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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五 章

车内柏月霞一掀车侧帘帷,探首一望,只见武东山在车後甚远与公孙华商谈,不禁嫣然一笑道:「确有其事么?」

吕剑阳道:「此言不过诱使武东山稍离。」继又将唐梦周嘱咐之言告知柏月霞。

柏月霞道:「无忧谷手下个个忠心不二,守口如瓶,这点但请放心,有劳少侠请那位少侠前来,我有要事相告,此乃刻不容缓,望少侠兄台。」说时目露冀求之色。

吕剑阳略一沉吟道:「在下不妨、一试。」

拨转马头,只见唐梦周在数十丈外马行从容,却见武东山迎着唐梦周问话,心中一急,挥鞭猛驰,高声暍道:「贤弟,姑娘有话问你!」

声才入耳,唐梦周末及回答,武东山道:「兄台发现了可疑人物么?」

唐梦周毫不思索,颔首道:「他们似冲着敞谷而来,前途必然有事。」

武东山诧道:「兄台必有所见,但你能断言不是为着敞帮而来。」

唐梦周淡淡一笑道:「是否为了贵帮,区区乃局外人无从得知,敞谷目前处境凶危,不得不作最壤打算。」

吕剑阳已疾奔而至,唐梦周又道:「小弟去见姑娘,如有发现立即传讯示警。」策马如飞奔近车侧,道:「姑娘宣召,有何吩咐。」

柏月霞一挑帘帷,嫣然道:「不敢,少侠何必如此相称。」

唐梦周正色道:「如此可免飞鹰帮起疑。」

柏月霞幽幽发出一声长叹道:「贱妾只好依少侠了,但漫漫长途,甚难甩脱武东山,剑虽藏在车底,却是一块心继病,少侠才智无双,求有以教我。」将武东山言说剑柄所系玉佩之事告知唐梦周。

唐梦周闻言皱眉答道:「倘真如武东山之言,情势将恐险恶,反不如嫁祸江东,……」密语数句。

柏月霞笑道:「亏少侠想得出,贱妾遵命。」笑容娇媚如花。

唐梦周不禁心神一荡,迅拨转马头远离车辆。

只听车内柏月霞唤道:「符老………」

须臾,但见护住车辆两侧,一双黑衣老者超越奔前,荡起滚滚黄尘如飞而去。

车马一行甚速,已远行约莫七八十里,天色渐渐晦暗下来。

唐梦周马行落後与吕剑阳武东山两骑聚在一处。

吕剑阳道:「前面不知有无歇宿之处,天色已晚,咱们也该打住了。」

武东山道:「五里外有一三家店,仅寥寥十数户人家,荒凉异常,吃住简陋,倒不如赶至大名。」

唐梦周明知大名府不过五十里远近,竟摇首道:「不成,今晚必然有事,就在三家店歇下。」示意吕剑阳告知柏月霞。

吕剑阳策马而去。

武东山望了唐梦周一眼,道:「柏姑娘似对兄台言听计从,信任有加,兄台大名可否见告?」

唐梦周微笑道:「我等离开无忧谷之前,柏姑娘一再严戒我等不准显露身份姓名,请少主见谅。」

武东山碰了一软钉子,不但不怒反而笑道:「原来如此。」

天色越来越暗,黄叶西风,瑟瑟生寒,远处隐现灯光,武东山不禁精神一振,道:「三家店到了!」

片刻,果如武东山所言,三家店在官道土坡上,仅寥寥十数家人户,一家土墙矮屋帘下悬着两盏油纸灯笼,污旧掩住上面「招商客栈」,字迹模糊不清,昏黄灯光在寒风中不住地摇晃着。

马车在客栈前停下,白发老妪掺着柏月霞走入店内,无忧谷手下四散奔去巡视周外。

武东山竟欲跟着柏月霞身後走入,柏月霞突回面嗔道:「武少主,你也别进来,容我清净清净。」

言毕,娇美身影消失在门内。

蓦地——

屋面上腾起一条黑影,双手疾扬,打出数十缕寒芒,夹着一片急风向武东山扑下。

武东山闻风知警,一袭青衫暴涨如球,混元真炁立时穿出体外,将打来暗器悉数震了开去。

只听武东山大喝一声,双掌劈出,那黑影下扑之势,突望上翻去,半空中疾转如轮,猛然一弹,疾如奔矢落在十数丈外,阴侧侧冷笑道:「武少主,你欲人剑俱得,除非日出西起。 」

武东山双拳一打空,即知遇上劲敌,厉喝道:「阁下不妨说得明白点。」

那人哈哈狂笑道:「飞鹰帮佯装对紫电剑无动於衷,激使乌南辉五邪去取,誓言决不伸手,但不可伤及无忧谷爱女毫发,否则飞鹰帮不惜与五邪为敌是么?」

武东山走前两步,冷笑道:「此乃事实,在下无可讳言。」

那人道:「五邪竭尽全力,伤亡累累,眼看大功告成之际,少主暗中以声东击西之策扰乱五邪心神,使柏月霞取得紫电剑,五邪发觉受愚急急追踪无忧谷一行,少主又警告五邪只能夺剑,不准伤害一人………」

语音苍老,武东山目光锐利,察出此人蒙住面目,当即冷笑道:「这却是事实,何须阁下上哓舌。」

蒙面老叟怒哼一声,答道:「无忧谷一行避开官道不走,弃去车马奔入山谷中,少主竟传讯五邪指点无忧谷一行行踪……」

武东山气极,面目铁青,大喝如雷道:「含血喷人………」

「老夫焉能胡说!」那蒙面老叟亦厉声道:「五邪联手合攻柏月霞,将其手中紫电剑震出手外之际,长空猛泻一人把紫电剑捞在手中穿空遁去,殊不知夺剑主人即是你飞鹰帮高手,老夫向例一击不中,决不再击,此刻五邪已明白受愚,自会前来找你,武耀煌有子如此,也可傲视江湖了。」

武东山怒极,只觉一股热血兀欲喷出口外,倏地扑出,疾如电奔,双掌一招「日月横空」猛出,一股山涌劲风向那蒙面老者撞去。

蒙面老者发出一声长笑,疾逾鬼魅穿空斜飞而去,瞬眼无踪。

武东山身形落下,恐误中诱敌之计停身不追,别面一望,只见无忧谷手下竚立门前,目中怒光逼射,不由咳了一声道:「此人满嘴胡说,诸位不可轻听挑拨离间之词。」

忽闾店内传来柏月霞怒叱道:「说得好听,此人不论是何来历,决不致信口雌黄,无中生有。」

武东山不禁呆住,目中神光不胜懊丧,道:「姑娘,你也轻听此人一面之词,我武东山岂是如此无耻小人。」

店内并无回声。

唐梦周靠在门前一根木柱上,目注武东山,淡淡一笑,道:「我家姑娘失去紫电剑伤心已极,此刚又闻听此人言说,已视少主无异不共戴天之仇,强作辩白无济於事。」

武东山长叹一声,苦笑道:「兄台也相信了么?我武东山对你家姑娘敬畏有如天人,怎会因一柄紫电剑作下令人齿冷无耻之行。」

「武少主!」唐梦周道:「须知事实胜於强辩,少主倘欲保全清白声誉,莫过於将剑找回,尚须有力人证,证实此人之言系挑拨离间无中生有之词,不然我家姑娘永不见谅少主。」

武东山不禁呆住,胸中急怒交加,眼前呈现一片灰白,良久做声不得。

蓦闻一阵奔马蹄声,夜幕深垂下隐隐只见是万象秀才公孙华率领八骑如飞掠至。

公孙华一跃下鞍,奔向武东山道:「少主,江湖内盛传本帮与五邪表裏为奸,劫去紫电剑,志在人剑俱得,这一消息不经而走,若不亟谋解决,恐与本帮不利。」

武东山怒容满面道:「我俱已知道,此事终有水落石出之日,谣言止于智者,倘欲强行辩白,恐越描越黑。」

这时忽传来阴恻侧冷笑道:「你这话说给谁听。」

两匪徒立即循声扑去,带起金刃劈空啸风,刀光在黑暗中划出两道寒芒。

突闻两声凄厉惨噑腾起,寒芒倏敛,一双匪徒尸体倒卧在血泊中。

武东山闻声大惊,身如奔矢疾窜出去,但见两名手下右臂生生被扭断,胸首折裂,口中仍自冒出鲜血,显得罹受重手法致死,凶手却杏无影踪。

此刻武东山心情似被铁鎚猛敲一般,不料事态变化大大出人意料之外,飞鹰帮从此永无宁日了。

一霎那间,呆若木鸡竟不知所措。

公孙华一跃而至,目睹两人死状,不由一怔,忙道:「少主………」

武东山双眉一皱,摆摆手道:「不用多言了,我此刻必须去见柏姑娘说明一事。」说着立时迈步如飞,向客栈走去。

门首人影一晃,一个长髯黑衣老者横身拦住,沉声道:「武少主,你意欲何往?」

武东山面色微变,咳了一声道:「在下意欲向柏姑娘言明一事,解释误会,阁下请让开。」

黑衣老者沉声道:「人心难测,武少主还是请回吧!」

武东山冷笑一笑,右掌一招「手挥五弦」卷出,喝道:「闪开!」

黑衣老者面色一变,侧闪半步,双掌平推,一股潜劲如山玫出。

武东山武功已臻化境,掌式一变化顺水推舟封向推来迅猛掌势。

两股暗劲一接,黑衣老者脚下浮动,双肩连晃。

只听武东山哈哈一声朗笑,五指迅如电光石火已扣住黑衣老者腕脉要穴上,道:「在下始终就未有与贵谷对敌之意,阁下出手为何?」

黑衣老者身後突疾射出一缕锐厉如割暗劲,只闻低沉冷笑道:「撒手!」

武东山道得五指松开,弹身飘後。

只见唐梦周一闪而出,冷冷说道:「掌出有因,武少主虽百般解释亦无法诿其咎,我家姑娘已伤心欲绝,虽属轻敌不慎,学艺不精致为凶邪所乘,但未始不因武少主袖手不问之过………」

说着目中神光暴炽,接道:「如今江湖议论纷纭,亦因武少主一念之错引起,敝谷虽不致轻信谣诼,亦不能偏听少主一面之词。」

武东山叹息一声道:「兄台责之极是,但在下此心惟天日可表,本拟立即告辞,但因姑娘美艳绝色,难免途中下发生意外,是以………」

唐梦周淡淡一笑道:「这点武少主请放心,我家姑娘自有自全之道。」

武东山不禁语塞,黯然一笑道:「柏姑娘是不愿再见在下么?」

忽闻店内送出甜脆语声道:「武少主请进!」

唐梦周一闪让开。

武东山飘然走入厅堂,只见案上燃着一只牛油红烛,闪闪火光下坐着白发老妪,手持飞龙铁拐,神威凛凛,独不见柏月霞,不由一呆。

只听房内传出柏月霞幽怨语声道:「武少主一定要见我莫非有什指教么?」

武东山见柏月霞避不见面,心中异样难受,黯然一笑,道:「在下誓必寻回紫电剑擒来夺剑凶邪表明心迹。」

柏月霞答道:「令尊那面尚有碍难,我想少主始终也蒙在鼓里,何必为了我有伤父子之情……」

武东山面色大变,忙道:「姑娘怎有此想法,本帮与贵谷唇齿相依,谊如手足,怎会做下卖友求荣无耻之行。」

柏月霞发出幽幽叹息道:「江湖之内云诡波谲,人心险诈,难保令尊不受人胁迫,真要如我所料,少主未必有自全之策,武少主还是请回吧,夜深风寒,恕我不能相送了。」

武东山暗叹一声道:「日久见人心,在下就此告别了。」说着身形疾转迈步走出客栈,率着公孙华等人登骑如风奔去。

唐梦周与吕剑阳并肩立在店外,目送武东山黯然神伤而去,唐梦周道:「诡计得售,大功告成,你我亦可离去了。」

忽闻一声曼妙幽怨叹息声传来道:「两位少侠真个要离去么?」

唐梦周不禁一怔,转面望去,只见柏月霞罗衣飘飘,悄然立在门侧,眸中隐泛泪光。

白发老妪忽走入门外,附着唐梦周耳旁密语道:「老身还有事要向少侠言说,何妨入内稍坐。」

唐梦周只觉无法拒绝,望了吕剑阳一瞥,笑道:「不敢有违老前辈之命,请!」

白发老妪面现笑意,转身入内,道:「在少侠面前,不敢当前辈之称。」进入厅堂,随命属下布伏客栈上下内外以防凶邪潜入。

柏月霞微微一笑道:「两位请坐,容贱妾拜谢相助之恩。」说着盈盈福了下去。

吕剑阳唐梦周忙身形闪开,连称不敢。

白发老妪道:「少侠不知紫电剑对敝谷安危至钜,尤其谷主受人暗害,两足瘫痪,真气阻逆,非须紫电剑取得千年螭龙元丹无法救治,详情非一言可尽,不过少侠倘欲离去,可谓为德不终,此去无忧谷迢迢千里,途中难免无事,紫电剑若不慎又失去,非但我等一番心计俱成泡影,而且为敝谷带来无穷後患,尤其飞鹰帮武少主永不见谅。」

吕剑阳道:「傅前辈之言极是,贤弟岂可为德不终。」说着暗中用手扯了唐梦周後襟一下。

唐梦周知吕剑阳必有深意在内,犹豫无法作答。

吕剑阳道:「贤弟就应允了吧,反正同途,又不碍着贤弟什么?」

唐梦周点点首道:「时近午夜,姑娘与傅前辈请早安歇了吧!」

柏丹霞似掩不住芳心愉悦之情,绽出如花笑层,扶着白发老妪姗姗回房而去。

唐梦周剑眉一皱,目注吕剑阳止欲启齿。

吕剑阳忙道:「贤弟且慢责斥愚兄,须知武林之事莫不息息相关,或许无忧谷主双腿瘫痪与贤弟此行目的有莫大关连,岂可错失良机。」语声渐低。

唐梦周自觉初涉江湖,遇事尚须仰仗吕剑阳,遂不再言,但却急於寻觅邵宫虎及沙青云下落,不料途中遇事横生枝节陷入进退维谷之境,心中未免愧对恩师良友。

蓦地——

屋面忽生起瓦块踩破碎声,接着生起重物跌仆瓦面骨碌碌滚了下来,由天井上横身摔了下来。

唐梦周身如电射飞出,一把接住,尚未瞧明此乃何人,接着又瞥见吕剑阳身躯一晃,仆咚倒地,便知有异,左掌虚空疾扬,烛光立熄,隐入暗中。

只听房内白发老妪惊呼道:「不好。」接着凳椅翻倒声起,倏即寂灭。

唐梦周隐在暗处不明其故,只感鼻中嗅入一缕极淡幽香,暗道:「莫非香中有毒。」猛生警觉之念。

须臾,只见两条黑影飞身掠入,手中各握着一柄寒光闪闪钢刀,嚓啦一声,一个匪徒煽燃夜行火摺,亮起一道熊熊火焰,显出两人貌像。

唐梦周发现一双匪徒面貌狞恶凶狠,目中逼射慑人寒芒,只听一虬髯大汉怪笑道:「风闻柏春彦爱女人问殊色,你我千里跋埗虽未得剑,却可收之桑榆,亦不虚此行。」

另一匪徒凶目一瞪,道:「你我谁先拔头筹。」

「猜枚赌胜。」

「好,就此一言为定。」说着匪徒一掌震开木门,尚未跨入之际,另一匪徒手中火摺忽被一股悠悠寒风吹熄,立时伸手不见五指。

虬髯匪徒道:「奇怪,风势不大竟会熄灭。」啪啦一声,又升起一道熊熊火焰,殊不知唐梦周已闪入房内。

一双匪徒先後跨入,只见白发老妪仆卧在壁侧,柏月霞斜倒在床沿上。

虬髯大汉口中啧啧称赞道:「真乃人间绝色,能在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不禁欲火猛炽,目中射出邪淫光芒。

房内猛生一股强风,火光顿时熄灭,只听两声闷嗥几乎是同时发出,火光倏地一亮。

只见唐梦周燃着桌上红烛,虬髯大汉已身首异处,另一匪徒双足被砍断,血涌如注昏死过去。

唐梦周忙在杯中倒满一杯清水,自左手中指取下一物,在杯中浸了一浸,掀开柏月霞樱唇喂服咽下。

接在亦喂服了白发老妪一杯後,伸指点了断腿匪徒穴道,止住鲜血溢流。

只听柏月霞呻吟一声,睁眸醒来,见室中情状不禁花容失色一跃而起,道:「少侠,这是何故?」

白发老妪亦醒来倏地跃起,瞥见一双匪徒,大惊道:「此乃江湖败类,花中色鬼,良家妇女丧生他们之手屈指难数。」

手指虬髯大汉,道:「他名叫花中蜂荀星,另一人是花间浪子汤一风。」

唐梦周道:「既然傅前辈认出一双匪徒来历,不妨问明来意,在下尚须救人?」说着疾闪而出。

汤一风悠悠醒转,只觉双股奇痛澈骨,目光望去不禁脸色惨变。

白发老妪厉喝道:「汤一风,你奉何人所遣,从实说出还可饶你一命。」

花间浪子汤一风自知必死,与其吐实,不如硬充好汉,狞笑一声,道:「汤某瞧上了柏姑娘花容月貌,意欲与其成就好事,不慎被擒,有死而已何必多问。」

柏月霞闻言气极,伸掌一扬。

白发老妪喝道:「且慢,决非如此简单,俟少侠问他情由。」疾伸两指,点了汤一风双臂穴道。

片刻,唐梦周身形迈入,道:「傅前辈问明了么?」

白发老妪道:「此贼嘴硬坚不吐露。」

「这容易!」唐梦周伸指点在汤一风胁下。

只见汤一风身躯急颤,张嘴大叫一声,面色大变,额上冒出豆大汗珠,只觉五脏六腑蠕动翻转,痛苦之感任铁打铜浇汉子也难禁受,颤声道:「汤某实说就是。」

唐梦周冷笑道:「不怕你不说。」两指飞落在汤一风「天府」穴上。

汤一风缓过一口气来,痛定思痛,惊魂犹悸,道:「我俩为一无名魔头收伏听命于他,此人命我俩来此探询柏姑娘失剑经过详情。」

「此人现在何处?」

「刻在距此二十余里外山谷中,查访五邪下落及飞鹰帮举动。」

唐梦周道:「此人来历姓名你可知情么?」

汤一风摇首苦笑道:「此人终年戴着一张人皮面具,面目阴骛,武功高不可测,我等属下谁也不知他真实来历姓名,尊驾等最好及早迁离,此人见我久久不返,必寻来此处。」

唐梦周略一沉吟,忽伸指疾点,汤一风气绝毙命,道:「汤一风恶行如山,擢发难数,死不为过。」

说时符姓老者如风掠入,躬身抱拳道:「蒙少侠赐药,老朽遵命将敞谷弟兄一一救醒,少侠一再伸手相救,无恩答报,今後如有差遣粉身碎骨不辞。」

唐梦周笑道:「谊属同道,些许微劳,不值挂齿,有劳将两具尸体清除,不可留下一丝可疑痕迹。」言毕又请柏月霞两人离房去厅内落坐。

柏月霞道:「那位吕少侠呢!」

唐梦周道:「今晚变生频频,不可不防,在下已命他们去往店外防护巡视。」

话声略顿,又道:「汤一风言说无名凶邪必来无疑,在下望姑娘等一行离开客栈觅一隐秘之处布下奇门可保无虞,独留在下一人在此客栈。」

符姓黑衣老者挟着尸体快步走出厅堂。

柏月霞凝眸想了一想,道:「为了贱妾之事,理应甘苦共尝,患难与共,何忍少侠一人独当。」

唐梦周笑道:「时间无多,姑娘请不要与在下争执。」

傅姓老妪道:「万一柏姑娘离开客栈途中遇上凶邪则应如何?」

唐梦周不禁一怔,道:「两位请上车吧!在下权充车把式。」说着连声催促。

金戟温侯吕剑阳在店外守护马车,唐梦周勿匆密嘱一阵,登车奔向官道左侧矮林山丘而去,车後四人疾奔相护。

吕剑阳与留下的无忧谷高手遵唐梦周之嘱作妥善安排。

四更将残,月黑无光,寒风啸掠,三家店郊外尘砂漫漫,落叶飘飞,荒野上不时送来鸟鸣狗吠,令人陡生寒栗恐怖之感。

蓦地——

一条白色人影飘闪如风落在客栈前,在摇曳不停灯笼昏弱火光映照下,现出一面目森冷如冰,使人憎恶的面孔。

这人四顾了一眼,缓缓走入厅堂,只见一张八仙大桌上摆满残肴剩酒,杯筷凌乱,凳几倾倒,一个黑衣老者倒在地下目光灼灼,似不胜惊惧。

白衣人冷森森一笑道:「尊驾为何倒地不起,是何来历?」

黑衣老者道:「老朽符竹青,系无忧谷门下,在此与同门用饭之际,忽嗅入一股迷魂药香,倾倒在地,四肢顿时无力,神智却异常清醒,眼看着一双带刀人扑入房内………」

白衣人道:「房内住得有人么?」

符竹青道:「乃敝谷主爱女柏月霞及其乳母傅灵芝所住。」

说着,目光注视白衣人一眼,又道:「阁下是否就是花中蜂荀星花间浪子汤一风口中所说的主人么?」

白衣人心神猛震,目中迸射一抹杀机,右掌微翻,忽又冷哼一声道:「他们两人现在何处?」

「死了,死得很惨!」

白衣人目光一变,道:「何人所杀?」

符竹青冷冷答道:「独手人魔冷飞!」

白衣人闻得冷飞之名,不由自主的身躯暗暗一震,道:「尊驾请将经过详情说出。」

符竹青黯然一笑道:「老朽身无隐秘,何况老朽留此也是奉命向阁下相告。」

白衣人大吃一惊,厉声道:「奉何人所命。」

符竹青道:「自然也是独手人魔冷飞了。」

白衣人由不得也感震惧了,喝道:「快说!」

符竹青道:「老朽先从失剑经过说起。」滔滔不绝叙出详情。

白衣人道:「夺剑之人是一蒙面人。」

「不错!」

「江湖谣传飞鹰帮与五邪沆瀣一气,表裏为奸,夺剑一幕是故弄玄虚,意图混淆武林中人耳目。」

「此项推断并非全然无稽空中楼阁之词,但总有水落石出之日。」

「独手人魔冷飞何以和道在下必来此处,却又为何独留阁下一人在此。」

符竹青冷冷一笑道:「此乃荀星汤一风二贼吐露,谓他二人久久不回,阁下自必找来。」

「他俩还说了什么?」

「汤一风言说阁下来历姓名似谜,终年面戴人皮面具,武功高不可测,意图霸尊武林。」

符竹青沉声一笑道:「冷飞向不舆女流之辈交谈,询问老朽一切经过详情後,将老朽穴道制住,命转告阁下,他重出江湖目的是必须查明乾坤独叟王屋盲叟受何人残害致死,倘系阁下所为,誓不饶你活命。」

白衣人震颤了,目中泛出惊怒神光。

半晌,白友人才微微一笑道:「蒙尊驾见告,五衷铭感,在下为尊驾解开穴道如何?」

符竹青道:「这倒不劳费心了,冷飞说过他所用点穴手法,奇诡玄奥,恐天下无人可解何况天明时分穴道自解。」

白衣人不禁一怔,暗道:「冷飞好狂的口气!」

审视符竹青所制穴道及体内血行变化,果然是独臂人魔冷飞独门手法,不禁倒吸了一口冷气,自觉这手法虽然奇奥,但并非不能解,却需费时不能一蹴郎成,犹豫须臾,冷冷一笑道:「尊驾何以不惧在下杀害於你?」

蓦闻屋面上随风送来一阴恻恻冷笑,白衣人不禁目光一变,身形穿出天井上,快逾奔电,只见一条黑影掠下屋面望荒野间奔去。

白衣人展开绝乘轻功追下,转眼杳失在夜色沉沉中。

厅堂之後忽闪出唐梦周,笑道:「符老,受惊了。」

伸指解开符竹青穴道:「在下耽心白衣怪人瞧出似是而非点穴手法,非但一番心机白费 ,而且恐符老无辜丧命。」

符竹青弹身跃起,笑道:「少侠算无遗策,料事如神,他何能加害老朽,但老朽并不畏死,如此才能震慑住白衣凶邪。」

唐梦周微笑道:「究竟姜还是老的辣,在下自愧不如,走,咱们去找柏姑娘去。」

两人双双穿出客栈外,飞掠赶至一僻静黄土丘谷,只见人马均圈在奇门禁制中,靠坐一株巨干桧树下闲话。

柏月霞目睹唐梦周符竹青返回,盈盈立起,道:「少侠回来了。」

众人纷纷立起,与唐梦周符竹青为礼。

唐梦周倏地仰身穿入车底,在暗槽中取下紫电剑柄悬玉诀,打量了一眼,交与柏月霞道:「玉诀望姑娘妥为珍藏,如遇机缘,或可参悟其中奥秘,剑诀分开,可免非常之祸,姑娘倘需使用紫电剑时,不妨推称蒙面人将剑送还,他志在玉诀并不希罕紫电剑。」

柏月霞接过,芳心中激动不已,眸露炽闪情焰,道:「幸亏遇上少侠,不然贱妾何以善处。」

说着嫣然一笑,又道:「天明再动身吧!就在此坐息片刻,也好恢复体力。」

唐梦周点点头一笑,只觉略感疲乏,遂坐下定息。

符竹青低声说明白衣人来店问话详情。

诸人闻听心中大感骇然。

白发老妪傅灵芝与吕剑阳絮絮谈论,似有什么争执。

唐梦周坐息了半个更次,睁目开来,天色仍是暗黑如漆,远处忽隐隐随风送来喔喔啼声,知天明不远,侧顾望去,只见傅灵芝仍不舆吕剑阳低声相谈,不禁笑道:「吕兄与傅前辈谈些什么?」

吕剑阳道:「傅前辈问愚兄独贤弟不畏荀星汤一风迷魂毒香何故,两贼毒香独门秘制与一般下五门贼徒所用不同,愚兄亦不得其解。」

唐梦周微微一笑,伸出左掌,道:「在下左手中指戴有扳指一枚,此指环乃大内异宝,功能辟邪、辟毒、辟火,而且具有解毒灵效,只一息尚存,将指环浸入水内或茶酒,服下其毒无不自解。」

「大内珍宝!」柏月霞诧道:「少侠何从取得。」

吕剑阳笑道:「这就要涉及贤弟家世来历了。」

柏月霞唱道:「少侠讳莫如深,莫非对贱妾有所顾忌或不屑见告么?」

唐梦周微笑道:「在下姓唐草字梦周。」

叙出家世及涉身江湖经过详情,又道:「在下因与当今皇后系义姐弟,这枚指环乃皇后所赐。」

吕剑阳笑道:「愚兄迄未知贤弟是皇亲国戚,该死该死,难怪聊城县……」

唐梦周道:「不要多说了,再渲染附会,岂非使小弟坐立不安。」

傅灵芝道:「老身有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唐梦周道:「前辈有话只管说出。」

傅灵芝道:「我家姑娘欲拜少侠为兄,请勿拒绝。」

唐梦周料不到竟有此求,不禁愣住。

柏月霞凄然一笑道:「少侠不愿有贱妾这妹妹么?」语声幽怨,眸中神光令人不忍竣拒。

唐梦周道:「在下怎有此福分………」

吕剑阳忙道:「速准备香烛。」

一个黑衣汉子飞掠而至,在一块土石上插好香烛引火燃点。

唐梦周见香烛现成,知是早有安排,不禁望了吕剑阳一眼。

吕剑阳故作未见。

片刻间,唐梦周舆柏月霞已义结异姓兄妹,柏月霞只小了两月,她已偿心愿,春风迎靥

,笑意盈盈。

晴空万里,阳光普照,却掩不住九月西风透骨寒凉。

黄叶飘飞,漫漫烟尘中只见一辆马车遥随零零落落人骑缓缓驰抵大名城垣外。

忽见一青衫汉子手持拜帖高声道:「赶车大哥,劳驾面呈姑娘。」

车把式道:「阁下是何人所遣?」

「武少主!」青衫人言毕抱拳一拱转身走去。

车把式将拜帖递入幕内,只听柏月霞道:「带子巷百龄客栈。」

一行人车到达百龄客栈,只见这家客栈高墙大院,气派不凡。

忽闻一声哈哈大笑道:「姑娘驾到,学生早自奉命到此恭候多时了。」万象秀才公孙华在内抢步迎出,身後紧随着店主。

车帷一掀,傅灵芝掺着柏月霞步下车来,柏月霞面戴一层薄纱,吐出银铃语声道:「有劳先生带路。」

公孙华满面含笑领先而入,穿过二进厅堂,由左侧月洞门入内呈显一片花木扶疏院落,

丹桂飘香,馥郁清芬沁人心脾。

向阳一列厢房,楹柱涂朱,落地雕花长窗,楹木镂有春秋人物廿四孝,琢刻甚工,栩栩如生。

房中一间宽敞大厅,陈设典雅,爽朗明洁。

柏月霞姗姗走入,冷冷说道:「有劳公孙先生转达你们少主代我面致谢意。」

公孙华堆着满面笑容,道:「不敢,咱们少主说如有款待不周,还请见谅,少主原意接待至本城一富绅府第内下榻,却因丧居恐忤撞姑娘,致临时改在百龄客栈。」

柏月霞道:「是司徒鸿府上么?」

公孙华不禁面色一变,道:「姑娘怎知?」

柏月霞道:「死者是谁?」

公孙华道:「是一名武师,名唤江成栋,饮食不慎暴疾而亡。」

语声略顿,又道:「少主片刻後来此拜见姑娘。」

柏月霞道:「不必了,烦面告武少主,贵帮大难当头,这两日应谨防一二。」

公孙华不禁心神大震,忙道:「姑娘必有所见,可否见告学生。」

柏月霞冷冷一笑,即将昨晚武东山自三家店离去後,荀星汤一风及独手人魔冷飞,白衣怪人相继来临景物相继取出。

公孙华目露骇然之色,忙道:「独手人魔冷飞仍在人世么?」立即躬身告辞。

柏月霞道:「恕我不能恭送了。」

公孙华出得百龄客栈,仓皇奔回大名分堂。

唐梦周吕剑阳已恢复原来面貌、青衫飘飘走入独院。

月洞门内符竹青迎着,含笑躬身道:「少侠到了,姑娘正在守候两位到来咧!」

一株参天古木上,浓荫密叶中隐着一条身形,窥见唐梦周形像,诧道:「怎么是他!」

只听唐梦周道:「我住在二进左侧,武东山片刻即至,贤妹不妨虚与委蛇,使他摸不清贤妹意向,愚兄欲小睡片刻,俟武东山离去後,你我再作去留之计。」

随即唐梦周告辞而出,与吕剑阳并肩慢步,指点本园景色。

两人分住二进厅内左右厢房,但吕剑阳偕随进入唐梦周居室,忽瞥见案头盌底镇着一折叠好纸笺。

唐梦周面色微变,伸手迅忙取出,只见上书:「唐贤侄亲阅。」

吕剑阳一见立即闪开。

唐梦周目露惊疑之色,暗道:「此是何人所书,用炭墨书就,匆忙潦草………」

迅忙展开,笺内留字:「见字速往小西门城楼外密林内晤面,下款冷飞!」

他目中神光一亮,面露喜容道:「原来是他老人家。」

纸笺立搓皱成团塞入怀中,与吕剑阳笑道:「小弟需见一位世交长辈,去去就来,吕兄费神防范宵小。」说着疾闪而出。

唐梦周问明路人小西门路径,迳自循路快步迈上城楼,其时承平日久,守卒俱无,只见城外一片密林,忖道:「是这里了。」察明附近并无人踪,纵身一跃飞落城郊,疾如离弦之矢,掠入密林。

但闻一熟稔苍老语声道:「贤侄别来无恙!」

唐梦周循声望去,只见独手人魔冷飞坐在树底含笑凝注着自己,忙快步奔近,拜伏在地。

冷飞双眉微皱,右臂一伸将唐梦周扶起,道:「贤侄为何行此大礼?」

唐梦周道:「授艺之德,无日或忘,前辈去後,晚辈思念不已,前辈别来可好!」

冷飞笑道:「老朽自分与江湖绝缘,却为了一事反重出武林。」

唐梦周道:「莫非为了乾坤独叟王屋盲叟之死,晚辈也是为此?」

冷飞闻言愕然道:「老朽不明白贤侄为何涉身江湖是非中,风闻有人假冒老朽之名,但一见贤侄立即恍然大悟。」

唐梦周俊脸一红,道:「晚辈有不得已隐衷。」

「你说说看。」

唐梦周遂将访友归来,在黄河渡口为强风所阻,酒店中马天祥高麟身旁革囊失窃经过,以及此行详情叙出。

冷飞不时眉飞动容,一脸惊喜之色道:「世事无常,不料你竟遇上邵宫虎老儿。」

随即正色道:「邵老儿智计多端,绝不会遇害,想是为了重大之事不告离去………」说时闭目沉思。

良久,冷飞才睁开双目,呵呵一笑道:「其中道理老朽明白了。」

唐梦周诧道:「老前辈明白什么?」

冷飞莞尔笑道:「你不必多问,反正邵老儿死不了,既然有你在此,一切照你原定之计而行,老朽亦无须留此。」

语声一顿,又正色道:「柏月霞这女娃儿贞慧贤淑,你不可辜负她。」

唐梦周俊面一红。

独手人魔冷飞哈哈一笑道:「你我太原府再行相见,老朽去找找离恨生究竟有无其人?」

唐梦周道:「老前辈并未瞧见那幅墨绘水山,何能寻到离恨生。」

冷飞道:「邵老儿瞧过了图没有。」

唐梦周道:「见过了!」

「那就好。」冷飞双眉一耸,目中神光逼射,道:「找到了邵老儿还怕找不到离恨生么。」话声落一鹤冲天拔起,穿空如飞,瞬眼杳失在林木蓊翳中。

唐梦周只觉此老实乃性情中人,武林中称他人魔未免形容过甚,其实冷飞不愿人云亦云随波逐流,独具癖性,行事南辕北辙,但却殊途同归,即因其行事为人,落落寡合,是以称其迹近魔道,故有此称。

突闻唰啦声响,树枝中分,一条龎大身影电泻而落,却是独手人魔冷飞去而复返。

冷飞笑道:「老朽尚有一物相赠。」取出一张人皮面具,接道:「昔年武林中有一怪杰摩云神爪孙道元,威震大江南北,武功极高,自命侠义,遇事诋毁老朽,也是老朽一时好奇,找上门去,却发现孙道元做下不耻恶行,令人发指,老朽破门而入与其拚斗三日三夜,结果死在老朽追魂三剑之下,武林中人并无人知之,其後盛传孙道元已归隐世外。」

唐梦周虽不知所指,但面色恭谨道:「老前辈全其誉望,不因其死而讥,实令後辈钦仰。」

冷飞笑道:「贤侄很会说话,其实老朽用意却不在此,何必为了孙道元惹起祸端………」继又道:「这人皮面具就是孙道元!」

唐梦周不禁心神一震。

冷飞道:「贤侄用此假冒孙道元可使凶邪自乱,自然老朽不禁你以冷飞九绝神针,双管齐下可收奇效。」

说着又取出一双手套,指端嵌犀利指爪,接道:「老朽传你摩云神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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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中有些错误!

修改一下。

车内柏月霞一掀车侧帘帷,探首一望,只见武东山在车后甚远与公孙华商谈,不禁嫣然一笑道:“确有其事么?”

吕剑阳道:“此言不过诱使武东山稍离。”继又将唐梦周嘱咐之言告知柏月霞。

柏月霞道:“无忧谷手下个个忠心不二,守口如瓶,这点但请放心,有劳少侠请那位少侠前来,我有要事相告,此乃刻不容缓,望少侠兄台。”说时目露冀求之色。

吕剑阳略一沉吟道:“在下不妨、一试。”

拨转马头,只见唐梦周在数十丈外马行从容,却见武东山迎着唐梦周问话,心中一急,挥鞭猛驰,高声暍道:“贤弟,姑娘有话问你!”

声才入耳,唐梦周末及回答,武东山道:“兄台发现了可疑人物么?”

唐梦周毫不思索,颔首道:“他们似冲着敝谷而来,前途必然有事。”

武东山诧道:“兄台必有所见,但你能断言不是为着敝帮而来。”

唐梦周淡淡一笑道:“是否为了贵帮,区区乃局外人无从得知,敝谷目前处境凶危,不得不作最壤打算。”

吕剑阳已疾奔而至,唐梦周又道:“小弟去见姑娘,如有发现立即传讯示警。”策马如飞奔近车侧,道:“姑娘宣召,有何吩咐。”

柏月霞一挑帘帷,嫣然道:“不敢,少侠何必如此相称。”

唐梦周正色道:“如此可免飞鹰帮起疑。”

柏月霞幽幽发出一声长叹道:“贱妾只好依少侠了,但漫漫长途,甚难甩脱武东山,剑虽藏在车底,却是一块心继病,少侠才智无双,求有以教我。”将武东山言说剑柄所系玉佩之事告知唐梦周。

唐梦周闻言皱眉答道:“倘真如武东山之言,情势将恐险恶,反不如嫁祸江东,……”密语数句。

柏月霞笑道:“亏少侠想得出,贱妾遵命。”笑容娇媚如花。

唐梦周不禁心神一荡,迅拨转马头远离车辆。

只听车内柏月霞唤道:“符老………”

须臾,但见护住车辆两侧,一双黑衣老者超越奔前,荡起滚滚黄尘如飞而去。

车马一行甚速,已远行约莫七八十里,天色渐渐晦暗下来。

唐梦周马行落后与吕剑阳武东山两骑聚在一处。

吕剑阳道:“前面不知有无歇宿之处,天色已晚,咱们也该打住了。”

武东山道:“五里外有一三家店,仅寥寥十数户人家,荒凉异常,吃住简陋,倒不如赶至大名。”

唐梦周明知大名府不过五十里远近,竟摇首道:“不成,今晚必然有事,就在三家店歇下。”示意吕剑阳告知柏月霞。

吕剑阳策马而去。

武东山望了唐梦周一眼,道:“柏姑娘似对兄台言听计从,信任有加,兄台大名可否见告?”

唐梦周微笑道:“我等离开无忧谷之前,柏姑娘一再严戒我等不准显露身份姓名,请少主见谅。”

武东山碰了一软钉子,不但不怒反而笑道:“原来如此。”

天色越来越暗,黄叶西风,瑟瑟生寒,远处隐现灯光,武东山不禁精神一振,道:“三家店到了!”

片刻,果如武东山所言,三家店在官道土坡上,仅寥寥十数家人户,一家土墙矮屋帘下悬着两盏油纸灯笼,污旧掩住上面“招商客栈”,字迹模糊不清,昏黄灯光在寒风中不住地摇晃着。

马车在客栈前停下,白发老妪掺着柏月霞走入店内,无忧谷手下四散奔去巡视周外。

武东山竟欲跟着柏月霞身后走入,柏月霞突回面嗔道:“武少主,你也别进来,容我清净清净。”

言毕,娇美身影消失在门内。

蓦地——

屋面上腾起一条黑影,双手疾扬,打出数十缕寒芒,夹着一片急风向武东山扑下。

武东山闻风知警,一袭青衫暴涨如球,混元真炁立时穿出体外,将打来暗器悉数震了开去。

只听武东山大喝一声,双掌劈出,那黑影下扑之势,突望上翻去,半空中疾转如轮,猛然一弹,疾如奔矢落在十数丈外,阴侧侧冷笑道:“武少主,你欲人剑俱得,除非日出西起。 ”

武东山双拳一打空,即知遇上劲敌,厉喝道:“阁下不妨说得明白点。”

那人哈哈狂笑道:“飞鹰帮佯装对紫电剑无动于衷,激使乌南辉五邪去取,誓言决不伸手,但不可伤及无忧谷爱女毫发,否则飞鹰帮不惜与五邪为敌是么?”

武东山走前两步,冷笑道:“此乃事实,在下无可讳言。”

那人道:“五邪竭尽全力,伤亡累累,眼看大功告成之际,少主暗中以声东击西之策扰乱五邪心神,使柏月霞取得紫电剑,五邪发觉受愚急急追踪无忧谷一行,少主又警告五邪只能夺剑,不准伤害一人………”

语音苍老,武东山目光锐利,察出此人蒙住面目,当即冷笑道:“这却是事实,何须阁下上哓舌。”

蒙面老叟怒哼一声,答道:“无忧谷一行避开官道不走,弃去车马奔入山谷中,少主竟传讯五邪指点无忧谷一行行踪……”

武东山气极,面目铁青,大喝如雷道:“含血喷人………”

“老夫焉能胡说!”那蒙面老叟亦厉声道:“五邪联手合攻柏月霞,将其手中紫电剑震出手外之际,长空猛泻一人把紫电剑捞在手中穿空遁去,殊不知夺剑主人即是你飞鹰帮高手,老夫向例一击不中,决不再击,此刻五邪已明白受愚,自会前来找你,武耀煌有子如此,也可傲视江湖了。”

武东山怒极,只觉一股热血兀欲喷出口外,倏地扑出,疾如电奔,双掌一招“日月横空”猛出,一股山涌劲风向那蒙面老者撞去。

蒙面老者发出一声长笑,疾逾鬼魅穿空斜飞而去,瞬眼无踪。

武东山身形落下,恐误中诱敌之计停身不追,别面一望,只见无忧谷手下伫立门前,目中怒光逼射,不由咳了一声道:“此人满嘴胡说,诸位不可轻听挑拨离间之词。”

忽闾店内传来柏月霞怒叱道:“说得好听,此人不论是何来历,决不致信口雌黄,无中生有。”

武东山不禁呆住,目中神光不胜懊丧,道:“姑娘,你也轻听此人一面之词,我武东山岂是如此无耻小人。”

店内并无回声。

唐梦周靠在门前一根木柱上,目注武东山,淡淡一笑,道:“我家姑娘失去紫电剑伤心已极,此刚又闻听此人言说,已视少主无异不共戴天之仇,强作辩白无济于事。”

武东山长叹一声,苦笑道:“兄台也相信了么?我武东山对你家姑娘敬畏有如天人,怎会因一柄紫电剑作下令人齿冷无耻之行。”

“武少主!”唐梦周道:“须知事实胜于强辩,少主倘欲保全清白声誉,莫过于将剑找回,尚须有力人证,证实此人之言系挑拨离间无中生有之词,不然我家姑娘永不见谅少主。”

武东山不禁呆住,胸中急怒交加,眼前呈现一片灰白,良久做声不得。

蓦闻一阵奔马蹄声,夜幕深垂下隐隐只见是万象秀才公孙华率领八骑如飞掠至。

公孙华一跃下鞍,奔向武东山道:“少主,江湖内盛传本帮与五邪表里为奸,劫去紫电剑,志在人剑俱得,这一消息不经而走,若不亟谋解决,恐与本帮不利。”

武东山怒容满面道:“我俱已知道,此事终有水落石出之日,谣言止于智者,倘欲强行辩白,恐越描越黑。”

这时忽传来阴恻侧冷笑道:“你这话说给谁听。”

两匪徒立即循声扑去,带起金刃劈空啸风,刀光在黑暗中划出两道寒芒。

突闻两声凄厉惨噑腾起,寒芒倏敛,一双匪徒尸体倒卧在血泊中。

武东山闻声大惊,身如奔矢疾窜出去,但见两名手下右臂生生被扭断,胸首折裂,口中仍自冒出鲜血,显得罹受重手法致死,凶手却杏无影踪。

此刻武东山心情似被铁锤猛敲一般,不料事态变化大大出人意料之外,飞鹰帮从此永无宁日了。

一霎那间,呆若木鸡竟不知所措。

公孙华一跃而至,目睹两人死状,不由一怔,忙道:“少主………”

武东山双眉一皱,摆摆手道:“不用多言了,我此刻必须去见柏姑娘说明一事。”说着立时迈步如飞,向客栈走去。

门首人影一晃,一个长髯黑衣老者横身拦住,沉声道:“武少主,你意欲何往?”

武东山面色微变,咳了一声道:“在下意欲向柏姑娘言明一事,解释误会,阁下请让开。”

黑衣老者沉声道:“人心难测,武少主还是请回吧!”

武东山冷笑一笑,右掌一招“手挥五弦”卷出,喝道:“闪开!”

黑衣老者面色一变,侧闪半步,双掌平推,一股潜劲如山玫出。

武东山武功已臻化境,掌式一变化顺水推舟封向推来迅猛掌势。

两股暗劲一接,黑衣老者脚下浮动,双肩连晃。

只听武东山哈哈一声朗笑,五指迅如电光石火已扣住黑衣老者腕脉要穴上,道:“在下始终就未有与贵谷对敌之意,阁下出手为何?”

黑衣老者身后突疾射出一缕锐厉如割暗劲,只闻低沉冷笑道:“撒手!”

武东山道得五指松开,弹身飘后。

只见唐梦周一闪而出,冷冷说道:“掌出有因,武少主虽百般解释亦无法诿其咎,我家姑娘已伤心欲绝,虽属轻敌不慎,学艺不精致为凶邪所乘,但未始不因武少主袖手不问之过………”

说着目中神光暴炽,接道:“如今江湖议论纷纭,亦因武少主一念之错引起,敝谷虽不致轻信谣诼,亦不能偏听少主一面之词。”

武东山叹息一声道:“兄台责之极是,但在下此心惟天日可表,本拟立即告辞,但因姑娘美艳绝色,难免途中下发生意外,是以………”

唐梦周淡淡一笑道:“这点武少主请放心,我家姑娘自有自全之道。”

武东山不禁语塞,黯然一笑道:“柏姑娘是不愿再见在下么?”

忽闻店内送出甜脆语声道:“武少主请进!”

唐梦周一闪让开。

武东山飘然走入厅堂,只见案上燃着一只牛油红烛,闪闪火光下坐着白发老妪,手持飞龙铁拐,神威凛凛,独不见柏月霞,不由一呆。

只听房内传出柏月霞幽怨语声道:“武少主一定要见我莫非有什指教么?”

武东山见柏月霞避不见面,心中异样难受,黯然一笑,道:“在下誓必寻回紫电剑擒来夺剑凶邪表明心迹。”

柏月霞答道:“令尊那面尚有碍难,我想少主始终也蒙在鼓里,何必为了我有伤父子之情……”

武东山面色大变,忙道:“姑娘怎有此想法,本帮与贵谷唇齿相依,谊如手足,怎会做下卖友求荣无耻之行。”

柏月霞发出幽幽叹息道:“江湖之内云诡波谲,人心险诈,难保令尊不受人胁迫,真要如我所料,少主未必有自全之策,武少主还是请回吧,夜深风寒,恕我不能相送了。”

武东山暗叹一声道:“日久见人心,在下就此告别了。”说着身形疾转迈步走出客栈,率着公孙华等人登骑如风奔去。

唐梦周与吕剑阳并肩立在店外,目送武东山黯然神伤而去,唐梦周道:“诡计得售,大功告成,你我亦可离去了。”

忽闻一声曼妙幽怨叹息声传来道:“两位少侠真个要离去么?”

唐梦周不禁一怔,转面望去,只见柏月霞罗衣飘飘,悄然立在门侧,眸中隐泛泪光。

白发老妪忽走入门外,附着唐梦周耳旁密语道:“老身还有事要向少侠言说,何妨入内稍坐。”

唐梦周只觉无法拒绝,望了吕剑阳一瞥,笑道:“不敢有违老前辈之命,请!”

白发老妪面现笑意,转身入内,道:“在少侠面前,不敢当前辈之称。”进入厅堂,随命属下布伏客栈上下内外以防凶邪潜入。

柏月霞微微一笑道:“两位请坐,容贱妾拜谢相助之恩。”说着盈盈福了下去。

吕剑阳唐梦周忙身形闪开,连称不敢。

白发老妪道:“少侠不知紫电剑对敝谷安危至钜,尤其谷主受人暗害,两足瘫痪,真气阻逆,非须紫电剑取得千年螭龙元丹无法救治,详情非一言可尽,不过少侠倘欲离去,可谓为德不终,此去无忧谷迢迢千里,途中难免无事,紫电剑若不慎又失去,非但我等一番心计俱成泡影,而且为敝谷带来无穷后患,尤其飞鹰帮武少主永不见谅。”

吕剑阳道:“傅前辈之言极是,贤弟岂可为德不终。”说着暗中用手扯了唐梦周后襟一下。

唐梦周知吕剑阳必有深意在内,犹豫无法作答。

吕剑阳道:“贤弟就应允了吧,反正同途,又不碍着贤弟什么?”

唐梦周点点首道:“时近午夜,姑娘与傅前辈请早安歇了吧!”

柏丹霞似掩不住芳心愉悦之情,绽出如花笑层,扶着白发老妪姗姗回房而去。

唐梦周剑眉一皱,目注吕剑阳止欲启齿。

吕剑阳忙道:“贤弟且慢责斥愚兄,须知武林之事莫不息息相关,或许无忧谷主双腿瘫痪与贤弟此行目的有莫大关连,岂可错失良机。”语声渐低。

唐梦周自觉初涉江湖,遇事尚须仰仗吕剑阳,遂不再言,但却急于寻觅邵宫虎及沙青云下落,不料途中遇事横生枝节陷入进退维谷之境,心中未免愧对恩师良友。

蓦地——

屋面忽生起瓦块踩破碎声,接着生起重物跌仆瓦面骨碌碌滚了下来,由天井上横身摔了下来。

唐梦周身如电射飞出,一把接住,尚未瞧明此乃何人,接着又瞥见吕剑阳身躯一晃,仆咚倒地,便知有异,左掌虚空疾扬,烛光立熄,隐入暗中。

只听房内白发老妪惊呼道:“不好。”接着凳椅翻倒声起,倏即寂灭。

唐梦周隐在暗处不明其故,只感鼻中嗅入一缕极淡幽香,暗道:“莫非香中有毒。”猛生警觉之念。

须臾,只见两条黑影飞身掠入,手中各握着一柄寒光闪闪钢刀,嚓啦一声,一个匪徒煽燃夜行火折,亮起一道熊熊火焰,显出两人貌像。

唐梦周发现一双匪徒面貌狞恶凶狠,目中逼射慑人寒芒,只听一虬髯大汉怪笑道:“风闻柏春彦爱女人问殊色,你我千里跋埗虽未得剑,却可收之桑榆,亦不虚此行。”

另一匪徒凶目一瞪,道:“你我谁先拔头筹。”

“猜枚赌胜。”

“好,就此一言为定。”说着匪徒一掌震开木门,尚未跨入之际,另一匪徒手中火折忽被一股悠悠寒风吹熄,立时伸手不见五指。

虬髯匪徒道:“奇怪,风势不大竟会熄灭。”啪啦一声,又升起一道熊熊火焰,殊不知唐梦周已闪入房内。

一双匪徒先后跨入,只见白发老妪仆卧在壁侧,柏月霞斜倒在床沿上。

虬髯大汉口中啧啧称赞道:“真乃人间绝色,能在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不禁欲火猛炽,目中射出邪淫光芒。

房内猛生一股强风,火光顿时熄灭,只听两声闷嗥几乎是同时发出,火光倏地一亮。

只见唐梦周燃着桌上红烛,虬髯大汉已身首异处,另一匪徒双足被砍断,血涌如注昏死过去。

唐梦周忙在杯中倒满一杯清水,自左手中指取下一物,在杯中浸了一浸,掀开柏月霞樱唇喂服咽下。

接在亦喂服了白发老妪一杯后,伸指点了断腿匪徒穴道,止住鲜血溢流。

只听柏月霞呻吟一声,睁眸醒来,见室中情状不禁花容失色一跃而起,道:“少侠,这是何故?”

白发老妪亦醒来倏地跃起,瞥见一双匪徒,大惊道:“此乃江湖败类,花中色鬼,良家妇女丧生他们之手屈指难数。”

手指虬髯大汉,道:“他名叫花中蜂荀星,另一人是花间浪子汤一风。”

唐梦周道:“既然傅前辈认出一双匪徒来历,不妨问明来意,在下尚须救人?”说着疾闪而出。

汤一风悠悠醒转,只觉双股奇痛澈骨,目光望去不禁脸色惨变。

白发老妪厉喝道:“汤一风,你奉何人所遣,从实说出还可饶你一命。”

花间浪子汤一风自知必死,与其吐实,不如硬充好汉,狞笑一声,道:“汤某瞧上了柏姑娘花容月貌,意欲与其成就好事,不慎被擒,有死而已何必多问。”

柏月霞闻言气极,伸掌一扬。

白发老妪喝道:“且慢,决非如此简单,俟少侠问他情由。”疾伸两指,点了汤一风双臂穴道。

片刻,唐梦周身形迈入,道:“傅前辈问明了么?”

白发老妪道:“此贼嘴硬坚不吐露。”

“这容易!”唐梦周伸指点在汤一风胁下。

只见汤一风身躯急颤,张嘴大叫一声,面色大变,额上冒出豆大汗珠,只觉五脏六腑蠕动翻转,痛苦之感任铁打铜浇汉子也难禁受,颤声道:“汤某实说就是。”

唐梦周冷笑道:“不怕你不说。”两指飞落在汤一风“天府”穴上。

汤一风缓过一口气来,痛定思痛,惊魂犹悸,道:“我俩为一无名魔头收伏听命于他,此人命我俩来此探询柏姑娘失剑经过详情。”

“此人现在何处?”

“刻在距此二十余里外山谷中,查访五邪下落及飞鹰帮举动。”

唐梦周道:“此人来历姓名你可知情么?”

汤一风摇首苦笑道:“此人终年戴着一张人皮面具,面目阴骛,武功高不可测,我等属下谁也不知他真实来历姓名,尊驾等最好及早迁离,此人见我久久不返,必寻来此处。”

唐梦周略一沉吟,忽伸指疾点,汤一风气绝毙命,道:“汤一风恶行如山,擢发难数,死不为过。”

说时符姓老者如风掠入,躬身抱拳道:“蒙少侠赐药,老朽遵命将敝谷弟兄一一救醒,少侠一再伸手相救,无恩答报,今后如有差遣粉身碎骨不辞。”

唐梦周笑道:“谊属同道,些许微劳,不值挂齿,有劳将两具尸体清除,不可留下一丝可疑痕迹。”言毕又请柏月霞两人离房去厅内落坐。

柏月霞道:“那位吕少侠呢!”

唐梦周道:“今晚变生频频,不可不防,在下已命他们去往店外防护巡视。”

话声略顿,又道:“汤一风言说无名凶邪必来无疑,在下望姑娘等一行离开客栈觅一隐秘之处布下奇门可保无虞,独留在下一人在此客栈。”

符姓黑衣老者挟着尸体快步走出厅堂。

柏月霞凝眸想了一想,道:“为了贱妾之事,理应甘苦共尝,患难与共,何忍少侠一人独当。”

唐梦周笑道:“时间无多,姑娘请不要与在下争执。”

傅姓老妪道:“万一柏姑娘离开客栈途中遇上凶邪则应如何?”

唐梦周不禁一怔,道:“两位请上车吧!在下权充车把式。”说着连声催促。

金戟温侯吕剑阳在店外守护马车,唐梦周勿匆密嘱一阵,登车奔向官道左侧矮林山丘而去,车后四人疾奔相护。

吕剑阳与留下的无忧谷高手遵唐梦周之嘱作妥善安排。

四更将残,月黑无光,寒风啸掠,三家店郊外尘砂漫漫,落叶飘飞,荒野上不时送来鸟鸣狗吠,令人陡生寒栗恐怖之感。

蓦地——

一条白色人影飘闪如风落在客栈前,在摇曳不停灯笼昏弱火光映照下,现出一面目森冷如冰,使人憎恶的面孔。

这人四顾了一眼,缓缓走入厅堂,只见一张八仙大桌上摆满残肴剩酒,杯筷凌乱,凳几倾倒,一个黑衣老者倒在地下目光灼灼,似不胜惊惧。

白衣人冷森森一笑道:“尊驾为何倒地不起,是何来历?”

黑衣老者道:“老朽符竹青,系无忧谷门下,在此与同门用饭之际,忽嗅入一股迷魂药香,倾倒在地,四肢顿时无力,神智却异常清醒,眼看着一双带刀人扑入房内………”

白衣人道:“房内住得有人么?”

符竹青道:“乃敝谷主爱女柏月霞及其乳母傅灵芝所住。”

说着,目光注视白衣人一眼,又道:“阁下是否就是花中蜂荀星花间浪子汤一风口中所说的主人么?”

白衣人心神猛震,目中迸射一抹杀机,右掌微翻,忽又冷哼一声道:“他们两人现在何处?”

“死了,死得很惨!”

白衣人目光一变,道:“何人所杀?”

符竹青冷冷答道:“独手人魔冷飞!”

白衣人闻得冷飞之名,不由自主的身躯暗暗一震,道:“尊驾请将经过详情说出。”

符竹青黯然一笑道:“老朽身无隐秘,何况老朽留此也是奉命向阁下相告。”

白衣人大吃一惊,厉声道:“奉何人所命。”

符竹青道:“自然也是独手人魔冷飞了。”

白衣人由不得也感震惧了,喝道:“快说!”

符竹青道:“老朽先从失剑经过说起。”滔滔不绝叙出详情。

白衣人道:“夺剑之人是一蒙面人。”

“不错!”

“江湖谣传飞鹰帮与五邪沆瀣一气,表里为奸,夺剑一幕是故弄玄虚,意图混淆武林中人耳目。”

“此项推断并非全然无稽空中楼阁之词,但总有水落石出之日。”

“独手人魔冷飞何以和道在下必来此处,却又为何独留阁下一人在此。”

符竹青冷冷一笑道:“此乃荀星汤一风二贼吐露,谓他二人久久不回,阁下自必找来。”

“他俩还说了什么?”

“汤一风言说阁下来历姓名似谜,终年面戴人皮面具,武功高不可测,意图霸尊武林。”

符竹青沉声一笑道:“冷飞向不舆女流之辈交谈,询问老朽一切经过详情后,将老朽穴道制住,命转告阁下,他重出江湖目的是必须查明乾坤独叟王屋盲叟受何人残害致死,倘系阁下所为,誓不饶你活命。”

白衣人震颤了,目中泛出惊怒神光。

半晌,白友人才微微一笑道:“蒙尊驾见告,五衷铭感,在下为尊驾解开穴道如何?”

符竹青道:“这倒不劳费心了,冷飞说过他所用点穴手法,奇诡玄奥,恐天下无人可解何况天明时分穴道自解。”

白衣人不禁一怔,暗道:“冷飞好狂的口气!”

审视符竹青所制穴道及体内血行变化,果然是独臂人魔冷飞独门手法,不禁倒吸了一口冷气,自觉这手法虽然奇奥,但并非不能解,却需费时不能一蹴郎成,犹豫须臾,冷冷一笑道:“尊驾何以不惧在下杀害于你?”

蓦闻屋面上随风送来一阴恻恻冷笑,白衣人不禁目光一变,身形穿出天井上,快逾奔电,只见一条黑影掠下屋面望荒野间奔去。

白衣人展开绝乘轻功追下,转眼杳失在夜色沉沉中。

厅堂之后忽闪出唐梦周,笑道:“符老,受惊了。”

伸指解开符竹青穴道:“在下耽心白衣怪人瞧出似是而非点穴手法,非但一番心机白费 ,而且恐符老无辜丧命。”

符竹青弹身跃起,笑道:“少侠算无遗策,料事如神,他何能加害老朽,但老朽并不畏死,如此才能震慑住白衣凶邪。”

唐梦周微笑道:“究竟姜还是老的辣,在下自愧不如,走,咱们去找柏姑娘去。”

两人双双穿出客栈外,飞掠赶至一僻静黄土丘谷,只见人马均圈在奇门禁制中,靠坐一株巨干桧树下闲话。

柏月霞目睹唐梦周符竹青返回,盈盈立起,道:“少侠回来了。”

众人纷纷立起,与唐梦周符竹青为礼。

唐梦周倏地仰身穿入车底,在暗槽中取下紫电剑柄悬玉玦,打量了一眼,交与柏月霞道:“玉玦望姑娘妥为珍藏,如遇机缘,或可参悟其中奥秘,剑诀分开,可免非常之祸,姑娘倘需使用紫电剑时,不妨推称蒙面人将剑送还,他志在玉玦并不希罕紫电剑。”

柏月霞接过,芳心中激动不已,眸露炽闪情焰,道:“幸亏遇上少侠,不然贱妾何以善处。”

说着嫣然一笑,又道:“天明再动身吧!就在此坐息片刻,也好恢复体力。”

唐梦周点点头一笑,只觉略感疲乏,遂坐下定息。

符竹青低声说明白衣人来店问话详情。

诸人闻听心中大感骇然。

白发老妪傅灵芝与吕剑阳絮絮谈论,似有什么争执。

唐梦周坐息了半个更次,睁目开来,天色仍是暗黑如漆,远处忽隐隐随风送来喔喔啼声,知天明不远,侧顾望去,只见傅灵芝仍不舆吕剑阳低声相谈,不禁笑道:“吕兄与傅前辈谈些什么?”

吕剑阳道:“傅前辈问愚兄独贤弟不畏荀星汤一风迷魂毒香何故,两贼毒香独门秘制与一般下五门贼徒所用不同,愚兄亦不得其解。”

唐梦周微微一笑,伸出左掌,道:“在下左手中指戴有扳指一枚,此指环乃大内异宝,功能辟邪、辟毒、辟火,而且具有解毒灵效,只一息尚存,将指环浸入水内或茶酒,服下其毒无不自解。”

“大内珍宝!”柏月霞诧道:“少侠何从取得。”

吕剑阳笑道:“这就要涉及贤弟家世来历了。”

柏月霞唱道:“少侠讳莫如深,莫非对贱妾有所顾忌或不屑见告么?”

唐梦周微笑道:“在下姓唐草字梦周。”

叙出家世及涉身江湖经过详情,又道:“在下因与当今皇后系义姐弟,这枚指环乃皇后所赐。”

吕剑阳笑道:“愚兄迄未知贤弟是皇亲国戚,该死该死,难怪聊城县……”

唐梦周道:“不要多说了,再渲染附会,岂非使小弟坐立不安。”

傅灵芝道:“老身有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唐梦周道:“前辈有话只管说出。”

傅灵芝道:“我家姑娘欲拜少侠为兄,请勿拒绝。”

唐梦周料不到竟有此求,不禁愣住。

柏月霞凄然一笑道:“少侠不愿有贱妾这妹妹么?”语声幽怨,眸中神光令人不忍竣拒。

唐梦周道:“在下怎有此福分………”

吕剑阳忙道:“速准备香烛。”

一个黑衣汉子飞掠而至,在一块土石上插好香烛引火燃点。

唐梦周见香烛现成,知是早有安排,不禁望了吕剑阳一眼。

吕剑阳故作未见。

片刻间,唐梦周舆柏月霞已义结异姓兄妹,柏月霞只小了两月,她已偿心愿,春风迎靥

,笑意盈盈。

晴空万里,阳光普照,却掩不住九月西风透骨寒凉。

黄叶飘飞,漫漫烟尘中只见一辆马车遥随零零落落人骑缓缓驰抵大名城垣外。

忽见一青衫汉子手持拜帖高声道:“赶车大哥,劳驾面呈姑娘。”

车把式道:“阁下是何人所遣?”

“武少主!”青衫人言毕抱拳一拱转身走去。

车把式将拜帖递入幕内,只听柏月霞道:“带子巷百龄客栈。”

一行人车到达百龄客栈,只见这家客栈高墙大院,气派不凡。

忽闻一声哈哈大笑道:“姑娘驾到,学生早自奉命到此恭候多时了。”万象秀才公孙华在内抢步迎出,身后紧随着店主。

车帷一掀,傅灵芝掺着柏月霞步下车来,柏月霞面戴一层薄纱,吐出银铃语声道:“有劳先生带路。”

公孙华满面含笑领先而入,穿过二进厅堂,由左侧月洞门入内呈显一片花木扶疏院落,

丹桂飘香,馥郁清芬沁人心脾。

向阳一列厢房,楹柱涂朱,落地雕花长窗,楹木镂有春秋人物廿四孝,琢刻甚工,栩栩如生。

房中一间宽敞大厅,陈设典雅,爽朗明洁。

柏月霞姗姗走入,冷冷说道:“有劳公孙先生转达你们少主代我面致谢意。”

公孙华堆着满面笑容,道:“不敢,咱们少主说如有款待不周,还请见谅,少主原意接待至本城一富绅府第内下榻,却因丧居恐忤撞姑娘,致临时改在百龄客栈。”

柏月霞道:“是司徒鸿府上么?”

公孙华不禁面色一变,道:“姑娘怎知?”

柏月霞道:“死者是谁?”

公孙华道:“是一名武师,名唤江成栋,饮食不慎暴疾而亡。”

语声略顿,又道:“少主片刻后来此拜见姑娘。”

柏月霞道:“不必了,烦面告武少主,贵帮大难当头,这两日应谨防一二。”

公孙华不禁心神大震,忙道:“姑娘必有所见,可否见告学生。”

柏月霞冷冷一笑,即将昨晚武东山自三家店离去后,荀星汤一风及独手人魔冷飞,白衣怪人相继来临景物相继取出。

公孙华目露骇然之色,忙道:“独手人魔冷飞仍在人世么?”立即躬身告辞。

柏月霞道:“恕我不能恭送了。”

公孙华出得百龄客栈,仓皇奔回大名分堂。

唐梦周吕剑阳已恢复原来面貌、青衫飘飘走入独院。

月洞门内符竹青迎着,含笑躬身道:“少侠到了,姑娘正在守候两位到来咧!”

一株参天古木上,浓荫密叶中隐着一条身形,窥见唐梦周形像,诧道:“怎么是他!”

只听唐梦周道:“我住在二进左侧,武东山片刻即至,贤妹不妨虚与委蛇,使他摸不清贤妹意向,愚兄欲小睡片刻,俟武东山离去后,你我再作去留之计。”

随即唐梦周告辞而出,与吕剑阳并肩慢步,指点本园景色。

两人分住二进厅内左右厢房,但吕剑阳偕随进入唐梦周居室,忽瞥见案头盌底镇着一折叠好纸笺。

唐梦周面色微变,伸手迅忙取出,只见上书:“唐贤侄亲阅。”

吕剑阳一见立即闪开。

唐梦周目露惊疑之色,暗道:“此是何人所书,用炭墨书就,匆忙潦草………”

迅忙展开,笺内留字:“见字速往小西门城楼外密林内晤面,下款冷飞!”

他目中神光一亮,面露喜容道:“原来是他老人家。”

纸笺立搓皱成团塞入怀中,与吕剑阳笑道:“小弟需见一位世交长辈,去去就来,吕兄费神防范宵小。”说着疾闪而出。

唐梦周问明路人小西门路径,迳自循路快步迈上城楼,其时承平日久,守卒俱无,只见城外一片密林,忖道:“是这里了。”察明附近并无人踪,纵身一跃飞落城郊,疾如离弦之矢,掠入密林。

但闻一熟稔苍老语声道:“贤侄别来无恙!”

唐梦周循声望去,只见独手人魔冷飞坐在树底含笑凝注着自己,忙快步奔近,拜伏在地。

冷飞双眉微皱,右臂一伸将唐梦周扶起,道:“贤侄为何行此大礼?”

唐梦周道:“授艺之德,无日或忘,前辈去后,晚辈思念不已,前辈别来可好!”

冷飞笑道:“老朽自分与江湖绝缘,却为了一事反重出武林。”

唐梦周道:“莫非为了乾坤独叟王屋盲叟之死,晚辈也是为此?”

冷飞闻言愕然道:“老朽不明白贤侄为何涉身江湖是非中,风闻有人假冒老朽之名,但一见贤侄立即恍然大悟。”

唐梦周俊脸一红,道:“晚辈有不得已隐衷。”

“你说说看。”

唐梦周遂将访友归来,在黄河渡口为强风所阻,酒店中马天祥高麟身旁革囊失窃经过,以及此行详情叙出。

冷飞不时眉飞动容,一脸惊喜之色道:“世事无常,不料你竟遇上邵宫虎老儿。”

随即正色道:“邵老儿智计多端,绝不会遇害,想是为了重大之事不告离去………”说时闭目沉思。

良久,冷飞才睁开双目,呵呵一笑道:“其中道理老朽明白了。”

唐梦周诧道:“老前辈明白什么?”

冷飞莞尔笑道:“你不必多问,反正邵老儿死不了,既然有你在此,一切照你原定之计而行,老朽亦无须留此。”

语声一顿,又正色道:“柏月霞这女娃儿贞慧贤淑,你不可辜负她。”

唐梦周俊面一红。

独手人魔冷飞哈哈一笑道:“你我太原府再行相见,老朽去找找离恨生究竟有无其人?”

唐梦周道:“老前辈并未瞧见那幅墨绘水山,何能寻到离恨生。”

冷飞道:“邵老儿瞧过了图没有。”

唐梦周道:“见过了!”

“那就好。”冷飞双眉一耸,目中神光逼射,道:“找到了邵老儿还怕找不到离恨生么。”话声落一鹤冲天拔起,穿空如飞,瞬眼杳失在林木蓊翳中。

唐梦周只觉此老实乃性情中人,武林中称他人魔未免形容过甚,其实冷飞不愿人云亦云随波逐流,独具癖性,行事南辕北辙,但却殊途同归,即因其行事为人,落落寡合,是以称其迹近魔道,故有此称。

突闻唰啦声响,树枝中分,一条庞大身影电泻而落,却是独手人魔冷飞去而复返。

冷飞笑道:“老朽尚有一物相赠。”取出一张人皮面具,接道:“昔年武林中有一怪杰摩云神爪孙道元,威震大江南北,武功极高,自命侠义,遇事诋毁老朽,也是老朽一时好奇,找上门去,却发现孙道元做下不耻恶行,令人发指,老朽破门而入与其拚斗三日三夜,结果死在老朽追魂三剑之下,武林中人并无人知之,其后盛传孙道元已归隐世外。”

唐梦周虽不知所指,但面色恭谨道:“老前辈全其誉望,不因其死而讥,实令后辈钦仰。”

冷飞笑道:“贤侄很会说话,其实老朽用意却不在此,何必为了孙道元惹起祸端………”继又道:“这人皮面具就是孙道元!”

唐梦周不禁心神一震。

冷飞道:“贤侄用此假冒孙道元可使凶邪自乱,自然老朽不禁你以冷飞九绝神针,双管齐下可收奇效。”

说着又取出一双手套,指端嵌犀利指爪,接道:“老朽传你摩云神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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