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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一章

距身最近的大汉颊上被印了一掌重的,“啪”的一声大响,大汉连连倒退数步,火辣辣的一阵灼痛。

姑娘骂了一系道:“好不开眼的贼子!”身形已电飞而出。

五个黑衣劲装大汉连番吃亏,激怒得高喝狂骂。但他们似乎有所顾忌,不敢追去。

罗凝碧出得镇外绕至邋遢神丐奚子彤所说的土地祠,却未见奚子彤在此,心中暗暗忖道:“我何不去黄山东麓,探探凤凰谷在何处。”

心念一动,迳向黄山疾展身形走去。

寒气逼人,远近一片银粉玉白。

鸟兽绝迹,秃树枝哑琉璃永结,景物萧索凄凉。

罗凝碧只觉得那少年的举动奇突,似是有意向豫西五虎起衅,却又一触即离,下知他用意何在。

尤其是他临行之际望了自己一眼,目光中含有一种神秘的意味。

那少年显然不及沈谦太多,沈谦神清骨秀,有若临风玉树,凰度翩翩,丰采迷人,而他面目之间隐隐流露阴鸶。

云儿忽从她怀中伸出头来,人声道:“罗姑娘,你在想什么?”

罗凝碧摇摇头说:“我没想什么。”

说时不禁粉脸一红。

云儿又缩入怀中不言不语。

正行之间,突闻去路中传来一片锵锵歌声:

楼下云飞楼上宴,

歌咽笙簧韵声颤,

樽前有个好好人,

十二栏杆同倚偏。

帘重不知金屋晚,

信马蹄来肠欲断,

多情无奈苦相思,

醉眼开时犹似见。

歌声入云,抑扬顿挫,异常受听。

罗凝碧幼读诗书,深解词律,这阕木兰花词,显示寄情之作,不禁粉脸霞生。

待听出了是前见少年口音,忖道:“这少年大概是爱侣突然不告离去,心中苦闷无处发泄,才歌出这首木兰花词。”

歌声杳然无闻,罗姑娘身形毫不停顿,却不见那少年身影。

眼前虽是一片疏林映雪,但雪地上连个浅浅脚印都没有,暗中惊诧这少年轻功高绝,已至踏雪无痕的境界。

忽闻一阵朗朗语声道:“姑娘,请留步,最好请姑娘拔上树梢,向左踏梢展开轻功出得五十丈外,在下有话请教。”

姑娘倏地一惊,沉声道:“阁下这是何意?”

说罢两眼左望林中,却遍无人影。

林中传来语声道:“姑娘但请放心,在下并无恶意,来与不来,听凭姑娘抉择,在下实在不信姑娘也置身在即将形成的杀劫中。”

罗凝碧闻言不禁一怔,料出他说话必有所见。

因此,芳眉微振,人已笔直拔上树梢,莲足轻沾又起,展出蜻蜓点水轻功,不过六七个起落,已掠出五十丈外。

罗凝碧一眼瞥见那少年立在一株枯干之下,即飘身落地。

那少年笑了一笑,道:“姑娘只身来此,在下敢断定姑娘必是受了途中传闻影响,为了不使姑娘卷入,只有出声相阻。”

罗凝碧点点头道:“我本需赶往蜀中,并无意在此逗留,但来时风闻有一禅门至宝落在黄山东麓凤凰谷内,江湖能手纷纷来此追寻,不禁生出好奇之念,是以来此一看究竟。”

那少年不禁微笑道:“凤凰谷不但不在东麓,谷名也是虚构,禅门至宝倒是实在,只怕早落在人家的手中了。”

姑娘晶澈双眸中露出不胜惊讶之意,道:“阁下为何知道得这般清楚?”

那少年淡淡一笑,仰面望了阴霾云天一眼,长吁了一口气,道:“姑娘如若见信,只待一个时辰后,管教姑娘目睹一片惨绝人寰的屠戮,至於在下为何知道这般清楚,一时无法详告。”

忽地似有所觉,凝耳静听须臾,口中喃喃自语道:“来啦!”眉棱猛振,悄声说道:“姑娘请随我来!”

身形一动,疾向右侧闪去,身形奇快绝伦。

罗凝碧怔得一怔,突闻怀中云儿低声道:“那少年不是什么好人,必须留心谨防一二,目前只管随他前去。”

她知云见慧性灵巧,江湖能人它见过不少,必已认出那少年来历,为免那少年心中起疑,此刻不追问云儿,接踵掠去。只见少年掩身在一株大树后,神情微现紧张,姑娘亦掩在另一株树后,静静注意着那少年神情变化。情况紧张,姑娘亦掩在另一株树后,静静注意着那少年神风送飘来一阵极细微身形破空之声。那少年目光飞速流动,紧张无比,逼视林外。

突地——林外飕地现出一个白衣老人,面色红润,银须及腹,神态庄严。

这时少年不禁露出失望之色,摇了摇头,暗叹了一口气。

那白衣老人竟负手而立,似有所待。

须臾,一个中年汉子矫捷飞快的奔在白衣老人面前,低声禀道:“禀谷主,都阳三鸟已抵孤松之处,太极八掌淳于灵与麒麟双仆太行四剑亦已抵达,双方似发生争执。”

白衣老人微笑道:“都阳三鸟本谷主知之甚深,绝不会无故与人动手,眼前只有他们数人来了么?”

那中年汉子答道:“据报尚有大江南北,着名高手多人已在奔来途中,不久即可抵达。”

白衣老人点点头道:“你快传令依计行事。”

中年汉子转面疾奔而去,但见白衣老人默然沉思有顷,突然大袖一展,人影一闪即已不见。

这时,掩在树后的少年,忽双肩疾振,飕地一鹤冲天而起,拔起五六丈高下,突身子蜷曲一团,凌空两个翻滚,舒开四肢,飘身落在白衣老人所立之处,一脸懊丧失望之色。

罗凝碧亦飞闪而出,见这少年目中隐隐泛出泪光,不禁出声问道:“阁下为何如此神色

?”

那少年淡淡一笑道:“在下自有一段隐痛,目前尚难告知姑娘,这白衣老人就是凤凰谷主。”罗凝碧芳心一震,道:“阁下怎么知道?”

那少年突然冷笑道:“普天之下只有在下一人熟知他的形象,禅门降魔至宝也只在下略知一二实情,其余江湖传闻,均是捕风捉影之说。”

说此一顿,忽然改口说道:“姑娘,快去,再迟恐来不及目睹了。”说时,掉面扑入林中,电飞掠去。

罗凝碧只觉此少年不但言语奇突,而且举动太过离奇,令人有莫测高深之感,迟疑了一下,决定随他前去察看究竟。

约莫一刻时光,少年与罗凝碧先后停身在一不高陵丘之上。

这丘陵满是巨干铁杉奇松,丛集翕翳,眺望丘陵之下,一片茫茫雪野,雪野当中独植一株巨松,异常显眼。

巨松之下现已围聚了二三十人。

但是雪野尽头还陆续的涌出许多豆大黑黠。

转眼之间,巨松之下麕集了不下数百人,密聚如蚁,蠕蠕而动。

罗凝碧与那少年分立在两株巨干之下。

这时那少年冷笑道:“这百数十人不知死亡将至,只怕片刻之后黄山就要成为他们埋骨之所了。”

少年的语声寒冷,阴森逼人。

罗凝碧入耳心惊,不禁毛骨耸然,望了他一眼道:“阁下好似知道预谋全盘真情,眼前这些人未必都有可死之道,阁下何不顾念上天有好生之德,想个方法从速通知他们,难道眼睁睁看着他们去送死么?”

少年目注雪野,冷冷说道:“在下自身之事都还解决不了,那有余情替人家分什么忧?”

罗凝碧不禁气得身形微颤,暗道:“此人怎么如此自私,像这天性逼仄之人?难怪云儿说他不是善良之辈。”

那少年随即警觉自己失言,轻轻咳了一声道:“武林之事,变幻无穷,当局者迷,甚难见信於片言只字,在下纵然可事先一一通知他们,他们必说在下危言耸听,自讨没趣,目前在下要赶去的话,只怕在下也要毕命黄山了。”

此言虽属有理,但罗凝碧只轻哼了声未再答腔。

突然只见松下密集之人蜂涌向西北山麓中奔去,电飞疾走,转眼成了一片黑点。

两人存身这座丘陵位置落在正西,与众人奔去之处岗峦相接,少年用手一招姑娘,腾身纵出,扑往西北。

罗凝碧接着掠出,所落足之处,却是丛林险石

这黄山虽是一片白雪皑皑压盖之下,但林密叶厚,飞雪未能尽渗透林中,因此林地仍然保持原状。

不觉奔出半个时辰,山势愈见陡削

此地冰崖冻石,滑不留足,甚是难行,又防虞被人发觉,东闪西挪,两人相距越拉越长,终於彼此失去形迹。

罗凝碧不禁进退两难,云儿突从怀中钻出道:“姑娘,你请稍候,待云儿与姑娘觅路。”

说毕展翅疾拍,冲霄升起。

只见云儿急冲而上,高不复见,罗凝碧只好立待。

片刻,云儿急冲而下,落在姑娘手中道:“一片长狭深谷之中,伏尸累累,死状厥惨,姑娘,不必去了,速回客店去吧!”

姑娘惊道:“就无一人逃生吗?”

云儿道:“谷口雪中足迹凌乱,看来必有人逃出,只是云儿去得迟了,未见一个活着的人影。”

罗凝碧感觉一股奇寒由脊骨上升起,忙道:“云儿,引我去瞧。”

云儿忽地跃在姑娘肩头,道:“姑娘!你也忒胆大了。”

它催促着快走,同时不住地出声指示路径。

罗凝碧则疾驰如飞,须臾,姑娘奔至一处断崖尽头。

云儿忽道:“姑娘,你请望下瞧。”

罗凝碧垂目下望,只见一条狭长的阴谷,伏尸不下数十具,血迹斑斑,染在积雪之中,呈露桃红点点,异常骇目惊心。

姑娘存身之处,下临数十丈,危壁削巘,平滑如镜。

对崖也是一般,相距不过五六丈,两崖夹着一条隆谷,形成一绝境,死者到得谷中,有如瓮中之鼈,垂手可擒。

伹姑娘心中疑云重重,能在短时中将众人同时毙命,虽盖世武功亦不能及,必有毒狠狡计在此谷中早经设置。

罗凝碧有心侦出,却又防身陷危境。

忽地谷中卷起一片怪风,呼啸如雷,扬起雪尘漫没迷人眼目,滚滚翻腾有若云絮怒卷,将谷中惨景尽都淹没。

罗凝碧见谷中怪风突生,心中疑讶之际,忽闻云儿夹叫说道:“姑娘,快跃往对崖去!”

云儿展翅如箭穿向对崖而去。

罗凝碧猛然一呆,蓦觉身后疾风飒然,料知有人猝袭,莲足急踹,身形迅疾的向对崖扑去。

姑娘耳边但听得一个阴沉的笑声响起道:“女娃儿,你自己在找死!”

她落在对崖后,已是撤剑回鞘,人也跟着纵出两丈。

云儿停翅空中,叫道:“快逃!”

剑势削出之际,猛觉手腕一震,剑势回荡,心中不由大凛。

姑娘一身禅门真传,临敌不慌,双肩疾振,飕地凌空拔起,一个倒翻,手中长剑唰唰猛攻七剑,撒下满天剑芒。

罗凝碧此时已瞥见是一个黑髯硕长老者,满脸怒容双掌直击横打攻向自己,掌势雄厉,划空生啸。

姑娘七招剑法救命绝学,玄奥莫测,威力奇大,剑芒纷指老者制命死穴。

那老者被逼得后退了三步。

罗凝碧身还未落地,左足一踹左腿,人已斜斜冲起三四丈,蓦然掉首,全身弹丸飞坠飘泻出去十数丈外。

云儿落在姑娘肩上,紧抓住她的肩头连声催促快逃。

罗凝碧亦无心恋战的疾掠逃去。

约莫奔出一刻工夫,将出得山口,罗凝碧感觉无人追赶,身形不由放缓下来,欲待后顾回视。

云儿急叫道:“姑娘快点走,千万不可落入他们的耳目中。”

罗凝碧不由气极骂道:“都是你!”

步伐也不由自主的快了许多。

云儿哼了一声道:“姑娘,我云儿屡次催你速回,你却倔强不听,万一误了我主人性命,不要说神尼不会饶你,连我云儿也不会饶你。”

罗凝碧怒道:“凭你也敢!”

云儿哈了一声,未再言语。

罗凝碧心头不住回溯方才之事,不知那少年何处去了。

那狭谷中许多武林人物怎么会毙命的,若无生存逃出之人,又成为一宗惨绝人寰之武林屠杀秘闻。

天色逐渐灰暗下来,寒风汹涌,刮起漫天雪尘冰粒扑面袭来,四外一片暮气沉沉,萧索凄凉。

罗凝碧回至店中,紧关门窗,挑灯独坐,方才所见又历历如绘幻出眼前。

她百思不解,那白衣老人显然就是韩广耀,他为何用心这等毒辣,欲将天下英豪一网打尽。

看来此事还是开始,日后必将重施故技,演变无穷……

至於那少年是个最神秘的人物,他既预知韩广耀的阴谋,又讳莫如深,对自己似有意似无意吐露一点。

尤其他内心似蕴藏无尽的苦痛,眼含泪光,可又钢牙猛咬,发现白衣老人时,神色之间变化莫测,畏惧、失望、痛恨、希冀兼而有之。

她正凝神之际,突闻窗外呼啸狂风中夹着一种异音生起,心中一惊,急扬腕一拂,灯火尽灭,身形疾闪在床后。

窗外生出人语声道:“你侦查并无差误么?那女娃儿就在此房中?”

另一语声答道:“谷主,属下瞧得一点不错。”

“好,你去吧!”

飕地一声,显然答话者巳离去。

罗凝碧听出那间话的语凿就是白衣老人,心中陡感震傈。

陡然那白衣老人语声又起:“女娃儿,老夫决不伤你,你只出来回答老夫几句问话就行。”

罗凝碧闻言,胆气稍壮,答道:“老前辈有什么话只管问好了,何必出外相见。”

窗外白友老人略一沉吟,道:“也好,倘你所答不尽不实,谅你也逃不出老夫手掌,店外伏椿有若天罗地网,妄想图逃,老夫则无法保全。”

罗凝碧已悄悄拔出剑,将剑尖插入板壁,想将板壁割开一方,乘着答话时,出其不意逸走,只要不迎面撞着白衣老者,杀开一条出路谅无问题。

当下出声应道:“老前辈要问什么?”

窗外沉声道:“你为何知道断魂谷之事?”

罗凝碧一面沉腕缓缓切开板壁,一面出声诧道:“断魂谷?这地方晚辈很是陌生,不知老前辈说的是什么?”

窗外应声似极为愤怒,喝道:“你居心诳骗老夫,你方才崖上所见狭谷积尸,就是断魂谷,还推称不知。”

罗凝碧长长哦了一声道:“原来是那个鬼地方,晚辈是为一不知姓名少年引去,老前辈为何如此心狠手辣,晚辈百思不解?”

“什么?”窗外惊诧道:“一不知姓名少年,究竟是谁?他的形像穿着,你可详细说出,哼哼,花言巧语,休想骗得了老夫。”

罗凝碧暗自惊心,答道:“晚辈怎敢欺骗,晚辈本是路经此处……”

於是滔滔不绝将少年解危,吓退豫西五虎,即向黄山奔去,自己赶上觅他致谢,那少年对白衣老人筹划似知道其中大概,强邀自己窥视,以后失去形影,自己无意发现狭谷等等经过说出。

当然罗凝碧所说遮掩了一部份真实,但她始终对於这少年自私逼仄性格大为厌恶,故而将他说出。

罗凝碧本想将宝觉禅寺中所见道出,但因又恐另生纠缠,羁误失时,而这时板壁已被她切开一方,可供身形一闪而出,故隐忍不言。

窗外白衣老人惊诧出声道:“原来是这小畜牲,他竟还未死,老夫若抓到他,当碎尸万段。”

说此一顿,半晌,老者又道:“女娃儿,老夫信你说话诚实,但须出来随老夫同返谷中,待上半年后你离去,老夫一诺千金,绝不伤你就是!”

罗凝碧心寒胆颤,正待向割开板壁之外闪去,突闻窗外起了一声阴沉的冷笑道:“好不要脸,你以为囚禁了这女娃儿,就可掩尽天下耳目,任你欲为么?告诉与你,你那对头人已入黄山搜索你的行踪,说不定你那巢穴尽已遭对头人破坏,你还认为无人知道,嘿嘿,看你还在做梦咧!”

白衣老人大喝道:“你是谁?老夫对头何人你怎么知道?”

罗凝碧已听出那阴沉的口音正是那邋遢神丐奚子彤,心中大喜,一闪而出得板壁外,蹑入院中。

姑娘身似狸奴诡巧,一溜烟地纵上屋檐下椽梁隐起,两目外注。

只见镇郊雪野中,一条白色人影迎风卓立,身向左面一排民屋之后发话。

瓦面上亮出奚子彤阴沉语声道:“你若信我所说,就该遗走镇上伏桩赶回巢穴,阻截来敌,至於你要知道我为何获知你那对头人行踪,容你手下远走之后,再行相见,免引起无谓相搏。”

罗凝碧用尽目力,却瞧不出奚子彤形影,但话声传来确是瓦面上生起,不禁暗赞这位老前辈功力绝高,难怪他放狂游戏武林中。

白衣老人迟疑了一下,沉声道:“好。”

立时右手一扬,打出一物直冲天空,但见空中拍拍爆出脆音,亮出红色火星无数,宛如璎珞四散射出,绚烂夺目。

只见镇周纷纷闪出黑影多人,欺风闪电向黄山方向掠去,陆续而出,不下数十人,片刻而尽。

此刻白衣老人道:“那么尊鸳现在大可放心现身了。”

话声未落,那瓦面上一条黑影冲霄而起,半空中展出“神龙九现”身法,疾旋落地,玄奥精深。

白衣老人目睹来人身法神奇,落地后两目烱炯如电,不禁暗中一凛。

只听奚子彤道:“什么大可放心,我难道怕了你不成,如非我瞧见断魂谷中尸体,都是些江湖上十恶不赦之辈,也不来此把话点醒舆你了。”

白衣老人感觉自己诡谋尚是第一次运用,即为人察觉,不禁惶急羞怒不已。

只听他阴森森说道:“尊驾武功虽然高明,老朽尚不放在心上,为友为敌,奚凭抉择,但尊驾所说老夫对头人潜入黄山,未必可信,认得老朽或知老朽之名的人可说是绝无仅有,再老朽避世数十年来,与外界罕有接触,怎有对头人?”

奚子彤哈哈大笑道:“那生像阴沉,心性冷漠的少年怎又知道你那诡谋真情,还诿称与外界罕有接触。”

白衣老人沉声答道:“那侥幸不死的小畜牲又当别论,尊驾可是见着了他?”

奚子彤道:“不是暗随着他,我怎可能发现断魂谷,我略施手脚,在他身旁取得一件东西,日后大有用处。”

白衣老人诧道:“取得什么东西?”

奚子彤微笑道:“这个暂且压后再说,你不是说认得你的人绝无仅有,哼,那宝觉禅寺十八具悬尸就无一人认得你么?”

白衣老人面色疾变,忽地大喝一声道:“你怎么知道?”

右手迅疾伸出,两指飞点奚子彤左胁“期门穴”,快得令人不可猝防。

奚子彤武功卓绝,早有戒备,左手迳出一招“无风翻浪”,向袭来手背划下,同时右手食中二指一并,迅若电光石火般望白衣老人“神封”大穴戳下。

两人出手动作俱快得异乎寻常,而且手法奥妙无穷,可惜深夜无光之中,无法瞥得清晰,不然可令罗凝碧大开眼界。

白衣老人指到中途,向左移三寸,舒开手掌真力并吐,内力强劲无比。

那知奚子彤的右手也改戳横扫,两人掌风一接,轰的一声大震,双方身形均不由移出一步!

奚子彤忽大笑道:“倘若我撒手一走,终你一世也无法知道真情了。”

白衣老人不由呆得一呆,语调和缓道:“不错,那十八具死者都认得老朽,只可惜均已毙命,他们设计暗算老朽,但作法自毙,博浪一击,误中副车想不到竟是他们自己……”

忽地面色又是一呆,问道:“他们已死,尊驾为何知道?”

奚子彤冷笑道:“那暗算你们的人,难道他也不识你么?”

白友老人冷笑道:“暗算凶手谅是都庞九幽使者唯一传人,他那鬼幽散飞掌力尚不够火候,老朽虽未曾瞥清他的形像,但他纵然在死者口中得知老朽潜迹黄山,他也未必能找得到老朽的居处。”

奚子彤道:“你自信得未免太过份了,如果十八死者有一人伪死骗过於你,那又当何为?”

白衣老人大惊失色道:“尊驾是说那居心险恶的老秃驴未死么?”

奚子彤点首道:“正是!”

白衣老人恨恨骂道:“老朽已料出是他,但老朽在大殿时,与老秃驴并肩而坐,九幽使者传人突袭之时,老朽即制住秃驴的穴道拉过护住身形,望前一送后,老朽即脱身闪出窗外,秃驴何以得能不死?”

白衣老者言下不胜诧奇。

奚子彤笑道:“周袭猝然,心有旁骛,仓促之间你就能确信制住那老僧的穴这是死穴么

?”

白衣老人怔得一怔,微笑道:“尊驽说得正是,所说两个对头人想必就是池们,凤凰谷本是虚构,恐怕他们须折足断臂而逃了。”

说此长叹一声,接着说道:“既然风声已经走漏,要想收拾只怕老朽非得改弦易辙了。”

奚子彤目注白衣老人道:“其实你这又何必,我如料得不错,那禅门降魔至宝你已得手,但到目前为止你尚难悟出其中妙用,或者功力不足,不能发挥威力,你仍在潜心摸索中,不幸为你昔日的良友,今日的死敌那老僧获知,暗起异心纹风走漏,所以你想出毒计,欲将妄想夺取禅门至宝之人一网打尽……”

镇外雪野远处,突起了一声长啸,清越响亮,飘送入耳,跟着遥遥的天空中,升起一道红色火花,映红了半边夜空。

白衣老人面色一变,不待奚子彤说完,身形飕地斜冲而起,疾如电闪,眨眼已出得十数丈外,刺入夜色漫漫中不见……

寒风肃杀,云尘弥漫,奚子彤仰面不动,似跌入沉思中……

罗凝碧见迈还神丐奚子彤卓立寒风中,仰面凝思一动不动,心中不觉起疑,飘身而下,掠在奚子彤身前,低声唤道:“奚老前辈……”

寒风吹着奚子彤满面蝟须瑟瑟拂扬,但他恍如不觉,生像是一件重大疑难问题,料缠不得其解似的。

半晌,才鼻中重重哼了一声,垂面目注姑娘一眼,道:“方才是你唤我么?”

脸色一沉,继又说道:“我命你来汤口镇土地嗣找我,未命你前去黄山窥察私探,如非我在你从土地祠离开迳奔黄山时,正巧我返转瞥见你的背影,急急蹑随在后,只怕你一条小性命已断送在断魂谷崖上!”

罗凝碧脸上发热,心中微惊,忖道:“我道从断魂谷崖上逃走,为何并无人追赶,原来是他老人家相助退阻追兵。”

姑娘心中想着,口中仍自强辩道:“老前辈既然见到晚辈,为何不出声相唤,那么晚辈天大胆子,也不敢私自前去。”

奚子彤瞪了罗凝碧一眼,怒哼道:“你倒会巧言令色,狡赖诿辩,不知老尼如何骄纵罢坏了你,天下事那有这么简单,武林中更甚,汤口镇俱是韩广耀的耳目爪牙,稍一不慎,即已落在他们眼目中,你一人还好,他们疑你只是路过或者是算准你自蹈断魂谷送死而去,倘我一现身,必引起他们深切注意……”

罗凝碧抢口道:“以老前辈之武林威望,功力卓绝,何惧这班宵小之徒。”

奚子彤冷笑道:“若在五年前,不要你说,我也敢说此话,只可惜晚出了五年,如今天下奇才异士纷纷现身江湖,我这点武功又算得了什么?方才韩广耀与我较了数招武功,哼,他是未尽全力,不然我非得被伤不可。”

罗凝碧惊诧道:“老前辈你所说是真的?”

奚子彤黠点头,道:“此人之可怕远出我想像之外,方才我仰天沉思,已出得十分之三四结论,而却又矛盾异常,无法自圆其说。

他为什么要如此做?目的何在?恐怕是一极难解释之谜,金华客店所做,半数均要推翻,唯有俟其逐步演变,终有水落石出之时。

但是,此一武林天大的谜案,可惜在你轻举妄动,私闯黄山下竟破坏了一半,又要从头摸索了。”

罗凝碧心头泛起一片歉疚,可是不服气之意一霎那间却又掩没了歉疚。

姑娘心想:“纵然我不去私探,断魂谷仍然是积尸累累,你也未必能目睹此事,更又遑论发现其他,只怕此刻你仍在鼓中,怎能说是我破坏了一半?”

心中虽然不服,却又不敢出声强辩,默然不语。

有道是发诸内心形於外,虽在暗沉黑夜,姑娘神色奚子彤未能得见,但此老一辈人物何等厉害,察觉姑娘默然无语,心中自是了然。

当下沉声道:“咱们去土地祠内商谈吧!”

口口

口口

口口

土地祠内,一片黑暗如漆。

奚子彤与罗凝碧在神案壁后稻草堆内相对坐下。

奚子彤微笑道:“你不要不心服,我责你败事自有原因,伹你也有功劳,功过相抵自可免责。”

说此一顿,望向姑娘,继又说道:“你可将相遇那一怪少年以及诸凡种种经历说出,看看其中是否值得有研究之处。”

罗凝碧想了一想,便将经过说出。

奚子彤神色庄重道:“这不知名少年大有可疑,定与韩广耀关系密切,说不定其中牵连着一段凄侧幽怨的儿女私情咧……”

罗凝碧粉面不禁发热,只听奚子彤说下去。

“为什么韩广耀要制他於死地?那少年侥幸不死,照理来说此仇不共戴天,他明知韩广耀断魂谷毒谋,却又心怀顾忌不从中加以破坏……”

沉吟须臾,接着又道:“如我判断不差,那少年必是暗恋韩广耀之女,哼,情之於人,为害不浅。”

说完之后,奚子彤又笑道:“那少年不知什么来历,武功可与时下一流高手相等,但长相阴沉,心性必然不端,我从他怀中窃取得一卷黄山地形详细全图,因此我决定暂留此地,定要寻出韩广耀诡计毒谋究竟用意何在?”

说此,长叹一声,又道:“那韩广耀才智非常,是个可怕人物,穷我之力未必能解开其中奥秘,倘他步入邪恶之途,看来天下武林终必大乱了。”

罗凝碧问道:“还有什么人能解开这断魂谷之谜?老前辈是说武林中恐未有盖过韩广耀才智的人么?”

奚子彤笑道:“我并未如此说过,目前武林中如要找出一个武功卓绝,而又胸罗珠玑,才华盖世之人实在是有如凤毛鳞角,可遇而不可求。”

说后,目光望向土墙隙缝之外一眼,又道:“我一生之中,历遇却杀,屡经风波,无不是迎丑而解,惟眼前之事,却是我生平遇到的最辣手而最难以解决的一件。

我已把你的经历”前后种种,详加推测,结论是似是而非,只觉是一团乱麻,千头万绪,莫哀一是。

我知道你也是茫无头绪,急求解答,但韩广耀是何等样人,诡计设施乃经千锤百练而成,安排得天衣无缝,岂是你我片刻能解开,我原定是为了别事重出江湖,现在我决计暂留於此。”

说着微微一笑,又道:“天色距黎明不久,你急於赶奔蜀中,我不勉强你留下,出得汤口镇外需当心韩广耀爪牙暗袭,你去吧,我还需去黄山一次,探明韩广耀为何见了旗花便急急赶返之故。”

罗凝碧实在无心逗留在此,她一心一意要赶去娄山相救赤壁瞽叟后再急急会晤朝夕萦念的沈谦。

她告别奚子彤后,疾返客店登骑奔去……

风雪载途,罗凝碧策马如飞,长鞭在寒风中啪啦急挥,她是向祁门猛赶,心中恨不得座骑插上两翅,片刻之间就赶到娄山。

她自离得汤口镇后,途中屡周武林人物来往疾奔,均深深对她注目。

她也分辨不出究是韩广耀爪牙,抑是闻风赶往黄山群豪,但丝毫未遇暗袭,也许是韩广耀听信她是偶经路过,是以未向她为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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