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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落花有意 如胶似漆 慧黠巧思 捷足先登

且说长孙骥这一腾在漫漫无际的芦苇上,施展上乘轻功,掠叶电射,初还有点落足轻重之误,直至后来,始慢慢体悟在这轻不着力的苇叶上,应当四肢百骸尽量放松,不待真气转浊,便凌空拔起,在空中电速换吸真气,如此方可全身重量变为扬絮落叶。

此刻,燕玲已落在岸上实地,回首凝眸,眨眼,长孙骥亦已落地,身上微微见汗。

长孙骥见燕玲盯着他,俊面赧然一红,两人并肩眺望渭河景色。

只见晨雾仍自未退尽,朝阳梦晖,水天无际,烟凝紫翠,一川云树冥冥,蓼汀澄碧。

两人驻足片刻,才转身望长安奔去。

驰出不过十余丈,树草密处,忽然“嗖嗖”窜出三条人影,飒然电疾落下,挡住两人去路。

长孙骥瞧清那是三个黑鬚老者,面寒似水,六只眼精光电射一瞬不瞬,心知必是“落星堡”中人,不禁眉头一皱,正待喝问,不料燕玲一声娇叱,剑随身出,只见银芒惊天,寒星飞洒,直向三个黑鬚老者卷去。

她那剑势之快,捷如迅雷奔电,这种骤不及防的突袭,饶这三位老者身法再快,也不及闪避,只分得一分身形,电芒已如飞卷到,嘷叫声起,血花飞溅如雨,三老者个个断去一臂,踉跄数步,强自支持立位,双目几乎要吐出火来。

但听姑娘一声冷笑道:“凭你们这三个酒囊饭袋,尚敢挡住我们去路,断去一臂,以示薄惩,还不快滚?”按剑凝立,玉颜含霜。

长孙骥目睹姑娘出手之狠快绝伦,不由骇然,又见三老者各护住断臂剑口,殷红血液,不断在指缝里汩汩冒出,面色灰白,一丝恻隐之心油然泛上。

忽听左首身穿蓝衫老者“嘿嘿”冷笑两声道:“这种不由分说,骤施奇袭,我龙魁活到五十二岁尚未见过,但技不如人又怨得谁来?不过姑娘一剑之赐,我龙氏三雄终身铭感,青山不改,总有相见之期。”

说着,向其他二人示一眼色,就要离去。

长孙骥听得只直皱眉头,大喝一声道:“三位且慢离去,在下还有话问。”

三个老者一听,均面露惊悸之容,将欲动的身形止住。

长孙骥面看疑惑神色,微笑道:“在下请问三位为何阻住我们去路,又从何瞧出我那同伴是易钗而弁?”

蓝衫老者强熬住伤痛,面色一变惨厉,哈哈大笑道:“阁下明知故问,一切均是陈老四昨晚酒醉,被王福禄套出,只不知两位身负绝学罢了,今晨破晓时分,王福禄等四具屍体在泾惠渠水门前发现,便知遭了两位毒手,想王福禄是我“落星堡”外三堂咸阳分舵中头目,不容忽视,经查明陈老四船只连夜启程,故我“龙氏三雄”迳由河岸追踪至此,意欲相问王福禄何因致死,岂料令同伴不由分说,遽施奇袭,可想而知王福禄等之死,也是遭此无耻手段,所以我们问也不用问了。”

燕玲一听骂她无耻,不禁柳眉倒竖,长剑一晃,便要出手,被长孙骥一把拉住,仍一脸和颜悦色道:“既然三位却知情,那就不用说了,不过在下还要请问龙老师,可知“歪头王”至我船中做下甚么歹事么?”

龙魁闻言一怔,随道:“这个,恕我龙某就不知情了。”

长孙骥面色陡然一寒,冷笑道:“那么,王福禄平日为非做歹,勒索良民,难道你们也没有个耳闻么?”

龙魁灰白脸上立时泛出一丝赧容,强笑道:“王福禄平素为非之行,咸阳分舵已申报总坛,自有堡规执行处分,不容外人代劳。”语气极为强傲。

哪知长孙骥一声大喝,忽由怀中掣出一方镂花金牌,上镂有山川地形图,八颗黄星拖着芒尾分立图上。

此牌一出,不但“龙氏三雄”骇然变色,连燕玲姑娘也睁大着两只星眼,不胜惊讶。

只见“龙氏三雄”同时单足一屈,跪在地下,龙魁道:“咸阳主舵泾惠分舵主龙魁、龙焕、龙彪参见护法。”

长孙骥剑眉一轩,哼了声道:“纵容舵下为非,置之不问,该当何罪?”

“龙氏三雄”面色惨白,垂首道:“请护法赐罪。”

长孙骥面色一沉道:“请三位自裁,本护法即飞报总坛,另派人接任泾惠分舵好了。”

“龙氏三雄”面色惨变,不发一言,个个用仅余的手掌,自行往天灵盖聪门一按,只听得喀嚓微响,三雄倒地死去。

长孙骥见状,微微叹息道:“在下为势所逼,不得不尔。”他在唤住“龙氏三雄”时,便起下杀机,他知“龙氏三雄”一离去,此后两人必步步有惊,处处有险。

是以不得不採取此一毒着。

此时燕玲轻声笑道:“猫哭耗子假慈悲。”说着迅若石火电光般,把长孙骥手中令符抢去,仔细打量了几眼,一个念头在她脑际闪电掠过,她知“落星堡”有两面令牌,一是镂花玉牌,由堡主亲身执掌,永不须臾离身,亦从未假於人手,另外就是此牌,但此牌非有大故,不得一出,非内三堂主,不能持有此牌,若非匡超默认长孙骥为未来爱婿,焉可获此器重持有,於是,她心中有了一个决定,倘不将长孙骥及早得手,迟则生变。

燕玲又将金牌递还长孙骥,媚眼斜睨,娇笑一声,飞燕投怀般倚在长孙骥怀中。

长孙骥一把搂住,嘴唇直在她耳畔鬓角亲吻,一股淡淡幽香袭入鼻中,沁人肺腑。

燕玲仰面娇声道:“骥弟,你心中必是认定方才姊姊出手忒狠毒么……哼!人心鬼蜮,你不杀他,他也要杀你。”

长孙骥只微笑颔首,嘴唇猛然凑在燕玲樱桃小嘴上,燕玲只轻“嗯”了一声,便闭目任他吻住。

长孙骥只觉燕玲说话不无道理,但未免牵强一点,行事出手,总宜略有分寸,不能一概而论,不过在燕玲面前,他不好说甚么,大凡心爱之人说话,明知是错,往往不忍直斥其非。

两人温存了片刻,还是燕玲说道:“我们走吧,恐怕伯母在倚闾盼望呢……”

长孙骥长吁了一口气,同看燕玲振衣疾驰而去。

九月下旬的天气,在中原已算是晚秋了,虽然是丽日晴空,西风袭衣仍略有凉意,桐叶渐凋,不时颳下三两片,中原道上枫红似火,地面铺满了吹落的枫叶,宛似红毡千里;总之,长安秋意已浓,人在西风里;长安雄壮之北关隐隐在望,垣堞巍峨蜿蜒,气象雄伟,长安位於渭河平原中心,历周、秦、汉、隋、唐五朝建都,龙盘虎据,王气巍然。

长孙骥忽向燕玲道:“寒舍在南郊,我们还是穿城而过比较近些。”

燕玲对长孙骥是百依百顺,含笑点首。

两人穿城出得南关不远,即见小雁塔巍峨矗立,长孙骥回忆童年时,常在大小雁塔之上回旋攀越,此情此景,依依仍在目前,不禁笑道:“玲姊,见过家母后,小弟伴你大小雁塔一游,此为千百年名胜古迹,不可失此良机。

燕玲嫣然一笑,百媚回生,长孙骥怦然心动。

曲江池一水莹碧,大雁塔后瓦屋数十家,簷低与人齐,只见长孙骥向第三家门首掠入,人尚未进得去,便高唤了一声“娘!”

只听得厨房内应了一声:“谁呀?是骥儿么?”随着走出一个双鬓已白,面目慈祥六旬开外的老妇来。

一见长孙骥,巅巍巍的叫声:“骥儿!”一把搂在怀中,凤目淌下珠泪。 母子天性,数日未见,宛如久别归来。

长孙骥也哽咽叫了一声:“娘!”声音十分激动,燕玲看在眼内,自伤早失母爱,虽说“余仙子”对她痛爱逾恆,但缺少温暖,情不自禁地双眸潮湿。

长孙骥母亲瞥见燕玲立在长孙骥身后,人品俊秀都丽,较其子更胜,松开了手向长孙骥道:“这位是谁?”

长孙骥恍然忆起燕玲,俊面一红,正要启口,那燕玲跨前了一步,竟娇声也唤了一声:“娘!”

长孙骥母亲大为愕然,忽然燕玲揭掉武生巾,露出一头乌黑长发,长孙母微“哦”了声,心下明白五分,继见长孙骥一脸通红,更自瞭然。

长孙母把燕玲搂在怀中,仔细端详,忙道:“好孩子,娘有你这么个女儿就好了。”

燕玲偷望着长孙骥做了一个鬼脸,长孙骥当着其母面,循规蹈矩,心气燕玲顽皮,不禁怒视了燕玲一眼。

长孙骥母亲见燕玲聪明伶俐,人又长得一朵花般,不禁异常痛爱,只觉这个媳妇走遍了天下也难找到,此时,见儿子虽好,但有很多事,做母亲的也要避讳,无法出口之时,长孙骥对燕玲怒视,忙道:“骥儿,别吓坏了她。”

长孙骥笑道:“娘真偏心,有了她就不要儿子了。”

燕玲此时心已大定,她知只要获得长孙骥母亲欢心,一切难题均可迎刃而解。

长孙骥眼看着其母搂着燕玲进入卧房,其母口中不停地问这问那,燕玲嘴巴也真乖巧,甜言蜜语,连哄带骗,只听两人笑声不歇。

长孙骥立在房外发了一阵怔,笑笑走进厨房,灶上正滚着一锅热水,灶边罢了一大盘芥菜,看来其母正要将芥菜入锅。

他在家中已是做惯顺手,卷起袖子,动作如飞,纯熟自如。

长孙骥在厨房杀鸡宰鸭,忙得不亦乐乎,半个时辰过去,一餐丰盛菜蔬已摆在桌上,热香四溢,他只听见其母与燕玲在房中喁喁私语,微弱得几不可闻。

他立了片刻,忍不住唤了声:“娘,饭好了,您老人家与玲姊好出来了。”

不一会,长孙骥只见其母与燕玲的双目红肿,尤其是燕玲云鬓蓬松,钗鐶零乱,显然是经过一番长久的哭泣。

席上,长孙母对长孙骥道:“骥儿,你玲姊姊幼失怙恃,身世可怜,你以后不要欺侮她,娘知道了,可不答应你。”

长孙骥笑道:“孩儿怎敢?”心内暗暗叫苦,她不欺侮自己就是好的,这有何可说,偷眼望了燕玲一眼。

燕玲见长孙骥神色尴尬,禁不住嗤的笑了出来。

一对璧人,使这茅屋内洋溢欢欣,长孙骥母亲八年来,今日首次衷心的愉悦,她此刻有此心意,自己偌大年岁,六十有三,譬如朝露晨雾,能有多久,恨不得立即命长孙骥与燕玲成亲,早日抱孙,膝下承欢。

固然长孙騉之死,使她痛心疾首,八年来茹苦含辛,将长孙骥抚养长成,兄仇不报何以为人,师门重任更应肩负,无奈这不是一朝一夕所能,却是杳不可期之事,不孝有三,无后为大之念,只在其母脑中盘绕。

她知道长孙骥自幼孝顺,不敢稍违母命,然而燕玲这方,她未便出口,因为她由燕玲口中得悉,燕玲也是身有大仇待报,几次溜在口边的话,又嚥回去。

抱孙心切,急事急办,长孙骥母亲打算晚间探问出燕玲口风再说。 饭毕,长孙母道:“骥儿,为娘想小睡片刻,你可陪玲姊姊去雁塔一游,晚上,娘还有话说。

”说着,自走进房内。

四目相对,无限情意尽在不言中,燕玲仍然扮做文生模样出去,两人俊逸潇洒,秀丽不群,路人纷纷注目。

长安秋景,绚丽中搀有一点肃杀意味,霜枫喷红笼火,枝叶凋黄离枝,云高天远,雁回南旋,悲鸣长空,一阵西风卷起黄尘漫天,如在雾里行走,尤其是西风残照,灞陵伤别两景,千古传绝。

跨过曲江池,即见流水亭榭,红墙绿瓦已现斑驳,此为唐代新进士赏宴之处,遗趾残颓窳败,逐渐烟没,仅余老柳寒鸦,萋萋芳草。

长孙骥两人一踏近慈恩寺,穿过殿厢,到达院中,长孙骥目睹数株古柏,仍然矗立云霄,摩挲青翠,不由一阵黯然,他虽只离开数日却如隔世之感,通常总在夕阳余晖里,古柏之下,迎候鹤颜清癯,慈眉白发的天悟上人,数年来,从未间断,如今云天杳杳,睹树怀人,能不伤感。

燕玲并不知道他心怀伤感,趋睹院中石碑,人名累累,长孙骥瞥了天悟上人旧居云房一眼,暗叹一声,踅在燕玲身后,笑道:“此处便是所谓雁塔留名,相传唐人张莒,进士及第后,偶游慈恩寺,题名雁塔下,后登科者,相继仿效,俗不可耐,有什好看,我们且上雁塔,极目千里,岂不更好。”

燕玲随着长孙骥登上塔顶,只觉塔势如涌,孤高耸天,鬼工峥嵘,长安楼阁万家,一览无遗。天风汹涌,两人振衣猎猎,望之若仙,长孙骥情不自禁地微吟:“……

秋色从西来,苍然满关中,五陵北原上,万古青濛濛……”

这是唐人岑参游慈恩寺浮图有感五言古诗中句。

燕玲皱眉娇笑道:“骥弟你也不嫌自己酸得腻人,我们去小雁塔吧?”

长孙骥笑笑,同着燕玲拾级而下。

小雁塔距大雁塔非遥,片刻可至,小雁塔凡十五层,高一百三十尺,在荐福寺内,但荐福寺本名为小雁塔湮没。

荐福寺为隋炀帝居藩之旧宅,后舍为寺,崇奉密宗,义静三藏译经即在此寺,唐武后文明初,名大献福寺,天授初,改荐福寺,中宗景龙时,大加营饰,宫人又出钱建塔,因其与大雁塔相对峙,形式略小,故名小雁塔,明嘉靖年间地震,塔裂为二,后又地震,塔稍后合,今塔之中身仍裂尺许,自顶以下,成一直线,诚奇观也。

除小雁塔外,尚有其他尖顶小塔,参差不齐,分列垄中,诗情层意,颇足娱人。

小雁塔系石栏围绕,栏外花木扶疏,四时不缀,石碑绿苔,尤显古香古色,塔门之石,古铜色,光可鑑人,有如景德古瓷,系之铿然有金石声,入门石刻甚多,奇石博雅,塔内黑暗异常,登塔之梯,倾斜败坏,不宜攀临,然而这当然难不到他们两人,为免炫耀惊俗计,遂而中止。

荐福寺内,正殿有武则天所题匾额,雄浑磅礴,殿右悬破钟,传为神钟,即长安八景中之雁塔神钟也,钟为铁铸,周围约五丈许,以年代久远,已部份鏽烂,然以物击之,声仍极洪亮,其所以名神钟者,以其音可闻五十里外,如家人走散,亲友焚香默祷两下,走散家人,即生者回信,死者託梦,历验之爽,故有以名也。

不觉夕阳傍山,两人游兴已阑,西风残照影里,踏着霞影落枫回转曲江池而去。

奇怪燕玲从出游起,总共还未说到十句话,娇靥上不时现出憧憬笑容,显然她在幻想,不知不觉沉浸在幸福意境中,眺赏景物,无非是走马看花而已。

一抵寓门,燕玲如飞掠进,迳向厨房内走去,瞬眼,只听得笑语连珠,隐隐传出房外,长孙骥立在门前,不由转眉一笑。

方桌上杯筷已摆好,长孙骥眼中察觉有异,只见多出一副杯筷,莫非还有客人来,便大声道:“娘,怎么多出一副杯筷了,是不是有客人?”

其母应了一声,走了出来,含笑道:“骥儿,你可记得侯二叔么?”

长孙骥神情一怔,在脑中搜索侯二叔形像,多年往事,要重新回忆,往往是一片空白,费心苦思之中,耳中只听得锅铲“咯咯”声,敲得震天价响,显然燕玲接了母亲新手,忽听燕玲传出一声惊叫——

“娘!”跟着稀哩哗啦响成一片。

“哎,好孩子别怕,娘来啦。”长孙母一边说,一边急急走入厨房,跟着两人笑成一团,夹着燕玲撒娇声。

长孙骥听得她们相处得竟如此意想不到之融洽,面上立时浮出安慰笑容,一面苦苦思索侯二叔这人。

“哦……是他,我怎么老想不起……”脑际顿时现出一个人影,瘦长个子,四十来岁,头皮发秃,因性喜饮酒,眼珠经常带有红丝,混号“火眼灵猿” 。

自己三、四岁时“火眼灵猿”侯广也在“三星镖局”充当二路镖师,与大哥长孙騉相交莫逆,屡与长孙騉回家喝两杯,日子长远了,侯广与长孙騉也成为刎颈之交,但长孙騉因侯广与师门颇有渊源,始终未改称呼。称他侯二叔,长孙骥也跟着称呼,侯广来他家时,喜欢买一些果子给长孙骥。

“三星镖局”出事前一年,侯广离开了“三星镖局”去安庆“天长镖局”充任副总镖头,屡邀长孙騉至安庆,但长孙騉难舍乡梓,未允其请,之后,即不再见到侯广其人。

长孙骥不知道侯广何以能找到其家,自“三星镖局”出事后,长孙骥从屍堆中逃返家中,立即迁至曲江池茅舍,任谁都不知道,隐秘异常。

侯广找来必定有事故,他心中有此预兆。

忽然,一阵微风卷入,油灯火苗一阵摇晃,风定,堂室中已多出一人。

只见那人头戴阔边马莲坡草帽,微向前倾,将眉目全部遮没,瞧不清那人面像,但由那人身材瘦颀,长孙骥不禁唤道:“是侯二叔么?”

那人把草帽一揭,可不就是当年的侯二叔吗?只是稍微苍老一点,其他照旧不改。

忽见侯广面色怔忡不安,口虽笑道:“啊,骥老弟竟长得这么高了。”

可是长孙骥从他笑容中,看出带有几分忧惶,焦急。

长孙骥看了门外一眼,低声道:“侯二叔,可是有人追踪么?”

那侯广满佈红丝的火眼,也往外溜了一下,点了点头。

长孙骥似是有所感觉,剑眉一耸,忙道:“侯二叔,您别出去。”

说着,身形一动,迅如电闪地穿出门外,神速无伦。

侯广瞪着一双火眼,暗暗惊奇道:“这孩子,在哪儿学来这上乘武功?”心知长孙骥突然飞身出外,心有所觉,於是蓄势凝神,以待来敌,心中猛生愧念,忖道:“自己空负灵猿之名,耳目竟这等不济事,连一个小孩子都不如。”

蓦然……

门外响起一个洪亮嗓子,喝道:“侯老二,快滚出来,想不到你这成名人物,竟缩起脑袋入民家一蹲,俺何大爷神目如电,饶你变做乌龟,俺也可找出你来,识相的,将那盒暗镖掷出,俺姓何的绝不难为你,掉头就走,如……”你字尚未出口,只听得一声怪叫,便寂然无闻。

“火眼灵猿”惊疑不止?

片刻之后,又听得“笃笃”两下由空飞落之声,跟着又是两声怪叫,如前一般,同样寂然无声。

跟着,侯广忽见三具贼体,从门外平平丢入,侯广双掌一翻,一一接下。

侯广看出那三具贼体,竟是受了内家上乘的戳穴手法点住,浑身遍无伤痕,用手按他们双腕脉象,只觉气血逆窜,已呈散乱之势。

三贼双目瞪得铜铃般大。鼻息浓浊,面色潮红,不由大大惊骇。

侯广在镖局中,将近打滚了三十年,见多识广,他知这种上乘内家截脉手法,武林之内,具有此身手之人,并不多见,非具有数十年内外双修的精湛火候,不克臻此造诣。

要知这内家截脉手法,不但学之匪易,而且运用之时,过於繁複,仅就是出手轻重,便可决定对方生死;拿捏分寸之难,便非二十年苦练不可。

现在他直不敢相信长孙骥有此过人武功,竟疑是另有高人相助,但这实在是近乎之虚,神秘,不由双眼发怔。

灯光陡然一暗,长孙骥已飞云掠电而入,那张俊如白玉的脸上,显出愉快的光辉。 原来长孙骥在“火眼灵猿”侯广说话时,耳中忽闻屋上起了细微落足声。

长孙骥天生异禀,耳目逾於常人,虽只这么一点点微音,无异於巨石坠地,立时惊觉,穿门飞出。他那身法绝快,屋上夜行人尚未落地时,他已掠在一丛老柳之后隐着。

夜空笼罩着薄薄云层,下弦月迟迟未升,寒星三两闪烁,西风强劲,耳畔只听得风砂落地声,烦嚣一片,大地苍茫显得有些阴霾,一切景物在星光下均带有模糊不清感。

突然屋上飘落一具庞大人影,面向长孙骥大门喝骂。孰知黄雀在后?那人尚未喝骂完,猛觉后胸劲风袭体,蓦然一惊,风快撒步旋身,岂料长孙骥两指追风欺电的戳来。那人只觉眼前一花,便被长孙骥用迅雷不及掩耳的手法,在胸前“期门穴”上戳了一指,气血逆涌,痛极神昏,怪叫倒地。

长孙骥一招得手,立时觉成这“震脉十三指”无愧是武林奇学,看来他尚未发挥此套奇学的威力,运用登峰造极地步,可凌空飞指,照样随意致人生死。

接着,又是两人由屋上飘落,长孙骥不等他们身形定住,即晃步抢出,捷若鬼魅,形若淡烟,两手分出若电,均都截在胸后“神道”穴上。出手之快,拿穴之准,竟十七岁少年身上发出,真是匪夷所见。

长孙骥将三具贼躯,平平掷入户内,自己在外头候了候,见无异状,遂飞身而入。

“火眼灵猿”侯广问明这三贼均是遭长孙骥制住,惊奇无比?大声嚷道:“哈!了不起,看来令兄冤死之仇可报。”

声犹未了,长孙骥用两手抓紧侯广双肩,连连摇动道:“怎么?侯二叔竟知道那暗袭“三星镖局”的匪徒是谁么?”

长孙骥情急手重,只见侯广痛得面上变色,嘷叫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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