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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三章

锁云崖上突然现出沈谦身形,注目凝向双凶尸体丢下的崖下,只见云深不见底,不知有几千仞。

他纵是一身武学渊博精绝,旷古烁今,亦为之煞费踌躇,背脊骨上升起阵阵的寒意。

忽地,只觉一阵衣袂飘风声生起不远。

沈谦定睛望去,絮云薄雾现出一条人影,疾如流星掠来。

身形现处,却是一个身材极高的黄衣老人,五缯长须,双眸如电,神光慑人,面色凝重。

因沈谦身形正巧为一株大树挡住,那黄衣老人一时之间不会发觉。

只见他目光缓缓游视了崖上形势一遍,自言自语道:“好个形势绝险所在,那女娃儿不知是何来历,环绕这锁云崖布下生尅奇门,竟然奥妙无穷,但尚有两个缺口未能封闭,故老夫得以安然无阻。”

殊不知韩玉珊有意如此,让黑煞门下误认她布阵欠缺不完整,进袭时必会朝这两缺口攻入。

到时,这缺口一变而为死门,来犯自投绝境,一鼓尽歼。

黄衣老人说后,便在崖上走来走去。

只见他细心察视,一石一木,都不任它放过。

忽然黄衣老人发现沈谦身形卓立注视,留意自己举动,四目相接之下,黄衣老人不禁一怔。

随即身形疾晃落在沈谦身前,一言不发挥掌劈出。

沈谦冷哼一声,单掌迎出。

两股潜力一撞,黄衣老人身形一阵撼震,沈谦仍巍立不动。

黄衣老人神色疾变,怒喝道:“好小子,真有你的,再接老夫掌力试试!”说时两掌连环挥出,迅雷奔电,眨眼就攻出五掌。

狂飚潮涌,呼啸破空,卷起漫天灰土,整势骇人。

沈谦只轻描淡写的缓缓弧出一掌,将凌厉攻夹的五掌掌力卸了开去,微笑道:“老前辈,你我素味平生,怎么迳施辣手?”

黄衣老人不禁大惊,那沈谦轻描淡写的一式,居然蕴含极奋奥的佛门降魔绝传掌力,将自己数十年精研的掌力化解於无形。

闻言疾飘后丈外,问道:“你不是九宫山高人么?”

沈谦微笑道:“倘或在下身属九宫山,老前辈就无法全身而退了。”

黄衣老人不禁气往上涌,冷笑道:“只怕未必!”

沈谦朗笑道:“老前辈定是黑煞门下,自投罗网,未免可惜,幸亏在下不是九宫山中敌对人物。”

黄衣老人阴阴笑道:“不错,老夫正是黑煞门中,休说是这一座小小的九宫山,就是龙潭虎穴,老夫也来去自加……”

突见沈谦迅疾出手,五指向自己面门抓来,不禁移形换位,右掌一式“穿虹贯日”飞出。

沈谦“璇玑二十四擒拿手法”武林绝学,神诡莫测,五指猛往下沉,一把扣住老人腕脉上,左手迅加电光石火般亦点在“乳中”穴上。

黄衣老人只觉元血蚁窜,额角冒出豆大汗珠,滚滚顺颊淌下,目中露出惊诧骇愤之色。

沈谦轻笑道:“黑煞门下最是虚骄狂妄,明明不是在下对手,尚要口出大言,像你这种刚愎自用到老不改之人,活着世上,亦属多余。”

黄衣老人闻言不由面色惨白,豆大汗珠冒出更甚於前,无奈苦於口噤无法出声。

只见沈谦反手向肩头攫去,在白虹剑旁解下一柄铁骨白绸小伞,张了开来,伞面映着天空发出眩目闪光。

那不是白绸,而是天蚕丝织成。

因奚子彤来锁云崖数次,俱是无法觅出郗鸿所逃出之洞径,有心由锁云崖上跃下,但崖壁千仞,深不可测,自忖跃下必不能全身。

是以,他找了一巧匠家订制一些应用之物。

这柄天蚕丝伞即是其中之一。

后来奚子彤感觉郗鸿之言,有点不尽不实,再为此轻身涉险似嫌无稽,因此这心意无形搁下。

其后在嵩山旧事重提,将打造之物全数赠与沈谦应用。

沈谦张开伞后,一手抓着黄衣老人束腰丝绦,大踏步走在崖沿,犹豫了一下,一涌身跃下崖去。

天蚕丝伞面坚靱异常,下悬两人依然承受得住,居然似一朵白云般缓缓降下,

沈谦内心一直念佛,默佑能安然降落,不要在半空中伞骨折断,急坠而下,无凝定是筋断骨折,粉身而亡。

他这种顾虑本属多余,因全部伞骨悉皆中空,内有天蚕丝索连於伞面,牢固异常。

伞面虽承当空气之阻力,但其半数的拉张力悉为天蚕丝索承担,纵然伞骨折断,依然不受影响,伞骨只具开阖作用。

一个时辰过去了。

沈谦平安坠落於壑底?壑底黯黑潮湿,空气似死水般沉闷郁滞,只觉有一种阴沉沉的感觉。

沈谦将黄衣老人放下,收阖丝伞,从怀中取出一支精制千里火筒,掀动卡簧。

只听“咔喳”一声,筒端冒出五只火焰,远近五丈以内景物皆可瞥清。

黄衣老人从崖上降下时,吓得魂不附体,几乎昏了过去,此时惊魂渐定,但沈谦举动迹近离奇怪异,猜不透他究竟为了什么?

他暗暗诧道:“他倘要杀害自己,在崖上只是举手之劳,何至如此费事,可是他竟不放过自己,显然另有用意。”

想着不禁升起一阵阵寒意。

沈谦望了黄衣老人一眼,道:“你莫要自以为可活命,须知我对黑煞门下痛恨入骨,稍时自会惩治於你。”

黄衣老人面如死灰,目中露出惊悸乞怜之色。

沈谦说后就再也不望他一眼,细心观察谷底形势。

只觉与奚子彤转述郗鸿之言丝毫无异,壑底清泉铺在地面汩汩而流,寂然无声。

除此以外只见白骨累累,方才二凶尸体已是四分五裂,血肉模糊,令人有一种阴森恐怖的感觉。

忽听暗中有人“噫”了一声,细如蚊蚋。

沈谦不禁一怔……

沈谦恍然已知那是刖足老人而发,不禁欣喜若狂。

方要张嘴呼唤,倏然想起这刖足老人性情怪僻,天下事欲速则不达,何不施展欲擒故纵之计,佯装充耳不闻。

主意既定,将千里火筒搁置壑底,慢条斯理的由怀中取出一包乾粮卤肉,大声咀嚼了起来。

这千里火筒继续燃用,可用三天,沈谦无虑用罄,所以宽心任其燃烧,这千里火筒靠近黄衣老人身侧,将黄衣老人身形映得清晰逼现。

此举沈谦实存有深意在其内,黄衣老人此时心情比死都要难受。

他如有自绝的能力早就自绝了,他不能忍受这无言的屈辱,禁不住潸然落泪。

任是谁到了绝境,都有往昔之生命的怀恋,但此刻的他,只觉死比生好,可是怎能由他选择呢?

沈谦心有旁骛,对黄衣老人略不一顾。

他大声咀嚼,显得津津有味。

忽听见一个苍老语声传来道:“年轻人,老朽许久未进烟火食了,你能不能分一点给老朽尝尝?”

沈谦怦然心喜,故作惊诧道:“怎么?这绝壑内竟有生人存在?”

苍老语声又起:“年轻人,你无须装假,到此谷你分明有所为而来,因为在这谷底就没有一个全身之人,说不定就是为老朽而来,是么?”

沈谦不禁暗暗钦佩这刖足老叟料事如神,抬面答道:“老人家隐在何处?可否让在下拜见?”

风声飒然,一条人影如电掠出。

只见一长发掩面,衣不蔽体的老叟,两足齐膝刖去,撑着两支阴沉木所凿或拐杖,覆面长发中一双眸子湛然如电,逼视在沈谦的脸上一瞬不瞬。

沈谦笑了笑,由怀中取出一包乾粮递与刖足老叟。

老叟接过,打开包纸,只见内面有麦饼、山鸡、卤肉,香味扑鼻,不禁食欲大动,倚在崖上两指拈起一块麦饼。

老叟忽然目注沈谦脸上道:“年轻人,这食物中是否渗有迷失本性的毒药在内?”

沈谦知他一朝被蛇咬,三年怕井绳。不由面色一正道:“老人家,防人之心虽不可无,但也不可一概而论。”

刖足老叟呵呵笑道:“你是说老朽以小人之心妄度君子之腹么?好好,老朽便放心大胆吃下,像此暗无天日之绝壑,苟延残喘,活着又有何用?”

说后,即狼吞虎咽起来。

沈谦从腰际解下两只皮袋,鼓囊囊的,向老叟笑道:“老人家,一袋是陈年大麯,另一袋是清水,老人家是要酒抑或是用水呢?”

刖足老叟笑道:“你倒想得周到,拿酒来!”

沈谦途将一袋陈年大麯递在老叟手中。

老叟拔开栓塞,酒香四溢,不禁赞了一声道:“好酒!”

仰面送酒入喉,咕噜咕噜饮了一大口,诋了诋嘴唇,塞好袋栓放在一旁。

他目注沈谦道:“年轻人,常言道,得人者手软,受人食者口软,老朽料你必是想从老朽口中套出目前武林杀劫纷纭一件疑奥辛秘,但此一小惠,却无法使老朽说出真情,不过,老朽得给你一点好处就是。”

沈谦微笑道:“老人家你用饱后再说,在下决不强人所难,必须老人家心甘情愿自动愿意相劝在下。”

刖足老叟湛然如电眼神逼视在沈谦面上,点头笑道:“经你一说,老朽自觉生气有点勃起了,但老朽不信会自动心甘情愿说出。”

沈谦微笑不语。

老叟此时放置食物,沈谦也食用自己手中的食物。

刖足老叟一面饮食一面暗中打量着沈谦。

只觉沈谦非但星标玉立,潇洒儒雅,气度不凡,而且根骨奇佳,英华内敛,分明练有一身内外上乘武功,较前见郗鸿大不相同。

更使刖足老叟惊诧的是,沈谦貌像似曾相似,但又想不起何处见过。

片刻两人食罄,沈谦微微一笑道:“在下带的食物极多,老人家倘若未尽饱,只管尽用。”

刖足老叟呵呵笑道:“好个心计多端的年轻人,你是想用美食逼使老朽就范么?要知老朽在此绝壑半年之久;涧底鲜苔蕈菰尽可食用,你难免要心余力拙咧!”

沈谦摇首正色道:“这是一回事,那又是另一回事,不可同时而言。”

刖足老叟瞪了他一眼,慨叹一声道:“想不到你居然如此诚正,真是难得。”

说时,将手中酒袋递向沈谦,又道:“凡事只宜适可而止,贪索无厌,定然招祸,老朽往昔就是犯了如此大忌,落得个刖足之祸,好在你要出得这绝壑,也非短短时日所能,慢慢食用为是。”

沈谦接过老叟手中食物。

只见老叟双眼神光落在黄衣老人脸上,逼视有顷,忽听他大喝道:“原来是你!”拐杖一撑,闪电落在黄衣老人身前。

身形方至,右掌迅疾向下压去。

沈谦见状大惊,左手飞出,一式璇玑擒拿手法“天罗无影”,迅疾扣在那老叟右腕脉上。

刖足老叟不禁一怔,腕一凝力,崩开沈谦攫扣五指,跟着诡奥疾厉攻出七式。

只见手影幻成无数,破空微啸,攻向沈谦而去。

沈谦五指攫在老叟腕脉上,如扣铁石,心中一惊,立即被极巨大的弹震力将自己五指崩开,不禁大为惊诧。

只觉此刖足老叟的功力高不可测。

这老叟诡疾向沈谦攻去,沈谦也展开璇玑二十四擒拿手法对敌,抓、扣、攫、弹,无不极尽其神妙玄奥。

沈谦一面说道:“老人家,你这是做什么?”

刖足老叟惊奇不止,沈谦居然有此卓绝功力,闻言答道:“你这又是为什么?”

沈谦答道:“老人家只要能暂时放过他,在下立即收手。”

刖足老叟立即停手不攻,问道:“方才老朽曾听你言,说他是黑煞门下,你又对他恨之入骨,这时你又阻止老朽取他性命,不是自相矛盾么?”

沈谦微笑道:“在下要取他性命易如反掌,方才在下在锁云崖上即可取他性命,岂可留得现在,也不致於不避艰险带他至此绝壑中,要知他与你老人家有着莫大干系呢!”

刖足老叟不禁楞住,问道:“他与老朽有什么关系?此人是黑煞门中七十二地煞中地杀星君漆天申,罪恶如山,擢发难数。

老朽往昔虽沦入黑道,心狠手辣虽有,但无他如此口蜜腹剑,诛害异己,并淫人妻女,你太小看老朽了!”

沈谦知他尚不明自己话意,摇首笑道:“老人家,你误会了,在下留得他活命,只为着接好你老人家刖足,借他之腿移植,如将他劈死,血液凝尽,纵是大罗神仙也束手无策了。”

刖足老叟目中尽泛惊喜光芒,高声道:“你竟然有此华陀圣手么?老朽偌大年纪,还未听说过武林中具有此身手之人,更未料到出在如此年轻人身上,老朽委实是难以相信。”

话音略顿,微微叹了一声道:“你必是郗鸿相求而来,老朽居然失眼,郗鸿竟然把话做到,使老朽愧疚不该在他身上暗中使了手脚。”

沈谦摇首道:“老人家,你又错了,在下并非郗鸿相求而来。”

刖足老叟惊诧道:“这话委实难以解透,你一落在壑底,即为老朽发觉,心料郗鸿被老朽弄了手脚,自他逃出一月后,便依时受尽搜阴蚀筋、脏腑翻动之苦。

他必定心有不甘,是以相求你来此替他报仇,逼老朽吐露韩广耀诡谋之后,再将老朽杀死绝壑之中。”

话声顿了一顿,又道:“老朽自料如此,后见你人品极佳,与郗鸿相较不啻云泥所隔,有道是鸟兽不可同群,你绝不可能与郗鸿倾心结交,是以老朽犹在思忖难解中,你可为老朽一释疑窦么?”

沈谦遂将邋遢神丐奚子彤与郗鸿相遇起,及自己来此的详情扼要说出,师门来历一概避而不谈。

刖足老叟点首道:“你虽语焉未详,但尽皆实情,你为什么讳说自己本身来历?”

沈谦答道:“非是在下避而不谈,待在下续好老前辈的双足再说,尚须老前辈相助在下咧!”

刖足老叟哈哈大笑道:“你嘴甜得紧,竟改口称老朽为前辈,好好,老朽垂死之年又得逢此一奇遇,欣喜何以,老朽只要能力所及,无不应命。”

倏又拂开覆面长发,竟似不信道:“千百年来,武林中人才辈出,医术精湛者虽不乏其人,但具有此续肢接筋之精奇医术者,可称罕见,你如此年轻竟……”

话犹未完,只见沈谦摇首道:“老前辈,你先莫胡乱猜测,待老前辈双足完愈还怕没时间陈述?老前辈且放下拐杖席地坐下。”

刖足老叟如言挫身坐下,放开拐杖,背倚着崖壁,湛然如电目光凝视着沈谦如何的动作。

但见沈谦在肩上取下包袱,将怀中各物堆放在一比较乾燥之处。

随后走在黄衣老人身前,将他身上衣衫尽皆剥下,只剩下一条贴身长裤,又将他长裤卷至股部为止。

可怜黄衣老人只落得任人摆布,如待宰之兽,目泛惊骇已极之色。

沈谦转身快步走在刖足老叟身前,由怀中取出两只玉瓶,一翠一白。

只见他在那翠瓶中倾出三颗龙眼核大小碧绿清香的药丸,向那老叟道:“老前辈,请服下运功,使行血不息。”

刖足老叟一把接过,丢入口中咽下,气沉丹田,逼运血气循周天流转。

这时,沈谦卷上老叟膝裤,飞指点了双膝以上几处穴道,猛然沈谦长身卓立,反手向肩上白虹剑一挽。

呛当当龙吟声中,一道寒光匹练夺鞘而出,映目欲眩。

老叟禁不住暗赞了声道:“好剑!”

只见沈谦挫身用剑尖割开刖部皮肉,露出骨节,因经沈谦点上穴道,闭住血液不使外溢,卸下膝臼以下断骨废弃掷掉。

沈谦迅疾无比反身向黄衣老人跃去,身末落实,剑光已自向黄衣老人双膝轮割而去,但未伤骨。

皮肉断裂,鲜血如泉外溢。

沈谦忙弃手中剑,拾指分向双膝抓去,“唰唰”两声臼环卸落,沈谦抓起两腿如电往刖足老叟掠去,纯熟俐落将骨环合笋安上,拍开穴道,使行血畅通。

随后再迅快将白色玉瓶塞拨开,倾出白色糊状膏药,涂敷在卸接部位。

老叟只觉一阵清凉舒泰,卸接之处微生痒痛,气血畅行至脚趾,心中自是欣喜无以复加。

沈谦道:“老前辈,此刻血行虽然通畅,但犹未能立时可以行走,须俟筋络长接方可,期以三日之后老前辈便行走自如了。”

老叟启口叹息道:“老朽如非亲眼得见,亲身经历,此刻之事诚属齐东野语,荒谬不经,可知天下之大无奇不有,老弟你姓什么,可否赐告?”

沈谦答道:“在下姓沈!”

老叟目中冷电凝视着沈谦。

须臾,方瞪着双眼道:“老弟,你姓沈?”

沈谦点了点头。

老叟又重复一句,道:“老弟,你真的姓沈?”

沈谦大感困惑,老叟如此庄重神情必有蹊跷在内,於是正色答道:“在下怎敢欺骗前辈,委实姓沈。”

老叟突目露黯然之色,道:“想必老弟之名叫谦儿是么?”

沈谦不禁心神大震。

只见老叟凄苦之色道:“皇天庇佑,我那恩兄之后已长大成人了,投桃报李,冥冥中自有好还。”

此刻的沈谦,几乎被这老叟搞得头昏脑胀,却知道他必与亡父有极深的渊源,正张口欲问……

老叟突地阻住道:“大概你还在侦知令尊死因,目前仅有老朽一人知道前因后果,说来话长,老朽认为贤侄先道出本身之事,力求其详,要知贤侄血气方刚,难免操之过急,反为债事,让老朽斟酌,因为……”

沈谦道:“因为什么?”

老叟答道:“因为令堂曾决定不让贤侄习武,前车之监,是为殷辙,这心意让老朽套出,令堂贤淑寡言,行事决一不二,不可能改变心意,所以……”

沈谦接道:“所以老前辈尚保持三分疑虑?”

老叟长叹一声,道:“贤侄不必用话激我,兹事体大,老朽不能眼见恩兄之后惨遭奇祸,贤侄,你如信得过老朽,速释老朽心中所疑。”

沈谦踌躇了一下,滔滔不绝说出。

老叟神情千变万化,只见他听得有时蹙眉神伤,或点头赞叹……总之喜怒哀乐,在那老叟脸上悉皆显露出来。

沈谦一口气把话说完。

老叟叹息一声,道:“人事沧桑,瞬息万变,想不到令堂已成千古,老朽深知令堂执拗性情,除了令尊外无人可变更令堂之心意。”

说着,忽轩眉色喜道:“看来武林之事,大有可为,这韩玉珊丫头眼力不错,与你真是天造地设,璧人一双。”

沈谦见他正事不提,岔说这茫不着边际题外之言,心中大急,道:“老前辈取笑了,在下急欲知道先父死因?”

老叟面色一正道:“贤侄,你以为老朽吝於道出,要知韩玉珊身世与贤侄差不多,而且大有关连,但如此,她一身所学,俱是老朽一手调教出来,谊虽师徒,但情苦父女……”

沈谦大惊道:“老前辈为韩广耀陷害,她为何不阻止?”

老叟叹息道:“她不知情,直至如今谅她还蒙在鼓里,所以老朽心想把令尊死因压后再谈,务必将她接来此处,再把你她的身世一并道出。

一来不如此做,无法取信於她,再则她如不背叛韩广耀,老朽敢断定,半年之内武林将一片腥风血雨,精萃尽丧。

纵然有你的恩师桫椤散人、南宫康侯、严苕狂、以及巧手怪医公输楚之能,也将落得个铩羽亡身。”

沈谦不禁一怔,竟似不信道:“在下不信韩广耀有如此厉害。”

老叟摇首道:“老朽绝非危言耸听,半年前的话又当别论,如今已大不相同,韩广耀得手一柄‘莲瓣金粟降魔杵’,如让他练成两仪真气,参透降魔杵奥蕴,则武林之内将无噍类矣,他现在避不见面,必是在参研两仪真气绝学。”

说着,朗声一笑又道:“韩广耀并不姓韩,其真姓为孙,韩玉姗亦非是他爱女,当然更无论姓韩了,倒是老朽姓韩,单名一个崇字,贤侄今后称老朽二叔就好,无须再以老前辈相称。”

沈谦料不到有如此曲折,惊奇不已,道:“二叔,韩玉姗知否它不是韩广耀所生?”

韩崇道:“不知。”

“那么二叔不与韩玉珊道出?”

韩崇黯然道:“老朽也始料不及,昔年黑煞门中发生内閧,一双令主明争暗斗,杯弓蛇影,一夕数惊,曹敬武善根未泯,起了退隐之志,从襁褓中将韩玉珊救出,后来韩广耀即收她为女。

那知韩广耀伪貌良善,一再恳托老朽不可道出韩玉珊身世,他说对韩玉珊爱若玲壁,不欲韩玉珊卷入江湖杀劫中,血海大仇由他代报,并激使老朽立下重誓。

半年前他自认羽毛渐丰,不禁渐渐露出原形,驱使韩玉珊为他作伥,老朽为此与他发生争执,刖足之祸,也由此生。”

沈谦道:“原来其中有此离奇曲折,小侄现就是寻那韩姑娘来此。”

韩崇目中冷电一浓,正色道:“且待她把黑煞来犯驱退再说,不然她未必信得过你,更坏的是她若不惯吐露口风,说出老朽活在人世,韩广耀会改弦易辙,全部诡谋更换。

到时候,连韩玉珊的一条性命,也将丧在你的手上,哼!究竟是年少气盛,血性有余,沉稳不足。”

沈谦红涨满脸,道:“二权责之甚当,小侄知罪,但小侄留在壑底似乎气闷……”

韩祟摇手道:“你不必说了,有得够你忙的。”

说完在襟怀中摸出一本黄旧厚厚的纸册,交与沈谦手上,郑重说道:“内面所载均是黄山九宫山二处所布奇门阵式,一草一木都有奥秘在内,与你日后行事有莫大益处。

最后一节乃你二叔毕生心血所创造武功及七式天象剑学,这七式天象剑学有夺天地造化之秘,不可等闲视之。

须知老朽今日成就不在桫椤散人之下,只是刖足之后,失血过多,真元亏耗甚钜,功力上自不免打了一个大大折扣。”

沈谦欣喜道谢,择处坐下翻阅。

韩崇此时闭目调息行功,壑中恢复一片沉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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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谦花了四天功夫,才把这本纸册内所载之学全部熟记及融滙贯通。

他只觉内载之学不但神奥莫测,而且精简扼要,与巧手怪医公输楚所授的又自不同,前者着重实用,而后者偏向基本要诣。

尤其是一套天象剑学虽只寥寥七式,但每式均变化不测,极尽天怒雷霆之感,称之为震古烁金之剑学实不为过。

在此四日期中,除了饮食外,韩崇未与沈谦交谈只字片语,以免沈谦分心。

千里火筒早就吹熄,沈谦持着一颗龙眼大“火蛴”珠映读,赤红珠光,烛照五丈方圆壑底朱焰流照,光明如画。

沈谦一阖书册,抬目望去,只见韩崇一对眸子骨碌碌望着自己微笑。

沈谦长身立起,道:“二叔,今天是第五日,小侄意欲出壑相助韩姑娘一臂之力。”

韩崇道:“且慢!你先把天象剑法第三招‘驳电长空’第四招‘飓风掀涛’使给愚叔瞧瞧。”

沈谦秉性纯厚随和,又深知武林老一辈人物俱有怪僻,话中有话,内含深意,可是又不明告於你,使你有不痛不痒感觉。

奉命唯谨则获益不浅,否则若获咎罹祸,则别怨他事前没点醒於你。

他知韩崇必藏有深意在内,於是含笑答道:“小侄遵命!”

头一低,右手疾挽,龙吟声中白虹剑已脱鞘而出,一引剑诀,疾挥而出。

剑芒一吐,匹练寒芒闪出。

沈谦手腕只觉一阵巨震,五指一个把持不住,白虹剑竟脱手飞出,慧星疾奔,“刷”的一声,向崖壁上刺入……

韩祟一声大暍道:“返元逆收,龙虎回变。”

沈谦闻声忽虚空朝剑柄一抓,真力逆收。

只见那柄白虹剑三尺剑身已没入崖壁,复又抽出,电光疾闪,白虹剑已回抓在沈谦的手中。

他不禁大为骇异,这天象剑学实在威力惊人,旷绝千古。

韩崇呵呵大笑道:“我知你秉赋之佳,武林中罕有其匹,从始至终,你竟然未求我点解一次,所以心知你必定融滙贯通。

不过,我要瞧瞧你能否实用,故出言命你一试,话虽如此,也非得好剑不可,不然威力将大减。”

说着又是一笑道:“千百年来,武林相传飞剑千里,见血而回,虽在辗转渲染之下,迹近跨大荒谬,但未必不能具体而微,十丈内可收发由心。”

沈谦欣喜不胜得此奇学,问道:“二叔,要否试演第四招飓风掀涛?”

韩崇略一沉吟,道:“此招威力无穷,你仅可发出三成真力。”

沈谦立时持剑一弧,疾转身形,剑势随着散开,绵绵不绝,呼啸破空之声盈耳。

只见风力愈来愈劲,荡谷雷鸣,惊飕怒漩,剑气回空眩目欲花,两面崖壁上苔藓蔓藤簌簌落下如雨,石粉弥漫,威势骇人已极。

忽闻韩崇呵呵笑道:“好啦!可以住手啦!”

沈谦疾然收招,韩崇已避开十丈开外,快步从暗中走来。

他向壁上打量了一眼,摇头说道:“幸亏仅用三成真力,不然崖壁均要削陷三尺。”

突然转口道:“现在你可出壑了,愚叔指点你出洞,此洞虽经郗鸿辟成,难上更难下来,奚子彤找不出之故,因山面广袤,洞径小仅盈尺,犹如大海捞针。

他来时在严寒酷雪,封冻盖掩,当然无法发现,其后雪融能冻,春草衍发,当然更难找到了,贤侄,你这把伞大有用处,返来时仍由锁云崖上跃下。”

沈谦随着韩崇走出约十五丈,指着崖壁上一处缺口,深暗黝黑只可容人身弯腰俯进之洞穴。

韩崇道:“贤侄,你去吧!好自为之,愚叔在此侯你与韩丫头同来。”

沈谦进入洞穴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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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宫山麓原上,阳光轻洒,绿油油地一片翻风逐浪,夹杂着无数野生花朵,粉红姹紫,青白嫣黄,五釆缤纷,绚烂悦目。

更令人触目的是,那块麓原当中亩许方圆上长可及人的野草被人铲平,显露出褐黄色的土面,—静悄悄地一无人影。

突然——

麓原上现出数十条黑影,星射电奔向九宫山而去,叠波分浪,神速无比。

在这数十条黑影之后,有三条身形随着,不疾不徐,甚是从容。

当中一人正是那黑煞令主爱子匡瑞生。

右首一文士模样,皮肤白皙,五官均匀,双目点漆,三绺短须垂扬胸前,身着一件天蓝布衫,潇洒儒雅。

这文士却是陆文达。眉目之间隐含重忧,他本自负才华横溢之人,一时疏忽被张恂所算,每月朔望必受那昏眩抽筋之苦。

他二次奉命再赴西川,暗中窥察张恂是否与本门为对之敌,仔细观察之下一点可疑痕迹全无,不由信心动摇。

他本将张恂恨若切齿,无异寃家对头,但细心一想,深感张恂对自己心狠手辣实逼非得巳,设身处地,自己也要出此一策。

怪只怪余东藩狂傲自恃,凭着一己之见,他手下丧命在张恂庄外不远,就妄断张恂隐匿叛徒,不禁转向痛恨余东藩连累於他。

是以,他屡屡动念去鸣凤山庄相求张恂赐服解药,只以声誉有辱,踌躇未决。

及至黑煞令主密撒飞召,说是叛徒落在东南,为一蒙面少女所抢,急返总坛计议,於是他赶返总坛后命他辅佐少令主。

此刻他只觉心灵上有种不祥之兆,故眉目之间含有忧虑之色。

匡瑞生左首是一锦衣华服高大老人,巨睛狮鼻,海口之下一部浓须及腹,两颊重麻圈圈点点,神态威武沉重。

正行之间,陆文达说道:“少令主,陆某只觉此女有诈,甚难相信叛徒徐拜庭落在他的手中,地煞七十二能手就有十一人有去无回,只有巩沧断臂回转覆命,陆某看来此行凶多吉少。”

匡瑞生冷笑道:“徐拜庭无关宏旨,‘诸天佛法真诠’志在必得。”

陆文达道:“少令主怎能确知‘诸天佛法真诠’落在此女手中?”

匡瑞生不禁面上一红,厉声道:“陆堂主,你此话未免说得太迟了!”

陆文达强颜哈哈一笑道:“陆某奉令主调来供少令主驱策,自当赴汤蹈火在所不辞,不过事后可别怨陆某未将话说明。”

匡瑞生不语,身形犹是往前赶着。

那锦衣华服老人对他俩争执,充耳不闻,只眼光流转,打量形势,忽噫了一声,手指着那片亩许方圆旷地道:“那是什么?”

匡陆二人循指望去,不禁一怔,只觉不可理解。

陆文达目光一转,道:“这分明是此女设下诡计,詹兄我等不可操之过急,定而后行。”

那锦衣华服老人尚未答言,匡瑞生已冷笑道:“两位都是才华盖世,平时算无遗策,克敌制胜,一个女流之辈有多大气候,两位何见惧如此?陆堂主,你从西川回来后,即判若两人了。”

这句话骂得陆文达几乎无容身之地,面红耳赤顿威尴尬之局。

突然,只见飞扑远去的数十黑煞门下,如受猛击纷纷回奔。

匡瑞生见状,身形加疾往前掠去。

这时,锦衣华服老人低声道:“陆贤弟,愚兄比你早来一日,听少令主语气隐含对此女倾心,想少令主夙不爱美色,平时交往多是虚应故事而已,谅此女必有过人之处。

方才少令主暴躁任性,与平日沉稳大不相同,自是内心矛盾煎迫所致,为友为敌非可自身作主,苦痛万分,又不能宣诸於口,贤弟你万宜容忍二一。”

陆文达恍然大悟,笑道:“你我身受令主宏恩,不看金面看佛面,那有见怪之理?”

且说匡瑞生疾如电射扑前,迎着后退手下大暍道:“何故不前?”

一人止步悚然禀道:“禀少令主,属下等扑去,只听草丛中弓弦乱响,霎那间草丛窜出千百条毒蛇,属下等虽用刃劈杀多条,但无济於事,愈来愈多,不计其数,有数人已死在蛇齿之下,逼不得已退回。”

匡瑞生心中一凛,沉声道:“那有此事,待我看来!”疾射而去。

才撩出丈外,刷地一声,草中穿出尺余青竹蛇,红信钩牙,往匡瑞生股上啮去。

匡瑞生暍了一声,五指迅如电光石火般向蛇首七寸上扣去,“笃的”地扣住,五指猛一束紧,咔喳一声骨节折断,顺手撩去。

岂料草中已穿出七八条同前青竹蛇。

匡瑞生不禁大惊,一鹤冲天而起,半空中肩头已掣剑出鞘,墨绿光华闪转如电连人带剑扑下。

手腕疾抡,蛇首应刃而落,只觉诛不胜诛,青竹蛇前仆后继涌来。

这时锦衣华服老人与陆文达已赶到。

只见锦衣华服老人扬手打出一把弹形之物,连珠爆破散出黄烟投向草丛中,立觉浓浓的雄黄气味弥漫空中,涌穿而来的蛇群急圈偃草中。

锦衣华服老人大喝道:“速去旷地可保无虑。”率先往亩许方圆旷地中窜去。

陆文达匡瑞生及一干黑煞党羽纷纷涌向旷地中,密压压地一片。

匡瑞生目露疑容道:“詹堂主,雄黄弹已奏效,为何不前反退在此?”

锦衣华服老人正色道:“雄黄弹已用罄,这本是老朽年前去苗疆采药之用,配制一囊,仅余下这些,蛇群众多,十数颗雄黄弹能济得什么事?

况且后面尚不知有多少毒物,防不胜防,不如退至旷地中,老朽已安排三路夹攻之计,且等两路信号发出,再作定夺。”

蓦地,半空生出响箭破空之声。

抬面望去,只见一支响箭疾射而来,落在旷地中。

匡瑞生凝目一望,那只箭上系有一封信函,急闪在箭旁,弯腰取起信函,封上书有匡少令主亲阅。

匡瑞生疾取出信笺,只见上面书云:

“匡少令主台前:

汴郊一别,近况谅好,本谓少令主信人,单独赴约,各有所得,人鬼不知,更进一步可共商武林大计,怎奈少令主不此之图,一再违背允诺,反变本加厉,遗手下窥察敝山在前,如今又大举进犯,不啻视若仇讐,贱妾忍无可忍,追於出此,祈见谅是幸。

倘少令主改变心意,独自驾临锁云崖,事情尚有转圜之余地,叛徒徐拜庭及令尊梦寐以求欲得之‘诸天佛法真诠’贮侯以待,若不见信,定欲诉诸暴力,则麓原旷地中当兵戎相见,端此不一,伏维

亮鉴

贱妾九宫山主检袵百拜”

匡瑞生反覆看了数遍,赞道:“好一手工整的簪花小格。”

故作题外之言,但心中大感为难,煞费踌躇,一语不发,递与锦衣华服老人手中,道:“两位请看。”

锦衣华服老人与陆文达匆匆一览之后,不由面面相觑。

须臾,陆文达道:“去否悉由少令主决定。”

匡瑞生目露忧客道:“我单独前去,是否有凶险?”

锦衣华服老人道:“那是必然之理,少令主夙以明智卓见着称,怎么今天有点糊涂起来了?”

匡瑞生脸色一红,道:“那么非要出手一拼不可了。”

锦衣华服老人目光飞巡了麓原一眼,道:“一场凶搏,势不可免,不过此女书中听云,尚有值得推敲之余地,设若叛徒徐拜庭及‘诸天佛法真诠’真在锁云崖,那就值得审慎斟酌。”

要知令主谋取‘诸天佛法真诠’孔亟,哎!此事真令老朽进退维谷,一筹不展。”

匡瑞生毅然道:“不入虎穴,焉得虎子,我意已决,请勿阻止。”

锦衣华服老人突大喝道:“少令主怎如此率性妄为,事关本门兴衰,任务艰钜,一失着就满盘皆输,少令主如坚持涉险老朽决不阻拦,请让老朽与陆堂主返回总坛。”

这一记杀手锏敲得奇准,匡瑞生不由僵住,做声不得。

陆文达忽出声长叹道:“此女真个才华不凡,陆某细心视察这片麓原,表面上虽平静无波,其实隐含无穷杀机,一石一木生尅奇门变化,詹兄,咱们要一败涂地了。”

锦衣华服老人冷笑道:“那倒未必!”

继又目注匡瑞生道:“老朽有一计,不知是否可行?”

匡瑞生抱拳道:“愿闻高明。”

锦衣华服老人道:“此女书中所云无论是真是假,暂且撇开不谈,但此女单独邀约少令主会晤,显然别有居心,企图在少令主身上有所挟持。

是故,依老朽之见,咱们就在此稳着,无论发生何事,咱们以不变应万变之策无动於衷,此女必憋耐不住自动率众前来。”

匡瑞生冷笑道:“詹堂主此计未免多余,她书中业经表白无遗,我如不单独赴约,则在这旷地中兵戎相见。”

锦衣华服老人阴阴一笑,不置一辩,与陆文达双双转身背立,纵眼麓原,匡瑞生神情尴尬异常。

旷地之外宛如一圈绿城围绪着,延伸无际,迎风拂动,翠浪黛波无休无止,诸人极似在大海中一叶孤舟一般。

一干黑煞党徒表面镇静若定,其实均惴惴不安,疑神疑鬼。

突然,草丛中忽掷出十数条身形,叭哒连响,纷纷坠地。

众人定睛一瞧,只见均是同门的党羽,个个断手剔足,血污一片,神智昏迷,惨不忍睹。

锦衣华服老人心神大震,知三路合攻之计已成梦幻泡影了,眉梢浓聚,回头黑煞党徒喝道:“将他们点上死穴,以免痛苦难禁。”

三个黑衣大汉疾跃向前,落指如飞,又疾退了回去。

匡瑞生张唇动了动,倏又忍住。

锦衣华服老人长叹一声,道:“我等长困愁城,大是不好,不如暂且退回,再作卷土重来之计。”

忽草丛中飘来一个甜脆语声道:“想走么?恐怕未必如你所愿。”

锦衣华服老人目注出声方向呵呵大笑道:“姑娘,老朽已料到姑娘必隐在一侧,何不出来相见,凡事均可从长计议。”

草丛忽然中分,一个白衣蒙面少女走出,身后随着十数蒙面长衫之人,矫捷无比,踏入旷地中。

匡瑞生面现惊喜之容,一对星目凝注在少女身上,两次所见均在深夜,此时只觉格外不同。

遗憾的是蒙面纱巾,不能瞥睹庐山真面目,除此以外,蝤跻皓腕胜雪,罗衣拂动,不啻姑射仙子,出尘脱俗。

只听少女说道:“姑娘不忍见你等吻於蛇口,一出旷地,不啻自陷阎罗鬼域。”

锦衣华服老人双眉一剔,目中逼射慑人神光,哈哈大笑道:“姑娘,你比我黑煞门下更歹毒险恶,既有此善心,为何将这些人刖手断足?”

说罢,手往尸体一指。

少女冷冷说道:“他们么?都是为毒蛇所啮,如不刖去手足,难免剧毒攻心,浑身紫张腐烂而死,姑娘是出自善心,你自点了他们死穴,怨得谁来?哼!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

说时,忽罗袖一卷,几乎迅如电光石火向匡瑞生拍去。

匡瑞生不虞有此,一股寒冰之气袭中面门,不由打了一个寒噤。

却见蒙面少女雷厉电闪扑来,两指如风疾点在“心俞”穴上,左手五指扣右肘臂上向后一撩。

只见匡瑞生身形不由自主地带飞出去,一个蒙面人纵身,一跃接住,身形仰弹,往草丛中落去。

黑煞党徒见少令主遭受不测,纷纷扑前抢救,但被其余九宫山蒙面人劈掌出刃阻截,展开一场混殴。

锦衣华服老人与陆文达也不虞有此失闪,在蒙面少女撩甩匡瑞生时,又自双双抢攻出手。

两人四掌同运,逼出凌厉潜力往少女打去。

蒙面少女格格娇笑,一双纤纤孤掌散出满空掌影,封住来掌,欺身电进。

只见她手法一变,一手斜向锦衣华服老人“鸠庭”穴拍去,另两指点向陆文达“云台”重穴。

虽只看似极平常两式,却精奥无沦。

锦衣华服老人与陆文达均感无法封架还击,逼得向后退了三步,不禁心神大震,料不到此女居然有此精绝武功。

锦衣华服老人及陆文达究竟是江湖老手,一退即进,前后夹攻,指掌如飞,袭向那蒙面少女。

陆文达大喝道:“你们分出九人过来。”

黑煞党徒立时就有九人飞赶过来,身形一分,在外圈行走如飞,穿插错落,也不出手,令人如眼目撩乱之感。

蒙面少女本无心留恋场中,怎奈锦衣华服老人与陆文达双双狙击如电,拦截神速,使自己不及退走。

那九人外圈游走如飞,渐渐收效,少女眼中只见人影乱闪,初时无妨,到得后来有目眩头晕感觉,暗道不好。

锦衣华服老人一声宏亮大笑出口,右手忽飞洒出一片细雾淡烟。

少女立觉异香扑鼻,忙逼住呼吸。

但那来得及,脑中一阵天眩地转,向后倒去……

白衣少女仰面倒下,陆文达不禁喜上眉梢,五指迅飞,朝少女腰间丝带落去。

蓦地——

一条人影从草丛中闪出,卷出一道寒光剑气,往匡瑞生雷奔电犇挥去。

陆文达猛感寒气逼体,眼前闪光眩目,情知不好,再也顾不得擒捕白衣少女,一个“卧看星斗”仰腰贴地平窜回去。

幸亏来人救人要紧,一剑迫退陆文达后,立即左手往少女丝带攫下。

锦衣华服老人冷笑道:“阁下且慢得意,试观形势你能走得了么?”

来人不禁一怔,抬目望去,只见锦衣华服老人及陆文达率领一干黑煞党羽已将自己及白衣少女围在当中。

当下剑眉耸了耸,冷笑两声道:“你们已深陷重围,欲逃出亩许方圆旷地,无异於登天,尚妄想孤注一拼,不是自速取死么?

你等人数虽多,却难抵在下锋芒利刃之下一割,依在下相劝,不如束手就擒,尚有一线生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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