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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江南道上 魍魉现形 觌面惊疑 皇英再世

长孙骥耳闻迎江寺钟骤响,心中蓦然一惊,知寺僧即将晨课诵经礼佛,必然发现昨晚被“三阴秀才”霍天奎击毙僧侣屍体,急电泻飞下塔顶,穿巷越脊,闪入“天长镖局”卧房。

只见“火眼灵猿”侯广摊在床上,鼻息如雷,尚是宿醉未醒,不禁摇摇头。

他悄悄将“月魄剑”用布卷好,塞入褥下,再躺在榻上,两臂枕在脑后,默默寻思昨晚奇遇,大堪回味。

但他搅尽脑汁,思索不出这“月魄剑”与柄上“骊珠”与五陵墓隧有何关系?他略有所悟前朝帝寝必有殉葬宝器,然而这便令武林中人觊觎么?难道非“月魄剑”及“骊珠”不可进入么?

在未明瞭事实真相以前,无论长孙骥如何灵慧聪颖,依然找不出一丝头绪,因此,他决定赶赴栖霞山,释除胸中疑团。

天色大白,屋瓦霜重,窗外一片片萎黄梧桐叶,随着侵衣寒风飘入,长孙骥眼皮渐觉沉重,扯过一条薄被,朦胧睡去。

一觉醒来,阳光耀目,侯广已然起床盥洗,醉意仍未全消。

长孙骥直说午后自己决定赶赴金陵,侯广不由睁大了眼睛?惊奇地打量了两眼道:“你就决定了么?“栖霞老人”名列武林三老,虽习性淡泊,但他怪僻异常,一旦闻知爱徒身死,移怒於你,罹刑之苦,非人所能受,我看你还是审慎考虑后,再取决行否。”

长孙骥摇摇头道:“师命难违,他老人家命小姪投奔“落星堡”必有用意,欲取信“铁笔生死判”匡超,势必一去,吉凶祸福均由命定,要躲也避不了。”

侯广笑道:“既然你心意已决,这也由你,不过,你可知“栖霞老人”避居何处么?”

长孙骥不由怔住……半晌才道:“这个匡超并未说明,大不了就在栖霞山中。”

侯广明知长孙骥此行必有凶危,但也不便说甚么,只说道:“你此去宜谨慎小心为是,我与你通知令堂及玲姑娘,免她们悬望在心。”

长孙骥笑道:“家中全仗侯二叔照顾了。”

侯广道:“这是自然,你我两家是甚么交情?”说时,忽见长孙骥转身在床褥下抽出一柄蓝布包裹长剑,不由睁着满佈红丝火眼,心内暗暗惊异不止?忖道:“怪事?我侯老二同他来镖局时,并未见他携有宝剑,怎么忽然变出一柄宝剑来?”脸上犹然泛起一种迷惑神情!?

长孙骥见侯广一脸惘然之色,知侯广酒醉嘴快,万一他漏嘴说出,必罹杀身之祸,遂附耳说出昨晚得剑经过。

侯广大惊道:““三阴秀才”霍天奎与“大力金刚”邓旭两人,都是江湖有数魔头,这李翔竟然又回到安庆?你虽无意得手,但他们绝不心甘,如我侯老二猜测不错,安庆百里方圆之内,现均在他们耳目之下,所以你此去金陵,更须当心。”

长孙骥道:“这个小姪知道。”话声未落,人已穿窗飞出,捷如鹰隼,翻出墙外形踪杳然。

侯广目送良久,自语道:“这孩子性格与他兄迥然不同,只是忒以自负了。”

白云舒卷,金风送爽,长孙骥已渡江循长江南岸官道北上金陵,只见千里澄江如练,浩波粼粼,风送征帆,极目一片,千山翠簇,万峰落红,绚丽蔚然。

长孙骥振步疾走,衣袂飘飞,丽日中天之际,已自赶到铜官城外三十里处,道上商贾小贩,肩挑手挽,不绝如缕,不时来回奔驰数匹快马,蹄声雷奔,卷起漫天黄尘,滚滚腾腾。

骑上人大都劲装捷服,身怀兵刃,意态轩昂之彪形武林人物。

长孙骥心中微惊道:“官道这多武林人物频现,不要是“三阴秀才”

等两人手下的侦骑。 ”

自已将“月魄剑”悬插背上,虽然用蓝布裹住,仍难躲过明眼人,心中极为惴惴不安。

幸骑上人均是有眼如盲,虽曾瞥见长孙骥背上长剑,却万万不曾料到,长孙骥敢如此大胆孤身上路,竟予错过。

长孙骥将脚程放慢下来,衣带轻飞,直似一儒雅少年书生。

约算一盏热茶时候过去,身后骤听蹄声响亮,车声辚辚。

长孙骥四面一望,只见尘雾瀰漫中,三名镖师飞马驰来,后面尚跟着数十辆镖车,不过这些镖车均是由健骑系牵,骑上端坐镖夥,这分明有异。

眨眼已奔至近前不足十丈之内,忽然镖车之后,又抄过来十数骑人马,当先一名黑衣老者抄越镖师身前,竟圈了回来,拦阻去路大声喝叱道:“停住!”

三名镖师满面惊容勒住坐骑,只见一面如重枣,粗眉大眼的镖师坐在骑上,冲着那黑衣老者一抱拳笑道:“恕在下罗炳乾眼生,不知当家在何处安山立窑?在下奉命押运十万饷银,限期交到,当家稍一抬手,在下日后必当补报。”

那黑衣老者目光炯炯,瞟瞟镖车两眼,微笑道:“不敢,老朽吴岧,拦阻镖车实非得已,不过尊驾大可放心,老朽只为查访失物而来,只要镖车内无该项失物,便可放行。”

罗炳乾只忖不出吴岧是何来历?大江南北有数人物中,偏偏就没有吴岧姓名,却见吴岧眼内精光慑人,分明是一内外兼修好手,不易招惹。

於是哈哈爽朗一笑,道:“原来是吴当家,只不知吴当家遗失何物?竟照顾到芜湖咱们“通源镖局”身上,想这数辆镖车均经官府火漆箴封,未必有吴当家失物在内。”

长孙骥遥遥听见,就知是为着“月魄剑”想不到“通源镖局”形迹惹疑,竟李代桃僵做了替身,自己装做若无其事般,前迈了数步,趁着他们不注意时,闪在路旁一棵大树之后。

这是吴岧冷哼了声,沉声道:“老朽非瞧明白不可,绝不短少一分饷银,罗老师只要问心无愧,又何必惧怕?”说着,用手一扬,虚空拍出。

头一辆镖车距吴岧远在三丈开外,只见“咚”的一声巨响,登时镖车四分五裂,雪花花的官宝“哗啦啦”散了满地,阳光映照下,耀目炫眼。

“通源镖局”三位镖师,露出骇容,眼见吴岧这手劈空掌力,端的造诣精绝,如若动手拚搏,不啻螳臂挡车。

只见罗炳乾三人呆若木鸡,楞在那儿,眼内充满愤怒、惊骇之色。

长孙骥觑眼望见,也不由吃了一惊!

正当吴岧抬手向第二辆镖车虚空拍下之际,蓦然,一声厉啸传来。

吴岧不禁一怔,出手缓得一缓。

啸声来势奇快无伦,高亢刺耳,令人心惊肉颤,直似划破云空、陨星破天。

只见风砂瀰漫中,现出一条极长身影急疾扑来,随吴岧前来十数骑上黑衣劲装大汉,顿时被这扑来长人一举手,悉数颓然倒在骑下,声均未出,密麻一片。

吴岧勃然变色,腾身激飞,迎着飞来长影劈出两掌。

一声平地旱雷,蓬蓬巨响,砂石澈漩半空,只听得吴岧闷哼了声,被震倒飞出去两步。

那条长影也肩头晃了晃,定下身来,尘砂慢慢落定,显出一个银发披肩,身长九尺,长相无比狞恶,双目内陷,露出蓝光闪闪,逼视着吴岧怪笑道:“吴岧,你胆敢在江南地面逞凶做恶?太狂妄无忌了,留你一命,回报那穷酸,失物本是老夫之物,叫他死了这条心,害死盟弟之仇,将来一并结算。”

这怪人正是昨晚在迎江寺内,长孙骥所见的武夷二怪之一“银发无常”范异。

他探出“三阴秀才”等人,亦未将“月魄剑”得了手去,亦暗暗密谋将“三阴秀才”等人除去,反正“月魄剑”非要得手不可。

这时吴岧被震逆荡气血渐平,闻言冷笑一声,道:“范异,你休仗武夷二怪之名,可吓不到我吴某,江南又非你姓范的江南,任谁都能走得,你有本领胜得我吴岧,还怕霍师兄不会找你么?”说着,两臂反手一扬,肩头即掣出两柄奇形兵刃。

只见吴岧手中乃是两柄二面开锋,中间凸起,凸脊处一条弧槽,前端堑平,若三稜锏,可又较三稜锏长,由柄至尖,长四尺二寸,名谓二仪双合刃。

范异见他掣出这对外门兵刃,外形毫无特异之处,却心料内必藏有阴毒暗器,暗中警觉戒备。

这吴岧身为“三阴秀才”霍天奎师弟,师兄弟二人,都是一身阴毒武功,别走蹊径,这对外门兵刃,少有露用,故武林知他的人,亦不知这兵刃有何异处?今日吴岧知“银发无常”范异,是生平劲敌,故而取出。

但见吴岧两足一踹,人如闪电疾飞扑来,身还悬在空中,手中两刃迅快探臂抖出,幻出扇形刃影,推向范异胸前重穴。

“银发无常”范异怪笑一声,双掌一上一下若戟,分向划去,锐音生啸,手法凌厉,有心将吴岧手中两柄奇形兵刃拨飞。

就在这弹指闪电的一刹那,随听铮然微响,只见吴岧手中两刃刃端猛伸出一尺长短刃尖。

范异双掌可慢了一分,悚然一惊,及时收胸凹腹,疾晃后退三尺,但胸衣之上,却已显出两个拇指大小穿孔。

“银发无常”范异面色一变,愈形狰狞,双掌平胸逼去,眼泛杀机。

吴岧一招得手,跟着又是两刃抖出,但只觉范异体外被一种无形劲气挡起,两刃刺上,如中韧幕,身腕一软,自身发出真力立即卸於无形,这才知道武夷二怪果然名非倖致;心中微生凛骇,倏撤双腕,嗖地“鹤振羽”两臂扩张,拔起数丈高下,突化“龙飞九天”之势,半空一个盘旋,将“银发无常”范异全罩在他那攻势之下。

他其间的动作,可说是飞快绝伦,瞬眼即成,看得长孙骥暗叫惭愧,看来武林尽多奇异之士,似自己一点微末技艺,难登大雅。

范异只睁着两只怪眼,屹立在秋风萧瑟中,似一具巨灵木塑泥偶,目睹吴岧在半空那种神巧玄妙身法,狞恶面色中却流露出无比的轻视。

忽闻吴岧一声厉喝道:“范异,纳命来!”

刃随声出,卷起一片金轮,飞扑而下,一片阴柔气劲凌空罩落,令范异无论遁到何方,这金轮气劲如影随形而至,非出手硬接不可。

“银发无常”范异虽觉吴岧这种打法,显然有异寻常,可瞧不出有何杀手所在?自恃功力,身形一挫倏又一拱,双掌迎空推出,劲气狂飚呼啸而上。

两股刚柔气劲一触“喀登”一声微响,只见吴岧阴柔气劲之后,那片漩成金轮内,迸射出无数银芝针雨,似一座伞形激洒而下。

忽听范异厉啸一声,身形冲起,迅快绝伦,冲破吴岧手中两刃漩出金轮光幕。

身在半空的吴岧万想不到范异不退反进,蹈险出手,不由大吃一惊!

只见一只巨灵手掌,突破光幕,飞快无比地往内一圈,自己右腕竟被扣住……

两条人影飞坠而下……

秋月映照之下,只见范异披肩长发内,以及一袭宽大长衫上,缀满无数银针,闪烁耀目。

吴岧被范异扣住右腕,只觉痛澈骨髓,全身痲痺,几乎哼出声来,他不愿当着“通源镖局”镖师面前坍自己的台,强行忍住,面容惨厉地冷笑道:“你已为吴某“蠍毒神针”所伤,一个时辰以后,全身骨节即将乾缩,行动不灵,如同废物,你如不信,可自行试运真气,看看吴某说话有无虚假?”

范异嘴角微微一动,暗道:“我这护身劲气一出,任对方有何毒技,难侵入体内分亳,难道……?”

心念一动,於是暗运真气运行体内,也不知是为吴岧虚声所慑,抑属实情,竟感到四肢百骸分外不舒服,骨节剥剥发出微音,不禁面色立变,怪笑喝道:“老朽倘真个为你所算,也好,尚有一个垫背的,岂不是妙极?”说着五指一紧,只见吴岧浑身颠抖不止。

忽然一阵狂风激起,瀰天尘砂中落叶漩飞;这风势来得忒此奇异,只在官道上卷起,四外均无异状,宛若羊角旋风,生得快,也消失得疾。

风势一定,尘埃渐清,只见在范异、吴岧身前多出两人,一为中年文士,星目胆鼻,颔下三绺黑鬚,穿一身宝蓝色茧绸长衫,袍角微微飘动,面上微微含笑。

在这丰神俊逸文士之后,立着一个红衣少女,艳光照人,此刻的她粉脸凝霜,两只雪藕似的皓腕,不时掠理着两鬓吹乱的青丝。

长孙骥先前为范异、吴岧闪电搏击,瞧得入神,此时一见红衣少女,不禁有点魂不守舍,皆因红衣少女这对眼神,面貌与燕玲一模一样,不仅如此,连身材均异常肖似,如非嘴角有点忝米大小一点红痣,几乎惊叫出口……

这时,那中年文士及红衣少女一现身“通源镖局”的镖师镖夥面有惊容,纷纷落骑,垂手而立,罗炳乾率着两位镖师跨前了一步,躬腰施礼道:“不知……”那中年文士闻言用手一挥。

罗炳乾倏然止口,与同伴两人退回了一步,立着乘骑之侧,神色恭敬无比。

长孙骥看在眼里,不由大为惊异,心想:“这中年文士好大的气派,但不知是何人?”

只见中年文士一双冷电逼人双眼,凝视在范异、吴岧两人面上。

吴岧此刻在痛极神昏中,暗自咬牙强运真气,图垂死之前做最后挣扎,对身外之事亳不理会。

“银发无常”范异也漠然无视於中年文士与红衣少女。

中年文士暗哼了一声,已把两人情况看在眼里,一抬腕,掌心微微一扬。

但见范异、吴岧两人霍地分开,如中蛇蠍般,范异神色立变,目光满含怨毒,炯炯视在中年文士面上。

中年文士含笑说道:“两位虽不把我“凌霄书生”鄂逸云放在眼中,鄂某仍然将两位当做知己朋友看待。”说着两道冷电般眼神,凝注在吴岧面上道:“有道是冤家宜解不宜结,尊驾何不取出解药来?”

吴岧、范异一听,面前中年文士自称“凌霄书生”鄂逸云,不禁大吃一惊!

须知这鄂逸云是武林三老内之“雪谷鹰叟”的师弟,一身武学超凡入圣,只是他家中富有,厌恶江湖浪荡生涯,与其妹“霓裳玉女”

鄂逸兰,隐居在铜官山侧,山明水秀之“漱碧山庄”可是皖、鄂、苏三省黑白两道人物,均对他恭谨异常,隐然盟主身份,得他片言无不遵从。

树的名,人的影,范异、吴岧二人不由目光一凛,他们耳中可真听见鄂逸云这么一号大名,却未料及鄂逸云竟是如此年轻?

吴岧随在“三阴秀才”霍天奎身侧,规划一切诡谋,甚少露面江湖,此刻也为“凌霄书生”此来而震惊,而且暗暗感德。於是伸手掏出一只小瓶,倾出三颗黑色小丸递交鄂逸云掌中。

鄂逸云接过,面色一沉道:“这种歹毒暗器,尊驾今后还是少用为好。”字字有若金石,铿锵有声,深沉严厉。

吴岧这大年纪,不由面色一红,心中微微有气,不自禁地平视了他一眼,目光相触之下,只觉鄂逸云眼神有如利刃寒电,不禁打了一个寒颤。

鄂逸云先前来时,面上所带出春风笑意尽情消失,一脸寒霜而又冷漠之色,掌心托着三粒药丸,微微向前一送,说道:“范老师,何不取去服下,还要我鄂某喂你不成?”

范异心中殊是激荡气愤,只觉逆血上涌,但此时又发作不出,心想:“一俟我将解药服下,哼哼……那时,你自会知道我“银发无常”的厉害。”跨前一步,将三颗黑色丸药接过,一口服下。

鄂逸云似乎看穿范异心意,竟微笑道:“久闻武夷二奇,望重海内,功力独步武林,鄂某只恨无缘拜见,今天乍睹范老师,就被范老师风范所吸引,想必另一位更是紫芸眉宇了。”说罢,朗声长笑。

这一番亦谐亦庄的言词,令范异眉目乱轩,又不便发作,索兴闭上双眼,装做行功逼毒模样。

“霓裳玉女”鄂逸兰被其兄说的话,引得抿嘴格格娇笑,神态甚是迷人。

长孙骥藏身树后,眼神从未离开过鄂逸云、鄂逸兰兄妹身上,他为鄂逸云这种忽冷忽热,时怒时笑的神态,暗觉奇异,心说:“这鄂逸云一举一动,无不是暗含权诈之术,将对方玩弄於股掌之上,看来,此人十分可怕,只不知是何来历?连“银发无常”范异这么厉害的魔头,都得对他畏惧,可见此人大不寻常。”

眼见“霓裳玉女”鄂逸兰娇媚笑态,令他忆起爱若刻骨的娇妻燕玲,不禁痴痴入迷。

这时鄂逸云目光忽又落在道上一片散乱官银上,掠了一眼,望着罗炳乾问道:“这又是怎么回事?可否为我鄂某一说。”

罗炳乾忙欠身笑道:“在下奉命押运十万官银至芜湖,不想遇上这位吴大侠,说是遗失甚么物件,疑藏於镖车之内,在下问他遗失何物偏又不说,竟用劈空掌力震开镖车,之后范大侠及时赶到,说吴大侠所述失物本是他的,两人争执不下,引起搏斗。

鄂逸云冷哼了声,转而对吴岧道:“不管你失物为何,光天化日之下,勒持官银,形同叛逆,武林人物也难逃王法之下……这些鄂某本管不着,不过吴大侠遗失之物,定是珍贵怀宝,可容鄂某一听么?失物但在鄂、皖、苏三省之内,鄂某自有办法奉还。”

吴岧老脸不禁发热,双手抱拳一躬道:“此物干系非小,恕吴某不便说出,鄂庄主日后即知,吴某身感鄂庄主援手大德,容后图报。”

说着,急如闪电般转身向后跃去。

吴岧才出得两丈远近,眼前忽觉一花,只见鄂逸云面色森冷地立在自己身前,不由倒吸了一口冷气。

鄂逸云抬手一挥,冷冷叱道:“回去,你岂不知鄂某规矩。”

吴岧立感奇猛无比的劲气劈面涌来,暗自脚下一沉,展出千斤坠身法,哪知不硬抗还好,那股气劲益发加强,竟自制止不住身形“蹬蹬蹬”往后退出去十数步,无巧不巧地稳不住,一跤坐在原立身之处,不差分毫。

这时,鄂逸云闪电般腾身一跃,轻飘飘地落在吴岧身前,含笑扶起,道:“鄂某为着江湖道义关系,不得不如此,倘若传扬出去,说鄂某目睹此事,竟不闻不问,日后鄂某还有何颜面立足於武林?适才情急出手略重,还望恕罪。”

吴岧一脸火赤,目光斜视了范异一眼,见范异一脸讪笑神情,不禁惭愧欲死,暗暗骂道:“我不叫你葬身无地,也算不得毒蠍之名。”

目光恰一接触鄂逸云两道冷芒,不禁又是一个寒颤,说道:“吴某不过奉命追寻一柄宝剑而来。”

鄂逸云声色俱厉地问道:“奉何人之命?甚么宝剑?”

这声音刺入耳鼓,嗡嗡做响,显然内功已达化境。

吴岧神色大变,嗫嚅说道:“吴某是奉师兄霍天奎之命,至於这柄宝剑的来历名称,恕吴某不知,但是范老师对这宝剑的来龙去脉,却比吴某知道清楚得多。”

一言未了,只见“银发无常”范异双足一点,振臂向道旁窜去,快逾电闪,回首打出三影银弹,飞到中途,波波脆响,展成一片瀰漫云雾,隐蔽逝去的身形。

“凌霄书生”兄妹屹立不动,目蕴冷笑。

突然,一声长啸在长孙骥掩身树上发出,一条快如鹰隼的身影迎着“银发无常”范异撞去。

只听得范异一声闷哼,两条身形急坠落地,却见一驼背老者两手扣着范异“肩井穴”。

范异面色狰狞,苍白,那驼背老者倏然飞指在范异身后点了一指,范异突然倒地。

驼背老者望着鄂逸云妹笑道:“老奴一步来迟,险被这廝逸去,道上风寒,过显形迹,何不带回山庄讯问。”

鄂逸云这时似是在沉思甚么,对驼背老者说话,浑如不闻。

官道上一片沉静,秋风落叶,大江浩波接天,云帆飞驶,长空人雁阵鸣。 这驼背老者一出手就将“银发无常”范异制住,众人心中均不禁骇然!

尤其是吴岧更是悔恨难受,走又不能,不走又不是,似落汤鸡般觳觫立在那里。

长孙骥一阵渺小,失望的感觉,齐都涌上心头,自己在恩师天悟上人前孜孜苦学数年,原以为一身所学虽不能说之造诣精深,但指望报兄仇绰绰有余,不料才出江湖不久,目睹奇人怪傑那种身手,才知自身渺小得毫不足道,不禁微叹了一口气。

那是他自卑的念头,自卑是一种束缚,遇事怯懦,羞涩,纵有盖世的才华,一有此念在胸中做祟,一丝智慧均无从发挥,宛如无所做为的人。

长孙骥一念至此,不由满腔雄心顿失,茫然久之……

继而暗中一惊,忖道:“这驼背老者存身树上,一定发觉自己在此,方才是为阻截范异,才将自己暂放过一边,稍时他忆起自己,岂不要束手被擒,到手的“月魄剑”亦将夺去。”

想至此,不由冷汗如雨,急望坡上树干丛密处,伏身闪去。

这时“霓裳玉女”鄂逸兰,对“凌霄书生”嫣然一笑道:“哥哥,你在想甚么,伏大叔在对你说话呢?”

鄂逸云哦了一声,微微一笑道:“我早听见了,也好,将他押回庄去讯问,我想“三阴秀才”既不把我“凌霄书生”放在眼里,我们家居已久,渐已生厌,不妨松动松动筋骨,令他们不敢小觑江南道上人物。”

“霓裳玉女”鄂逸兰含笑点点头。 这时驼背老者撮口一声唿哨,音锐响亮,缭绕云空,道旁枫叶簌簌飘落纷飞。

忽闻官道上蹄声响亮,刹那间尘埃大起,只见一团黄雾中驰来四骑黑衣劲装武师,一至近前驼背老者用目示意了一眼。

立时一黑衣武师疾伸猿背,将吴岧、范异挟上,四骑拨转头,又复如飞驰去。

驼背老者又向鄂逸兰附耳密言了数句,鄂逸兰秀眉一耸,面现笑容,一对黑白分明双眼,向长孙骥藏身方向望了望。

长孙骥不禁大惊,顿时手心沁汗,这时,他可不敢闪避掠走了,怕带出声音,他知这些武林好手,耳目极其聪灵,深恐弄巧成拙,只有默祝他们早点离去。

遥遥望见鄂逸兰对驼背老者嘴唇动了一动……

驼背老者一点头,只见他们两人同时斜斜跃起,飞云驰电般向长孙骥原藏身之树前落下。

长孙骥不由浑身泛上一阵无名紧张,气血浮涌,鄂逸兰在树旁微微察视了一阵,有意无意地目光望在长孙骥藏身的密林中,随即嫣然一笑,低声与驼背老者说了几句,神情妩媚无比。

两人又一鹤冲天而起,往官道中泻落,与“凌霄书生”振步如飞离去。

长孙骥在鄂逸兰用眼望着自己藏身的密林中时,不禁倒捏一把冷汗,右手已抚着“月魄剑”柄,万一他们寻至,即出剑奇袭,此刻见他们离去,如释重负,长吁了一口气后,沿着官道走去。

黄昏日落之际,长孙骥已踏入铜官县城,他此时腹如雷鸣,无暇浏览市里行人,迳自踏入一家望江居酒楼。

店夥引入楼上,在一傍窗临江的座位坐下,长孙骥点了几样菜后,就别面赏览长江景色。

店夥用眼凝视长孙骥肩头蓝布包裹的“月魄剑”一眼,面露惊喜之色,急急迈步往楼下跨落。

长孙骥目睹大江日落,涌现金鳞万点,江岸樯橹连座,波心云帆片片,不禁心旷神怡,哪会察觉身旁店夥面色有异?

渐渐寒日西下,暮霭兴起,霄色冷光,水浸碧天,江心客帆真似高挂云际,遥望对江蓼屿狄花,掩映竹篱舍,江风扑面拂衣生寒,目中朦胧转浓,长孙骥怅望倚居酒楼,一股离愁落寞心绪涌上胸头。

这时店夥已将酒菜送上,他独自低头饮酌。

迎江居楼上楼下已上了九成座,一片哗笑声,长孙骥心想:“这迎江居酒菜做得十分可口,难怪食客趋之若鹜,恐怕稍时难免有向隅者。”

忖念之际,忽由楼下踏上一面目可憎老者,只见他停在楼口,一对流光四射的鼠眼,向整座楼面一扫,扫在长孙骥座头上顿住。

店夥随在他的身后,哈腰笑道:“那边靠壁还空着一副座头,你老就请吧。”

老者毫不理会,迳自往长孙骥的座上走去,在长孙骥对面一屁股坐下。

长孙骥不禁心内有气,明明店夥说是还有一副座头,偏偏要挤在自己一处,这不是存心找麻烦么?心内虽如此想,但他毕竟年轻面嫩,目光一垂,拈箸取食,只当没有这个人。

只听老者打着一口蓝青宫话,招呼店夥道:“店夥,照桌面上的酒菜再送上一份,我老人家也懒得费神点了,要快,瞧人家吃满不是味,喉中快爬出馋虫啦。”

长孙骥忖道:“此人不但面目可憎,而且说话也讨厌极了。”望也不望他一眼,举杯沾唇就饮,别面望着窗外江心渔火明灭。

哪知道老者竟不放过他,耳畔只听他道:“喂……听说这家迎江居酒菜脍炙人口,到底好是不好呀?”

长孙骥明知他是问自己,竟装做无闻,那老者又重说了一遍,最后又加说了一句道:“你莫非得了耳聋病吗?”

长孙骥再也不好意思不理会,回过面来,见老者一头发鬚凌乱,脑袋耸在桌中心,瞪着眼待自己回答。

他不禁没有好气地回了一句道:“不好吃。”

老者哈哈一笑道:“不好吃,你怎会来的?”

长孙骥不禁气往上撞,手中双箸重重往桌上一放“啪——”地一声大响,汤汁溅飞四射,怒道:“我与你素不相识,你尽自唠叨则甚?

真是岂有此理”

那面目可憎的老者被汤汁溅射得满面都是,闻言不禁狞声喝道:“好哇,你这小娃,给你脸不要脸,江湖上你问问看,我老人家几曾对人如此好颜色?嘿……你还敢张牙舞爪顶撞我老人家?休看你身背长剑,会两下子,在我老人家眼前可不稀罕。”

楼上顿时鸦雀无声,众食客齐皆投目惊视,胆小的逡巡溜下楼去。

长孙骥哼了一声,沉下脸来道:“谁又稀罕你?我从未见过你如此无耻的人。”说罢拂袖立起,欲待离去。

那老者忽然舌绽春雷般大喝一声:“站住!”说时手一扬,迅快地向长孙骥肩上抓来。

长孙骥本能的向左一闪,堪堪脱除锐利指风之外,剑眉一掀,大怒道:“你这老头真是惹厌,再要如此,莫怪我要不客气了?”

老者充耳不闻,哈哈一声大笑,两手一前一后如飞而至,抓向部位不离那“月魄剑”。

长孙骥不禁大吃一惊!自己曲意忍气,即是为着“月魄剑”心虚所致,此刻,这面目可憎的老者三次出手,都是意在此剑,大概他是有意而来,怎么消息竟传播得如此快?又怎么知道自己侥倖获取?这是一个难以理解的谜。按说“三阴秀才”等人倘急於寻觅“月魄剑”的下落,也不至於要如此张扬。

他一面忖想着,一面身形左右连连挪移闪避,酒楼地方逼仄,放不开手脚,他急於脱身,双眼向外摆射。

老者似乎看出他心意,阴诡地一笑道:“我老人家就是看中你身后长剑而来,若不令我老人家开开眼界,岂能容你溜走?”说着又是手出如风地抓到。

长孙骥知这时是不易脱身了,闻言不由气愤填膺,心中暗忖:“今日若不叫你吃吃苦头,你还不知道少爷厉害?”想着,老者双手跟着即将抓向他的肩头。

长孙骥冷笑一声,两足一滑,竟错开了老者迎面双手,蓦地三指拿张,直往老者未及撤回的左腕脉门扣去。

这老者三、四次均让长孙骥闪闪开去,不由暗暗诧奇还只以为这少年人仅恃灵巧身法,并无甚么真才实学;但此刻一见三指欺风追电地向脉门扣来,一时分辨不出他用甚么手法?却知道了这少年厉害,不是易与之辈,吓得左腕飞快地往回一抽,虽然如此,腕脉仍被指风扫着一点,只觉一阵微麻……

惊魂之下,老者不由退后一步,双肩激动,一阵乱轩,长孙骥正待奚落那老者数句……

突闻一个似曾熟稔的声音道:“蓝全,你胆量真不小,竟然在铜官城中搅起是非来了?”

长孙骥抬目一瞧,不知何时“凌霄书生”鄂逸云面寒似水,望着那面目可憎老者。

“霓裳玉女”鄂逸兰,则妙目凝视着自己,一张欺霜压雪的粉脸现出似笑非笑的神情。

长孙骥不禁面上一热,忙将视线移在这名叫蓝全的老者身上。

但见蓝全面色微微一变,冷笑道:“鄂庄主,你也太以恃势凌人了,蓝某又未侵犯贵庄手下,你又何必多管闲事?”

鄂逸云立时朗声大笑,良久笑完,面色倏又一沉说道:“就是看在你未犯鄂某禁例,不然还有这么客气,早断去一手一脚了……不过,你说话如此无礼,该囚禁三天,以示薄惩。”

说着,气度安详地缓缓走前。因为楼口被他兄妹堵住,食客们欲走无路,只好挤在临窗的楼角。

此刻鄂逸云虽然似若无其事般,一步一步向蓝全身前走去,但蓝全却面部肌肉扭曲,紧张无比,两手微张蓄势迎袭。

一片死寂,鄂逸云每一个脚步带出微音,无不令人心絃猛张……

突然,食客中忽传出一声冷笑道:“好一幕双簧的趣剧,想人家身后那一支长剑,也犯不着用上如此狡诈心机呀。”

长孙骥闻言心中一动,投目在食客中,寻出那发话的人,只见是一器宇轩昂,朗目玉面,二十四、五年岁的武生公子。

他听出话中有话,急忙眼望了鄂逸云、蓝全一眼,果然他们均现愕然之容,这惊愕之色虽如闪电一瞥而逝,但他却瞧得极为清楚,心中立时恍然,心想:“这时不趁着他们僵着时离去,再要走可来不及了。”

心念一动,嗖地穿窗而出,双足急踹,宛如大鹏展翅般,掠越城垣,望那渔火明灭的江岸上落去,耳旁犹耳望江居酒楼中食客惊呼声……

长孙骥一落足江岸,即施展上乘轻功,拔足狂奔,循着江岸向金陵方向驰去。

他不敢在官道上疾走,他此时已猜到“凌霄书生”鄂逸云兄妹,在皖境有着极大的势力,深恐为其眼线发觉,遂取道傍官道不远的山陵中疾走。

天边已现出下弦月,散发寒澈而又迷濛的光辉,疏星举挂天际,也是一样迷濛,闪烁……

长孙骥足不择径,只在榛莽密林中疾奔,夜风甚劲,一袭长衫被荆棘勾破了十数处。

他一面疾奔着,心中不住地在想:“无怪人称江湖途中,飞波险巇,果然一点不错……那“凌霄书生”鄂逸云,在武林中既有偌大的名望,竟用出如此阴谲狡诈的手段?真是匪夷所思的事……”

既而转念道:“这也难怪他,以他这份声誉,怎好意思向自己硬行劫夺,传扬出去,岂不是贻人笑柄?不然白日在官道中,以驼背老者那份身手,向自己夺剑如同探囊取物……”

“无论“凌霄书生”鄂逸云,动机是好是歹,使出这般卑鄙手腕,均有失大丈夫英雄行径。”

随即发出一声下意识的顿笑,自语道:“若不是那武生公子一言提醒,几乎着了他的道儿。”

遂又担心武生公子安危,若是“凌霄书生”鄂逸云气量狭仄,恼羞成怒,那就不堪设想……

他心中惴惴不安,我不杀伯仁,伯仁因我而死,眼中隐隐现出武生公子被鄂逸云酷刑的拷打惨状;但这又有何法可想,忧虑之念萦转於怀,良久才息。

他脑中又倏浮“霓裳玉女”鄂逸兰俏丽的脸庞,忖道:“她为甚么竟如此肖似燕玲?真如一母孪生,举动、说话、面貌、身材,无一不像,天下竟有此奇事?”他不由想念柔媚刻骨的燕玲。

天河云淡星稀,夜风俊寒,林中昏茫萧索,胸中又说不出离愁惆怅……

月上中天之际,他不知奔出多少里,身上微微带汗,不由放缓脚步,慢慢走着。

正走之际,右侧林中忽“唰!”地一响,昏茫月色中,只见一长条黑影迎面飞窜而来,来势绝快,那黑影眼看就要扑到身上,突又一顿,急往左侧飞掠。

这情形分明不寻常,但事起仓猝,大惊之下,长孙骥无暇细想,竟展出“天竺旃檀十八掌”一招“月坠星沉”狂飚乍出……

只听着呱的一声怪鸣,那条黑影凌空“叭嗒”坠落在地,刚猛掌力余威波及四外林木,一片断折声连珠发出“轰隆”“哗啦”不绝於耳,枝叶溅飞,尘雾漫扬,於是,本已昏茫的月色更迷濛了。

尘雾半晌澄静,长孙骥走将过去,细察击毙於手下的是何物?一瞧之下,不由大吃一惊,却是一条细鳞朱腹毒蟒,从头至尾,足有两丈,中腰一段被自己掌力击成糜腐。

他不由目注在毒蟒身上,沉思方才情形,明明这毒蟒向自身飞扑而来,眼见就要横到,突又变向转侧飞去,这情状甚是不解?

假如他不变向的话,在自己不及防避中,必然惨遭牠的毒吻,其中必有缘故?左思右想,不得其解?

他在极端惶惑中,猛触灵机,暗道:“莫不是我身怀那颗在“月魄剑”柄上所嵌的“骊珠”有驱邪退毒之异?”

想着情不自禁地伸手入怀,取出那粒“骊珠”。

珠一出体外,登时夺目寒光耀起,光华耀天,四外青光濛濛,掩映一片,原已昏茫的寒月,更形黯然失色。

他慌忙手掌合拢握住,蔽住珠光,只感一缕凉气由掌心脉孔钻入,飞速遍体流转,四肢百骸无不舒透已极,不由暗忖道:“难道此珠有助长功力之能么?”

微一动念,立即盘膝坐下,行那天悟上人所授之“小诸天心法”。

只觉气运周天后,血行猛攻体内太阳少阴任督二脉,浑身肌肉都起跳跃之势,十分难耐。

他暗暗惊喜“骊珠”有此奇异能力?无怪“三阴秀才”等人莫不生心攘为己有,於是他更澄心静虑,由气血自然流转……

半个时辰过去,脑中起了一声猛震,血行突变柔缓,他知任、督二脉已通,功力无异增加一倍,欣喜之余,忙将“骊珠”紧藏贴身袋内。

抬头一望,月隐西云,天在三、四鼓交接之时,寒空仅少数疏星明灭,林风轻啸,凋叶一片片地飘沾肩头,耳旁只闻秋虫悲鸣声,眼前黑沉沉地一片,显得极淒冷肃杀。

他决意天明时再走,就在这林中打坐,须臾,他在绮念纷迭中垂眉睡去。

他竟睡得这么安详,连体外侵袭的秋风落叶,浑如不觉,林中突闪出一条黑影,到达他身前望了望他的睡状,轻轻地摇了摇首,又飞隐林内。

露重霜浓,似牛毛细雨般,纷纷降落大地,一分一分地将树叶,丛草……染成白色,由浅入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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