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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寒风呼啸四涌,雪甫告止住,郊野一片银白,凋乾秀技急剧掠晃著。

远处枯干下立著一个少女背影,她正将座骑系在树干上,那匹马虽是匹口外粟灰色名驹,却非白雪神骥,不言而知,那少女并不是前见蒙面少女。

见她转身慢慢走来,只见她面目被一方乌巾紧紧覆扎住,披著一袭黄狐大氅,内裹一身紫色劲装,足登麂皮软靴,肩头长剑翠色丝穗飘扬。

吕松霖暗道:“啊!极像她!怎么如此相似?”

除了座骑,衣著不同外,身裁,步履婀娜无一不神似前见少女。

数十百道目光炯炯逼射在这走来的蒙面少女身上,面上表情各有异样。

他们都认为她就是她,因为江湖群豪只风闻是一骑马的蒙面少女,而马有什么特徵,少女服饰是何颜色,均茫然无知。

吕松霖似乎有点迷惑了,他也不能确定是不是她,目睹蒙面少女婷婷走来,心旌不禁为之动摇,一路追踪而来,多么渴望著揭开少女来历,如今又感觉躇踌为难。

太极铁掌邵元康低声问道:“是她么?”

吕松霖摇首苦笑一声,却未置答。

突然一声雷鸣似地大喝道:“兀那女娃儿站住!”

一个两腮无肉,鹰鼻如钩黑衣老者闪身相阻在蒙面少女之前。

蒙面少女身形仍未停顿,步履却放慢了,冷冷说道:“你是向我说话麽?”

黑衣老者厉声道:“不是向你,还有谁来!”

蒙面少女冷笑道:“别这么凶神恶煞,姑娘可没犯著你,你是谁?”

走在丈外处停住,她语声虽然甜脆,却异常阴冷。

黑衣老者大喝道:“老夫捞山勾魂金叉蔡九松,你总该闻名。”

勾魂金叉蔡九松在青鲁一带凶名久著,武功甚高,江湖上堪称响当当人物,在蔡九松想来,蒙面少女只要在江湖道上走动,没有不闻名之理。

那知蒙面少女噗嗤一笑,道:“恕姑娘见闻浅陋,从未听说起过蔡九松之名,不过你阻住姑娘的去路是何缘故?”

“老夫想问问紫府奇书之事。”

蒙面少女长长哦了一声道:“是为了紫府奇书,这个……姑娘到不能说不知情。”

江湖群豪不禁拉长了耳朵倾听,生恐一字遗漏。

只听蒙面少女语声一寒,冷笑道:“凭你蔡九松,还不配预闻紫府奇书之事。”

蔡九松不禁面色一变,目中凶光暴射,怒喝道:“你这女娃儿别不识好歹,敬酒不吃吃罚酒,你说出紫府奇书便罢,不然老夫可无怜香惜玉之心。”

蒙面少女霍地撤出肩後长剑,呛啷啷龙吟过处,一道夺目青霞弧形飞出。

群豪中有人惊呼道:“好一口春秋神物!”

那口宝剑在蒙面少女震颤出一溜寒星,久未衰弱,嗡嗡剑啸之声不绝於耳。

敢情蒙面少女内家剑法造诣已登峰造极,尤其那口春秋神物寒气侵人如割,血肉之躯,武功再高,也不能恃强轻缨锋镝。

蔡九松不禁倒吸了一口冷气,知今日走了眼,但话已出口,却不能自损威名示弱一走。

突闻吕梁双判同声冷笑,北希言道:“蔡九松,这位姑娘说得不错,凭你这名头号尚不配过问紫府奇书。”身形一分,将蔡九松夹在中间。

勾魏金叉蔡九松见北希言在众目睽睽下,讥讽自己,不禁勃然大怒,抬腕按向肩头,掣出一柄三股金叉,顺势一招“八方风雨”,幻出漫天叉影攻向吕梁双判而去。

蔡九松凶名并非幸致,一招出手即变,闪电之间已换攻五招,身法如魅,每一招极尽诡异辛辣。

吕梁双判冷哼出声,双双倏地冲霄拔起,半空中掉首下扑,展出震慑关中的“天雷五式”。

如山劲力,狂飚雷动,夹著两声悸人心魄的怪笑,令人魂慑胆寒。

蒙面少女还剑就鞘,缓缓闪过一边,欲向蔡家老店走去,好似吕梁双判与蔡九松激搏拚斗不关她的事。

蛮荒一剑雷鸣霄斜身迈出一步,沉声道:“姑娘,事由你而起,你不能走。”

语声方落,太极铁掌邵元康冷笑道:“欺压一个女娃儿,也显不出你雷鸣霄的威风。”

雷鸣霄凶毒目光转注邵元康身上,厉声道:“邵化子,你自认活得太长了么?”

邵元康嘻嘻一笑道:“你也一样,咱们是死约会,不死不休,但今日化子不准你无故欺压女流,这是出自化子善意,不忍见你不明不白冤死。”

雷鸣霄冷笑道:“雷某尚想不出有何人能致我死命。”

邵元康哈哈大笑道:“你不信稍时即知,我邵化子平生不打诳话。”

雷鸣霄不禁怔住。

蒙面少女突然发出一串银铃悦耳的笑声。

雷鸣霄不禁面红耳赤,目中泛出怨毒神光厉声道:“邵化子,若你打混水摸鱼算盘,哼哼,雷某可不能饶你。”

邵元康哈哈大笑道:“我化子可没打算你从此剑下留情。”

雷鸣霄怒哼一声,知再斗口自己必占不了便宜,别过面去不再理他。

蒙面少女不走了,伫步凝望吕梁双判与蔡九松骇目惊心凛烈猛搏。

蔡九松显然不能抵敌吕梁双判两人合搏,一柄三股金叉招式渐见呆滞,额面沁出豆大汗珠。

双判毫不放松,“天雷五式”绵绵进攻,一式比一式沉重,狂飚怒漩,轰轰雷动,一意要制蔡九松死命。

蓦地……

蔡九松一声暴雷大喝出口,左臂一振,扬掌连续发出三十六支勾魂金叉,交互电漩向吕梁双判打去。

他那暗器手法高绝,一蓬花雨似地,交叉飞舞,先发後至,不受双判天雷真力阻挡还好,一阻即斜转方向更自加疾射去。

吕梁双到见蔡九松暗器反而猬集,更快打来,已近身前,知闪避不了,不禁猛一横心,起念与蔡九松同归於尽,竟将天雷五式运发十二成真力,四掌猛推。

三声闷哼腾起,人影疾分反撞而出。

只见蔡九松踉跄倒出八九步方始顿住,面色苍白异样难看,忽地身躯一颤,张嘴喷出一股血箭望後倒下。

吕梁双判臂胸肩腿各中了数支暗器,痛得面色大变,犹强自兀立不倒,目光鸷厉道:“雷兄,千万别让蒙面贱婢走了,她就是柳凤薇,身怀紫府奇书。”

江湖群豪闻言不由心神猛震。

在场群豪半数均系觊觎紫府奇书而来,四分之一乃龙虎十二盟中爪牙,在未奉令前他们暂不能出手,其馀系意在观望混水摸鱼之辈。

雷呜霄闻言一呆,沉声道:“她走不了。”

转身横跨一步,疾如闪电阻在蒙面少女身前,冷冷一笑道:“柳姑娘,你何必逆天行事,须知怀璧其罪,不如献出紫府奇书,老夫包你安然离去,丝毫无损。”

蒙面少女叱道:“谁说姑娘姓柳!”

雷鸣霄目吐慑人寒电,厉喝道:“老夫礼数已尽,还不拿将出来!”

突然,自後一声冷笑飞出道:“姓雷的,你也真大言不惭,当著天下英雄之面,竟敢妄言包她安然离去。”

雷鸣霄面色一变,倏地转身,抬目望去,只见面前立著三人,阴阴谲笑。

他认出是霍山三鬼,不由狞笑道:“凭你们三个,岂堪老夫一击。”说时,倏地撤出肩後长剑,一道寒气逼人蓝汪汪光华冲起,震腕一式“怒涛飞泉”趁势飞出,竟是奇快绝伦。

剑势宛若惊天长虹,爆出万朵靛蓝寒星,夹著锐啸之声,漫空宇涌飞电掣雷击而去。

只听三声惨嗥中,霍山三鬼中倒撞而出,只见两人腰斩两截,五脏六腑溢出,一鬼逃避快了一步,仍免不了由肩至臂被剑锋划开了一条血槽,鲜血如注涌出。

一鬼踉跄立定,强忍著肩背剑伤奇痛,反身狞喝道:“今日之仇,誓……”

语声未了,剑毒已然发作,面色突惨变青白,汗如雨下,身形渐渐萎矮了下去……

雷鸣霄放声狂笑,声彻云空,弥播雪野,宛若霹雳,送入群豪耳中膜鼓欲聋。

泰半江湖群豪不禁胆慑怔住。

太极铁掌邵元康暗凛忖道:“雷老怪物多年不见,武功造诣精进不少,真要动起手来,到要提防他一二。”

蒙面少女纱巾内一双星眸瞬息万变,不知她心中是何想法。

蛮荒一剑雷鸣霄睥睨群豪,得意傲然,缓缓转面向蒙面少女冷笑道:“识时务者是为俊杰,姑娘,听老夫相劝献出……”

只听剑簧震鸣,蒙面少女倏然撤出肩後长剑,精芒掣电,欺身快攻,连环递出五剑。

但见寒飚金星漫空狂卷,锐啸刺耳,式式均是辛辣霸道,而且玄奥诡异之极,攻向部位莫测虚实。

邵元康不禁低声惊噫出口。

吕松霖忙道:“如何惊诧?”

邵元康道:“少女剑招似由擒龙手蜕变而来,她如非天山一脉,定是与陈鸿秋大有渊源。”

吕松霖未即回答,只见雷鸣霄似不曾料到蒙面少女出手如此快捷,一个措手不及,居然被逼得手忙脚乱,连连退後,一张朱砂红脸变得紫肿发青。

武功之道,务在先发制人,蒙面少女一著得手,剑势宛如长江大河般,滔滔不绝,奔雷掣电攻去。

要知蛮荒一剑雷鸣霄威震天南,在武林中亦是首屈一指顶尖高手,塌身游闪,穿隙走险,一式“云屏千峰”,横刷而出。

昔日吕松霖险些丧身就在这一招“云屏千峰”之下,不禁凝神观察此招中的玄奥莫测变化。

只听叮的一声,火星迸射,两剑相击,蒙面少女剑势为雷鸣霄剑尖猛点,荡开一片缺口。

雷鸣霄神威大震,剑走偏锋欺进洒出一片篮虹,剑罡怒涌。

他自称剑中之圣,剑势威力无匹,七朵蓝星电旋飞射堪近蒙面少女肩头。

眼见蒙面少女封架不及,即将伤在雷鸣霄毒剑之下,蓦闻一声大喝中,半空中电泻疾扑而下两条人影。

一人朴势疾猛,喝道:“撒手!”

扬掌劈下,雷霆万钧。

雷鸣霄只感一股重逾山岳潜劲当头压下,手腕一震,长剑荡开几乎脱手飞去,不禁大骇急仰身倒窜开去。

另一人影拾指箕张向蒙面少女抓去。

蒙面少女胆寒魂落,斜身迅疾闪开五丈左右。

此人竟若附骨之蛆抓到,快若电奔。

吕松霖目光锐厉,瞧出那人是谁,挺身奔空而起,低喝道:“老前辈手下留情。”

此人身形一沉,竟坠下地,现出身穿团花长衫,霜眉凤眼,狮鼻海口,高大威武之北瀛岛主。

北瀛岛主凤目中熠熠威芒逼注在吕松霖面上,上下打量了一眼,沉声道:“阁下是谁?”

他只觉吕松霖体形异常熟稔,仍想不起在何处见过。

吕松霖道:“晚辈吕松霖。”

北瀛岛主道:“你为何易容改变本来面目?”

“如非如此,晚辈怎能避开乾坤钓客天河鬼叟两人,这两位老前辈不知是何原故视晚辈如仇雠,非将晚辈置之於死地不可。”

吕松霖答声甚低,却一字一句送入北瀛岛主的耳中,清晰异常。

北瀛岛主目光沉注在吕松霖面上,答道:“老朽不信真有其事。”

吕松霖道:“晚辈绝非危言耸听,惑词煽拨,有事实为证,不过说来话长,容稍时详禀一切。”

话声略略一顿,又道:“不过晚辈有事不明要请问老前辈,此女是否与老前辈有过节,以老前辈望重武林,负誉八方,决不致无故向一个女流未学出手。”

“你这是明知故问。”

“晚辈委实不知。”

“她就是柳凤薇。”

蓦闻雷鸣霄一声厉啸出口,穿空疾遁而去。

吕松霖眼角瞥见蛮荒一剑雷鸣霄乃败在四凶之一血影手侯绍鸿掌下,侥幸未伤见机得快遁走。

心内微凛,答道:“她不是柳凤薇。”

北瀛岛主闻言一怔,道:“老朽不信,倘然是实,你有负老朽重托。”

吕松霖剑眉一剔,正色道:“晚辈并无有负老前辈相托,假使没有温戎两位老前辈从中作梗,柳凤薇岂能逃出燕京,何况柳凤薇现为戎云虎抢去………”

话声末了,血影手侯绍鸿疾闪掠至,闻言冷笑一声道:“小小年岁,竟敢施展挑拨离间之计。”右掌缓缓抬起。

北瀛岛主眉头一皱,低喝道:“侯老弟且慢。”

侯绍鸿呆得一呆,手掌缓缓又放了下来,闪烁目光打量个吕松霖不住。

吕松霖微微一笑,转身向蒙面少女走去,道:“请姑娘放心,在下并无恶意,为姑娘自身安危计,不如揭开面幕,以释群疑。”

蒙面少女果然抬腕伸出五只纤纤玉指向面幕揭去。

江湖群豪除龙虎十二盟属下外,仍有一多半留下不走,均欲明了其中真象。

数十道目光投注在蒙面少女五指上。

吕松霖只觉眼中一亮,现出一张艳若春花面庞,明眸皓齿,但却非柳凤薇。

少女冷冷说道:“瞧清楚了吧,我是否像你们所说的柳姓姑娘。”

吕松霖微笑道:“两位老前辈如何?”

北瀛岛主眉头一皱,道:“老朽向姑娘致歉,姑娘你走吧。”

少女粉脸倏地罩上一层浓霜,柳眉向上猛剔,大极铁掌邵元康忙道:“忍得一时之气,免得百日之忧,姑娘请随化子来,化子邵元康与你父有八拜之交。”

少女不禁一怔,樱唇翕动欲言。

邵元康不由分说,手出如风拉著姑娘大氅,飞步走向蔡家老店而去。

江湖群雄纷纷作鸟兽散,雪地中只剩下北瀛岛主、血影手侯绍鸿及吕松霖三人。

北瀛岛主沉声道:“老弟且说出经过详情。”

吕松霖略一思索,逐道:“当日骷髅魔君在留云别府柳凤薇劫走紫府奇书,引走四位老前辈,却不料有一白发老妪趁虚而入,掳走柳姑娘,只以老妪身法迅快,在下一时追赶不及被他兔脱……”

北瀛岛主道:“这老妪莫非如今江湖盛传在镇海寺中离奇负伤之人?事後她与镇海寺主持突然失踪……”

吕松霖点点头,微喟一声道:“看来此事两位老前辈尚蒙在鼓中,晚辈经数月查访,才知老妪早潜迹在镇海寺内,掳得柳姑娘後即远引而去,但又半途折返……”

血影手侯绍鸿诧道:“这却是为何?”

“老妪名童碧珍,人称辣手仙娘,原属戎云虎老前辈坛下,不知因何背叛,半途折回之故,系遇戎老前辈重重拦劫,命柳凤薇他奔,不得已折返镇海寺内。”

北瀛岛主望了侯绍鸿一眼,道:“戎老师为何讳莫如深,迄未告知老朽等。”

侯绍鸿冷笑道:“侯某已早说过,与他共事无异与虎谋皮,江湖谣诼未必全然是假。”

北瀛岛主略一沉吟,继又问吕松霖道:“老弟为何知之甚详。”

吕松霖早就慎思密虑,想好一片天衣无缝说词,面色一正道:“晚辈去镇海寺发现辣手仙娘童碧珍时,她已遭戎老前辈卓绝武功重伤奄奄一息,晚辈问出她的来历及柳姑娘何去,她说出柳姑娘已奔往老君观,其馀详情因她晕厥不醒作罢,是以晚辈匆匆赶往老君观……”

继又说出自己途中发现戎云虎温蔚翔毒手杀害陈鸿秋沈万苍等人之故,屡遭戎温两人猝袭幸免一死,待赶往老君观时,老君观主已遭横死,柳凤薇得自老君观主七页紫府奇书又被戎云豹抢去,戎云豹凶毒成性打出白骨针,柳凤薇身罹针伤逃奔天水南关外此处。

吕松霖一口气说到此处,长吁一声道:“青面鬼王戎云豹追踪不舍赶至,柳凤薇伤重堕马踣地,戎云豹正待施展毒手之际,不幸其兄戎云虎赶到,一卖不合,兄弟激烈猛搏,此刻蔡家老店闪出玉面孟尝小温侯李庆嵩救走柳凤薇。”说著一顿,又道:“以後之事,不待晚辈详陈,老前辈已知过半了。”

北瀛岛主面色微变,道:“那柳凤薇仍在李家庄中麽?”

“被戎云虎掳去,除他之外,白骨针毒无人可解。”

血影手侯绍鸿,大喝道:“严兄,你我去找戎老鬼理论去。”倏地一鹤冲天而起。

北瀛岛主勿勿向吕松霖道:“老弟,三日後午时在天水南关等候老朽,老朽尚有事相托。”

吕松霖道:“晚辈遵命。”

北瀛岛主已自潜龙升空而起,曳空如电,瞬眼疾杳。

吕松霖目送北瀛岛主消失的身影,卓立在怒吼寒风中,冷漠如冰的脸色浮起一丝得意的微笑。

他本不知辣手仙娘童碧珍之事,凭江湖传闻以及无意窥听得燕京名捕江振远手下谈论,综合臆测所得再添枝加叶胡诌一气。

虽然他信口猜测之词,却与事实相去不远,是以北瀛岛主血影手侯绍鸿这等盖世巨邪居然骗得深信不疑。

寒风四涌,衣袂飘飞,吕松霖心头突泛起一股无名惆怅,暗叹了一口气,缓缓转身向蔡家老店走去。

蓦地……

身後忽起了一声阴恻恻冷笑,随著寒风送入耳中,不禁毛骨悚然。

他斜身飘出七尺,旋身抬目望去,大吃一惊。

原来丈外之处,立著一个面似淡金,秀眉无须,僵木如冰,乍眼望去,神似庙中一具泥塑金身,仅一袭宽大黄色长衫在呼啸狂风中猎猎起舞。

金面人冷冷说道:“看你不出,居然鬼话连篇,武功到也不差。”

语声刺耳低沉,悸人心魄。

吕松霖道:“在下那一点是鬼话胡诌,尊驾不妨指出。”

金面人似为之语塞,冷漠的目光闪烁百变。

须臾,金面人喉中发出一声扰人心魄的阴笑,道:“就算你不是胡诌,老朽问你,你为什麽万里追踪那柳凤薇。”

吕松霖不觉怒火上涌,冷笑道:“尊驾这是明知故问,不仅在下,天下英豪莫不是为了紫府奇书。”

金面人目中忽精芒暴射,鼻内浓哼一声道:“言不由衷。”

吕松霖大喝道:“究竟为何,尊驾何不直言?”说著,耳根只觉一阵燥热。

金面人冷冰冰一笑道:“老朽要你自己说出来。”

“在下如果不说呢?”

“由不得你!”

“未必见得!”

针锋相对,互不容让。

金面人目中杀机暴涌,欺身如电,曲指一弹,一缕劲风向吕松霖胸前袭去。

他出手动作如风,那知吕松霖比他更快,步踏璇玑,斜身向左滑开七尺,复又向右挪开丈外。

身法灵奇诡异,已臻化境。

金面人弹出指力击实在一株碗大径口矮松上,叭的一声脆响,齐中折断,上半截弹飞了出去,枝上坚冰厚雪溅飞如雨。

指力之雄厚,令人咋舌。

金面人见一击成空,目睹吕松霖神奇身法,不禁暗中骇凛,冷笑道:“能避开老朽一击,已算不错,再接老朽一招。”

说时拾指暴伸,揉身进扑,十缕寒风罡劲作网形罩出。

他心想此次吕松霖必无幸免,那知吕松霖竟由十缕指风中穿隙冲霄拔起,挥首猛扑。

右掌展出潮音上人所授的“小乘降魔九掌”中的一招“西天雷音”,左手五指护胸外翻如钩。

掌力如山,罡飚怒涌,宛若天河倒泻,威势骇人。

金面人拾指成空,地面被刮起雪尘一片,弥漫空中,忽见吕松霖扑下,只觉掌力似禅门降龙绝学,身法尤为高明。

他似瞧出吕松霖身法来历,两腕一翻,扬掌猛迎了上去。

两股如山劲风相接,霹雳大震,冰屑雪尘随著气流旋荡,卷起半空……

雪尘渐止,吕松霖飘身落地,已不见金面人踪迹,知金面人已遁离而去。

他心内暗惊金面人武功,劲风猛接之下,他只觉两臂震得酸麻乏力,又凛於不知金面人来历,看来金面人与柳凤薇渊源甚深,日後处境艰难危困可想而知。

吕松霖发了一阵子怔,忖道:“暂不管它,只有走一步算一步。”

踱进蔡家老店中,店内食客寥落,只上了三成座。

太极铁掌邵元康与那少女坐在最内壁角一付座头上。

坑火闪晃掩映中,只见那少女星眸中淌下两行珠泪,顺颊流下,玉肩耸动,悲不自胜。

吕松霖走了过去,目睹姑娘吞声淌泪,不禁一怔。

邵元康面现戚容道:“老弟,这位姑娘就是老化子八拜之交,擒龙手陈鸿秋盟兄独生爱女陈玉茹。”

吕松霖长长哦了一声道:“原来陈姑娘已知令尊……”

邵元康防勾起姑娘再度伤心,忙以眼色制止,岔开话题道:“陈姑娘深得一心神尼衣钵真传,一心神尼乃当今武林中十大高人之一,老弟你得多加亲近。”

吕松霖含笑点点头。

姑娘粉面一红,暗道:“此人生得怎么如此丑陋。”星眸瞟了吕松霖一眼。

邵元康已察觉,暗笑道:“谁家少女不爱俏,这位吕老弟如以真面目示人,恐怕情难由己,梦魂为牵呢。”

口中却说道:“贤侄女,此店中不但菜好,而且酒也芳香甘咧,来,来,来,老化子敬贤侄女一杯。”

姑娘乃巾帼奇女子,爽朗强毅,提得起,放得下,用罗巾拭乾眼泪,嫣然一笑道:“还是由侄女敬世伯及吕少侠一杯。”

三人表面上乐趣盎然,其实骨子里均深藏悲痛怆郁,强自抑制。

炉火熊熊,一室生春。

突然,店外走入四个带刀彪形大汉,须髭绕腮,鹰悍鸷猛,傲然占住一付座头,临坐下时,森厉目光盯了吕松霖三人一眼,大汉吆喝上酒送菜,一派目中无人。

吕松霖凝视了四人服色一眼,低声道:“此四人均是龙虎十二盟中匪徒,但均为回回土著。”

只见店外门帘一掀,如风掠入八方头陀神行客骆毓奇,迳向四彪形大汉扑去。

邵元康吕松霖不禁一怔。

四彪形大汉更是一惊。

骆毓奇扑势迅猛,四彪形大汉猝然之下不知所措,一人被骆毓奇夹胸抓起,左掌疾按,立即心脉震断,口喷鲜血惨嚎而亡。

其馀三大汉大惊,倏地跃起,纷纷怒喝出口。

骆毓奇出手迅快绝伦击毙一人後,两掌一分,以铁劲琵琶手法向两大汉面门撞去。

叭叭两声,一双大汉面骨碎裂,眼珠凸出,狂嚎出口,翻倒於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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