在机智阴谲过人,大白天里,也敢派人来庄。周维城又继续问道:“徐义士你不幸遇上这位朋友,落得个两手空空,令人惋惜,可否把这位朋友形象,说与周某一听?”

于是三手空空徐奕满面苦笑,将被擒的经过描声绘影说了一遍,周维城惊讶不止,用目扫向众人面上,笑道:“这位义薄云天的朋友是谁,在座诸位有知道此人来历么?”

群雄面面相顾,表示均不知此人是谁,飞云手吴奉彪不禁望了谢云岳一眼心想:“不要是他吧,嗯,听徐奕所说,此人武学甚是高深莫测,言少使年岁太轻,必无如此功力,但此人是谁呢?”

谢云岳这时已换了一袭黑色夹袍,见飞云手吴奉彪对自己望了一眼,虽只一眼,但涵意极深,知他对自己有疑惑之意,笑道:“吴场主,如徐奕所说实在的话,那人若不是奇人,就是怪杰,在下倒真想拜识拜识咧。”

飞云手吴泰彪道:“就是老朽又何尝不想见见他,但此等奇人异士,行事莫测,神龙见首不见尾,从不以真面目示人,即或遇上,也未必就知是他。”说罢,哈哈大笑。

谢云岳听了颔首,笑笑也不再说。

周城维吩咐将徐奕送入石室软禁,待会期一过,再行释放,又传令下去,严令庄外防守暗卡,今晚加倍小心,非至万不得已,切忌出手伤人。

当晚,平静如常,红旗帮料三手空空徐奕失手遭擒,知预定之计落空后,派中三名能手意图救出徐奕,哪知尚未进庄,又被戴皮面具那人,—一点倒,送回红旗帮高邮分舵,那人是谁,这是一个哑谜。

次日一大早,周家庄显得格外热闹,赴会的人络绎不绝。川涌而来,把庄中礼宾接待的人,一个个忙得满身臭汗,将近已正,东西棚已坐得水流不通,东棚俱是周府助拳宾友,西棚均为三山五岳帮会中群雄,红旗帮由副帮主烈火星秦鹿率领帮了十数高手赴会,当然玉面二郎申一鸣也在内。

日咎尚差半刻,已经够挤的人更形拥挤了,远远望去,只见万头攒动,声嚣如潮,开擂仪式预定午正就要开始。

两淮大侠与其爱女端坐东棚主人席上,旁坐云龙三现陶祝三,鹤目如火凝视西棚群邪,席上平搁双剑,剑鞘斑剥奇古,剑柄上嵌着晶红夺目珍珠,垂着杏黄色丝条双穗,一望就是知武林朋友心爱名贵之物,每人都想攘为已有,但神物利器,有德则居之,无德者枉费心机而已。

谢云岳坐在东棚第一排第二席上,与飞云手吴奉彪等人坐在一处,他从昨天到达周府后,与周月娥见过一面,他只觉周姑娘爽朗大方,虽比不上沉鱼落雁,国色天香之类绝色佳人,但也五官端正,楚楚动人,他心想:“只不知这周姑娘性情如何”,原来他初见兰姑娘,对她那份尖刻泼辣的作风,万分厌恶,就认定凡是女人都不能习武,也就不能涉足江湖,他这一心存成见,连带影响了他以后对女人的看法,他自小失去了母爱,对女人情感的捉摸,无法想像。

周月娥乍见谢云岳,他俊美的身影,超俗不群的气质,已深深嵌在心田上,但这有什么办法咧,前几年遇着,也许可以,如今呢,已身不由主,明天就是会期,能独胜十场者,才算合格,即是他身负武学,焉能敌得过蜂拥而来的魔头咧,不由幽幽长叹一声,与其找烦恼,到不如任其自然。

谢云岳目光欲移向西棚时,眼睛蓦然一亮,差点惊叫出声,陡见在客栈惊鸿一瞥的红衣姑娘,随着接待执事跨进场门,织手上仍执着晶黑绞筋马鞭,一跨进场门,即停住用盈盈秋水双眼扫视了两眼,马鞭垂在地上,似一溜长蛇蜿蜒伸蠕,又大刺刺往东棚走来。

她这一进来,震动了全场,纷纷交头接耳,指指点点,尤其是西棚群邪,千百条邪淫目光随着她身影移动,美色当前,谁人不爱。

谢云岳见她向这边走来,不由卜卜心跳,她每走前一一步,心愈跳得凶,眼见她走在周维城处低声说了几句,周维城满脸堆欢,请她与与爱女共在一处,又引见了同席云龙三现陶祝三等人。

虽然谢云岳是一立身方正,处事不阿的年少君子,但食色性也,却也禁不住时时向红衣姑娘那边偷视了几眼,飞云手吴奉彪看在眼中,笑笑问道:“言少侠,你看这红衣姑娘怎样?”

谢云岳一听,就知自己那种神情都落在他眼里,一张玉面涨得绯红,也不想想飞云手问意何在,冲口忙道:“人品不差,人品不差,吴场主,你可知此女是什么来历么?”

飞云手摇了摇头,又是笑笑,表示不知。

此时已是午刻,锣声三响,场外鞭炮哗啦声大作,两淮大侠周维城与爱女周月娥双双含笑立起,步向鸳鸯擂上,周月娥一身翠绿劲装,手抱着双剑盈盈待立其父身侧,鞭炮声一停,连带台下先前喧耳嘈嚣,全为之一静,鸦雀无声。

只见两淮大侠周维城今天着了一袭团花锦缎长衫,足登福字履,花白胡须胸前飘拂,腰干挺直,不显半点老态,他含笑抱拳向东西棚拱了拱,发出宏亮声音道:“今天是在下六十贱辰,承各位好友瞧得起在下,辱临寒舍不胜荣幸,心感之余,无物答谢,仅备有水酒粗肴,请各位随便饮用,聊致谢意。”说着,顿了一顿,台下起了一阵鼓掌声,又笑了接着说:“这次在贱辰期内,设下鸳鸯擂,为的小女已及笄,因在下前因择婿过苛,久久未见其成,在下年届六十,去日无多,江湖之事,久已摒弃,惟此心愿未了,所以摆设此擂,意在替小女择偶,在场各位均可上台,抖露武学,但是意图求亲者,须事先说明,还仅限年未三十,未娶过亲,获胜十场者,才算合格,所有细节,均于月前露布在外,不用赘说,但愿彼此以武会友,点到为止,过此则有失设台原意,此擂摆设三天,三天后在下即行封剑之札,还请各位留步襄证,言尽于此,谢谢各位。”

台上又起了几阵热烈的掌声,历久不停,于是周维城父女下台缓步走向东棚而去。

台上出来两个本庄的年青少年,花枪短刀,此来彼往,颇为火炽,虽不见功夫,但一招一式,也极为中矩。

台下庄丁们抬了数十席酒食,穿梭般转往东西棚,菜肴丰盛,可说是炊金馔玉,山珍海味,加以每席二十斤竹叶青陈年好酒,足以大快朵颐,群豪远来,腹中早是饥如雷鸣,菜一上席,即风卷残云,觥筹交错,也无心上台,好在擂期为时三天,可是虽也没有独胜十场把握,乐得现在看风使舵,到时再说,即红旗帮志在必得,但也存三分顾虑,时机成熟,自会出手,这时似嫌过早。

看看已是未正,鸳鸯擂上换了三四拨本庄青少年,东西棚群雄已是酒醉饭饱,忽听西棚一人闷沉喉咙嚷道:“怎么台上出来的,均是花拳绣腿,不堪入目,这些人派他出来献世则甚,俺不知道这些人是怎么调教出的,真是有其徒必有其师,还不快点滚进去,难道要俺动手捏紧脖子,一个一个抛下来吗?”

西棚群邪俱哈哈大笑,恼怒了东棚的五步追风镖罗德福纵上台去,瞪眼望着西棚喝道:“那位朋友,灌够了,喂饱了,发猪痴则甚,有种的,怎不出来见见世面。”

话声未落,西棚中发出一声长笑,身跟着走出,飞身落在台上,只见那人赤面红颜,五岳朝天,丑恶不堪,凸出铜铃双眼,狰笑一声道:“好小子,骂得够损,不过俺湘江一丑,毕笑岩从不动无名之辈,小子,你留下名来”。五步追风镖罗德福听对方是著名独行大盗湘江一丑,一身内外功火候不凡,手狠心辣,不禁一惊,但罗德福也是五台俗家弟子,年未三十,万儿已闯亮了,心高气傲,哪受得他连声小子,冷笑一声道:“大爷名叫罗德福,虽然是无名之辈,但容不得盗匪在此横行无状”。湘江一丑毕笑岩哈哈大笑道:“原来你就是什么五步追风镖,凭你这么点道行,也敢向俺叫阵。”说着,屈指成钩,一收一放,照准罗德福前胸“幽门”,“乳中”,带着呼呼劲风,便自撞去。湘江一丑出身于南天黎母岭玄阴魂君门下,“玄阴掌力”练得五七成火候,此掌一出,看是阳刚已极,其实阴柔,击上对方,表面丝毫无损,内里筋骨脏腑尽都粉碎。五步追风镖见湘江一丑一上去,就用上“玄阴”掌力,知他心存恶念,不由目含煞气,心头火发,玄阴掌到,右足突然一撤,身躯动如闪电,往左疾转,转在湘江一丑身后,一扬手疾功三掌,用上五台“开碑掌”力,掌掌都带着劲风迫去。

湘江一丑毕笑岩见罗德福身法奇快,暗赞此小子武功确实不弱,罗德福晃身胸后出掌,故作不知,待其掌出时,身躯急往左转,然后右掌一沉,施展内家重手法“玄鸟划沙”,霍地一声,向罗德福右腕力切而下。

本来这一招,罗德福非伤在湘江一丑手下不可,罗德福见他不及防备,不由浓眉一展,心中狂喜,哪知三掌攻出,湘江一丑突撤身左转,自己招术用老,收势变招均所不及,眼看就要伤在这招“玄鸟划沙”之下,急智一生,右腕急沉两寸,左掌发出,向湘江一丑“腹结”穴拍去,自己一个“铁板桥”身法翻出七八尺外,虽然侥幸避过,也惊得冷汗直淌。

湘江一丑明知这招的虚,但不由不疾退两步,呵呵大笑道:“好小子,看你会溜。”说时,一个双撞掌发出玄阴掌十成功力,陡往前扑去,罗德福见来掌凶勇,不敢用掌硬封,撤身游走,怎奈湘江一丑恶意早生,非将罗德福丧生手下不可,玄阴掌力一掌紧接一掌,绵绵不绝,身法极见巧妙掌势甚沉,五步追风镖罗德福被他掌力迫得连连闪展腾挪,退往台沿,湘江一丑突施展“虎跃九山”身法,凌空双掌下压,这一击上,准死无疑。

东棚群雄齐声惊呼,忽见湘江一丑凌空一沉,翻退两步,好似手中捏着一段树枝,面上呈出狰容,罗德福趁着湘江一丑收招时,跃下台来。

“是何鼠辈,暗箭伤人,—截竹筷尚难你家老子不了,有种的,滚出来吗。”

湘江一丑立在台上破口大骂:“吗”字尚未收回,又是一截筷子破空打进了口内,“笃落”一声,门牙两颗应声折落,鲜血溢出,湘江一丑赶忙用手掩住,一双鱼目凶芒毕露,向两棚扫视。

飞云手见湘江一丑阵番被暗器所击,心中微讶什么人能用此折枝成箭,上乘手法打出,须知看棚距台十二三丈远。往常好手用此手法伤人,仅达三丈,即就是经有精湛气功者,也不过六七丈方圆之内,过此则不足伤人,可见此人内功之高,腕力之强,甚是惊人,于是游目四顾,欲找出一点端倪,陡见谢云岳面前短了一双竹筷,这一吃惊,非同小可,暗道:“此人真不可小视,但不知他来意如何,拿刚刚出手惩治一丑来看,无疑不是对方所邀的帮手不是有绝学,就具有这般惊人武学,又英华内蓄,甚是难得”,也不说破。

这时西棚上跃上一长身鸢肩,黑色劲装少年背插单剑,目光闪烁不定,拘掌向湘江一丑笑道:“严老当家,既胜过一场,且请退下,暗箭伤人的鼠辈稍时不难查出,那时严老当家再伸手也不迟,在下崆峒西派三才夺命凌飞,意在求亲取剑,不知老当家可有意成全么?”

那湘江一丑毕笑岩正不好下台阶,闻言恰好心意,掩嘴道:“俺不过是逢场游戏而已,哪有这个穷心思,凌兄弟,这场让你吧。”

说罢,凌空一纵,落地后用燕子三抄水身法,三个起落,穿入西棚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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