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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章 潘阳湖中,侠隐娓娓,孤身千里全道义;清凉山上,丐门惴惴,兄弟绝裾分东西

且说汴京开封胜地,龙亭堤堰两旁湖水,波光潋滟,一望无际,堤堰以东俗称潘湖,西为杨湖,传为北宋潘美及杨业遗宅故址,湖西孝严寺即为杨宅故址之一部。

杨潘两人,一忠一奸,相对而言,连明湖水都是泾渭有别,潘湖之水,浑浊龌龊,杨湖则是清澈碧绿,游鱼历历可数,世物多有此巧合者。

这日杨湖中,芦苇丛里停着一只小舟,舟中坐立两人一老一少,老者神威严然,身着藏青色育狐皮施,胸前长须飘忽,那少年猿臂蜂腰,气清神秀,正与老者在喁喁低语。

两人正是燕云大侠铁指仙猿白羽,怪手书生谢云岳。

只听到铁指仙猿白羽捻须笑道:“老朽与令尊相交莫逆,贤侄大仇终需了断,然而君子报仇十年不晚,何况暗袭令尊之人,正邪各派均有,以一身之仇。挑动武林大变,深为不智,急事缓办较为妥当,老朽定必成全贤侄之志”,说此一顿,继又笑道:“如今隐藏深山的老一辈人物,纷纷重履江湖,莫不是与两事有关,一则为‘菩提贝叶禅经’尘嚣武林,再因清廷和坤奸相与嘉亲王已成水火相煎之势,争相延聘草莽奇人,互剪羽翼,为此苍玺兄与雷啸天托老朽转请贤侄孤身北上进京去,乔装借祸,剪除恶憨,较贤侄只身万里奔波,倍易收效。”

谢云岳暗忖:“苍大哥这主意不错,当然和坤奸相与嘉亲王既成水火,延揽门下的却是当前有数高手,不少有昔年暗袭先父的在内,反正自己擅于易容,借祸江东之计,使他们互相残杀,这又有何不可?”当下点头笑道:“小侄遵命。”铁指仙猿白羽又道:“九指神丐苍玺兄为何急于欲贤侄返京,便是丐门有分裂南北两支之势,事实详情老朽也不清楚,苍玺兄含糊其词,想必甚为棘手,急须借重贤侄挽回大局。”

谢云岳不禁想起在高家沟子弄蛇怪乞,忙道:“大概丐门有什么重大变故?小侄今日即行北上。”

铁指仙猿白羽笑道:“这个当然启程越快越好,还有老朽与苍老化子雷啸天等人商议过,认为你该早日完婚,不孝有三,无后为大,就是令尊在天之灵对你此事也极关心。”

谢云岳面上一红,喃喃道:“这个问题小侄也曾想到过,待赴京后再决定吧……世伯,您在汴京还有几天好逗留?”

铁指仙猿白羽摇摇头笑说:“老朽也要返京,不过不与你同途,易惹人耳目。”

谢云岳沉吟一会儿,道:“那么小侄恳请世伯一事,不知能俯允否?”

白羽呵呵笑道:“你的事还不是与老朽的事一样,究竟是什么事?”

谢云岳便把结织顾嫣文姑娘经过说了一遍,现在想将她们母女二人暂送长白山环碧山庄宫天丹处,对顾母养病是个极好环境,她经过自己针药兼施后,四肢活动当无问题,就是急需生肌活血,静养调摄,这个去处,自己思维再三,只有环碧山庄是最理想地方,故尔恳请铁指仙猿白羽代送。

白羽老眼眨了眨,点头应了,谢云岳也尴尬地一笑。

忽然,一声轻轻投水声传入耳中,谢云岳惊叫了声:“不好”,足点船舷,微一借力,凌空拔起倏问芦苇叶梢落下,足一沾叶,后又平射出去,电漩星射,无比之疾,这种身法,举世罕见。

谢红岳耳目聪灵,循着拨水声号去。

那芦丛中,“刷刺,刷刺”的声音,越来越重了,谅那人觉出自己偶而疏忽,被怪手书生等两人听见,不觉心慌,手脚也乱了。

谢云岳平射苇面时,就已看出是个胖大和尚刺着小舟,成之字形逃窜,遂冷笑一声,猛一拧身,龙形八式中“怒龙盘江”,两只龙爪电光石火地向那头陀双肩抓去。

那头陀蓦觉头顶疾风劲射,便知不好,可已来不及闪避,被谢云岳抓了一个正着,只痛得头陀咬牙闷哼。

这时,铁指仙猿白羽也刺舟寻来,抚掌笑道:“老朽猜得一点不错,只要贤侄一伸手,没有办不了的。”

谢云岳像拧小鸡般提着头陀,低喝道:“你是奉何人之命遣来?来此何为?快说!”

胖大头陀仰面狞笑一声道:“酒家云游无定,四海为家,性喜赏游胜迹,今日酒家荡舟遨游,怪你何事,潘杨湖又不是你私产,你游得洒家便游不得,真是岂有此理!”语意颇为强傲。

谢云岳被顶得哑然失笑,但看其容貌,凶狠邪恶,一定不是清修之僧,还是不相信有这么巧法,逐沉声问道:“那么你又为什么逃咧?”

头陀眼一翻道:“洒家何曾逃来,游湖必然操舟,兴之所至任我邀游,只是你心疑之故。”

铁指仙猿白羽捋须微笑不语,谢云岳笑道:“你辩得倒不错,不过我向行事,宁可误杀,不能轻放,你不实说,叫你尝尝‘七日搜阴断魂’手法滋味为何?”

那头陀一听面目变色,但犹不信当前少年有这奇绝大下手法,闭目傲然不语。

谢云岳笑笑,手指疾向头陀身上九处阴穴飞点了一指,负手长立与白羽并肩一处,面带微笑。

那头陀只觉谢云岳手指在自己身上飞点了数指,毫无半点不适之处,睁目一瞧,见谢云岳与白羽两人负手正在面前微笑,心想,“此时不走,更待何时。”

不觉顿起逃生之念,心念一动,满吸一口真气,双足一顿,便要窜去点水逃走。

哪知他不提气还好,一提气,只觉浑身酸麻,功力全失,本来是纵起之势,反而如瘫痪了一般,似软蛇瘫在舟舱中。

谢云岳微笑道:“现在赶快说出来意,还来得及,少受一点痛苦。”

头陀依然强傲,冷笑道:“只要洒家一日不死,你便一日不得安枕。”

谢云岳只笑了声:“未必。”目光炯炯望着头陀脸上。

须臾,头陀只觉全身穴道似针刺了一般,继之万芒啄骨,再是酸麻已极,筋脉蠕蠕地转动,心痒难抵,两眼圆睁,冒汗如雨,终于哀嗥出声,这声音异常难听,不知道他是笑,还是哭,是叫,抑是唤。

头陀虽是强傲,至此也禁不住了,乞求道:“大……侠……我…说…请……解……了……穴……道……吧……”

谢云岳冷笑一声道:“我只道你是钢筋铁骨,究竟也熬禁不住”,说着,用手一点头陀腰眼穴。

头陀只觉酸痛立止,咽了两口唾液,道:“小僧实是奉了宫门二杰之命,搜寻怪手书生俞云行踪,来得汴京两日,一无所获,今晨曙光初现时,小僧在龙亭石墩闲坐,无意得见这位…”说着用手指了铁指仙猿白羽一下,又道:“刺着小舟,驶往芦苇丛中,小憎一时好奇,也租了一只快艇,往另端向芦丛隐去,等了一些时候,只见这位刺舟驶出芦丛迎过大侠,听出大侠就是宫门二杰所要寻的人,不禁喜出过望,无意触及木桨,带出极微的击水声,小僧知大侠耳聪,不禁兴起逃走之念,如今被获,也是天意如此。”

谢云岳又问道:“宫门二杰只派得你一人么?”

头陀答道:“一共扎调十六人,分赴晋豫各地,汴京只得小僧一人。”

谢云岳满意他的问答,笑道:“活罪可免,尚难逃一死”,说着用手一按头陀“聪门”穴,登时气绝身亡,他在怀中取出了一小瓶黄色药粉,倾倒一点于头陀鼻内,盖好瓶塞置入怀中,抬头笑道:“白世伯,我们去吧。”

铁指仙猿白羽一直在旁注意谢云岳,只觉这少年确是一代奇才,就是手段过于毒辣了一点,不过处治恶人,也只得如此,此时,笑道:“贤任果然身手绝乘,无怪苍玺兄赞不绝口。”

谢云岳四笑不语,两人驻舟靠岸。

艳阳满天,春天气息充斥着对京城,行人如织,两人身形隐入人丛中。

北京正月,虽说是开春,但依然是一片严冬景象,城外河冻甚坚,骡马套车辚辚驶行其上,平坦舒适,河面下尽有许多人作滑冰之戏,好舒展冻僵已久的筋骨。

京城内,几天以前一场大风雪后,至今犹保持原状,粉妆玉琢,白得耀眼。

这日,风不十分劲,天可是隐晦深沉,似压下来一般,但在这个季节对北京城而言,却是极难得的天气,围炉腻了,人们也跑出来溜达溜达,是以大街行人也不在少。

这日什刹海附近一所大回合院内,走出一个身颀矍铄,年约七旬老者来,身着一件灰鼠皮袍,外罩蓝布大褂,左手拢着皮袍内,右掌托着一对光溜溜的铁蛋,五指不停地拨动,那对铁胆在掌心中转得很快,弄出“索索”声来。

路上碰见相熟的街坊,均立定笑道:“陈三爷您早,又泡茶馆啦!”

那老者含笑道:“今几个是难得的好天气,屋里蹲着腻啦,该出来松动松动,找个老朋友聊聊。”说着,大踏步走去。

寒意甚深,呵气成云,巷中积雪盈尺,留下横七竖八的黑色脚印,两侧墙头伸出一枝半技腊梅,竞吐幽香,沁人肺腑。

陈姓老者在胡同中七转八弯,出得大街,迎面就是一路一底的老正和楼茶园,朱漆班剥差不多全掉了,木色灰黑,这座茶园当是建造年代已久。

北京的事物,讲究是古色古香,不管各物买卖商计,客人一进门问货,掌柜和伙计都会竖起拇指说道:“咱们这家是老字号啦,货色不但好价钱公道,而且最考究,您老买去试试,准保你称心满意,由此,可见北京人最是固守旧习,崇尚古老。”

陈三爷一踏过茶园,楼下已上了七成座,多半都是熟人,一一路含笑点头为礼,拣了一个座儿坐下。

店伙一等陈三爷坐定,提着嘶气水壶,哈腰说了声:“三爷,您早”,泡了一碗好茶,又端上两碟饽饽,烧买。

陈三爷托着茶盅,一手掀开盅盖,吹了吹面上浮着的茶叶,吸了一口茶,一放下又抬起一只烧买塞入口中,抬起头来,目光扫了四周一眼,右手中一对晶光闪亮铁胆始终“索落、索落”地转个不停。

忽地,邻座上的一个三十不到的小伙子,笑道:“三爷,多天不见啦,蹲在屋里也闷得发慌,我说您老好久不出门,北京城的新鲜事物,您老也没法瞧,不然,今几个说出,给大伙儿散散闷也好。”

陈三爷用眼一翻,道:“小伙子真不会讲话,谁说我老人家蹲在家里,昨儿个就东来顺涮上一窝涮羊肉,来个炸八件,泡上了大半天,又可瞧见一件稀奇事儿。”说完便止口不谈,拈上两个烧买往口里直塞。

茶客一听可乐了,准备听接着说下去,等了一些时候,陈三爷一反常情,往常他有新鲜事儿,不待催请,使口若悬河,滔滔说个不绝,今儿个…都透着奇怪。

陈三爷十年前在三贝子府中当过扩院,人称铁拳陈得魁,练的是外门功夫,与其说穿了,还不是花拳绣腿,簧缘人事,干上护院,倒也难能可贵,凭着忠实两个字,极受信任,人也直爽豪迈,胸无城府,是以人缘极好,人一上岁数,便觉得腿硬手笨,这护院并不好当,碰上有事,白天应差,晚上巡夜,甚至三天三晚目不交睫,苦够了也冤透了,便辞了差,逢朔望两日,去贝子府上打个扦,请个安,应应景儿,每日下茶园,赶戏馆倒也怡然自乐。

他这里止口不说,可把邻座的小伙子急坏了,急道:“陈三爷,今儿个怎么啦?这不是有心吊胃口吗?”

陈得魁哈哈一笑,道:“要说也得先填饱肚子哇!诸位有所不知,近来京城到得武林高手真不少,都是身轻似燕,一飞三丈高,一跃八丈阔的好汉,飞花摘叶,均可伤人,咱听得犹不深信,京城里有数高手,除宫门二杰外,比咱陈得魁就高得有限,内家好手不是没有,但飞花摘叶,怕压根儿就没听过。所以咱由东来顺出来后,就跑跑三贝子府中一趟,总共十来天没去贝子府邸了,大河南北好手便到得不少,稀奇的事也跟着来。”说着,又鲸饮了一口茶,眼光扫了扫,发觉众茶客都在倾耳凝听,于是笑了笑,接着说下去,只听他说:“内中有个称作‘混元指’蒯浚,原是邛崃派出身,现为云南丐门掌门人,应咱们大伙要求,露了几乎绝活,陈得魁活了这多年岁,昨几个可真算开了眼红啦!那蒯浚徐步廊外,抬头望了望院中矗立的一棵十五六丈高的巨松,只见他两手一按,嗖地就拔起七八丈高,一个‘鹞子翻身’凌空翻了个解斗,不知怎地他又拔起,一直落在树巅,这么大得北风,他竟像钉在树枝上一般,咱们练武人,讲究是借力取劲,他凌空翻身时,却毫不借足树枝,又前一般笔直射了上去,真是稀奇。”

说在此处,邻座小伙子发问了,道:“陈三爷,您当年也差不多的,听说您老年轻时偌高的紫禁城,也是一跃而上,怎么今儿个您尽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

陈得魁脸上一红,笑骂道:“小猴子,你敢臊咱陈三爷面皮,招乎咱老人家揭了你的皮”,大概陈得魁往常在茶园里,指天划地,胡吹一气,今儿让小伙子揭了短去。

小伙子舌头伸了伸,做了一个鬼脸,众茶客起了一阵哄笑。

陈得魁又说下去,道:“蒯浚跃身下树,两手却抓了一把松针,只见他左手一扬,那径尺的木柱,被松针钉入一半,那软的东西,怎会刺进去,可把眼都看直了,咱昨晚儿方信飞花摘叶均可伤人之说,这还不算奇,还有奇的,珊浚右手又是一扬,打出松针将原嵌入松针迫出柱外,你说这不是怪事吗?”

此时一茶客道:“想必陈三爷又在替他加油添醋啦,世人哪有这好功夫的人,别混吹啦,怕不让别人笑掉大牙。”

众茶客又是一阵哄笑。

这时坐在角落的一人,缓缓起身离座百了,头戴一顶瓜楞皮帽,戴得很低,几乎半边睑遮没,光线很暗,瞧不清那人面目。

只见那人步出正和接,踏雪走去。

阴醒布空,朔风呼啸,那人出得西城,身形变疾,往小清凉山走去。

眼前是一片琉璃世界,冰天雪地凛冽特甚,那人一劲地往小清凉山下鼓风疾走。

前数天一场大风雪,将小清凉山平添了数尺厚,又经过几天几夜的猛烈北风一吹,冻成厚厚的一层坚冰,不要说是人走,就是虫兽也无法爬行,可是那人双肩一振,两足飞点,不容一刻缓气,捷如糜鹿成之字形望山颠驰去。

小清凉山,一名西山,在宛平县西,山高耸入云,嗟峻巍峨,涉其巅麓寒冽特甚,入冬降雪易积不溶,自下望上,如初琢之玉,洁白而峭峻,燕京八景,有西山霁雪之称,其景之美,出自天然,山鹿有庵,佛像巍峨,广植腊梅数千百本,极为清丽壮观,小清凉山本为名胜游地,除开冬日寒冽游人特少之外,其余春夏秋三季游人不绝于途,以春日游者最盛,其时万卉争艳,芳斗红紫,所谓花香枝头,鸟鸣林上,流泉潺潺,其声铮铮,如弹古琴,如击玉磬,徘徊其处,辄为神往,初夏则绿树萌浓,金莲花香郁于荷塘,秋则满山红叶,恰丽夺目,昔人咏西山诗云:“石洞飞来一道斜,坡陀背影见人家,峦冈十里相联纵,饱看山崖桔梗花。”可见小清凉风景之美。

此时此刻小清凉山正是千山鸟飞错,万径人踪灭的境界,

仅有那人弹丸飞纵似的,驰赴山岭。

只看那人身形停处,正是水月庵前一片梅林处,寒梅吐艳,幽香沁人,忽见人影一晃,梅林中转出一老者,那人一见,唤了声:“雷二弟,这么早就来了。”

那人正是乾坤手雷啸天,老者却是九指神丐苍玺。

乾坤手雷啸天用手整了整帽檐,笑道:“一大早就跑来了,还不是报信来着。”说着,两人并肩缓缓向水月庵门前走去。

乾坤手雷啸天道:“果然追风刺猬钱宁所探消息不差,贵门南支掌门人蒯浚已然来京,听说落在三贝子府中,依小弟猜测南支丐门来的当不在少数。”

九指神丐苍玺双目精光暴射,微哼一声道:“他来了,这本好戏有得瞧啦!”

雷啸天道:“三弟来了就好,不知白大侠口信带到没有。”

九指神丐苍玺微一沉吟,道:“我看总带到了,铁指仙猿白羽人最机灵,三弟日内谅也就来了,不过在老三未到之前先要铺排一下,免使门下无辜受残。”

雷啸天点点头。

蓦见庵内闪出两个老叟,身后尚随着五十上下,发鬓灰白的化子。

这两老叟便是丐门二长老星河约客娄雍,三长老竹杖叟洪潢,化子是北京地面的团头北天一雁孙思远。

星河钓客娄雍笑道:“雷老师早来,想是得着什么消息?”

雷啸天把前活重说了一遍。

娄雍冷笑一声道:“蒯化子来了,这是他自找死路,想借三贝子与和坤势力,脱离本门约束,成为南派盟主,这是痴心梦想。”

竹枝叟洪潢摇头说道:“娄老二未免小看了他,激化子功力只在我等之上,人又明激异常,说不定暗中还有图谋,为此之故,昨日命孙思远携紫铜令符,令北京地面所有的门下,一概潜伏,不待局势澄清,不准露面。”

话犹未了,只见一中年化子,浑身血污,跌跌爬爬跑来报道:“三位长老不好了,在大红门土地庙内,被本门南支掌门蒯浚,同着五人寻来,刑坛李香主被擒,钱宁也被蒯浚一掌震断右臂,失手遭擒,只剩小的侥幸逃出毒手。”

话声一落,竹杖叟洪潢颜色猛变,两足一顿,倏往梅林那边窜去,身形之快,无与伦比。

九指神丐也有所觉,县一斜,便往梅林左边飞去。

因为竹杖叟一听,这报信的化子就数他的能为最差,何以他能逃出毒手,便知蒯浚欲擒故纵,暗中必有人跟着,心念一动,眼角便掠见梅林中人影-闪,是以飞身寻去,此人一逃出清凉山,便是个不了之局。

且说竹枝叟两个起落,便瞧见了一个灰衣人距自己只得两三丈外,大喝一声:“哪里走?”双袖一抖,兜起一股劲风,向那人身后扫去。

那人一式“旱地拔葱”,全身急疾上升,反腕喝声:“打”,七个黑点电似地向竹枚叟打来。

竹杖叟洪潢拂袖扫开打来暗器,身形略缓了一缓,那人已窜在十数丈外。

此人身形极快,竹杖叟洪潢暗暗纳罕,看其身法已臻上乘,武学亦必不差,为何此人不战而退,猛一晃身,身形暴射追去,疾似划空闪电。

两条身影,相距七八丈,均是一般流星飞奔,不即不离突然崖角那边起了一声清佩,九指神丐已自现身出来,只见那人凌空往外侧翻了出去。

只见九指神丐苍玺如神龙探爪般,十指如钩迎着那人扑到,那人往侧一翻,右掌往后一甩掌,带起一蓬花雨,原来他掌力所及,一树梅花随劲风震散。

九指神丐哈哈大笑道:“朋友,好俊的劈风掌力,我老头子意欲见识尊驾,怎么过门不入,未免太小家气。”

那人甩出一掌后,头也不回,身形疾展,闻言只冷哼一声,便自穿过梅林中,怎知梅林中凝立着星河钓客娄雍,含笑拦住去路。

那人猝遇意外,不禁一愣,身形缓得一缓,九指神丐苍玺、竹杖叟洪潢已自赶到,丐门三老按三才方位立着,娄雍微笑道:“朋友为何藏头掩尾,见不得人?”敢倩那人还戴有面幕。

那人倏然扯下面巾,冷笑道:“凭你们三个老化子,还敢杀官拒捕么?”

九龙神丐苍玺看清那人面目后,登时眸露神光,哈哈狂笑道:“原来是李老爷,寒山有幸,失迎,失迎”,转面对娄雍洪潢道:“我给你引见一下,这位是……”

竹杖叟洪潢冷笑道:“不用了,鼎鼎大名的九门提督衙门的总捕头夜鹰子李振东,谁人不知,哪个不晓,老化子既可杀人,又不放火,为何说出杀官拒捕四字,必须要交待一个明白,不然,休想走出小清凉山。”

夜鹰号李振东面上一红,嘿嘿冷笑道:“三人阻截李某一人,怎不能说杀官二字。”

苍玺翻眼沉声道:“这种强调夺理的话,只有像你们官府中人才说得出,你既不现出面目,谁又知道你是李老爷呢?”

李振东本是有为而来,一时失神说出杀官拒捕四字,这根本不成理由,欲盖弥彰,被苍玺抓住了话柄,在这凛冽寒气中,竟还臊红了脸,两颊发烧,喃喃不则一声。

此时,乾坤手雷啸天也自闪过,大笑说道:“李老爷,光棍眼内不揉沙子,谁不知道李老爷冒寒登山,必有所为,你打开窗子说亮话,不就得了啦,竟然说出拒捕二字,嘿嘿……拿来!”

夜鹰子李振东觉得这人很是奇怪,帽檐遮得低低的,眼目无法看见,不知是预兆不吉,抑是什么,只觉打从心内寒起,机伶伶直打冷战,暗忖:“今日是怎么搞的?”于是挺了一挺脊骨,强打起精神硬撑着。

及至听雷啸天说出“拿来”二字,不由一怔,两眼瞪着茫然不解。

乾坤手雷啸天泛出不屑的讥笑,道:“李老爷,拿出海捕文书来呀”,停了一停,雷啸天向上推离了帽檐,露出眉目。

李振东一看清楚,又是一阵哆嗦,他知乾坤手雷啸天,是江湖中有名难惹人物,一经缠上;非搞得你个啼笑皆非,丐门三老虽是武学极高,但化子可也得受九门提督衙门管辖,一纸令下,都城化子尽成俄俘,不像雷啸天那样的阴魂不散。死缠不休。

只听雷啸天厉叱道:“李振东,别不要脸了,你倚仗着九门提督衙门总捕头几个字,吓唬得了谁,我雷啸天可不吃这个,乖乖说出来意,不然,叫你尝尝我姓雷的厉害,今天你要是下得了小清凉山,姓雷的就此绝足江湖。”

夜鹰手李振东被他一顿冷嘲热讽,不禁恼羞成怒,把心一横,冷笑道:“姓雷的,别吹啦,我就不相信,你能把我李振东怎么样?”说着,身子一晃,欺至雷啸天身前,抖掌就打。

雷啸天一拧身“移形换位”就让出去一两丈。

夜鹰子李振东好凌厉的掌风,竟把一棵绿萼古梅齐腰折断,枝上雪花冰渣横飞激射。

雷啸天让开他那凌厉的一招壁空掌力,人已扑上,右掌上翻,抖劲向他天灵盖便劈,左掌并戟,微往下至,由左向右疾雷奔电地扫去,切向李振东右腿“血海穴”,这正是三十六手“乾坤掌”中一记绝招“指天划地。”

夜鹰子李振东只闻得雷啸天的乾坤掌有独到的造诣,却未料如此精奇,身形变换得飞快不说,一式“指天划地”激起嘶嘶破空之声,若然被他打上,那就非得当场陈尸小清凉山,但又让开不了,猛一咬牙,两臂交叉飞快的一隔,意欲将雷啸天攻来两掌崩开。

雷啸天作梦也没想到,对方竟然敢硬崩硬折,心想:“若不叫你知道厉害,我这乾坤手算是卖给你了”,两腕一叫劲,原式不变硬往前欺,视对方来掌竟若无睹。

一声大响,只见夜鹰号李振东,蹬蹬蹬,震得倒退了三步,两臂火辣辣地灼痛,右股划破一道浅浅的血槽,顺着黑黝的股内,淌出鲜血。只差两分就是“血海穴。”

原来乾坤手雷啸天左掌一叫劲使用出“金刚指”功,这一划上,竟连李振东裤腰管划断了一圈,顺腿肚子直溜下来,雷啸天可也被他一隔之力,崩得身形斜出两步。

李振东原无斗志,这一来更不行了,丢脸已丢到了家,总不能光着腿动手,何况冷风一劲地向小肚子里直涌,这滋味真不好受,呲着牙一扬手,三点蓝星射出,一拧身“潜龙升天”,往林梢翻越出去。

丐门三老已自退得远远的,仍然按着三才方位守着,他们有他们的心意,因为料定李振东并不是孤身而来,身后必随着有人,有意放他一条生路,再直追下去,定可找出刑坛李香主及追风神猬钱宁的囚处。

不科雷啸天见他打出三点蓝星,倏地双掌一翻,打出强烈劲风,只闻得波波波三声微响,那三点蓝星缓得一缓,竟自动爆炸,进出无数黑雨,这一距离近,来得又疾,雷啸天无可闪避,急中生智,就地一滚,只差着半点便被打上。

雷啸天侥幸躲过,翻身跃起,掠眼雪地一瞧,可惊出一身冷汗,原来这迸来黑雨,射在雪中,厚厚的一层白雪,竟自溶开,下面的草皮现出焦黄的一片。分明视极阴毒液汁。

这一来,雷啸天可把李振东很透了,放眼过去,见李振东已然窜出梅林,到得一片雪坡上,丐门三老分散身影缀着,却又不像有生擒李振东之意。

雷啸天可摸着丐门三会心思。心中冷笑道:“你们要放虎归山,丐门就是置于万劫不复之地,姓雷的准不叫他脱出手中。”一动念,身形疾展追去。

夜鹰子李振东一路飞逃,狠狠于心,忖道:“我回转京城,随便我上一个脏名,还怕你乾坤手雷啸天不锒铛入狱。”他本是邛崃出身,混元指蒯浚是他师叔,怎不令他尽心尽力。

雷啸天死命一劲地追,李振东拼命地逃窜,丐门三老反而越离越开了。

小清凉山在京城近郊,算是首屈一指的崇高,放眼过去,尽是一片玉龙世界、只见雷瞒天李振东一后一前弹丸起落飞驰着。

夜鹰号李振东心想:“只要姓李的逃下清凉山,你雷啸天便是网中之鱼”心念未了,突地迎面闪出一小童来,手持两支判官笔劈头打下,风声劲疾。

李振东不料半路杀出一个程咬金来,心中大惊,好得他应变奇快,足跟钉地,全身疾仰,使出“卧燕掠波”的上乘身法,平射后去三四丈。

身形一稳,瞥见雷啸天已自赶在十多丈外,暗忖:“看来非经一场死斗,别想平安下山了”想着,两手一反,一对十三节蜈蚣鞭已撤在手中,“笃郎,笃郎”起了一串密响。

只见那小童怒叱道:“万恶的狗腿子,我爷爷姐姐与你何仇,竟敢勾结匪人用迷魂药迷倒擒去,小爷今天不将你碎尸万段,誓不为人。”

雷啸天已自赶到,喝道:“青儿,赶紧下手招呼,千万别让他逃出,你爷爷姐姐只在他身上找回好了。”

来的正是傅青,后文当另叙及,暂别过不提。

雷啸天一说定,双掌挟着一片劲风打去,傅青也是一上一下飞快地往李振东身上点到。

夜鹰子李振东真不敢怠慢,一对十三节蜈蚣鞭疾电似般交叉一环,“笃琅琅”又撒开来,腕力加到十成,威势凌厉,迫得雷啸天傅青两人往后让开五尺。李振东乘隙跃出,回面嘿嘿冷笑道:“小鬼别血口喷人,李老爷既不知你爷爷姐姐是谁,更认不得你,李老爷要抓人,尽可冠免堂皇地上门拘捕,还用得着使诡吗?”

傅青也冷笑道:“李振东你别以为小爷还蒙在鼓里,你派来的匪徒,便有一人抓在小爷手中,受刑不过把密谋吐出,你能赖得了吗?”

李振东面色疾变,用嘿嘿一阵子笑来掩饰难堪,继又双目一瞪道:“小鬼既强认定是李老爷子干的,说不上只好要成全你了。”蓦听得雷啸天一声大喝:“你死在临头,也敢逞狂”,双掌晃处,就往李振东“章门”“气海”两重穴打去。

夜鹰子李振东双腕一拧,一式“分云拨月”,双鞭又是一阵“笃琅琅”望雷啸天双掌缠去。

说真的,雷啸天一双肉掌,可真不敢轻易的为蜈蚣鞭沾到,只因李振东这对蜈蚣鞭是用百炼精钢打成,四面作棱角形,有如利刃,更在钢节内藏有倒须逆刺,施展开来自动弹出,一沾上对方,准是皮绽肉烂,是故,雷啸天手出即走,晃了开去,猛然一翻身,手中使多了一柄剑。

乾坤手本是掌剑双绝闻名,平时即少用剑,今日只以恨透了夜鹰子李振东,又以对方一对蜈蚣钢鞭阴损无比,恐怕空着双掌难有取胜希望,竟然把一支从来少用青铜剑撒在手

此时傅青已是按耐不住,一磕双笔跃出,嚷道:“雷大侠,此贼让给青儿吧,割鸡焉用牛刀,不怕污了大侠的宝剑?”

夜鹰子李振东气得目眦皆裂,怒喝道:“小鬼,你也敢,”双腕一拧,那对蜈蚣鞭泼风似地展开,鞭销如雨点般向傅青身前要穴点去。

乾坤手雷啸天听谢云岳说起过,傅青年虽幼,但武功上造诣确是不俗,不过究竟功候回回不足,立在一旁暗暗为博青耽心。

傅青冷笑了一声,微微挪步,双笔一使上,竟是“钟馗降魔卅六打”,但较武当名家神笔侠钟奇原招式尤为精奇,一照面一招六式同时攻出,笔头透出二道看芒,向李振东“命门”、“志堂”、“心俞”、“肩并”、“气海”、“百会”、追风似地。打到。

乾坤手看得心头骇异,料不出傅青这套判官笔法,较武当神笔侠钟奇招式更为诡奇凌厉,猜测必是盟弟谢云岳所授。

夜鹰子李振东这条蜈蚣鞭,是他成名兵刃,浸淫有年,使展开来独具威力,一见傅青施出“钟馗降魔卅六打”,哪有认不出的,心头猛震,暗驾自己派出的人该死,为何走漏了他这小鬼。

天色阴翳更深,朔风怒啸,不时刮来了一阵雪花,只觉奇寒透骨,可是李振东傅青两人头上沁出汗珠,真是一场生死的争斗。雪地上只见一团人影飞舞。

丐门三老又露出身形来,还在十余丈外凝立着,乾坤手雷啸大面寒似冰。

傅青打得兴起,双定一动,移星换位用上“九宫八卦正反阴阳步”法,这一来,配合得更见神妙。

李振东越打越骇,自己那么凌厉的鞭式,竟然圈不住傅青身形,反而被他左一晃,右一转,自己头晕目眩,这是从来未有的现象,寻见对方判官笔左右双肩砸来,心中一动,力贯双腕往前一送,只听“笃郎郎”一阵脆响,双鞭抖得剑直,“日月同升”直向傅青双眼点去,他心想:“这一招用出,对方双笔必然会撞上,为龙须逆刺钩紧,那时再往回一带,再腾出右手将这小鬼擒住要挟,自己便可安然离山。”

他这里算盘打得蛮好,却不料傅青比他更鬼,身形一晃,竟自转到李振东身后。

突然李振东一声惨叫,顺着自己前冲之势栽到雪地中,原来傅青趁着他撤招不及时。一按双笔头卡簧,四十八支“闷心针”芒雨般激射而出,距离又近,李振东无法闪避,全数打中,就是铁打的汉子也禁不住,只觉胸口一麻,连闭穴封气都来不及,嗥得一声便自栽倒雪中。

乾坤手雷啸天犹恐他不死,一抒腰已审了起来,举剑直戳下去。

忽然九指神丐苍玺大叫道:“雷老二,这使不得”,人如灰鹤似地风到。

乾坤手雷啸天听若无闻,等苍玺赶到时,李振东被戳了一个前后胸对穿,苍玺不禁顿足叹息。

乾坤手雷啸天反手-捞,将李振东尸身挟在手中,望着九指神丐苍玺冷笑道:“苍老大,真叫做兄弟的寒心,人家为丐门中拼死尽力,你们反而躲得远远的,这是何居心,我雷啸天从今以后不问你们丐门的事”,说着,怒冲冲地-拉傅青蒯的手,道:“我们走吧,留在这里反而碍事”,跺跺脚,两人身形已泻出六七丈外。

九指神丐苍玺大吼道:“雷二弟,你别误会,听我说……”

雷啸天头也不回,径自驰去。

九指神丐苍玺默默无言,星河钩客娄雍、竹杖史洪潢也自聚在一起。

星河钓客娄雍叹息一声道:“雷啸天这一来,无异是把北七省丐门弟子送入绝地。”

别看九指神丐苍玺,这大名望,到此时也是一样迷惘伤神半晌才道:“丐门又将遭受一次百年来分裂惨酷大变,不知道要牺牲本门弟子多少,回忆百年前,在前辈未三变未执掌天下丐门之先,一场血并,精华殆尽,数十种奇绝精奥的武学也随之绝传,所以本门武学始终停留在落后的阶段,未能发扬光大,与各大门派比美,南支丐门因朱前辈羁糜怀柔,赐了一根寒铁旌杖,准自便宜行事,但南支掌门人得受四只紫铜符合调宣约束,因此之故,另一支符令在谢云岳处,在他未返回以前,本门只好静待观变了。”

星河钓客娄雍摇首叹道:“苍老大,情势未必如你所料,纵然四只紫铜令符到齐,蒯浚也不见得就此俯首听令。”

九指神丐苍玺皱眉道:“我怎不见及此,蒯浚既敢自冒大不违,我等也可师出有名,雷啸天平日机智神算,今天如此反常,出人意外,我等岂不知李振东有所为而来,但他始终未吐露所来目的,我等也碍难出手,反不如蹑着他的身后,探出李香主钱宁的下落,相机救出,待谢云岳一到,再商对策

现在李振东一死,大难已兴,逼得势必改弦易辙不可了。”

竹杖叟洪潢微笑道:“苍老大不必难受,箭在弦上,不得不发,未来局势全靠祖师在天之灵默佑,本门律法谨严,不容外人窥涉,雷啸天既非本门中人,他的行为与本门无关,就是谢云岳来此,他也是客宾之位,不得逾越权限,亦不得参与本门执法大典,唯其如此,来日荆棘重重,只在我等尽力以赴了,老大休为此事烦心,我等急速下山探听钱李二人下落吧。”

九指神丐无言叹息了一声,丐门三老身形如飞飘下清凉山向北京城而去。

又是穹苍垂暗,大雪纷飞,凛冽的北风呼啸着,北京城每一角落,街上行人寥少,显得异常的寂静。但另一面,北京城正蕴酿着武林中人生死大劫,即将序幕展开。

真是一个不平凡的开始…阴霾似天色一般,不知何时方见明朗。

汴京,从那日晚上起,天气又变得很坏,艳阳春丽一反凄风冬寒,正像少女心理善变,难以捉摸。

矮方朔荆方等五人因受罗刹玉女倪婉兰之催促,次日清晨振衣猎猎上道径往北京城。

情之一字,千占以来,不知消磨了多少英雄儿女志气,兰姑娘秀眉不展,在马上不停地长吁短叹,尽管玉萧侠士耿长修在旁不时地慰解,她仍然是默默伤神,心坎内老是显出那一张俊俏而英气逼人的面庞。

耿长修虽不明兰姑娘何以这样愁怀难舒,但知道她一定有什么解不开的事在心头郁结,可是他不敢明着探问,只好暗地试问姜宗耀东方五琨两人,所得的答复,只是摇头三不知。

一见钟情,这句话是千古不变,玉萧侠土在峨嵋门中,也是潇洒不群的美男子,师姐妹中不无对他魂梦为之牵萦的人,柔情如水,百般体贴,可是耿长修眼高于顶,无动于衷,今日一见兰姑娘,即惊为天人,思慕难释,这是孽,抑是缘,不得而知,总之却是上天有意安排。

兰姑娘原先不知玉萧侠士耿长修思慕自己,对她体贴入微态度,先也不以为意,这是人之常情,后来发觉了,她看出耿长修眼神流露出异样的光芒,一举一动莫不是含有深意,不禁粉脸一红。

一路上因意有所属,对耿长修没留心注意,这时,她偷觑了耿长修一眼,只觉他品貌虽然不俗,可缺乏谢云岳身上一种特有的气质,这气质是什么,她也不知道,总之,耿长修与东方玉琨一样,美则美矣,只是少了一样,她希望要取得的。

风雪满征途,虽然在官道上,也是一样难行,这天朔风强而且劲,有时一阵强风扑面呼啸而来,马匹力竭声嘶的“希聿聿”长鸣,昂头竖蹄止步不行。

安阳至邯郸才不过百把里路,天过了午,还只行了一半路程,天色昏茫得有如上弦月夜,心绪感觉沉闷,凄凉。

矮方朔荆方与东方玉琨姜宗耀三人寂然不语,默默长途,只有耿长修笑语和兰姑娘鼻音嗯啊声。矮方朔荆方平时是多话的,因为强风呛口,所以止口不说了。

荆方转面看了看天色,用手护嘴高声笑道:“看这一两天,风雪不能停了,甚至还要强猛,人是不要紧,坐骑可要冻馁而亡,依老朽说,投上前途野店打尖,打住一两天再说,反正不一定赶至邯郸。如何?”

他们都知此是实情,颌首应了,兰姑娘心中虽急于至京寻到谢云岳,可也难以启齿坚持继续赶程。

人有悲、欢、离、合,月有阴、晴、圆、缺,天时变幻既无常,人的际遇也总是那么坎坷,但也得活下去,人都是追求希望的,全靠这意念,努力延续生命,但兰姑娘在途中恍惚地翻来覆去想着:“究竟我为凭借着什么活下去?是为了他么?”暗暗噙泪,无言叹息。

半个时后过去,眼帘隐约现出一列屋子,只不过百把丈路程,五人精神抖擞,叭叭长鞭猛抖,迎向前去。

街头上便是一家安商客寓,黑漆门匾已是字迹模糊,走进土墙门,就见一座宽敞大院,两侧搭了简陋的芦席棚,栓了骡马倒有十余匹,想是太冷的缘故,挤成一处不停地踢腿。

五人拴好马匹后,便进得栈内,当由店伙迎进送往客房,冀南的小镇集的野店,客房内皆砌有大土炕,炕内热火熊熊,饶的均是晒干马粪。

兰姑娘一进屋,直嚷“好热,好热”,粉面上沁出汗珠,掏出香绢乱抹。

玉萧侠士耿长修也是关心大过,急不择言,道:“倪女侠,既然热,何必不宽衣?”

兰姑娘狠狠地白了耿长修一眼,耿长修心里很不明白,暗忖:“我这是好意呀?没有什么不对,女人,真是…。”

东方玉琨姜宗耀微笑,矮方朔哈哈大笑道:“小伙子,你叫人家十八岁大姑娘当众脱衣成吗?就是我老头子也不愿意呀!”

耿长修当时会过意来,俊面赫然一红,讪讪里直觉不好意思,暗骂自己糊涂。

这时,店伙探进头来,矮方朔大叫道:“喂,给送二十斤烧刀子,十斤烩饼,两大盘牛肉,快点。”

店伙唯唯应了,转身而去。

蓦见门外人影连闪,身法甚快,矮方朔等人也不在意,只道店中客人来往经过。

店伙送上食物,五人中除了兰姑娘少许饮点酒外,其余四人都带得六七分醉意,话也就多了,天南地北地胡聊了起来。矮方朔最是诙谐,典故又多,说出来直令人捧腹,兰姑娘格格笑得花枝乱颤,喘不过气。

寻见店伙又深进头来,一脸欲言又止的神情,矮方朔眯着小眼望着他。

店伙嗫嚅道:“老爷子,诸位此来是不是乘得有马?”

矮方朔便觉问得有蹊跷,瞪着眼立起道:“有哇!马怎么着了?”

店伙急道:“坏了,坏了,方才离去的多位客人,将老爷子等乘骑全牵去啦,小的也是有点奇怪、可是没敢问。”

矮方朔等面上全变了色,马匹可是小事,竟然有这胆大贼人敢在客栈内偷马,但这五匹马都是普通脚程并不值得一偷,臆测出必是寻仇的人,借此诱己。

矮方朔荆方便详问了店伙贼人面像。

黑摩勒姜宗耀听出其中有龙门四怪,飞天鹞子娄敬德等,矮方朔嘻嘻一笑,道:“小伙子,有得热闹好瞧啦”,身形一晃,当先跃出,其余的,随着鱼贯出得找门,细查蹄痕,证明是由邯郸方向而走的。天时已过午了,阴霾昏茫得如无有前日的黄昏一样,放眼过去,只是一片迷朦的灰白,狂风挟着漫天鹅毛雪花飞舞着,四外渺无半点人迹,此时,已分不出哪是路哪是田,连池塘上都盖满一层厚厚的雪,半天一晚的雪势,就将整个北国改得面目全非了。矮方朔等五人冒得风雪,循着浅显的蹄印觅去,奔出约摸六七里路,踪痕渐见散乱,向东西北三方分射而去。

矮方朔停身下来,道:“看来,贼人有意诱使我等分散人力,想逐个击败,这个主意真绝。”兰姑娘小嘴一撅道:“回去了吧!冒着大风雪追赶,连贼毛都没见一根,真是化不来,少了马,又不是买不到的,何苦厅厅计较哩。”

矮方朔龇牙笑了,道:“既然女罗刹却发了善心,我老人家如坚持要赶,未免太说不过去,走,回去”,说着,便要转返客栈。正当他们四人要窜起之际,忽见道旁一株形如伞盖的大树上,落下几个灰白人影来,原来他们拿皮袄反过来穿着。

其中一个长睑猬髭老者,嘴角咧了一咧,陡然两臂平伸身形一弓,嗖地“飞鹰攫免”平射出去,径往兰姑娘肩头落下。

普通这种暗袭对方的身法,必然带起一阵急锐风声,可是今日北风实在太大了,为之掩没,所以兰姑娘并无所觉,待得接近肩头,才感到有些不对,一翻身却已来不及了,肩头一柄“秋霜”宝剑被那老者偷取了去。

兰姑娘粉面疾变,闪电地抖掌劈出,叱道:“好贼子,你是找死。”

掌未劈出,老者人已一鹤冲天而起,呵呵大笑道:“看在相送宝剑份上,且饶过你这丫头一命。”

矮方朔等人已窜出三四步,闻声警觉,同时回扑过来,那老者已远去七八丈外,随着其他人身后微笑凝立着。矮方朔已瞧出来夺剑老者是飞天鹞子娄敬德,站在雪地上,立的是龙门四怪及几个不相识的江湖人物。

兰姑娘眼却红了,这柄“秋霜”剑是燕山神尼镇庵之物,传得她手上,爱逾性命,珍惜异常,现在被飞天鹞子娄敬德偷夺了去,不禁急怒交加,人似疯狂一般飞扑过去。

龙门四怪等人见兰姑娘飞窜过来,也不拦阻,及时让开一条通道。

玉萧侠士耿长修见兰姑娘手无寸铁地扑去,恐有失闪,一抡玉萧,随着身后跟上。

矮方朔等三人也不言语,身形一晃近前,举掌猛劈,东方玉琨姜宗耀双剑起处,一片惊天青虹向贼人卷到,玉萧侠士趁隙闯过龙门四怪等人,紧跟着兰姑娘。

原来飞天鹞子娄敬德瞥见兰姑娘追来,呵呵大笑,身形又往右侧退去。

试想兰姑娘怎可让他放出手中,振腕向飞天鹞子娄敬德胸后打出两掌。

飞天鹞子娄敬德江湖巨憨,身手绝乘,岂是兰姑娘打得到的,身形一闪,滑出兰姑娘指尖,面色一沉,道:“老夫曾说过看在宝剑份上,暂时饶汝一命,你既重重追赶,老夫岂能示弱?”双掌疾翻,袖管迎风往上一托。

娄敬德“铁袖劲功”驰誉武林,这一使出,威势果然惊人,一股狂飙平地涌起,撞得兰姑娘身形踉跄后退。

此时,玉萧侠士耿长修及时赶到,一挥玉萧,飞快地抢了七招,凌厉无涛,算是救出兰姑娘袖下灾厄。

娄敬德见耿长修萧招奇诡,前胸猛然凹塌,玉萧堪堪飞身而过,将打往兰姑娘双袖一撤,身形错出跟着萧势拂去。耿长修惊于娄敬德袖劲凌厉,只觉风势砭面如割,不禁往后退出一丈外,后又腾身,凌空攻下九箫招,只见一蓬红雨,向娄敬德当头罩下。原来这支五萧嵌有九点红星,略一晃动,便带出九条红线。

飞天鹞子娄敬德一声长笑,身形往后闪出,道:“老夫目下实在有事,无暇与你们拼斗,再见”,说着,身形起落如飞,已窜出十数丈外,隐人漫天飞雪中。·

兰姑娘芳心大急,一涌身跟在娄敬德身后追去。

耿长修痴恋兰姑娘太甚,亦待放步跟去,忽然在无边风雪中闪出一人,心中一怔,停住脚步,仔细看清楚来人是个虎背熊腰老者,年约六旬,颌下花白胡须迎风生威,背部微现怄偻,胸前系出十字钢环扣。

只见这老者双眼觑定耿长修手中玉萧,眼光闪烁了几下,问道:“你是金顶老和尚何人?”

耿长修见老者问得傲慢无理,心中微微有气,道:“这是家师,你问他老人家做甚?”

那老者哈哈狂笑一阵,道:“果然老夫眼力不差,适才你与娄大哥动手时,老夫就看你那几招是金顶秃驴的拿手绝技二十式‘九音红影’萧法。”

玉萧侠士耿长修见他认出自己招式来历,心头一凛,喝问道:“你是何人?”

那老者怪目一睁,厉声道:“老夫也不瞒你,就是昔年一招之差败在金顶秀驴手下的九子母连环蚁元凯,老夫恩怨分明,也不伤你,只逃得蚁某十招之下,让你回报金顶秃驴,就说蚁某半年之后亲自拜山,洗那当年之辱。”

耿长修一听这人就是王屋山独行大盗,心头更是一惊。在山上其师也说起此人,武功甚是不凡,当年用这支玉萧过招到两百招上,才以一招“丹凤来仪”险胜蚁元凯,如今自称半年后再上峨嵋寻仇,武学当更精进,不过顾全师门威望,不能示弱,当下微笑说道:“原来是蚁老师,既欲指教,在下无不奉陪。”

九子母连环蚁元凯行笑了声:“好”,两手往胸前一搭,十字钢环扣松开,只见他两腕一振,哗啦啦两条雪亮外门兵刃伸得笔也似地直。

耿长修看得吓了一跳,这对外门兵刃甚是奇凸,首端是两个大半月牙钢圈,圈内外是凸出钢刺如钉耙,左环外缘刺平伸着,右环内线弯曲如钩;可锁夺对方兵刃,钢圈后面便是九节精钢圆练,形状如蒺藜,护手是两柄圆环,从首至尾足有五尺六寸长,与自己玉萧一比,相差一倍有奇,不要说打,就是兵刃尺寸上,便已吃亏太多,俗语道:“一寸长,一分强,一寸短,一分险”,蚁元凯在一对九子母连环上已占够上风,短兵刃不是没有人用,非要在武学上有过人造诣不可。

耿长修在峨嵋小一辈中已算是佼佼不群者,但要与蚁元凯过手,显然有自不量力之讥。

玉萧侠士耿长修当下猛吸了一口长气,一抡玉箫,疾如狂风暴雨似的当先攻出九萧,但见漫天风雪中掠起一蓬红丝箫影,往蚁元凯胸腹重穴攻去,端的凌厉无比。

九子母连环蚁元凯见他使出招数精奇,与其师金顶上人相差无几,不由得暗暗赞佩,此时他身形一错,两腕一拧,这时九子母连环,已是撤了开来,只见他双腕一上一下连续微振,手上这对兵刃横七竖八地飞来,简直看不出是什么招数,凌乱得很,可是没法找出他的破绽。

耿长修吃了短兵刃的亏,九子母连环使了开来,可逼出威力几达一丈五六方圆,不管自己箫招怎么凌厉,攻不到蚁元凯近身也是枉然,不但如此,反被九子母连环逼得身形连连退后。

这蚁元凯使出招数看是缓慢,空隙甚多,其实劲气已布起了一座钢墙,有几次耿长修以玉萧穿隙通过,但觉手腕猛震,玉萧差点被他连环链扣在出手,这才知厉害,蚁元凯每每手腕一振,便响出金铁交鸣互撞声,可见其内功之强。

转而七八招过处,耿长修已满身是汗,心知打下去必然讨不了好,总想架住十招趁机脱出,可又心急着兰姑娘安危,功力上已是大大打了一个折扣。

忽然蚁元凯狞笑一声,招式疾变,一对九子母连环快如电光石火般向耿长修身形锁到,招法甚是诡奇,从来少见,那么长的九子母连环,在他手上居然象灵蛇一般昂俯扫截自如,最难当的,明明看着问胸前打来,招到中途,环头突会交往下划或是右扫,这令耿长修心神骇异,凌空腾起,手中玉萧疾如流星往蚁元凯头顶“百会穴”点去。

蚁元凯嘿嘿冷笑,头一低,两柄子母钢环自动朝上迎玉萧锁去,右环飞到中途,突往平飞耿长修腰肋圈卷到。

耿长修身在半空,情势危急,头一翻,玉萧往下猛削去,人如“鲤跃龙门”仰射出两丈外。

幸亏玉萧往下一截,吭啷啷声,萧环触接,将九子母环飞势缓得一缓,这才及时射出,可也一条臂膀震得酸痛欲裂。

蚁元凯收住环势,哈哈狂笑道:“好小子,居然逃过老十招之下,话可说出不能不算的,赶快逃吧,下次遇上,可没有这么好说话”,说罢,又是一阵狂笑。

耿长修玉脸通红,-言不发,掠萧往着兰姑娘追娄敬德方向赶去。

身后风雪中尚不时传来刺耳的狂笑,亏得方才交手时没人瞧见,不然,耿长修的睑放在那儿去。

且说兰姑娘在飞天鹞子娄敬德身后穷追不舍,两人身形都是流面赶月一样的疾,不即不离,只相距五六丈左右。

飞天鹞子有心诱敌,不时回面讥笑一两句,兰姑娘只气得银牙紧挫,转眼就追出六七里外,奇怪的是娄敬德走的方向不是笔直,而是七转八弯,只在茫茫雪野上乱窜,兰姑娘暗道:“像这样追,几时可了,这老贼有心把自己活活累死。姑娘偏不如你心意”,想着娇叱一声,“飞燕掠波”全身往前激射,手中打出两把梅花针,急如暴雨般向飞天鹞子娄敬德打去。

娄敬德好似背后长了眼一般,风快地身形一旋,左袖挥处,梅花针竟被扫落,口中狞喝道:“丫头这么狠毒,饶你不得”,左袖续挥出一股劲力,往兰姑娘撞去,左手疾若闪电伸出,两指骈戟就往兰姑娘左乳戳到。

兰姑娘此时还是心浮气躁之时,飞天鹞子娄敬德出手如风,那能避得及,一双玉掌打出劲风只架住娄敬德“铁袖劲功”,却感到右乳一麻,立即头晕目眩一交摔倒昏过不醒。

娄敬德狞笑了笑,正待俯身扶起兰姑娘。

就在此时,凌空一声断喝:“贼子敢尔”,漫天风雪中,只觉一条黑色人影长泻而下,娄敬德只觉一股凌厉的劲风飞袭身后,令人窒息,也顾不得什么是丢脸,往外一滚,双袖挥出。

娄敬德往外滚时,只觉肩头微微一动,待得立起时,只及来人手上捧着一柄宝剑,这正是方才自己夺取兰姑娘的那一柄,仔细看清来人面像后,觉得此人甚是俊美年轻,两道眼神锐利无比,不禁想起蚁元凯所说的在高家沟所遇姓严的少年一模一样,遂厉喝一声道:“来人,可是高家沟子为天马镖局架梁子的严小子么?”

黑衣少年沉声道:“不错,算你狗眼不差,既知我名,还不快滚。”

飞天鹞子一阵狂笑后,厉声道:“娄某找你不是一天了,今日相见也是天意,姓严的,你别妄想活着回去。”

黑衣少年面有温色说道:“听你口气,想必就是飞天鹞子娄敬德么,我与你无怨无仇,你找我干什么,想不到这么成名人物,还自欺侮一个弱女子,算什么英雄好汉,天马镖局门首丧失颜面还不够受的吗?”

娄歌德脸上突变青白,在天马镖局门首自己被人撩出,原来就是他,不由心惊肉跳。但自己隐猜其人若不是老一辈风尘侠隐,就是草莽奇人,不料如此年青,但转念到自己在天马镖局门首受辱,立刻怒火陡升,桀桀怪笑道:“姓严的,好大的口气。娄某成名以来,还没有见过你这种狂妄的人物,老夫倒要见识见识阁下有什么惊人出奇的绝学!”

黑衣少年看了躺在雪中的兰姑娘,面上泛出一丝怜悯之容,闻言皱了皱眉头,道:“娄敬德,我看在你是中原绿林道上总瓢把子,人还有点骨气,但今的见你欺悔弱女,巧取豪夺,可知传言失实,你尚敢恃强,这是你自找死路,不信就试试看。”

不要看飞天鹞子娄敬德如此成名怪杰,此刻心内还是一样胆怯,近年来怪手书生在中原道上闹得天翻地覆,不知多少成名的高手均败在他的手上,据霹雳手杨弼回报这少年人,就是怪手书生师侄,拿杨弼的性情,也是从不服人,可是对这少年推崇备至,由此证明这少年身手绝俗,越想越胆战,心内匆匆决定偷袭主意,一击不中使全身而退,也不再说,左袖拂处,一片汹涌劲风迎头罩去,右掌倏出,斜切黑衣少年右肋,这一袖一掌去得飞快,运出十足真力,比朔风更凌厉更锐啸。

黑衣少年不打算与娄敬德虚耗着时间,因他看出兰姑娘受伤不轻,面色苍白,呼吸急促,有武功之人真力一涣,血脉停滞,便与常人无异,而且在这漫天风雪下,就不是伤重也要冻死,雪花这时已盖在兰姑娘身上,差不多有两分厚,怜悯多于厌恶之心油然泛起,他不知道兰姑娘奔走江湖,为的就是找他表露爱意,要不然,他心情可能有所变更,至少对她厌恶心理,可以减除一部分,此时见娄敬德袖掌并施,不禁剑眉一剔,左掌施出“弥勒神功”卸字诀,一扬一卸,右掌五指闪电似地朝娄敬德切来右掌脉门一弹。

飞天鹞子娄敬德突觉挥去“铁袖劲功”,撞上一块极韧的海绵上,化威力于无形,便自惊觉不妙,正待撤出袖力,忽地右腕一麻面色大变,闷哼了一声,便自翻出四五步,左手护住右脉,汗如雨下。

原来黑衣少年左掌施出“轩辕十八解”的制龙手法,一记“五丁砍龙”弹上了娄敬德脉门。

委敬德只觉他一弹之力,自己有如中上万斤钢锤,真气纷纷散窜,直似万蛇攻心,力软神涣,当下他运气闭上主要脉穴,喃喃自语道:“罢了,罢了,娄敬德一时疏忽,竟为你所算,此仇不报,枉为君子,下次见面不是你死就是我活。”说完,转身疾退,没入风雪中。

黑衣少年也不管他,俯身用手推捏兰姑娘穴道,推了一会,依然不见苏醒,少年面有愁容,与兰姑娘扶了扶脉,摸了摸鼻息,自言自语地说道:“姑娘们何苦抛头露面,与人争强,这不是自取其辱吗?”当下微微一迟疑,又道:“这老贼手法狠毒,一定被点上死穴,只不知伤处在何处,现在救伤要紧,也说不得避男女之嫌了”,伸手解开兰姑娘上衣,又剥开内面的紧身,一片欺霜压雪的胸膛,暴露眼前,这少年看得卜卜心跳,忙澄心虑志定下神来,用手缓缓掀开胸衣,两只坟起菽乳赫然弹出,少年看了几乎惊叫出口。

原来兰姑娘右乳淤黑了一半,只差了一分便扫上“乳根穴”,这是人身九大死穴之一,否则岂不是当时香消玉殒,此时见兰姑娘鼻息微弱,口噤不语,丸药无法咽服,这情形谅是气温寒低的关系,血脉流动冻滞,致使气弱虚浮,但也有好处,淤伤扩延甚缓。。

黑衣少年叹了一口气,右掌一按,将兰姑娘右乳罩住,默运“菩提贝叶真经”上所载疗伤之法,提聚真气将乳伤淤血拔出,只见他手掌微微蠕动。

此法最是损耗真气,一盏茶时候,少年额角已微微见汗,手掌一松,乳上淤印全消,掌内聚有一团黑色血丝,腥臭异常。

但兰姑娘依然鼻息微弱,闭目口噤,少年摇了摇头,将兰姑娘胸衣掩上,将夺回的“秋霜”剑放在她肘弯内,便要启步离去。

大概是他意有不忍之缘故,又回过身来,自言自语道:“如果她在一刻之内,若未气息均匀,苏醒过来,必然在这冽寒气温之下冻僵,这无异是有心种孽么?”于是掏出小玉瓶,倾出三颗“长春丹”捏碎,左手卸下兰姑娘下颚,将药丸倾入她的口内,再合上颚骨,等它自行溶化流入。

忽发现兰姑娘面色更形苍白,心中失惊,暗道:“内伤已除,不致于发生这现象吧?”惊骇之余,用手探了兰姑娘鼻息一下,发觉气如游丝,出多入少,也不逞寻思,猛吸了一口丹田真气,伏在兰姑娘胸前,嘴对嘴度入。

这可苦了黑衣少年,只觉一股似兰似麝站少女体香,直从鼻头袭人,心笙猛摇。

兰姑娘忽然嘤咛一声,黑衣少年腾身欲起,蓦觉胸后一缕劲风袭至,两手一按,身如穿矢脱出劲风之外。

原来是玉萧侠士赶来,一见黑衣少年伏在兰姑娘身上,猜出了是什么一回事,不由醋火陡生,一挥玉萧,飞前径向黑衣少年后胸“命门穴”点去。

那黑衣少年一避开,身影一仰立起,正待启齿解释误会,谁知耿长修竟又身形飘风般,玉萧飞快地攻出七招,萧端均是寻上重穴点来,掠起一扇形红线。

黑衣少年面色一沉,右手一晃,竟将耿长修的一只玉萧夺出手中,随道:“阁下对事理不分青红皂白,遽下毒手,如阁下者,何能跻入侠义之列,看在这位姑娘份上,饶你一次”,说着,右手一扬,那支玉萧往距离十丈一颗大树飞去,笃的声响,登时萧身插入树干一半深度,冷笑了两声,转身驰去。

这时躺在地下的兰姑娘一跃而起,如同疯狂一般,往着黑衣少年逝去的方追去,口中高叫道:“谢大哥……你停停……谢大哥……”

这声音有如巫峡猿啼凄楚幽怨,随风传出老远,格外的哀酸。

兰姑娘一劲地猛追,但她那新伤初愈之躯,怎能赶得到谢云岳盖古凌今绝乘轻功,但见雪花漫大飞舞,玉龙万条翔斗,汹涌的朔风怒潮澎湃而来,哪有谢云岳的半点身影,她知道再追没用,不禁酸从中来,秀目中两行情泪,如泉水一般往下流端。

人在希望将要得到手中时,又倏地失去,这一份心灵的打击,不啻于十倍失望的伤感,兰姑娘哀伤欲绝,黯然半晌,才拖着“秋霜”剑失神地走回,她心中痛恨那玉萧侠耿长修,恨不得手刃他。

因为在谢云岳以菩提真气推吸玉乳淤伤时,她便已逐渐恢复过来,全身真气匀行无阻,当谢云岳与娄敬德喝骂时,耳未失聪隐约听出那是梦寐想思,大涯追踪心上人语声,心中一喜,只以酸软乏力,眼皮沉重,欲起无力,莫可奈何待到推伤时,便觉精神一振,星眸微启,看出来者可不就是心上人,那还不喜出望外。于是强闭着气,唯恐他离去,似谢云岳这等聪颖,反被她骗住真是意料不及的事。

只觉他解开胸衣,用手抚摸自己右乳,一阵说不出舒适滋味,百脉流畅,这是一种罕有的经历,温馨、爱怜,在兰姑娘的想法确是如此,她愿这只手长抚自己的胸际。

但刹那间,美梦即趋消减,哪能不将耿长修恨入刻骨,兰姑娘转回来时,只见耿长修手抚着王箫发征,僵立在那儿,她啐骂了声:“蠢东西”,身形并不稍留,一消轻烟往那风狂雪漫中掠去。

玉萧侠士耿长修于兰姑娘追赶谢云岳时,已恍然明白,这一定兰姑娘被飞天鹞子娄敬德所伤,幸亏遇上姓谢的及时救治,自己可误会了他对兰姑娘妄肆轻薄,故而飞萧偷袭,但又有什么不对哩?……他仍然摇摇头道:“任谁在这情形之下,均可能有我这举动发生,我可是好意呀!你知我是多么的痴爱你呢?”

他从兰姑娘近似疯狂追赶姓谢的情形来看,推测出来这姓谢的少年必是兰姑娘芳心钟爱的人,无怪连日来兰姑娘长吁短叹。但他可不爱兰姑娘呀!

世事纷纷,千头万绪,被爱者拒绝爱他的人,而施爱者反而痴心如铁,这问题令他苦恼,扰神……

耿长修震惊姓谢的少年手法精湛,是他从来未见,连其师金顶上人亦不过如是,他仔细思索这少年是何来历,苦苦寻思……他自愧自身武功,相形之下太渺小了,无怪乎兰姑娘对他这么无情。

眼帘中兰姑娘身形一掠而过,他忽有所觉,陡地一奔身形,往兰姑娘赶去。

他回到矮方朔等与龙门四怪等人交手处,只见雪地上足迹零乱,人影已无,于是飞快地赶回客栈,却发现诸人已杳,唤来店伙追问,那店伙答道:“老爷子等人一直没回,只有那姑娘返转,匆匆换了一身干净衣衫,向邯郸道上走去。”

耿长修一言不发,随手给了店伙一锭纹银,立即出得店门,冒着这大的风雪,往邯郸道上飞驰,真是天涯难遇知已客,痴心反逢负心人……。

次日旁晚,北京近郊昌平影城来了一个骑驴怪客,这人面色僵黄,密麻如豆,看起来十分丑陋。

这时风雪渐小,街字一片白雪笼罩,已分不出哪是天,哪是地,行人几乎绝迹,只剩下几只野狗摇尾在寒风苦雪中蹒跚来回走着。

那奇客勒驴于一家小客栈前,将毛驴拴在一家酒店门前,又漫步街心,似是不经意地走去。

他去的方向是朝着那号称神医赛华陀魏宅院落,那宅子附近,有几个形迹可疑的人,不时来回浚巡着,一望而知那些都是武林人物,不由心中一愕,暗忖:“这必是贼人对魏傅二家有不利的企图,不然便出了乱子,但是九指神丐函中,说事先对傅大侠家小移住隐蔽处,却没说起赛华陀魏大侠也同时迁居,自己此来目的,就是问明傅家迁往何地。”

这怪客情不自禁地随着两个黑衣汉子身后垂首踱去。

雪天的暮色是极其迷蒙凄凉的,无止无休的雪片扑面生寒,那割耳的北风,一阵一阵地呼啸而来

前面的两个黑衣汉子,正在切切私语地走着,忽然意有所觉,风快地旋身过来,其中一人喝道:“吠,你这人好没道理,恁大的风还在外面闯魂,跟着太爷们身后,是何居心?”

那怪客似是乍遇意外,惊得踉跄退了一步,两眼发怔继而抱拳施礼道:“大爷,俺正在烦家里无钱买米,老婆叫,孩子哭,俺听得心烦,故而出外走走,散散闷”说着,故意叹了一口长气,似是煞有介事的。

两个黑衣汉子狠狠地瞪了他两眼意似信了,转身复又走去,那怪客这时身形不敢太欺近他们,仗着双耳聪灵,远远听出前面一人在说着:“咱们何展两位大人也真是,魏老贼既然全家都跑了,还遣咱们大伙耗着这空宅子干吗?”

那怪客正是谢云岳乔装,听得那汉子说的何展两人,一定是宫门双杰铁臂金刚何申福、明风煞掌展万雄了,既然是赛华陀魏平洛全家都跑了,还遣人在此为什么?心正不解其故,另一汉子也回话了:“你怎么这样蠢,展大人昨晨得获飞报,傅六官一家三口落在大红门外一家荒宅中,便暗施诡计以迷药熏倒傅家老狗及其孙女,单单走失一名小的,有人看见那小的在昌平县露面,展大人猜出这小的必是潜入魏宅藏着,但两次搜索一无所获,所以命咱们耗着,这小子饿极了,总会跑出来吧?听说,这小子还擒住咱们这边一人……。”

谢云岳骤闻之下,一阵惊骇愤怒涌上心头,不禁展开身形,只一晃近两个汉子身后,双手望两人肩上一拍一掐。

两个汉子几乎痛得出声高叫,谢云岳放着低沉的嗓音,喝道:“不准嚷,我只问你们,那姓傅的一老一女,现在被禁哪里?”

两人扭面一瞧,见是先前随在身后那个丑陋的中年人。

他们被谢云岳紧掐着“肩并穴”,面上都痛得变了色,可仍自忍痛咬牙不语。

谢云岳不由暗暗生气,又低喝道:“我若点上你们阴穴,令你们受那七日七夜抽筋缩骨之苦,到那时你们就后悔现在不说出的错了”,说着手指又加了一分劲。

两个汉子痛得眼泪直淌,可又不敢叫出声来,这两人是宫门二杰手下,平日无恶不作,其中一人竟咬牙沉声道:“你敢与宫门二杰作对吗?”这二人自恃宫门二杰作为护符,以为抬出二杰之名,可吓阻这丑陋中年人,再也可保全自己的身分,却不料谢云岳发出低沉笑声,道:“凭你这种下三滥毛贼,也敢在我老人家面前使硬,你只问宫门二杰,敢不敢跟我怪手书生俞云作对?”

这无异于雷降九霄,惊天动地,两人耳中“嗡”的一声,眼前金花乱进,再硬也硬不起头了,只得哀声求道:“这不怪小的两人之事,奉上差遣,身不由己,听说傅家一老一女被禁在三贝子府中,目的就是诱骗你老自投罗网,只是尚逃去一名小的,那小的还擒住我们这边一人,不知挟持在何处,有人密报那小的落在昌平县内,小的两人只是明桩,暗桩还不计其数哩。”

话中涵意,谢云岳哪会听不出来,这话是吓谢云岳不可下他们毒手。

谢云岳听了微微一笑,两手变掐为按,略一着力,两个汉子声都未出,倒地死去。

忽然身后黑中有人高喝道:“什么人?”

谢云岳如风地疾转身形迎着过去,只闻得闷哼一声,随之寂然,谢云岳以鬼魅奇快的身法,将赛华陀魏平洛宅中窥查了一遍,并无傅青的踪迹,他知傅青人小机灵,绝不会株守宅中待毙,早就遁飞了,目前的急务,就是如何救出傅六官傅婉两人,想着一掠身形,往北京城奔去,连客栈也不回。

这一年来,谢云岳性格方面有个极大的转变,他认为凡是恶人,均可杀却无须效法妇人之仁,以致养痛成患,宁可一家哭不可一路哭,如今,世道人心大坏了,法律总是站在恶人一面,助长骄妄。逐令星星之火,成燎原之势,一发而不可收拾,这种观点能说他错吗?处于专制时代!不平之事屡屡,遍地均是,反观今日世道人心,亦莫不如是。

风雪正浓,无止无休地向谢云岳身上直涌,他涉着沙河河面坚冰掠过。昌平本距京城甚近,不消一个时辰,便自赶到。

这晚京城内异常热闹,令谢云岳大出意外,因为今日正逢元宵灯节,风雪弥漫,可阻住不了北京居民的赏灯雅兴,到处都是人群,无论老的小的均披着一袭风罩出外观灯,街中心舞龙戏狮,八仙过海,龙宫水妖…等等,各灯齐备,加上锣鼓喧天,爆竹震耳,人声笑嚷,将这个北京城,顿成不夜之天,与静寂的昌平一比,不啻天渊之别。

谢云岳心想:“元宵灯节,千古旧俗,大概昌平移民因今晚风狂雪浓因此取消了也说不定”,殊不知宫门二杰密令昌平县令今晚不准闹灯,恐傅青在人群中逃逸,此诚专制时代官场上笑话。

谢云岳哪会有心赏灯,一颗心全系在博婉身上,自忖三贝子既是满清宗室,府内定有不少高手,何况他们是有意诱己,宫门二杰早有安排,设下天罗地网等他束手被擒,闯荡江湖一年间,除了吃亏在宝昙魔僧手中外,顺利已极,他却丝毫不敢自满,深知天下之大,奇才异士不乏其人,俗语说:“名高遭忌,树大招风”,他一思及此,不觉惴瑞自危,是以欲寻觅一丐门之人,找上九指神丐苍玺,乾坤手雷啸天两人相助。

但他走完两条街,却不见一个化子形迹,不禁暗暗称奇。他绝不料及丐门三长老,令全城化子潜隐不得露面之事。

谢云岳心想:“这倒是怪事,化子总是过年逢节,遇上婚丧喜事,成群出外乞求赏钱,今日元宵佳节,反而形踪杳然”,不怕他聪颖过人,也有糊涂一时之时。他转念到:“天桥就在不远,我何不至天桥一行,其地在都城最是龙蛇余众之处,可能寻觅得到”,想着,遂往天桥走去。

天桥比之汴京开封相国夺更形热闹,在天桥之北有莲花池一泓,池内中心有土畦,可种稼禾,四月碧水环绕,植有荷花,夏日荷立水面,香风扑鼻,于今水面浮冰,断梗零乱。而莲花地占地特广,可称作湖,湖堤相接处,则跨以石梁,其下可通舟缉,乘舟至陆地,设有茶轩,可以品茗,最著名者如天外天,水心亭,绿香园,绮榭等,皆清素而幽静,榭中并有点心款客,又设有游艺,大鼓双簧,女校书清唱及坤书“按,女子说书名谓坤书”,夏秋两季,都城人士,无不趋之若骛。

天桥之西及东南两处,皆为戏院书场,酒肆茶社鳞比而列,以北有小街五条,为摊贩集中地,医卜星相,远远望之,密若繁星,其热闹之概况,有非锗墨可以纪实者。

今晚虽然冽风盛雪,可也是火树银花,人群如蚁,途为之塞,谢云岳挤在人群中,费了个把时辰,依然见不到一个化子踪影,不由紧皱眉头,此刻。他心急着救出傅婉祖孙两人,也无暇寻思,他走出入群行至僻处一掠身形,独闯三贝子府邸。

三贝子府邸在内城之东南,谢云岳如无翼蝙蝠一般,沿着昆明湖飞掠。

此时,约莫三更时分,城楼更鼓频催,清晰入耳,谢云岳突见七八条疾如流星黑影,在追打一人,迎面而来。

他身形微闪,即掠入树荫黑暗中,追踪的人与被赶的人,由其身法判断,显然都是武林高手,谢云岳看出被赶的人有点气浊步浮,当是疲累不堪,寻见追踪者有九人由两分超越,将被赶的人包围着。

这人知无可再逃了,索兴立足不动,冷笑道:“我金仲寒做梦也想不到三贝子府中,竟厮养一班都是江洋大盗。”

继听得一声厉喝道:“朋友,你死在临头,还要口舌逞能,你夜入贝子府中非奸即盗,也算不得什么好人物。”

一声凄厉的长笑,起自被赶者口中,笑骂道:“三贝子在你们是衣食父母,金某看来无异是沐猴而冠,形同禽兽之辈,金某与三贝子有血海深仇,岂能不报,不过有你们这班掩护庇着,算他命大,只要金某今晚不死,则他别想安枕。”

接着一声狞笑道:“咱们可不能让你死咧”,说着七八条身形扬着兵刃,纷纷扑攻金仲寒。

谢云岳窥见这些人都是内家能手,出招步法,暗含生克变化,金钟寒却也一柄剑使得招数精奇,寒光如电,但以一人之力似嫌螳臂挡车,慢慢即有力不从心之感,人总是同情弱者这一面,何况三贝子府中之人,与自己也是敌对之势,不禁泛起同仇敌忾之心情,身形一掠而出,口绽春雷一声大喝道:“住手。”

这一着,可收了吓阻之效,三贝子那一边人闻声忙止手不攻,跃出圈外,练武人都讲究昏夜见物,虚室生白,均看清树荫中掠出一怪面中年人来。

只见谢云岳目光闪烁,沉声问道:“你们为何不遵守江湖交手规矩,群殴一人,是何理由?”

这群三贝子府中的一班能手,却是明眼人,目睹谢云岳身法之快,无与伦比,七八丈距离,一撩而至,倘非绝乘轻功,无法臻此,心内不无畏怯,这一群人之首,名唤铁背鹰唐尘,连同一干人等号称大内八鹰,这八人昔年均为闽粤大盗,名震南边疆,后以犯案太多,又得罪正派高人,非剪除不可,无法容身,被三贝子网罗门下。

铁背鹰唐尘答道:“阁下不明个情由,妄自加责,此非江湖恩怨可比,何况此贼为唐某打中‘子午闷心针’,纵然放却也活不了多少时候,反不如束手持擒,送上问明情由,如从轻发落,送交当地官府,还可落个活命,再则我等也可复命卸责。”

谢云岳冷笑道:“我老人家向来不听这些,只凭自己喜怒伸手,本来以多袭少就看不惯,你说出已打上‘子午闷心钉’还要围袭,我老人看得更来非伸手不可,你若看我老人家-个面子,将解药送上,咱们各走各的岂不是好得多。”

铁背鹰唐尘暴怒道:“你是谁,唐某就不信你能在八鹰下中救出此人”

谢云岳尚未答话,突然八鹰中一人撮口长啸,响声清彻,这么大的风犹不能掩住,谢云岳眼明闪身一掠就欺近那人身旁,一抬手风快地扣那人右腕脉。

那人也是一等高手,怎会让他擒住腕眼,左掌并戟,电闪地往谢云岳袭来的手一划,指尖带起劲厉锐风,这一式“金刚沉指”若容划上,谢云岳这只手必然重伤。

行家一伸手,便知有没有,谢云岳虽未把他这一招“金刚沉指”放在心上,却也心内微惊,北京究竟是藏龙卧虎之地,武林能手齐为大内收罗,看这八鹰当非一流好手,但由此可见一斑。

此时,谢云岳右掌倏地一翻,便错出来掌之上,电光石火地向下一压一拿,忽地那人一声惨叫,左腕脉业已被谢云岳掐住,谢云岳此种招式,就是他那奇绝天下的“轩辕十八解”中的制龙手法“五岳镇龙”,去势之奇,着实玄妙难测。

正在谢云岳向那人出手时,金仲寒被“子午闷心钉”毒迫延全身,已呈不支之势,摇摇欲倾,强力逼穴支持。

铁背鹰唐尘狡猾如狐,暗使眼色命同党速退,自己一欺身两手奇正并施,疾点上金钟寒的“哑”“昏”诸穴,一把挟住,往林荫内遁去,其余六人已先一步溜走。

那被谢云岳擒住之人,见同伴一个个溜走,竟然让自己陷入绝地,视危不救,这一着无疑问他远较谢云岳制住自己腕脉还要沉痛十倍,更恍然认出酒肉朋友的虚伪可怕,他真不敢想,三十年过命刎颈之交竟如此对待他,不由神色大变,双目噙着泪珠。

谢云岳也发觉铁背鹰唐尘挟着金仲寒遁走,他心想:“这样也好,金钟寒被打中‘子午闷心针’,反正他们不会让他死去,先要用上解药,自己此时救走,还得费上好些手脚,便先由他们走去。”此时一见这人神色,遂笑道:“你此时明白了吧!替人家做走狗奴才是否值得,我老人家虽然不知道你们这些人交情彼此间深浅,但知你们都是些句心斗角,见利负义之辈,纵然我老人家放过你,看你有何颜面返回三贝子府。中…”

话声未了,谢云岳手一扯,将那人带隐入树丛中。

狂风怒吼中,蓦落下四条身影来,望了望四周一眼,接着又掠身飞去,谢云岳看出那是高黎贡山四老。

被擒那人是八鹰中名唤南海鹰庞泰,见谢云岳听觉这么灵敏,心中十分骇然。

谢云岳微微一笑,道:“现在我老人家要制你死命,只是反掌之劳,不过念你尚存悔悟心理,免去一死,现在你可说出傅六官及傅婉两人禁在何处,便任你自去。”

庞泰更是惊骇,两目圆睁,抑制不住那面上惊诧之色,道:“原来你老就是怪手书生俞云,我庞泰折在你老人家手上,算不得什么丢脸的事。”

谢云岳微笑道:“怪手书生功力超越古今,我老人家这点萤末之技,怎能及上他。”

庞泰仔细瞧谢云岳面像与宫门二杰所说形像不符,不由信了,当下便道:“傅家祖孙二人确是禁在三贝王府中,但究囚在何处,在下也不知,因三贝子府邸别墅甚多,当时被擒时听说送在万字楼,现不知移囚何地。”

谢云岳听了,不由心生烦躁,急道:“府中有什么人清楚他们囚禁之处,究竟这些阴谋是由何人设计的?”

庞泰沉吟一阵,慨然道:“反正在下也不想回去了,如今实话实说吧,三贝子府中只有一人极其清楚,便是恶师爷沈上九,此人出身天山门下,身手确是高绝,但这阴谋是镇风寺方丈智空提供,由九门提督衙门总捕头李振东主持,现在李振东失踪两日,轰动九城,大概是遭了毒手。”

谢云岳点点头道:“现在你走吧!”右手一放。

庞泰整个臂膀都麻了,酸软无力,他此刻的思想是万念惧灰,把一切名利付之云烟,抬头望了谢云岳一眼,露出感激眼光,躬身一揖到地,道:“庞泰有生之日,皆载德之年,听老前辈口气,欲往三贝子府中一行,但府内步步荆棘,寸寸有险,望老前辈当心一二”,说着转身往湖旁松林中走去。

雪虽然比较小了,但西北风远较来时为大,风送松涛尚夹着冰条坠落声,喧嚣器一片,夜眼看出这一大片的中南湖水波不兴,全冻成坚冰。

谢云岳他伫立在昆明湖畔想到傅婉现在不知道被折磨得怎么了,像傅婉这样的绮年玉貌,满人好色奇淫,他就幻想到傅婉象被暴雨摧残后花瓣,那样的惨白、憔悴,失去了少女特有娇艳的面庞,显露在眼前…

他心中一急,就往中南海面径越掠去。(按:三贝子府邸即逊清民初改为万牲园之处)由于逊清一代,满清宗室习好逸游,崇尚嗜癖,以示与人不同,所以厮养禽兽,每每耗费万金,这三贝子府邸分为两部,右为牲畜所在的动物园,珍禽异兽,种类繁多,如梅花鹿、美豹、花条马、鳄鱼、白象、孔雀、鹦碗等。出动物园,皆植物而以花木居多,柳绿桃红,引人入胜,再有亭阁各一,陈设幽雅,后为字楼,再往右去便是“自在庄”,庄侧有牡丹亭一座,芍药盛开之时,尤堪清赏,又进为畅观楼,建筑宏伟大,地位宽敞,旧是慈禧西太后驻驿处,后有露台,可以远眺,园景历历在目。

此三贝子府邸占地甚大,楼阁不下数千百栋,所谓甲第连云也不为过。

四更不到,三贝子府中后园掠进一条极快的身影,呼啸的北风,带起楼檐悬着的铜铃声,急密而清脆,但在这无月色风雪之夜,听来给人们只是一种凄凉的感觉。

那条黑影落下,略一伫身,便待向畅观搂扑去,突然一只极庞大的身影,朝那人飞扑过去,去势之疾,甚是罕见。

只见那人一低头,探掌飞击,噗地一声大响,那只庞大身影登时被震出六八丈,哀鸣死去。

原来那是西藏异种契犬,爪甲之内蕴有奇毒,此人看清了心惊不已。

此人正是怪手书生谢云岳,他知道这一声大响,必惊动府内各人,两掌一按,嗖地一鹤冲天拔在一棵参天古树干上。

果然如他所料,畅观楼檐前陡然拔起三四条黑影,向獒犬堕地处扑去。

谢云岳在树上望下去,虽然不甚清楚,但看出来人无一不是十分矫捷,显然都是内家高手。

全府不见一点灯光,分明是有安排。

这落在树下三人,其中一人细看西藏獒犬死去形象,惊诧道:“来敌掌力竟这么雄厚,脏腑流出,看来还没经过一番恶斗,便被一掌毙命,功力之强甚是少见,今晚清形甚是可虑。”

猛听一人笑道:“我就不信他能逃出我沈师爷手中。”

谢云岳心内一惊,想到庞泰说起恶师爷沈上九。

这时沈上九发出一声沉鸣啸,招来三四条西藏獒犬,谢云岳惊觉不妙,藏獒嗅觉灵敏,只要指出他藏身所在,再想脱身就难了。

于是腾身又起,施展“天龙八式”中之“金龙入海”,身在空中一翻,突变平平飞去,待真气激浊时,又疾换七禽身法“苍鹰三旋”,张臂缓缓向畅观楼飞檐落下。

畅观楼檐角那棵树干,少说也有二十余丈,若非谢云岳这种凌盖古今的轻功,是万万办不到的。

倏然那几条藏獒静望着那棵大树上汪汪狂吠。

只闻沈上九一声冷笑道:“朋友,你这不是找死么”,陡地也是一鹤冲天,掌随身出,哗啦哗啦一阵断折大响,整个大树侧枝被他那掌力悉数震塌,叶飞雪崩,声威甚是骇人。

谢云岳潜在檐角,瞥见沈上九这种巨威掌力,不禁咋舌,心想:“这沈上九施出掌法,不知是否也是‘弥勒神功’么?”因为他听庞泰说沈上九是天山门下,故有此想法。

恶师爷一落树上,四面望了望,惊噫了一声,倏又落下,道:“此人真个身手高绝,藏獒嗅觉定然不错,但他却在一刹那竟溜掉了……。”

忽闻一苍老声音道:“不要那厮飞掠在畅观楼瓦檐去了。”

沈上九哈哈大笑道:“吕老师不要说笑话了,这棵树距楼檐至少也有三十丈,就是我沈上九也无此功力……走,那厮定逃出不远”,说着,竟驱使藏獒领前觅去。

谢云岳等他们远去园中另一角,才倏展身形往下面飘落,他双足堪堪沾及楼板时,猝见一条极瘦小的身影,由地面飞呼上来。

他赫然一惊,以为府中能手发觉自己,闪电地隐入楼角处。

只见这条身形一跃而上,便直望窗前一贴,用眼内觑,谢云岳已看出那是傅青,暗暗赞许他那份勇气,此时却未便出声招呼。

这傅青也是幸运之极,他扑入园内进口处,与谢云岳只是一箭之隔,而时刻上却是前后有别,正巧他进入处隐着一只藏獒,被那沈上九啸音引去,不然傅青哪有这么容易进得畅观楼。

三贝子府中拥有数十名武林高手,此时却分隐在每一座楼阁内,灯火全灭,等候敌上钩,外面只有恶师爷沈上九等人不时来回巡视。

傅青眼觑着窗隙,发现内面竟是厚厚一层黑幕遮着,一丝一毫情形均瞧不着,想:“不入虎穴,焉得虎子,遂决意破窗而入。”

你看傅青人虽幼小,胆却真大,想着便做,两手一反,一对判官笔己捞在手中。

谢云岳见他情状,不由得大急,正待闪身相阻,突闻窗内起了哈哈大笑,道:“小子,你胆量真不小,果然来了。”

声落,窗扇蓬然开启,由内箭似地窜出一条黑影。

傅青闻声警觉,倏地跃退四五丈,这座畅观楼后是一片十丈方圆的青砖露台。

傅青堪一退后,只见那条人影窜来之势,无比之疾,身出探掌劈出一道奇猛无比的劲风,眼着傅育就要丧在那人掌下。

谢云岳猝料不到此人出掌如斯之快,此刻不宜现身,可又不能见死不救,竟在接角奔出双掌,展出“弥勒神功”卸字诀,随在那人掌风往上一托。

虽然将那人掌劲卸去五分,余威所及,傅青被震逼得翻出露台之下。

只闻得一声惊叫,傅青身形已向十余丈高的畅观楼下坠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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