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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妙人丽人合拚血手印

白衫人的脸色,几乎和他的衣衫一般苍白,连眼珠子也是白多黑少。

只有嘴唇是血红的。

如此苍白的一张脸,配衬着如此血红的嘴唇,看来更是诡秘阴森,兼而有之。

花洵儒盯着白衫人,白衫人却只是随随便便站在湖畔,漫不经心地在摇晃着纸扇。

“你是血手印?”花洵儒冷笑着问。

白衫人摇摇头,道:“我不是血手印,我是姓花的。”

“你姓花?”花洵儒一怔。

“不错,我姓花,名洵儒,”白衫人嘴角沁出一丝杂异的微笑,“江湖上的朋友,都叫我‘妙公子,。”

花洵儒立刻笑了,仰天狂笑。

白衫人噢了口气,道:“朋友,你笑罢,尽量笑,随便怎样笑都没关系。”

花洵儒的笑声渐渐停止,道:“你知道我为什么要笑。”

白衫人道:“趁着还可以笑的时候,多笑几声,那是明智之举。”

花洵儒道:“我最少还可以笑七八十年,但你可知道我为什么发笑?”

白衫人道:“我不知道你为什么会笑,也不知道狗为什么喜欢吃屎。”

花洵儒神色不变,淡淡道:“你若要冒充‘妙公子,花洵儒,第一件事就是先要多吃几斤肥肉,把自己的脸色培养得红红润润。”

白衫人摇摇头,道:“想脸色红润起来,那是十分容易的,用不着吃什么肥肉,喝什么补品。”

花洵儒想了想,接着“哦”一声说:“在下明白了,你是说易容术?”

白衫人道:“在第一流的易容术之下,无论我要冒充什么人,都是易如反掌之事,所以,从明天起,我就是‘妙公子,花洵儒。”

“你是花洵儒,我又是什么人?”

“沉埋在这湖底里的人。”

“这湖不错,能够葬身于此湖,似乎也是一种福气。”

“你知道就好。”

“所以,我把这种福气送给阁下,而且不取分文。”

白衫人摇摇头,道:“是你的福气就是你的福气,你要推也是推不掉的。”说着,身形轻轻飘荡,足尖左一点,右一点,人如鬼魅似的从湖面上直掠而来。

“登萍渡水!”花洵儒不由瞳孔收缩,轻轻低呼出这四个字。

白衫人冷冷一笑:“算你识货。”人甫进亭,已一掌向花洵儒劈出。

花洵儒以掌还击,花家的“花叶千重手”素负盛名,在灵巧中而又暗藏凌厉掌劲,堪称武林一大绝学。

但白衫人变招更灵巧,掌力更凶厉,进亭后身形一晃,掌势已如排山倒海般向花洵儒逼至。

花洵儒急闪,但八角亭地方不大,一闪再闪之下,人已险些要跌落湖中。

忽听卫湘湘叫了一声:“这个人不能杀!”

白衫人脸色一沉:“为什么不能杀?他是妳的相好吗?”他的话刻薄难听,出手更是绝不留情。

卫湘湘登时面色涨红,怒道:“胡说,我和花公子今天才第一次见面!”

白衫人“呵呵”一笑,道:“这也妙极,正是一见钟情,缘份甚好。”

“你胡说八道!”

“好哇,妳对我越来越不尊重了。”

“放开花公子!”卫湘湘又在叫。

但白衫人还是绝不放松,眼看花洵儒就要性命不保,卫湘湘终于出手,用金针追魂暗器对付白衫人。

白衫人闪开金针,怒道:“湘湘,你疯了?”

卫湘湘咬着牙,道:“我就算疯了,你也管不着!”

白衫人“呸”一声,倏地把纸扇张开,以弧划之势,把卫湘湘逼退。

但卫湘湘招出急骤如雨,暗器更是层出不穷,一会儿用金针,一会儿用铁莲子,一会儿又用霹雳银梭,白衫人武功虽高,也不能不严加防范。

花洵儒总算松了一口气,但却开始为卫湘湘担心起来。

他当然不能让一个女子为自己拚命,而自己却置身于度外。

他必须跟白衫人缠拚到底。

于是,战局一变,变成了卫、花二人连手合力,对抗白衫人。

白衫人丝毫不惧,笑声越来越是阴险:“就让你俩做对鬼鸳鸯好了!”

花洵儒叫道:“卫姑娘,妳别听他的,他是狗口里长不出象牙,前一辈子准是个倒路尸!”

哪知卫湘湘却骂道:“你才是狗口长不出象牙!”骂归骂,但依然和花洵儒连手抗拒白衫人。

白衫人的脸色越来越是森冷,折扇出招也是一招比一招狠毒,似是非要把卫、花二人置诸死地不可。

花洵儒不由苦笑了一下,道:“想不到妙公子也会有如此不妙的时候。”

就在这时,湖畔忽然出现了一个蒙面怪人。

这蒙面怪人之所以怪异,是因为他居然扛着一艘小舟而来。

小舟虽说细小,但也有两丈长,四五尺宽。要扛着一艘这样的“小舟”,膂力肯定是不弱的。

蒙面人迅速把小舟放在湖内,然后就运桨如飞,向湖心八角亭急划过来。

小舟去势极快,转眼间已到亭边。

“快上来!”蒙面怪人大声叫喊。

这时候,花洵儒正与白衫人拚了一招,肩上中了一掌,登时,疼痛难当,但却还在问蒙面人:“你是什么人?”

蒙面人道:“我是个坏人。”

花洵儒居然哈哈一笑,道:“很好,既是坏人,借你的小舟用用也不妨。”

蒙面人道:“怎么还不上来?”

花洵儒道:“你没看见我正在拚命的吗?”

蒙面人说道:“这不是拼命,这是送命。”

花洵儒道,“我送我的命,跟你又有什么相干了?”

蒙面人道:“你送命跟我当然没有十么相干,但我姑姑有危险,却是不能不救的。”

“姑姑?卫小姐是你的姑姑吗?”花洵儒问。

“当然是,她的堂兄和我父亲是好朋友,好兄弟,所以她就是我的姑姑。”

“那么你是谁?”

“坏人!”蒙面人还是这样说。

白衫人冷笑一声,道:“这位兄弟,你还是快点离开这里好了,这种江湖是非,你少惹为妙!”

蒙面人摇摇头,道:“恰好相反,这种江湖是非,恩恩怨怨,越惹得多就越是妙妙妙!”

白衫人冷笑道:“就只怕你惹上这一趟是非之后,以后就再也没有机会去管别人的闲事了。”

蒙面人道:“以后的事,以后再算,先管了这一趟再说!”

卫湘湘忽然向花洵儒喝道:“你还不上小舟,等什么!”

花洵儒道:“要上小舟,妳先上!”

卫湘湘怒道:“我的事,我自己会解决!”

花洵儒道:“这不单是你的事,也是花某的事!”

卫湘湘道:“你只是多管闲事!”

花洵儒道:“多管闲事?哼,你懂个屁!”

卫湘湘登时脸色一变:“你怎可以这样说话!”

花洵儒冷笑道:“妳再不快点滚出去,我的粗话更多更难听!”

蒙面人突然从小舟跳入亭内,同时喝道:“你们先走,让我打发血手印。”

白衫人就是血手印!

黑道上凶名昭著,又被称为“血腥手毒蛇心”的大魔头。

蒙面人一进入八角亭,立刻拔刀。

刀在他腰间,刀柄是古铜色的。

刀光一现,亭内每一对眼睛都在变色。

“风雪之刀!”血手印突然怪声叫了起来。

蒙面人却叹了口气,道:“刀太出名,蒙住了脸也是多余的。”说着,把蒙着脸的罩巾除下,露出了本来面目。

这人年轻、英俊健康,眼睛大而有神气,正是“雪刀少侠”龙玉郎!

龙玉郎手握雪刀,双脚不丁不八,两眼直盯着血手印。

血手印不再动手了,只是冷冷地看着龙玉郎的脸。

“你就是龙城璧之子?

“好说!”龙玉郎朗声说。

血印手嘿嘿一笑,道:“雪刀浪子从不喜欢蒙头蒙脸,想不到你却喜欢藏头露尾。”

龙玉郎道:“家父是家父,我是我,做状元的父亲,说不定会生个龟蛋般的儿子。”

血手印冷笑道:“你把自己当作是龟蛋了?”

龙玉郎道:“是龟蛋还是人中龙凤,江湖中人自有公论,用不着你来说。”

血手印道:“你跑到这里来,就是为了要救花洵儒?”

龙玉郎道:“也许只是来此一游,如今顺道带他们脱离险境而已。”

血手印道:“这本来就是卫小姐的地方,你来这里救她出险境,岂不是一桩怪事吗?”

龙玉郎说道:“江湖中人,江湖中事,往往就是怪异无伦,要解释也解释不来的!”

血手印冷冷一笑,道:“久闻八条龙刀法誉满中原,看来,今天大可以开一开眼界了。”

龙玉郎说道:“开一开眼界的代价,说不定十分重大,看来最好还是息事宁人算了。”

血手印道:“你若听说过我的为人,该知道甚么息事宁人,绝对不是我的一贯作风。”

“在下知道,你是唯恐天下不乱的混蛋!”龙玉郎冷笑道。

血手印脸色一沉,看样子好像马上就要发难了,但到最后,他却叹了口气,挥手道:“你走罢。”

龙玉郎扬了扬眉,道:“怎么啦?不打了?”

血手印冷冷道:“这笔帐,迟早要算,但今天我不想杀人。”

这一个理由,根本就不能算是甚么理由。

龙玉郎“哦”一声,继而笑道:“你若今天不想杀人,刚才何以着着杀手,把花公子和我姑姑逼得险象环生?”

血手印道:“刚才是刚才,现在是现在,你们走罢!”

龙玉郎道:“既然如此,告辞啦!”

花洵儒“哼”一声,道:“这里又不是他的地方,何必向他告辞!”

卫湘湘却摇摇头,道:“不!这里的确是他的地方,我一直只是寄人篱下而已。”语声充满幽怨,花洵儒听了,心肠为之酸软了一截。

就是这样,龙玉郎带着花、卫二人离开了锦叶山庄。

其后,绿萼也跟了上来。

卫湘湘立刻给了她一张银票,然后说道:“妳回陕北好了。”

绿萼惊诧地道:“为什么要婢子回陕北?”

卫湘湘道:“我知道,妳哥哥在陕北开了一间药材店。”

绿萼道:“那又怎样?”

卫湘湘道:“妳现在回去帮他料理店务。”

绿萼的眼睛红了,她拚命地摇头:“不,奴婢要跟着小姐。”

卫湘湘道:“但我不要妳跟着。”

绿萼苦着脸:“奴婢做错了什么事?小姐不要奴婢了?”

卫湘湘说道:“妳没有半点行差踏错,但从此之后,我已经是一个无家可归的人。”

绿萼道:“小姐以后再也不会回锦叶山庄了?”

卫湘湘道:“锦叶山庄本来就不是我的地方,我既离开了,以后一辈子也不会回来。”

绿萼道:“那也用不着赶奴婢走。”

卫湘湘道:“以前,我也许还可算是一个有身份的小姐,但是现在已今非昔比了,妳跟着我,只会受尽折磨,却又何苦呢?”

绿萼道:“奴婢不怕苦,就只怕小姐不肯让奴婢跟随在左右。”

卫湘湘叹了口气,道:“绿萼,我主意已决,不用多言。”

绿萼流下了两行晶莹的泪:“小姐若真的不肯让奴牌跟着,奴婢唯有死在小姐眼前!”后面那句话说得甚是坚决,绝对不是开玩笑的。

她这句话才说完,右手食中二指同时戮向右边太阳穴。

她出手极快,绝无半点迟疑,卫湘湘吃了一惊,想阻一下已来不及。

幸好龙玉郎早已警觉,早一步点了她身上的麻穴。

“天大事情也可以慢慢商量,若就此糊里糊涂送了性命,实在冤哉枉也!”龙玉郎劝解绿萼。

绿萼麻穴被点,再无半点余力可以自尽,但却已哭得有如泪人。令人大生“我见犹怜”之叹。

卫湘湘的眼晴也湿润了。

她紧紧拉着绿萼的手,沉默了很久才说:“妳一定要跟着我?”

绿萼勉强用力点头:“是的……”

卫湘湘叹了口气,问道:“妳不怕吃苦?”

绿萼说道:“奴婢这条性命本来就是属于小姐的,别说是吃苦,就算是死也不怕。”

卫湘湘又叹息一声,良久才道:“妳若要跟着我,必须依我一个条件。”

绿萼道:“小姐尽管吩咐,奴婢万死不辞。”

卫湘湘道:“从此以后,我不再是什么小姐,妳也不是奴婢,我俩结为金兰姊妹,大家同甘共苦,好不好?”

“不!奴婢岂配……”

“住口!奴婢二字以后再也别提,否则妳是死是活,我都不要和妳在一起!”

绿萼又哭了。

龙玉郎凝视着她,奇道:“我姑姑待妳不好吗?”

绿萼摇头不迭,道:“不……她对我太好了。”

龙玉郎道:“既然这样还哭甚么?”

绿萼道:“我太高兴,所以哭了。”

“这就烦也!”龙玉郎叹了口气,道:“不高兴又哭,高兴起来也哭,这算什么?岂不是变成哭星了?”

绿萼听了,不禁为之破涕为笑,卫湘湘把她被点住的麻穴解开了,说:“萼妹子,我们以后就是姊妹了。”

当下两人跪拜苍天,结为金兰姊妹。

“妙极!妙极!”花洵儒哈哈一笑,道:“此事诚为佳话也!”说到这里,忽然脸色一变,弯低腰吐出一口血。

血是瘀黑色的,而他的脸色却苍白得十分可怕。

龙玉郎吸了一口气,道:“花兄,你似乎受伤不轻。”

花洵儒道:“小弟中了—掌……”

龙玉郎道:“但那厮是血手印!”

花洵儒苦笑了一下,道:“血手印!果然真的很厉害……”

绿萼吃惊地说:“花公子中了血手印一掌,非要找个高明的大夫医治不可。”

卫湘湘道:“武林中医术最高明的大夫是谁?”

龙玉郎道:“自然首推医谷第一号神医时九公!”

卫湘湘道:“既然这样,咱们马上赶往医谷!”

龙玉郎摇摇头,道:“医谷距离此地最少八九百里,太远了。”

卫湘湘吸一口气,道:“那怎么办?”

龙玉郎道:“时九公虽然在医谷,但他的一个弟子却在附近。”

花洵儒道:“梁大夫?”

龙玉郎点点头,道:“梁大夫就算不是神医,也可以称为医中怪杰,相信只要一找到他,要治好血手印的伤势,并不是什么难事。”

卫湘湘道:“你有把握可以找到梁大夫吗?”

龙玉郎道:“在两天之前,梁大夫和我的舅父在泽山镇喝酒,相信现在还在那里赖着不走。”

卫湘湘一怔,说道:“泽山镇?听说这个把月以来,这个城镇,突然热闹起来了。”

龙玉郎点点头,道:“不错,那是为了一个秘密。”

卫湘湘道:“一个怎样的秘密?”

龙玉郎道:“那个秘密,藏在一柄黑色的斧头里。”

“黑色斧头?”卫湘湘道:“莫不是黑斧帮的黑煞斧?”

“不错,正是黑煞斧,”龙玉郎道:“在三个月前,黑斧帮帮主‘万斧天君,冷铁衣与‘巫山断肠叟,古啸山决战于岳阳楼外,结果两败俱伤,古啸山身中九斧,当场毕命,而冷铁衣也身受重伤,不到八个时辰相继身亡。

“冷铁衣临咽气时,向前来观战的武林群豪说:‘冷某最大的仇家,并非古啸山,是古啸山之师母万绝妖婆端木血姬。端木妖婆乃岭南九大盗之师姊,这二十年来,九大盗相继丧命于六扇门神捕及各大镖局高手手下,但九大盗大部分财富,仍然在端木妖婆掌握之中。,

‘群豪听到这里,都不禁为之目瞪口呆,岭南九大盗早于三十五年前,已然名噪江湖,多年以来,打家劫舍之财富及奇珍异宝,实在难以计算,倘若大部份赃物皆在端木血姬手中,那的确是令人思之怦然心动的巨大财富。

“只听见冷铁衣又说:‘冷某与端木妖婆,仇深似海,拙荆吴氏,就是死于妖婆那根血雾鬼杖之下的,只恨冷某武艺低微,今日只是与妖婆之弟子古啸山决战,也落得如此惨淡收场,要杀妖婆,只好留得来生了。,

“群豪越听越着急,但谁也不敢强加逼问,冷铁衣喘息好一会,才接续着说下去:‘九大盗死后,妖婆匿居于一座荒谷之中,那荒谷绝少人迹,四周只有财狼猛兽出没,冷某本拟杀掉古啸山后,即行前往找妖婆算账,但如今只好认命了……,

“冷铁衣说到这里,咳出了一大口鲜血,才能缓缓地接着说:‘冷某虽然命不保矣,但却也不能让这妖婆安渡余年,半年前,冷某已找到前往荒谷的绘图,并将之藏于黑煞斧中……,

“群豪直至此时,方才记起冷铁衣的独门武器黑煞斧,而冷铁衣与古啸山决战,用的却并不是黑煞斧,而是一柄平凡的钢斧而已。

“群豪不禁纷纷忖测,那黑煞斧到底在什么地方?其时,冷铁衣的伤势已极为严重,大家都担心他突然咽气,想找黑煞斧的下落就难乎其难了,但最后,冷铁衣又说了几句话:‘冷某把那黑煞斧,交托给一位武林异人手中,倘若冷某在这两三个月之内有什么不测,这位异人就会带着黑煞斧前往泽山镇,找寻一个最适合对付妖婆的人,然后把黑煞斧奉上……,

“立刻有人追问:‘这么说,咱们只要赶到泽山镇,就有机会可以得到黑煞斧了?,冷铁衣道:‘不错,但这是要看缘份的……,说完之后,就此气绝毕命。”

龙玉郎把泽山镇之事娓娓道来,花洵儒、卫湘湘和绿萼听得津津有味。

花洵儒虽然身受重伤,但却还能笑得出来。

只听见他哈哈笑道:“这下子可妙了,为了一个垂死之人的几句话,就把泽山镇闹得沸沸扬扬,正是气数!气数……”忽然又咳嗽不已,显得异常痛苦。

龙玉郎叹了口气,伸手点了他十二处大小穴道。

“花兄,你还是多点静养,大悲大喜,两皆不宜。”

花洵儒只得苦笑。

卫湘湘忽然问绿萼:“萼妹子,在这附近,可有办法弄辆马车来?”

绿萼道:“这个容易,前面有一家庄院,庄主为人平易相处,我去向他说说,大概不成问题。”

卫湘湘道:“如此甚好,这件事就由妳去办,切记速去速回。”

绿萼正要动身,龙玉郎却摇摇头,道:“用马车不一定快,咱们可以背着花公子,绕一段山路走,反而会便捷得多。”

卫湘湘“噢”一声,道:“你熟悉这里的山路?”

龙玉郎说道:“走过一两次,稍有记忆。”

卫湘湘道:“既然这样,事不宜迟。”

龙玉郎道:“就由我背起花公子赶路好了。”

卫湘湘不由喃喃道:“但愿一切顺风,花公子化险为夷,天从人愿……”

泽山镇位处交通要津,平时已颇不寂寞,自从黑煞斧之事传出后,泽山镇就变得更加热闹了。

今天,阳光灿烂,唐竹权的笑容也同样灿烂。

唐竹权是天下第一号大醉鬼,他武功极高,但最为武林中人所津津乐道的,还是这个大胖子唐大少爷的惊人酒量。

他在泽山镇已呆了八天,在这八天之内,梁大夫陪了他三昼三夜。

梁大夫并不是酒鬼,但唐竹权老是抓着他,不肯放松半点。

唐竹权说:“此地有佳酿,滴滴皆如琼浆玉液,不喝白不喝,你非要陪老子喝个痛快不可。”

梁大夫逃不脱,躲不开,只得舍命陪酒鬼,虽然一直不敢多喝,但聚少成多,终于也是醉个不亦乐乎。

但就连梁大夫也不能否认,泽山楼的酒,的确是又香又醉,令人击节赞赏的。

泽山楼是泽山镇内最大的一间酒家。老板也是个对喝酒极有研究的人。

这老板收藏了百来斤好酒,一直不舍得喝。

有一次,他的独生子偷喝了几斤,老板大怒,立刻一个耳括子打过去。

但他越是不舍得喝,就越是没这个福份喝。

等到他想喝的时候,他病了。不是小病,而是病得快要死了?他知道,吃药是多余的,既然迟早不免一死,不如在死前喝个痛痛快快。

但他连一口酒还没喝进口里,就已死了。

这老板死后,他的儿子就把泽山楼卖掉。

价钱卖得很高,但条件必须连那百几斤好酒也一并卖掉。

老板的儿子答应了,他并不是一个真正是酒徒。

是谁买下了泽山楼?

梁大夫早就问唐竹权,但唐竹权只是一味摇头,道:“管他是谁做老板,反正有酒喝便是了。”

梁大夫叹了口气,道:“唐老板,你说的是。”

所以,唐竹权就是泽山偻的新老板。

在泽山楼喝了八天,最好的酒只剩下了一坛。

梁大夫看见这最后一坛酒,都有着舍不得再喝的感觉。

“真是好酒,好酒总是特别快喝完的。”梁大夫叹息着说。

唐竹权眨了眨眼,又搓搓胖大得惊人的肚子,道:“才只不过一百五十八斤酒,喝了整整八天还剩下一坛,可见老子的酒量,已不比从前,不比从前……”

梁大夫道:“酒虽然好,却是穿肠毒物,能够少喝—点就少喝一点算了。”

唐竹权道:“早在三十年前,老子的八姑妈就已经这样说。”

梁大夫道:“八姑妈对你很好,真是令人羡慕。”

唐竹权道:“八姑妈的确很关心老子,她常嘱咐老子少吃肥肉,多点练功,至于喝酒,每天喝一两杯算了。”

梁大夫道:“这是金石良言。”

唐竹权道:“当年,八姑妈很赞赏另一个小胖子。”

“小胖子?”

“不错,当年,老子是大胖子,那个小胖子叫韩北信,八姑妈老是说他这个名字甚好,大有名将之风,嘿嘿,真乃气坏老子。”

“汉高祖刘邦手下大将韩信,那是众所周知的大将军,但韩北信之名,却不怎么吉利。”

“对了!原来你也是这么想?”

“韩北信这个名字,最不妙的就是那个北字,北北北,败北之谓也,倘若身为大将而与北字有缘,想不大吃败仗几稀矣。”梁大夫煞有介事地说。

“老子是这般想,但八姑妈总是大赞韩北信,说他不但有大将之风,而且知错能改,善莫大焉。”

梁大夫皱了皱眉,道:“八姑妈说他知错能改,善莫大焉,究竟是何所指?”

唐竹权道:“从前,韩北信和老子一样,喜欢吃肥肉,喝酒也很厉害,于是,八姑妈就劝他,说人太胖是不好的,酒乃穿肠毒物,以后最好不吃肥肉,不喝酒,方始为养生之道。”

梁大夫道:“八姑妈言之有理,韩北信这个小胖子听不听话?”

唐竹权道:“听话极了,简直乖得不知所谓。”

梁大夫笑吟吟道:“这是好事,后来怎样?”

唐竹权道:“这个小胖子不到三十岁就病死了。”

梁大夫怔住:“怎么这样的?”

唐竹权冷冷一笑,道:“你做大夫多久了?”

梁大夫道:“记不得那么多年啦。”

唐竹权道:“是不是每个病人都可以痊愈过来的?”

梁大夫道:“当然不是,常言有道:‘药医不死病,佛渡有缘人’,该死之人,就算是我师父时九公,也救之不活。”

唐竹权道:“你明白就好了,是不是每个病死的人,都是常吃肥肉的醉鬼?”

梁大夫想了想,道:“当然不是,比方说和尚,既不喝酒,也不吃肉,无论肥肉和瘦肉都不吃,他一样会病死的。”

“这就是啦,”唐竹权叹了口气,道:“韩北信戒了酒,又不吃肥肉,但距离长命百岁还差七十多年就死了,嘿嘿,正是不喝白不喝,不享受白不享受!”

梁大夫对唐竹权这种强辞夺理的论调,虽然大不赞同,但却也没法再加以反驳,只是叹了口气,不断的摇头。

唐竹权忽然一拍桌子,道:“别说这些了,免得闷死老子。”

梁大夫道:“我也是这么想,嗯,这坛酒太珍贵了,留待值得喝的时候才喝好不好?”

“当然好,老子现在数算三下,等到数算完之后,就是值得喝这坛酒的时候了。”

梁大夫一呆,道:“这么快?”

“一!二!三!”唐竹权立刻数了三下,然后笑着说道,“不快了,人生如梦,梦醒快如电闪,还是那句老话:人生得意须尽欢,老子今天兴致正浓,当浮一大白!”就在这时,忽然有一团黑影,从门外直射进来。

“老唐,接着这脑袋!”一人同时大喝。

唐竹权没有犹疑,立刻伸手一抄,就把那团东西抄接在手里。

那是一个黑色的布袋,布袋里果然有一颗血淋淋的人头。

唐竹权没有吃惊,他的胆子向来很大,而且,他一听见那人这样说,就知道布袋之内,必定会有一个人头。

因为那喝叫的人,正是“偷脑袋大侠”卫空空!

卫空空虽然不再年经,但身手依然敏捷,说话还是和当年一般神气。

唐竹权看了布袋一眼,忽然哈哈大笑,道:“好!杀得好,杀得妙!这脑袋早就应该给砍掉下来。”

梁大夫皱了皱眉,问道:“是谁倒霉了?”

唐竹权揪起那颗人头,笑道:“你自己瞧瞧!”

梁大夫眯着眼,看了很久很久,才说:“这是一个脸色苍白的脑袋。”

唐竹权一怔:“你不认得这个人?”

梁大夫摇了摇头,答道:“从来没见过。”

唐竹权叹了口气,道:“连这个人都不认得,真是他妈的孤陋寡闻之极。”

梁大夫紧蹙着眉,道:“武林中人千千万万,不认得这厮又有什么稀奇?”

唐竹权道:“这厮姓唐,叫唐幕!”

“唐幕?血手印唐幕?”梁大夫的眼色倏地变了。

唐竹权淡淡一笑,道:“对了,正是这个瘟生王八蛋!”

梁大夫道:“他姓唐?是否和蜀中唐门有渊源?”

唐竹权摇摇头,道:“非也。”

梁大夫道:“那么,莫非是杭州唐门中人?”

唐竹权的头摇得更厉害:“也不是!也不是!天下间姓唐之人千千万万,并不是个个姓唐的都是唐门中人。”

梁大夫道:“不管唐幕是不是唐门中一人,总之他姓唐,也就是了。”

唐竹权又在看着唐幕的脑袋。

这时候,披着锦袍的卫空空缓缓地走近过来,说道:“好香的酒。”

唐竹权道:“就算是再香的酒,也给这颗脑袋弄腥臭了。”

卫空空道:“壮志饥餐胡虏肉,笑谈渴饮匈奴血!”

唐竹权道:“但唐幕这厮练的是歹毒掌功,他的血万万不能喝。”

卫空空忽然道:“玉郎呢?”

“玉郎?你说是龙玉郎?”唐竹权一怔。

“当然是龙玉郎,他还没有来吗?”卫空空眉头一皱。

唐竹权道:“老子在几天前,见过他,但现在真的不知道他去了哪里。”

卫空空道:“这就奇怪了。”

唐化权道:“何怪之有。”

卫空空道:“昨天,玉郎到过锦叶山庄。”

唐竹权一愣,半晌才道:“是不是湘湘的锦叶山庄?”

卫空空道:“难道江湖上有许多锦叶山庄吗?”

唐竹权道:“湘湘是个善良的女孩子,但近年来……唉,咳咳……”

卫空空叹了口气,道:“这并不是她的错,若要怪责,应该怪责我这个做堂兄的,没有好好保护她。”

唐竹权道:“单是保护,并不足够,还得加上指引教导才行。”

卫空空脸上的,神情显得更是难过:“唐兄骂得对……”

“老子可不是骂你来着,”唐竹权急忙分辩:“听说湘湘收了一个姓佟的老徒弟,是不是?”

“是的,那个老家伙叫佟仲鹏,很有点财势。”卫空空嗔了口气,缓缓道:“湘湘教了他几套暗器功夫。”

唐竹权道:“这姓佟的还有另外一个师父,那是武当派的‘梦浮剑客’杜天幻,如此推算下来,佟仲鹏已经是武当派中人了,怎么又会和湘湘那边扯上这等劳什子的关系。”

卫空空道:“说来说去,还是唐幕在从中作祟。”

“唐幕!”唐竹权冷哼一声,“这个劳什子血手印,在江湖上闹得满城风雨,但真正的武功,不知道是否十分厉害?”

卫空空道:“有两下子的,但却不是真正的一流高手,否则,我也不容易把他脑袋瓜子砍掉下来。”

唐竹权道:“但江湖传言,他轻功极高,就算不是天下第一,最少也位列前五名之内。”

卫空空冷冷一笑,说道:“真是胡说八道!”

唐竹权眨眨眼,道:“就算是胡说八道,也不干老子的事。”

卫空空道:“我是说江湖传言,并不可信。”

唐竹权道:“江湖传言,唐幕能登萍渡水,轻功之佳,令人为之咋舌。”

卫空空道:“我也见过唐幕登萍渡水的轻功。”

唐竹权一怔:“你也见过?那岂不是真的了?”

“是假的,”卫空空冷笑道:“唐幕的登萍渡水轻功,其实只是一个骗局。”

“骗局?”唐竹权道:“老子倒想知道,他如何能够骗得到别人?”

卫空空说道:“锦叶山庄有一座湖,湖水很深。一般人想要渡过此湖,大不容易。”

唐竹权道:“唐幕怎样渡过此湖?”卫空空道:“以足尖点水,一步一步飞跃过去。”

唐竹权不禁为之一呆,道:“这不就是登萍渡水的功夫吗?”

卫空空道:“看来的确很像,但实则却是另有乾坤,说出来根本不值一哂。”

唐竹权抓了抓脑袋,百思不得其解,道:“莫非这混蛋懂得使妖法不成?”

梁大夫嘿嘿笑,喃喃道:“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唐竹权瞪着他,道:“你知道其中关窍吗?”

梁大夫道:“此事若早有布置,要别人相信自己懂得登萍渡水轻功,实在并不难。”

唐竹权:“怎样布置法?”

梁大夫道:“太简单了,只消在湖底之下设置暗桩即可!”

“暗桩,”唐竹权”拍大腿,怪声叫道:“老子真是蠢极了,怎么想不到这一点!”

卫空空点点头,道:“不错,梁大夫说对了,唐幕的登萍渡水轻功,就是如此这般的,不明就里的人看了,还以为他轻功绝顶,其实,湖底木桩的方位,他是最清楚不过的,只要在木桩上跳来跳去,别人就会以为他懂得登萍渡水的轻功。”

唐竹权冷冷一笑:“什么血手印,原来只是个不学无术的骗棍!”

卫空空道:“血手印唐幕虽然喜欢骗人,但若被说他不学无术,全无本事,却又大谬不然。”

唐竹权道:“他武功如何?”

卫空空道:“唐幕练的是邪门掌劲,一般练武之士,不易抵御。”

唐竹权道:“湘湘的武功也不弱。”

卫空空道:“但比起唐幕,却还是差了一截。”

唐竹权道:“一山还有一山高,唐幕最后的下场,还是逃不过卫老弟的砍脑袋剑法。”

卫空空道:“这一次我杀他,全然是为了湘湘。”

唐竹权干咳一声,道:“说句老实话,湘湘怎会和唐幕那样的江湖败类走在一起。”

卫空空说道:“唐幕虽然是个江湖败类,但他对湘湘的确曾经费尽不少心血的。”

唐竹权冷冷一笑:“癞虾蟆想吃天鹅肉吗?”

卫空空道:“湘湘父母双亡后,唐幕一直照顾着她,只叹当时小弟根本不如道湘湘家中遭逢惨变,以致让唐幕有可乘之机。”

唐竹权道:“唐幕有什么阴谋?”

卫空空道:“掌管千绝谷,继承万绝妖婆端木血姬的武功衣钵。”

“什么?”唐竹权不由吃了一惊:“唐幕是端木血姬的弟子?”

卫空空道:“不错,而且是最得宠的一个。”

唐竹权不由吸了一口气,道:“倒算是老子孤陋寡闻了。”

卫空空道:““此事江湖中人知者不多,甚至可说是一个秘密。”

唐竹权,道:“这个劳什子血手印虽然作恶多端,但若和端木血姬相比,还是差了一大截的。”

卫空空道:“端本血姬拥有昔年岭南九大盗劫掠所得之财富,兼且又是岭南邪派武学大宗师,实力自然不容小觑。”

唐竹权道:“要对付端木血姬,本来是他奶奶的一桩好事!但如今人心所想者,并非如何诛灭奸邪,而是怎样可以混水摸鱼,大大的发财。”

卫空空道:“外人如何想法,咱们是不必理会的,正是我行我素,做人但求俯仰无愧于天地而已。”

“说得对极了!”梁大夫拍掌笑道:“不愧是江湖三大奇侠之一。”

“江湖三大奇侠”乃指“雪刀浪子”龙城璧,医谷谷主“金刀公子”许窍之,和眼前这位“偷脑袋大侠”卫空空。

唐竹权是杭州唐门大少爷,又是天下第一号大醉鬼,如今虽然年纪渐老,但威风仍在,酒量还是鲜有人能望其背项。

这时候,只见卫空空沉吟良久,眉宇间露出了忧蹙之色。

唐竹权不禁凝视着他,道:“卫老,有什么不妥?”

卫空空叹了口气,道:“我在担心四个人。”

唐竹权一怔,道:“四个?是哪四个人?”

卫空空道:“龙玉郎、卫湘湘、绿萼、还有花功侯的儿子。”

“花功侯之子?”唐竹权双目暴睁:“是不是‘妙公子’花洵儒?”

唐竹权道:“玉郎,湘湘和花洵儒是不是走在一起?”

卫空空道:“现在就不知道了,但在昨晚,他们的确是在一块儿的。”

唐竹权道:“绿萼又是谁?”

卫空空道:“湘湘的贴身侍婢。”

唐竹权道:“湘湘住在锦叶山庄已很久了,为什么这次要逃出来?”

卫空空道:“湘湘要摆脱血手印,自然要逃。”

唐竹权道:“玉郎自然和她在一起,就算要杀唐幕,也不是什么难事。”

卫空空道:“唐幕与玉郎陷于剑拔弩张之局,但最后却没有动手。”

唐竹权一怔,道:“既已剑拔弩张,何以没有动手?”

卫空空说道:“当时形势,互有忌惮,最后,唐幕放走了玉郎、湘湘、以及妙公子。”

唐竹权道:“不怕纵虎归山?”

卫空空道:“唐幕工于心计,自然曾经权衡轻重利害,方才有此决定。”

唐竹权道:“玉郎这孩子也很聪明,该稳重的时候,他是不会胡乱冒险的。”

卫空空点点头,道:“若不是这样,龙城璧也不会让他出来见见世面。”

唐竹权皱了皱眉,道:“卫老弟肯定玉郎会到这里找我?”

卫空空道:“不是找你这个胖舅父,是要找梁大夫。”

梁大夫咳嗽一声,说道:“是谁不妥了?”

卫空空道:“花洵儒中了一记血手印,情况甚是不妙。”

梁大夫凛然道:“若是中了血手印,必然凶多吉少。”

卫空空道:“时九公治得不治得?”

梁大夫道:“若找得到师父,自可起死回生,化险为夷。”

卫空空叹了口气,道:“但医谷距此太远了,恐怕很难可以赶到。”

梁大夫道,“若找不到师父,这条小命就十去八九也矣。”

卫空空说道:“但若找到梁大夫又怎样?”

梁大夫道:“尚有一线生机,但玉郎并未带着妙公子到这里来。”

卫空空神情凝重,道:“事情有点不妥!”

唐竹权道:“也许玉郎已带着妙公子花洵儒前往医谷,亦末可料。”

卫空空道:“玉郎相当精明,他应该知道,远水难救近火。”

唐竹权想了想,不禁说道:“不错,他是应该把花洵儒带到这里来的,倘若前往医谷,那便是蠢材!”

卫空空说道:“他不是蠢材,绝对不是。”

唐竹权道:“连你也赶到这里来了,玉郎何以还没出现?”

卫空空道:“事有跷蹊,只怕他们已遇上了大大的麻烦……”说着,长长的叹了口气。

龙玉郎心思敏捷,天生精明,那是不必怀疑的。

连花洵儒那样的人,也渐渐开始佩服这个风雪之刀的第三代传人。

但花洵儒受了伤,连说话都很吃力。

龙玉郎背着他,从捷径赶往泽山镇,卫湘湘和绿萼一个在前,一个在后加以掩护。

黎明时份,四人已越过了一座大山。龙玉郎不时注视着花洵儒的伤势,当越过这座大山后,又给花洵儒服下了一颗“碧血灵芝丸”。

碧血灵芝丸是天下第一号神医时九公亲自炼制的,疗伤功效甚是卓绝,但要根治血手印的伤毒,却还是不成的。

卫湘湘看见花洵儒的脸色由青转白,由白转淡灰之色,不禁忧形于色。

龙玉郎安慰她,道:“姑姑不必担心,只要找到梁大夫,花公子一定有救。”

绿萼道:“从这里往泽山镇,还要多少时候?”

龙玉郎道:“大概一个时辰左右就可以了。”

卫湘湘道:“真是难为了你。”

“哪里的说话!”龙玉郎淡淡一笑,又再施展轻功向前掠去。

但前面忽然也现了一个蓝袍老人。

山路很狭窄,蓝袍老人站在中间,别人就无法走得过去。

龙玉郎站定了脚步,看着蓝袍老人,半晌才道:“老丈,请。”

他背着花洵儒侧身站开,意思是先让蓝袍老人走过。

但蓝袍老人纹风不动,既不让路,也不打算向前行走,只是拦在山路中央。

绿萼忍不住了,便说:“这位老人先生,咱们有很重要的事,别耽误咱们的时光。”

蓝袍老人干笑着,道:“四位是否想到泽山镇?”

绿萼冷笑道:“这是咱们的事!”

蓝袍老人道:“也是老夫的事。”

绿赛扬肩鼓腮,忿然道:“这是什么意思?”

蓝袍老人道:“老夫不想你扪到泽山镇。”

绿萼脸色一寒,正待开口骂人,龙玉郎却抢先开口说道:“老丈不想咱们到泽山镇去必有一定的道理,晚辈愿闻其详。”

蓝袍老人却摇摇头,说道:“没有什么道理,只要劝喻四位就此停步,别再向前。”

绿萼再也忍不住了,怒道:“这是劝喻?还是恫吓?”

蓝袍老人淡淡地一笑,道:“说是劝喻也可以,说是恫吓也是对的。”

龙玉郎目光闪动,道:“未知前辈怎样称呼?”

蓝袍老<道,“老夫姓石,你们叫我石老人好了。”

龙玉郎又道:“未知石前辈有何指教呢?”

石老人道:“老夫久不动武,早就想舒展舒展筋骨。”

龙玉郎目光一闪,道:“石前辈的意思……”

石老人摇摇头,道:“老夫不想跟你动手,只想你陪老夫走一趟。”

龙玉郎道:“走往哪里?”

石老人道:“鬼影坑。”

“鬼影坑?是什么地方?”

“是个坟场,也是一个解决问题的好地方。”石老人淡漠地说。

龙玉郎一皱眉,道:“前辈有什么事要到那样的地方去解决?”

石老人道:“拼命。”

龙玉郎一怔,道:“跟谁拼命?”

石老人道:“一些自以为是的人。”

龙玉郎又是怔住,道:“晚辈不懂,他们究竟是什么人来着?”

石老人道:“闲云庄庄主‘一剑悠来’贺大先生,蜻蜓镖局总镖头‘点水飞鸿掌’赵清谷,铁门帮帮主‘黑白秀士’范觉行,如此而已耳。”

龙玉郎脸色倏变,道:“这几位高手,在江湖上的名头都很响亮。”

石老人却打个哈哈,说道:“响屁不臭!”

绿萼冷冷一笑,道:“你要和这些人拚命,你自己去好了,跟龙少侠有什么相干?”

石老人道:“唉,老夫虽然不怕这些混蛋,但双拳难敌四手,倘若有龙少侠助老夫一臂之力,情况便—不相同。”

绿萼冷冷道:“龙少侠很忙,他没这个空!”

石老人道:“妳是龙玉郎吗?既不是龙玉郎又凭什么代替龙玉郎说这种话!”

龙玉郎望着石老人,道:“前辈怎会知道我就是龙玉郎?”

石老人道:“三天之前,你在泽山楼打了一个转,还跟你舅父唐竹权喝过两杯酒,是也不是?”

龙玉郎道:“不错,石前辈也在泽山楼吗?”

石老人道:“泽山楼是酒家食肆,只要付得起钱,人人都可以进去。”

龙玉郎道:“晚蜚失觉了。”

石老人道:“老夫一直坐在最角落的位置,而且背对着店堂,你没有留意到,那是一点也不稀奇的。”

龙玉郎间道:“石前辈在泽山搂多久了。”

石老人道,“不到一个时辰。”

宠玉郎道:“前辈到泽山楼,所为何事?”

石老人道:“肚子饿了,自然就得找办食物,泽山楼的卤牛肉和姜葱煀鲤鱼都很不错。”

龙玉郎道:“前辈与贺大先生等人,结下了什么仇怨,可否赐告?”

石老人道:“这几个名门正派的大侠,君子,掳走了老夫的儿子。”

龙玉郎一怔,道:“这是不是有点误会了?”

石老人冷笑道:“老夫不知道,只知道老夫的儿子,如今正在他们手里。”

龙玉郎道:“令郎年纪有多大?”

石老人道:“十岁整。”

龙玉郎“喔”一声,不禁说:“倒很年轻。”

石老人说道:“他叫石儿,不是我生的。”

龙玉郎一呆,道:“既不是前辈所生,那么……”

石老人道:“他是个孤儿,老夫是他的义父,他是老夫的干儿子。”

他叹了口气,半晌才缓缓接道:“干儿子就是儿子,人生在世,计算得越清楚,越是没意思。”

龙玉郎说道:“我舅父也是常常这样说。”

石老人说道:“唐竹权若清清醒醒做人,也许会是大将之材,但也许活得很痛苦。”

龙玉郎道:“人有各志,而每个人的嗜好也是大不相同的。”

石老人道:“你现在可愿意跟老夫走一趟?”

龙玉郎道:“不愿意。”

石老人脸色一变,说道:“你敢拒绝老夫?”

龙玉郎道:“前辈的事也许根重要,但晚辈要救治朋友,也是一件急不容缓的事情。”

石老人道:“你背着的是不是花功侯的儿子?”

龙玉郎点点头,道:“不错,他中了血手印一掌”

石老人一拍胸膛,道:“这个伤不难,就包在老夫身上好了。”

龙玉郎沉默着。

卫湘湘却立刻摇头,道:“不!不是等闲之事,若有什么差错,花公子这条性命就白白赔上了。”

石老人两眼暴睁,喝道:“妳敢小觑老夫?”

卫湘湘道:“别的事情,还可以冒一冒险,但人命关天,岂能造次?”

石老人道:“老夫虽然不是甚么神医,但除了时九公之外,天下间又有谁能在医术修为上胜得过老夫?”这句话说得极为豪气,卫湘湘不由怔住。

绿萼却冷笑一声,道:“既不是神医,医术又能高明到什么地方去?”

石老人脸色一沉,道:“老夫姓石,草字枯草。”

“枯草老人?”龙一郎不由呆住:“前辈就是号称‘黔贵逢春手’的枯草老人吗?”

石老人叹了口气,道:“不错。”

龙玉郎忙说道:“前辈怎么不早一点说!”

石老人道:“老夫贱名,说出来徒然惹人憎恶而已。”

绿萼奇道:“逢春手这个名号雅听得很,何以会惹人憎厌?”

石老人道:“救死扶伤,本乃医者应尽之责,但老夫胡涂,曾经错救一人,以致日后噬脐莫及。”

绿萼道:“你曾经救错了一个怎样的人?

石老人说道:“断眉山狼堡堡主湛世铿。”

卫湘湘脸色一变:“湛世铿是个冷血杀人王。”

石老人苦笑着,道:“不错,这个冷血狂魔,早在十五年前就已经应该死了,但老夫却费尽九牛二虎之力,把他从死亡边缘挽救过来。”

龙玉郎叹了口气,道:“救人本不是罪过。”

石老人道:“但救了湛世铿,却是不可饶恕之罪孽。”

他神情惨然,缓缓接道:“老夫救了此人之后,不到五年,总共有五百九十一人惨遭此魔头杀害,其中包括不懂武功的老弱妇孺,甚至,初生婴儿在内!”

龙玉郎道:“这姓湛的不是人。

石老人黯然道:“说来说去,罪魁祸首还是老夫,若非老夫一意孤行,不听老婆子的劝告,湛世铿平就死了,日后也不会枉死了数百无辜。”

龙玉郎本想问那个“老婆子”是谁,但见石老人神情极是难过,也就不忍心穷追直问到底。

卫湘湘也叹了口气,道:“湛世铿死里逃生,不但没有痛改前非,而且变本加厉,实在可恶。”

石老人道:“半年前,老夫才找到湛世铿,本想亲自把他杀了,但湛世铿自知罪恶贯盈,不得老夫动手,已经自行了断。”

龙玉郎道:“但晚辈还是认为,救人无辜,一切罪孽,皆出自湛世铿之手。”

石老人惨笑一声,道:“我虽不杀伯仁,伯仁因我而死,老夫之罪孽,又岂可就此一笔抹过?”

龙玉郎叹了口气,道:“江湖中命数注定如此,前辈也不必过份自责了。”

石老人道:“老婆子也是这么说,唉,老夫老了,纵使想赎罪于江湖,也只怕时日无多,能力也太薄弱。”

龙玉郎忽然放下“妙公子”花洵儒,道:“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这姓花的为人虽然有点荒诞不经,却是性情中人,侠义君子,前辈救他,决不致重蹈当年覆辙。”

石老人说道:“老夫也不是因噎废食的傻子,花功侯的儿子,老夫自当尽力抢救。”

绿萼还是忍不住加问了一句:“有把握吗?”

石老人道:“血手印掌力虽然歹毒,但还称不上歹毒绝伦,最少,它还未能与武林十大毒掌、毒指、毒爪相提并论。”

卫湘湘问道:“要救花公子,需要多久呢?”

石老人道:“以药喂之,以内力逼之,复以拔毒膏胶敷之,一个时辰之内,保证可以完全痊愈。”

绿萼咬了咬牙,道:“若不痊愈又怎样?”

石老人回答道:“老夫愿意三命赔一命。”

绿萼吸了口气,看着龙玉郎道:“龙少侠,你看怎样?”

龙玉郎沉吟着,卫湘湘却说:“何以不问问花公子?”

花洵儒半躺半坐挨在龙玉郎身边,闻言微微一笑,道:“花某以为很不妙,如今看来,却是鸿福齐天,奇妙无比!”

石老人哈哈一笑,道:“说得好,这也是一场造化!造化!”

当下不再迟疑,立刻动手为花洵儒疗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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