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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为保护娇娃而战

薄雾就像是一层轻纱,笼罩着崇峻而苍郁的栖霞山。

十年前,栖霞山出现一伙强盗,那是绝少人敢招惹的金衣寨。

而敢跟金衣寨作对的人,直到昨天为止,还没有任何一个可以占得到半点便宜的。

但今天却刚好相反,从拂晓时分开始,金衣寨就给七个神秘的高手弄得天翻地覆,血流成河,人人都知道,金衣寨上上下下几百个强盗,都是杀人不眨眼,穷凶极恶的江湖恶魔,要跟他们作对,除非是拥有一支实力庞大的队伍,例如派两三千官兵去剿匪等等。

事实上,已有两名武将,带过一千八百个官兵尝试过了,然而结果却是那么令人失望,甚至是令人震骇。

大大吃亏的并不是金衣寨,而是这两名武将,和那一千八百个官兵。

其后,官府也有派更多的官兵闯入栖霞山,但却还是给金衣寨的强盗玩弄于股掌之中,看来,他们的头子也是个深谙行兵布阵之法的大行家,就算派一万几千个官兵去剿匪,结果也必然是处处碰壁,屡屡扑空。

经过三四次“深山大战”之后,金衣寨不但没有给剿灭,反而声势越来越庞大了。但谁也想不到,这股强盗竟然会在一日之间,给七个人杀得片甲不留,死伤枕籍。

金衣寨有“三邪二鬼一太岁”,“三邪”就是“邪狼”崔白月、“邪魂叟”丁一忧、“邪手铜人”方八指,单是这三个邪里邪气的黑道魔王,就已经很够让人头痛。

但这一次,“三邪”遇上了一个比他们还更邪的煞星。

那是一个很年轻的白衣人,他用的是一把很薄、很锋利的快剑。

金衣人的剑把“三邪”变成“三尸”,还有“二鬼一太岁”,也分别死在白衣人伙伴的剑下。这一战,对金衣寨来说,可以说是突如其来的,他们连这七个神秘的高手是甚么人都没有弄清楚,就已给人家杀得血流成河,兵败如山倒。

金衣寨寨主,是“金衣尊主”司空伏,据说他练成了金刚七煞掌,威力惊人,无与伦比,但最后,他还是难逃一死,死在这七个神秘高手的剑下。

七个人就把金衣寨瓦解了,这实在是奇迹。

奇迹,总是令人为之惊奇向往的,但又有谁能体会,许多奇迹往往是要用血汗和眼泪才能造成的。

雾里的栖霞山,仍然是那么的壮丽雄伟。

在山麓下,有两个心情沉重的年青人,正在为他们的伙伴立碑。

这两个年青人,一个衣白如雪,另一个衣饰华丽,气派不凡。

他们是朋友,而埋在一抷黄土下的,也是他们极尊敬,极亲爱的朋友。

在拂哓时分,他们七人一起闯入金衣寨,把这个强盗窝彻底击溃。

金衣寨在这七人连手之下,终于被击得完全粉碎了,但他们也付出了极大的代价。

现在,还能活着的就只有眼前的这两人。

衣白如雪的是“飞虹一剑”杜小五,把“三邪”变成“三尸”的就是他。

在他身旁,有如贵介公子般的锦衣人,他叫朱乔,是河北朱家堡少堡主,今天他才是第一次用剑杀人。

但不杀则已,一杀就杀得连剑锋都卷崩了。

望着令人心碎欲绝的墓碑,两人都既是疲惫,又是神情萧索。

他们终于成功了,但却有五个同伴阵亡。

杜小五忽然问朱乔:“你是不是第一次杀人?”

朱乔点点头:“是的,你呢?”

杜小五道:“我也是一样,论经验,我们都比不上那些强盗。”

朱乔道:“但我们现在还能活着,所以真是好运气。”

杜小五道:“可惜好运气的只有我们两个人,任大哥、薛二少爷、胡展、禤小腿和胭脂儿却都死了。”

朱乔道:“但我知道,他们都没有后悔。”

杜小五凄然一笑:“不错,为了要完成今天这件事,咱们七人早就置生死于度外。”

朱乔道:“但这种事太可怕了。”

杜小五道:“你从很小的时候开始,就很讨厌看见流血?”

朱乔道:“不是讨厌,而是害怕。”

杜小五道:“但今天,你却杀人最多,拚劲也最厉害。”

朱乔道:“那是为了阿傅。”

杜小五忽然沉声叹了口气,半晌才缓缓地说:“傅冰天虽然死在栖霞山,但他最后还是为金衣寨带来了灭亡。”

朱乔道:“那只因为他有七个朋友,而且有六个是不怕死的。”

杜小五道:“他这七个朋友之中,谁会怕死了?”

朱乔道:“是我。”

杜小五摇摇头,道:“你说得一点也不对,你已是世间上最勇敢的人。”

朱乔苦笑了一下,道:“但我真的很害怕,害怕再次用剑杀人。”

杜小五道:“也许,你现在和我一样,都很需要一种东西。”

朱乔道:“是不是酒?”

杜小五点点头,道:“不错,毕竟咱们已毁掉了金衣寨,现在该是庆祝庆祝的时候。”

朱乔陡地一笑,他笑得很响亮,却也笑得很酸:“好,咱们就去庆祝庆祝!”

山麓下有小镇,镇内有小酒家。

这酒家虽然细小,但却有不少陈年旧酿,厨子也能烧得一手好菜。

朱乔和杜小五就在这里“庆祝”。

他们初时还能斯文地喝,沉静地喝,但等到两人都喝了两三斤竹叶青后,杜小五就放开喉咙,大唱戏曲了。

他唱的是“荆轲易水”,唱得悲壮,唱得苍凉。

这并不是“庆祝”胜利的歌曲,它只能令人想起“壮士一去兮不复回”的英雄气概,但到了以后,却只剩下了无可奈何的离愁别绪。

杜小五才唱了几句,朱乔已大声叫:“好!”

他想起了击筑的高渐离,但他不是高渐离,此地也无筑可击。

他只好抽出了佩剑,把剑从中折断了,然后用掌执断剑之锋,以剑柄敲击桌子,来配合小五的歌声。

小五唱了几句,又喝了两□酒,才继续唱下去。

剑柄击桌之声却没有停,它一下一下的敲击下去,连桌子也给撞凹了下去。

小酒店老板,是个马面汉子,他看来很瘦弱,面色也是青青白白的。

但他听兄小五悲壮的歌声,仿佛也被它激发起荡气回肠之意,朱乔以剑柄击桌,他却用一只匙羹,一下一下的敲打着大汤碗,而且居然还跟歌声、剑柄击桌之声配合得很有节奏,很有规律。

一曲既终,三人同时大笑。

“痛快!痛快极了!”那马面汉子大笑着说:“唱得好,当浮一大白。”

说着,抓起两坛汾酒走了过来,又把三只大碗放在桌上,说道:“难得两位英雄到此,今天就算醉得爬不起来,也是值得的。”

朱乔奇道:“咦?你怎么说我们是英雄?”

马面汉子两眼一瞪,大声道:“你们只有七个人,居然就把金衣寨挑了,你们若还不算英雄,又有谁堪配称英雄二字呢?”

朱乔更奇,立时抱拳道:“原来尊驾也是武林中人。”

“末知尊姓大名?”小五问。

马面汉子哈哈一笑:“俺叫秦沧。”

朱乔道:“听秦兄口音,似非本土人氏”

秦沧道:“俺本从塞北而来。”

朱乔一怔,道:“此地距离塞北遥遥万里,秦兄怎会来到这栖霞山下营生?”

秦沧道:“实不相瞒,俺对金衣寨也是深痛恶绝,俺用尽手段,才能在这里干点小生意,就是想伺机杀了司空伏那个老贼。”

朱乔问道:“你与司空寨主有甚么仇怨?”

秦沧咬了咬牙,道:“十二年前,豫南二虎丘下发生了一桩惨案,一支镖队连同镖师趟子手在内,总共三十七人全遭毒手,而所押运的十万两银子也被劫走,那是司空老贼干的。”

朱乔道:“你是要为这镖局报仇?”

秦沧道:“那镖局的总镖头,正是先父。”

朱乔“哦”的一声,道:“他老人家就是在这一次惨剧中丧生的?”

秦沧摇摇头,说道:“先父当时并没有亲自押镖,但却为了这一趟镖而赔尽了家当,还给气得重病不起,终于与世长辞了。”

朱乔叹了口气,道:“司空伏手段毒辣,也难怪令尊大人郁气难消。”

秦沧道:“当年俺若不是在塞北学武,只怕也会跟随着押运这一趟镖,而死在二虎丘下。”

朱乔道:“司空伏虽然以栖霞山为根基之地,但在豫南豫东一带,也暗中培植了不少势力。”

秦沧道:“只恨俺武功低微,又是势孤力弱,虽然到此已有七八年光景,但却还是无法撼得了金衣寨,反而要小心翼翼,唯恐露出马脚,招致杀身之祸。”

朱乔道:“这是形势悬殊,并非秦兄胆小。”

秦洽莞尔一笑,说道:“但俺似乎已有了预感,知道金衣寨总会有败亡的一天。”

朱乔道:“金衣寨中人多行不义,弄得天恼人怨,自然运道不能长久。”

秦沧道:“但俺怎样也想不到,只凭七人之力,就可以把整座金衣寨挑了。”

杜小丑忽然直瞧着他,道:“你怎知道咱们总共七人?”

秦沧淡淡一笑,道:“这并不是俺消息灵通,而是另有高人把此事赐告。”

小五大奇,道:“哪一位高人?”

秦谕道:“丐帮丁黑狗。”

“丁黑狗?”小五一怔。

他语声甫落,窗外已经有人笑着道:“秦兄说笑了,区区一名丐帮弟子,又哪里是什么世外高人啦?”

朱乔、小五两人循声望去,只见一个年轻叫化,正笑嘻嘻地走了进来,这叫化虽然并不怎么俊俏,却也五官端正,口齿伶例,就只是身上皮肤黝黑一点。

“尊驾就是丁……丁……”朱乔抱拳为礼,本想直说出下面丁黑狗”二字,却又有点不好意思。

叫化一笑,道:“小的就是丁黑狗,跟秦铁骨结识了八年,今天才见他脸上有点生气。”

秦沧长叹一声,道:“俺武功低微,这一辈子也休想破得了金衣寨,如今总算有人代劳了,虽然没有亲自痛痛快快地手刃奸贼,但也总算可以吐出这口鸟气。”

朱乔望着丁黑狗,道:“咱们七人血战金衣寨之事,丁兄怎会知道?”

丁黑狗微微一笑,接说道:“七位英雄胆色惊人,小的早就十分钦羡,本来嘛,这一次闯寨,你们是应该有八个人才对的。”

“八个人?”朱乔大感奇怪:“怎会弄出八个人来了?”

丁黑狗忽然长长的叹了口气,道:“都只怪小的不好,未能为七位英雄略尽一点绵力。”

小五道:“原来你也打算闯一闯金衣寨?”

丁黑狗摇摇头,道:“小的武功庸劣,哪里能帮得了七位?”

小五怔了怔,道:“然则,丁兄所指的第八个人,却又是谁?”

丁黑狗道:“他叫龙城璧。”

小五、朱乔两人而上同时露出了惊诧之色:“是雪刀浪子?”

T黑狗点点头,道:“不错,正是雪刀浪子龙城璧。”

小五道:“咱们七人闯寨,龙城璧怎会知哓?”

丁黑狗叹了口气,道:“他若知晓,今天已跟七位英雄一起并肩作战了。”

朱乔道:“这倒底是怎么一回事?”

丁黑狗道:“胡三侠在十天之前,曾经找过小的。”

朱乔一怔:“他找你有什么事?”

丁黑狗道:“胡三侠说,你们已决定在五月十七日拂哓时分,突袭金衣寨!”

朱乔不由感到一阵意外,心下寻思:“咱们这一次计划,大家都保守着秘密,胡三哥怎么却跟外人说了?”

听得丁黑狗接着说道:“胡三侠对小的说,他这一辈子只相信八个人,其中六人,自然就是你们六位兄弟。”

小五黯然道:“胡三哥是个重义之人,今天他若不是为小弟挡了金衣寨主的一掌,他也不会死在栖霞山上。”

朱乔拍了拍他的肩膊,安慰着说:“你也不必太难过,若是易地而处,你也会为胡三哥挡住金衣寨寨主那一掌。”

他叫小五别太难过,自己的声音却在颤抖不已,眼睛也同时红了起来。

秦沧却问丁黑狗:“那么胡三侠所相信的八个人还有两个是谁?”

丁黑狗道:“那是我,还有雪刀浪子龙城璧。”

秦沧已明白过来,道:“所以,胡三侠想找到龙城璧来参与今日之战!”

丁黑狗点点头,道:“不错,但胡三侠找不着他,小的也找不着他!”

秦沧轻轻叹息一声,道:“龙城璧行踪飘忽,是个不折不扣的江湖汉子,若是想要找他,真不易。”

丁黑狗道:“其实,小的也并非完全不知道龙大侠的下落,但等到小的知道他身在何方之际,已来不及通知他参与今日之战了。”

小五道:“他到了甚么地方?”

丁黑狗说道:“在两日之前,小的从分舵那里接得消息,才知道他是在朱仙镇上。”

小五一呆,半响才道:“他在朱仙镇干吗?”

丁黑狗道:“这个小的可不知道了,但听说在下月中旬,朱仙镇将会有一番热闹景象。”

小五说:“是甚么事情这么热闹?”

丁黑狗道:“那是五年一度的‘刀剑大会’。”

小五奇道:“甚么‘刀剑大会’?是不是有名剑宝刀在此地待价而沽?”

丁黑狗说道:“在这种热闹的场合里,有人沽售刀剑兵刃,那也是很常见的,但这一个大会的真正意义,却不是沽刀售剑。”

“在下明白了,那么,在这‘刀剑大会’四个字之下,应该还要加上个‘战’字。是不是?”

丁黑狗道:“你说对了,这是一场哄动的刀剑大会战。”

小五道:“参与这一场大会战的,又是甚么人物?”

丁黑狗道:“按照往届的情况,那是八派与十一帮之争。”

“八派十一帮?”小五一愕,道:“这可热闹之极。”

丁黑狗点点头,道:“若不热闹,也不会如此惹人触目了。”

朱乔“哦”的一声,问道:“这八派十一帮又是甚么来头?”

狗问容道;“这八派是指青冥、玄通、天池、白云、白剑、黑衣、铜管和竹锋。”

朱乔皱了皱眉,说道:“这八派我只听过其中一半,似乎是以黑衣派的声势最盛。”

丁黑狗道:“黑衣派不错是人数最多,但若论武功,却又以白云派中人最为厉害。”

小五道:“听你这样说,是不是这八派武功都是以剑法为主?”

丁黑狗道:“这八派合称豫中八大剑派,其武功当然是以剑法为主。”

朱乔皱了皱眉,道:“那十一帮,又是怎样的?”

丁黑狗道:“十一帮只是一个总称,在这十一个帮会里,也包括梁家庄,天贞观和银袍教,甚至远在东海之东的海蛟岛,也列入这十一帮之中。”

朱乔道:“这十一帮的武功,都是以刀为主?”

丁里狗道:“其实无论是八派也好,十一帮也好,这些帮派中人,各有剑术名家,刀法高手,也有使用其他兵刃的一流好手,但是以大体而论,八派中人多数是使剑,而十一帮则是使刀的高手为多。”

朱衙说道:“就是为了这刀剑之争,八派十一帮每隔五年都要在朱仙镇举行比武?”

丁黑狗道:“五年一届比武之期,那是规定了的,数十年来向来风雨不改,但大会地点却并不指定在甚么地方。”

朱乔道:“这么说来,上一届刀剑大会战并不是在朱仙镇举行了?”

丁黑狗道:“上一届是第十一届,刀剑大会战的地点是在万愁谷。”

朱乔道:“每一届比武大会的地点都不相同,那又由谁来决定?”

丁黑狗道:“上一届输了的一方,就有权在下一届指定比武大会在甚么地方举行。”

小五微微一笑,道:“这样说来,有权指定比武地点的一方,其实面上一点都不光采。”

丁黑狗说道:“这十一届刀剑大会战,八大剑派赢了六届,而十一帮则赢了五届。”

小五道:“上届胜利者是哪一方?”

丁黑狗道:“是八大剑派。”

小五道:“这么说来,本届的刀剑大会战,该是由十一帮指定在朱仙镇举行的了?”

丁黑狗道:“不错。”

小五道:“场面肯定很热闹?”

丁黑狗道:“当然很热闹,也许会比以往十一届都热闹十倍。”

小五奇道:“为甚么这一届会特别热闹?”

丁黑狗道:“听说,这一届刀剑大会战,除了八派十一帮之外,还有别的门派,会插足这趟混水里。”

朱乔也是感到很奇怪,道:“八派十一帮相斗,已经够瞧,旁人为甚么还要加油泼火?”

丁黑狗耸耸肩膊,道:“这一点小的可不知道了。”

小五皱了皱眉,忽然在下巴搔痒,搔了一会,又在腋下照搔如仪,朱乔望着他,道:“你身上好痒吗?是不是许久没有洗澡?”

小五说道:“我不错是痒得紧,但却不是身痒,而是心痒难熬。”

朱乔叹了口气,说道:“今天咱们才捡回一条性命,你又想到朱仙镇大闹一场了?”

小五摇摇头,道:“我虽然很想到朱仙镇去,但却不是要去大闹一场,那里根本就没有咱们的事情。”

秦沧笑了笑,道:“到了刀剑大会战那天,朱仙镇何止会大闹一场,简直就是连场好戏,但咱们可不着紧,只管抱着看热闹的心情逛逛便是。”

小五忙道:“秦兄说得对!”

朱乔沉吟着,秦沧又道:“朱少堡主是不是要回堡,所以分身不暇?”

秦沧这一句话正说进朱乔心坎里,他这一次闯杀金衣寨,父母是毫不知情的,如今幸免于难,没有死在栖霞山上,他确是打算尽早回家以免父母悬念。

但是秦沧直接说了出来,他却偏不肯承认,说道:“大丈夫闯荡江湖,甚么地方都去得,就算两三年后才回堡,却又何妨!”

秦沧大喜:“这就妙极了,咱们四人联袂直上朱仙镇,看看这一届刀剑大会战是否真的闹得天翻地覆!”

朱乔一怔,凝视着秦沧:“你也去?这酒铺怎样了?”

秦沧哈哈一笑,道:“这酒铺俺一点也不喜欢,如今大仇已报,还赖在这里作甚?”

小五道:“秦兄似乎也和咱们兄弟一般,很想在江湖上走动走动。”

“这个还用说明吗?”秦沧一拍胸膛,道:“在能走动的时候不走动走动,将来老得连牙齿也没剩下几颗的时候,想走动走动也不行了。”

小五轰然一笑,道:“说得好,杜小五敬你一大碗,干了!”

秦沧也是一声大笑,两人同时举碗相碰,都喝干了一大碗酒。

渐渐地,天色晚了,秦沧说道:“咱们今晚就在这里休息,明早一块儿上路如何?”

小五道:“并无异议!”

这一晚,大家都有了八九分醉意,比较清醒一点的,就只有丁黑狗而已。

丁黑狗却是有点担心,他担心金衣寨尚有余孽未曾伏诛,倘若找到这里,那可大大的不妙。

但幸好他这个担心是多余的。

金衣寨在这一役中委实伤亡惨重,虽然在混战之中,不免有小股余匪逃离寨外,但这些俱是喽啰小卒,并无过人武功,而且寨中给杀得血流成河,尸横遍野,早已经把这些残余份子吓得心胆似裂,又岂敢再来找小五、朱乔算账?

翌日晨曦,天气转晴,在丁黑狗带领下,四人一起离开栖霞山,向河南进发。

五月二十三日,雷雨交加,天气恶劣之极。

由于距离刀剑大会战之期尚有二十三天,丁黑狗等四人徐徐而行,并不急于赶路,到这一日,才来到了郸城。

从郸城再向西南走一百里便是河南。

一日,风横雨猱,霹雳大作,城内不少店铺都已关上门户,连城东最大的一家客栈,也是重门深锁。

秦沧敲叩大门,过了很久,还是没有人响应。

丁黑狗大感诧异,皱眉说道:“虽然天气不好,怎么连一个小二也瞧不见?”

秦沧说道:“莫不是这家客栈已歇业了?”

丁黑狗摇摇头,道:“两个月前,小的也曾在这里住过几天,生意十分兴隆,决不会忽然歇业。”

秦沧道:“这里的房子想来必定不错罢?”

丁黑狗笑了笑,道:“小的只是个叫化子,怎会睡到客栈的客房里去?”

秦炝一怔:“那你住在甚么地方?”

丁黑狗道:“酒窖里。”

秦沧哈哈一笑:“不必付房钱吗?”

丁黑狗微微一笑,道:“小的只是在酒窖里借了一个角落,糊里胡涂的睡了三天,自然是不必付账。”

朱乔奇道:“丁兄怎么说自己糊里胡涂?是不是病了?”

丁黑狗点了点头,答道:“不错,是病了。”

朱乔道:“是甚么病?”

丁黑狗苦笑一声,道:“这些旧事,不提也罢。”

小五淡然道:“你不说我也知道,丁兄轻功高明,消息灵通,那是众所周知的,但丁兄的酒量似乎并不怎么高明。”

朱乔恍然大悟,笑道:“原来是给酒窖里的酒熏醉了。”

丁黑狗忙道:“不要大呼小叫,旁人听了,可不好听。”

秦沧哈哈一笑,道:“这也不是甚么大事,听说你跟天下第一号大醉鬼唐竹权是好朋友,这门子本领必然是他传授给你的。”

丁黑狗苦笑道:“唐大少爷从来没有教叫化子盗喝别人的酒,秦兄切莫冤枉好人。”

秦沧道:“他自己也不是时常盗酒大喝一顿吗?”

丁黑狗道:“唐大少爷是有钱人家,要喝美酒,可不愁无钱付账。”

秦沧道:“但世间上不少佳酿,是金子银子买不到的,就像盐山大毒上人酿制的蟠桃百花露,就算你用一辆马车载满金子想换一坛,恐怕也要乘兴而来,败兴而返!”

朱乔“嗯”的一声,道:“大毒上人虽然是个旁门左道的魔头,但对于酿酒和喝酒的学问,却很有点功夫!”

秦沧道:“像那蟠桃百花露,他花了三十年时光,才酿制了三坛,那自然是十分珍找了。”朱乔道:“唐竹权若知道,喉咙里一定痒得要命。”秦沧道:“这还用说吗?”朱乔道:“他会不会去盗酒?”,秦沧道:“现在一定不会。”

朱乔道:“为甚么?难道他已经戒酒了9”

秦沧道:“要他真真正正的戒掉喝酒,除非是日头从西边升了起来。”

朱乔奇道:“但秦兄却说他现在不#盗酒,耶父是甚么意思?”

小五瞧着他,皱眉道:“你怎么笨#如此厉害?那三坛酒,自然早就给唐竹权盗喝了。秦沧笑了笑,道:“还是小五哥精灵,一听便懂。”

丁黑狗道:“但小的现在却一点也不明S,这客栈里的人往哪里去了?”

小五道:“咱们把门弄开,进去瞧瞧如何?”

丁黑狗黠点头,道:“也好。”

谁知道就在这时候,客栈大门忽然“依呀”一声,从里面推了出来。

门后有一只手,一只粗若大腿般,毛耷茸的大手。

丁黑狗一怔,止要说话,脸上已忽然给人重重地打了一个耳括子!

这毛茸茸的大手虽然粗大,但其动作之敏捷,却是令人为之大感惊诧。

丁黑狗的一张脸立刻红了,五道指痕清晰可见。

秦沧没有挨耳括子,但他的一张脸也已同时变色。

小五一言不发,却倏地伸出右手,以五指擒拿之势向这一只毛茸茸的大手捏了过去。

这是“灵蛇散手”,只要给它缠上了,那就有如千百条蛇儿同时缠了上来,想要脱身,实在难乎其难。

这一只大手立刻就给小五的灵蛇散手缠住了,小五不敢怠慢,招式一变,再贯以内力,急捏对方腕际“内关”穴道。

小五一下子就捏着了,心中正在喜悦,谁知道这条手腕突然涌出一股澎湃汹涌的大力,就像是铁锤般撞向小五的掌心。

小五大吃一惊,知道遇上强敌,再也不敢继续使用灵蛇散手,急急松开五指向后倒退开去。

也就在这一瞬间,朱乔长剑已经出鞘,他左手捏着剑诀,右手长剑不住抖动,接着突然平平刺出,只见剑光一面颤抖,一面以弧型角度刺向大门之后。

直到这时候,四人仍然未曾看见敌人模样。

只听得门后突然传来“夺”一声响,朱乔的剑不知道刺着了甚么物事,他猛然抽剑,当长剑抽回来的时候,剑光上居然多了一只沉甸甸的木鱼。

四人同时一怔,心下均自寻思:“莫非这人是个和尚?”

但他们只是想了一想,就知道自己想错了,因为就在这一刻间,门后那人已怒容满面地走了出来。

只见这人身高足足九尺,他面有血污,衣衫破烂,但当他站出来的时候,看来还是神威凛凛,透着一股慑人的气概。

他一站出来,就大声喝道:“老狐狸,你躲在甚么地方,为甚么自己不滚出来,却派几个小猢狲来见老子?”

朱乔退开雨步,打量着这破衣人一会,才道:“在下朱乔,可不是甚么老狐狸的小猢狲。”

破衣人振臂一挥,怒道:“小猢狲,老子宰了你!”

秦沧立时脱口叫道:“朱公子小心,这厮是个疯子!”

语声未落,破衣人已呼的一掌拍出,这一掌看来招式寻常,但内力却是异常沉实,朱乔却连想也不想,回剑就向破衣人的右腕削去。

这一剑并不怎么快,但是却十分奇妙,所谓奇妙者,并不是指朱乔的剑法,而是因为这一把剑,剑尖之上仍然插着那只沉甸甸的木鱼。

骤然看来,这一剑全然不像是甚么剑法,倒有七分像是流星锤。

只听得“波”的一声,沉实异常的木鱼突然在剑光之上爆裂,变成无数细小碎片。

破衣人一掌震碎了木鱼,朱乔但觉全身血气都是幌了一幌,那削腕的一剑,再也无法继续施展下去。

丁黑狗虽然武功不高,但江湖阅历却比朱乔丰富得多,一看这种形势,知道若再缠斗下去,必然凶多古少,说不定四人之中,会有人因此糊里胡涂的送掉性命。

这当然是犯不着的!

“朱公子,咱们走!”丁黑狗叫道:“这疯子自有老狐狸来收拾。”

破衣人嘿嘿一笑,声音有如破锣一般:“老狐狸既然宁愿做缩头乌龟,老子就先把他的龟子龟孙杀了,看他还能忍到几时!”

他在这三四句说话之间,已把朱乔压逼得险象环生,似乎随时都可以把朱乔的脑袋一掌震碎。

小五瞧得连脸色都变了,在数日之前,他和朱乔大破金衣寨,击败寨中不少高手,但如今遇到这个怪人,两人却似乎是变成了孩童一般,人家只是赤手空拳,三招两式之间就把自己弄得晕头转向,东西不辨。

朱乔剑法如神,内力修为也是不弱,小五是知道得很清楚的,但小五此刻却更明白,倘若再打下去,不消五个回合,破衣人就可以把朱乔活活震毙!

小五生平最瞧不起的,就是临阵退缩,见死不救的懦夫。

他自己当然不是懦夫,他绝对不会丢下了朱乔,自己独自逃命。

所以,他的剑也已出鞘,然后倾尽全力协助朱乔抵抗破衣人的进袭。

可是,破衣人的武功,委实深不可测,小五虽然加入战阵,朱乔仍是险状百出,好像随时都会一命呜呼,死在破衣人一掌之下。

三招五式后,不但朱乔有如危如系卵,连小五也陷入险境。

丁黑狗眼看朱乔、小五逃走不了,也只好挥动打狗棒,向破衣人展开进攻。

但是丁黑狗的武功,材料极其有限,破衣人根本不去理睬,看他目露凶光的样子,似乎非要先杀了朱乔和小五二人不可。

丁黑狗正暗暗叫苦,突见秦沧两袖同时飞扬,左七右八,十五件暗器分别从上中下三路射向破衣人。

秦沧武功平庸,但他为了要找司空伏报仇,一手暗器功夫,却练得出神入化,这十五件暗器劲势凌厉,刁钻毒辣兼而有之,破衣人以一敌三,蓦然见再飞来一蓬暗器,形势似乎相当不利。

谁知破衣人不但身怀绝艺,临阵对付敌人的手段更是匪夷所思,当秦沧双袖飞扬之际,破衣人的左手已疾迅无伦地把六尺外的木门拉脱下来。

只听得“夺”、“夺”之声不绝,十五件暗器都给这块木门挡住。

这一着,大出秦沧意料之外,那木门虽然古旧一点,但木质十分结实沉重,就算用锤子刀斧想撬用它,也非要大费一番功夫不可,但破衣人举重若轻,只是随手一拉,就把这扇沉重的木门拉脱,当作盾牌一般使用。

这面盾牌着实大得惊人,破衣人虽然身材粗壮,但它已把破衣人整个身子遮盖苕,秦沧的附器再厉害,也无法射穿过去伤得了对方。23

单是这一手奇异的手法,就已吓傻了秦沧,他从来没有见过这种情况,他实在很难相信。

木门居然会给人当作是一页纸张般轻易撕掉。

倘若这只是一页纸张,那还罢了,但这却是一扇沉重的木门,秦沧的暗器不但给它挡住,而且破衣人还顺势一推,把木门当作是石头般扔了出去。

秦沧大惊失色,急忙闪避,但是木门相当宽阔,他虽然闪避得并不慢,依然给木门边缘扫着了左角。

一扫之力势逾雷霆,秦沧只听见“格勒”一声,左肩胛骨已给撞断。

朱乔、小五都是面如死灰,心想:“今天真倒霉,居然在这种地方遇上了这个瘟神。”

眼看再缠斗下去,四人都要完蛋大吉,忽然听见街上也传来阵阵喝骂与激战之声。

丁黑狗目光锐利,只见在滂沱大雨之下,一个银发老者,正在跟三个衣衫破烂的怪人展开激烈的战斗。

那三个怪人,脸色都很不错,虽然他们已年逾四旬,但却人人皮光肉滑,以肤色而论,实在绝不难看。

但皮肤光滑,白中透红的脸孔,却未必就是好看的脸孔。

这三个汉子虽然肤色晳白,但却眼小如鼠,鼻大嘴阔,连声音也是声调怪异之极,丁黑狗只是看了两眼,就已知道这三个破衣怪人武功极是不弱。

朱乔和杜小五都可算是年青一代的高手,但若跟这三个怪人相比,却恐怕还是差了一截。

但那银发老者的功夫,却比三个破衣怪人还要厉害。

只见那三个破衣怪人连手进招,一个长拳短打,混杂施为,另一个腾爪飞腿,左右横飞,还有一个倏地擒拿,忽又点穴,三人诸般拳脚功夫,各展浑身解数,丁黑狗心想:“若是换上了我,只怕一招两式之内,就得给三人撕开七八大块。”

但银发老者却绝非弱者,虽然以一敌三,但却神态从容,眉宇之间还露出了不屑之色,好像跟这三个怪人动手,是大大有失自己身份的事情。

只听得使长拳短打的怪人一面发拳,一面喝道:“老二,这老不死下盘功夫最弱,你怎不攻他下一二路?”

另一个使鹰爪功的怪人陡地怪叫起来,道:“你是老大,攻他的面颊咽喉,那很公道,我是老二,自该对付这老不死胸腹,至于攻打敌人下三路,这等下三滥的事情,自然该由老三负责!”施展擒拿手和点穴功夫的怪人立时“呸”的一声,道:“下三滥的事情,我死也不干!”

老大怒道:“攻打老不死,是他妈的替天行道,又怎会是下三滥的所为?”

老二冷冷一笑:“你总是以上等之人自居,所以每逢打架,总是攻打敌人上半截身子,却留着别人的屁股来让我踢!”

老三道:“踢别人的屁股有甚么不好,难为老三只配抽敌人的后腿!”

老大道:“敌人怎会有后腿?有后腿的不是敌人,而是敌兽。”

老二点煦头,道:“老大说得对,是天皇老子也好,九流叫化子也好,都只有两条腿,而这两条腿只有左右之分,又怎能说是有前腿和后腿呢?”

老三眼珠一转,立时接口道:“谁说叫化子一定有两条腿,丐帮有个铁拐神弓,他老人家就只有一条腿。”

老大道:“铁拐神弓不是有一条腿,而是有三条!”

老二奇道:“他老人家是个甚么怪物,居然会有三条他妈的大腿。”

老大道:“他老人家以一双铁拐名震江湖,那两支铁拐就是他的两条腿,再加上有血有肉的一条,那就是三条腿了。”

老三嘿嘿一笑:“你若要了那双铁拐,岂不是有四条腿了。”

老二道:“那可不错,老大若有四条腿,那一定会比现在英俊得多。”

老大怒道:“放你妈的春秋屁!难道老子现在长得不英俊?”

老三桀桀一笑,说道:“老二妈的春秋屁,也就是你妈的春秋屁,正是他妈的不分彼此,彼此不分,哈哈……哈哈……哎唷……”

原来他说到这里,小腹正给银发老者踢了一脚,所以在连笑两声之后,忽然又“哎唷”一声叫了出来。

老大脸色一变,一口浓痰就向银发老者射了过去,那银发老者武功虽高,但绝未钭到这怪人居然有此一着,是以虽然急急闪躲,还是给这口浓痰射在脖子左侧。

银发老者脸色骤变,怒道:“老夫为你教训三弟,你怎么一点也不领情!”

老大冷冷一笑:“三弟顽劣,自有老子出手惩处,你狗拿耗子,分明是多管闲事!”

老二哈哈一笑,望着老三:“瞧你这副长相,果然很像耗子。”

老三道:“我若是耗子,你也是耗子,老大也是耗子!但如此,连咱们的老子,老子的老子,老子的老子的老子都是耗子。”

老二脸色一变,立刻用力地摇头:“这么说,你不是耗子了,但这老不死是条狗,却是不容怀疑的。”

老大道:“老不死很快就会变成一条死狗,又老又难看又混账的死狗!”

老三笑道:“只可惜这条老狗皮粗肉韧,就算煮熟了也一定不会好吃,哎唷!”说到这里,银发老者又在他的面颊上打了一拳。

这一拳打得不轻,老三登时血流披面,再也支持不住,踉跄地倒退开去。

老二怒喝一声,鹰爪功招式使得更是凶悍,但却还是住不了口,道:“还我老三性命回来!”老三本已给银发老者打得天旋地转,但这时候立刻又再大声说道:“老三怎会死在这种老废物手下?你们好好整治他,我在这里操他奶奶,骂他祖宗十八代,总之骂个够本为止。”

老大道:“你既然闲着,就该多骂几代,连他第十九代、二十代、二十一代祖宗都一并骂,骂够本为止才对!”

老二摇摇头,道:“光是骂个够本,那又有甚么意思,要就不骂,一骂就要骂个一本万利,就像是做生意一般,倘若一文不赚,只能够本而已,倒不如蒙头大睡,省省喝奶奶之力。”

老大道:“你甚么时候喝过奶了?”

老二道:“你指的是羊奶,还是牛奶?骆驼奶?”

银发老者怒道:“你奶奶个奶!”

这时候,他已动了真怒,下手再不容情,如今三怪只剩下两怪,当然更加不是敌手了。

只听得“啊呀”一声,老二也吃了一拳,身子有如断线风筝般飘了开去。

老大“呸”一声道:“都是不中用的混蛋,且看大哥施展降魔伏虎的手段。”

老三道:“对你这老不死,只要用伏狗手段就够了。”

老大一笑:“说得对……”

“对”字甫出口,颊上已重重挨了一记耳光,幸而这一记耳光虽然打得不轻,但却并不致命。

老大挨了一记耳光,怒不可遏:“是那个兔崽子混蛋王八暗算老子……”

话犹未了,另一边面颊又再给人打一记耳括子。

原来速续打他两记耳光的,并不是银发老者,而是从楼里冲出来的破衣人。

当老大看清楚来人是谁的时候,先是一愕,继而又惊又喜,不禁失声叫道:“师父,原来你在这里。”

破衣人冷哼一声,道:“智智,你刚才骂谁是兔崽子,混蛋王八?”

老大立刻自掌嘴巴,讪讪笑道:“是弟子一时胡涂,以为是老不死的帮手杀到了。”

破衣人脸色一沉,喝道:“甚么老不死?他是裘大掌门,连为师也要叫他一声前辈,岂容你如此放肆?”他虽是在喝骂弟子,但其实却用嘲讽的目光瞧着那银发老者。

老大讨了个没趣,只好一伸舌头,退开一旁。

老二老三瞧着他,虽然两人嘴边已有不知多少幸灾乐祸的话想说,但在破衣人冷厉目光下,却是谁也不敢说出半个字来。

银发老者冷冷一笑对破衣人说:“直到如今,老夫才知道甚么叫青出于蓝。”

破衣人嘿嘿冷笑,道:“高某是个疯子,门下弟子若正正经经,反倒没有意思了。”

直到这时候,丁黑狗、朱乔等人才松了口气,若不是这三个怪人来到这里,他们恐怕已给破衣人赤手空拳活活击杀。

丁黑狗忖道:“原来这疯子姓高,但现在看来,他却一点也不像个疯癫之人,而且还颇有一代武学宗师的气派。”

接着,他又从姓“高”这一方面去猜想,江湖上姓高之人,真是不计其数,但既姓高而又武功极高之人,丁黑狗一时间却是想不出来。

至于那银发老者,破衣人称呼他为“裘大掌门”,丁黑狗又从这方面细细想了一遍。

想了一会儿,丁黑狗忽然脱口叫道:“莫非是裘髯仙?”

“裘髯仙?”朱乔在旁听见,忍不住问:“裘髯仙又是甚么人?”

丁黑狗吸了口气,道:“他是白云派掌门。”

朱乔道:“白云派?是不是八大剑派之一?”

丁黑狗点点头,道:“不错,白云派是豫中八大剑派之一,掌门裘髯仙,江湖中人叫他‘拳剑双绝’,非但剑法厉害,拳脚功夫也是别树一帜,等闲之辈休想接得住他三招两式!”

朱乔心下骇然,道:“原来八大剑派的掌门,竟然都有如此身手!”

丁黑狗立时摇头,道:“朱公子,你这话可不对,倘若八大剑派掌门,人人都比得上裘髯仙,那么豫中八大剑派的声势,恐怕会把江湖上八大门派都比下去。”

朱乔听得一怔,说道:“这么说,裘髯仙在八大剑派掌门之中,是最厉害的一个了。”

丁黑狗道:“不错,但是他掩藏得很好,十余年来,很少人见识过他的真正功夫。”说到这里,长街上又已展开了另一幕激战。

那姓高的破衣人正赤手空拳与银发老者恶斗在一起,而这一战,银发老者已把背上的剑拔了出来,用一种极其辛辣的剑法紧逼着对方。

破衣人面罩寒霜一掌翻飞,凭着变幻莫测的掌法和身形,与银发老者展开抢攻。

银发老者冷冷一笑,手中长剑锋芒大盛,嘴里同时喝道:“高岛主!大丈夫拿得起放得下,我们又何必为了一个女娃娃而伤了和气。”

丁黑狗等四人同时忖道:“这两人大打出手,原来是为了一个女娃娃。”

但这个“女娃娃”倒底是怎样的?她是美是丑?是三岁娃娃还是十七八岁的美人儿?众人却是无法凭空想象出来。

但“高岛主”这三个字,却使丁黑狗猛然想起了一个人。

“对了,这疯子身高九尺,人如铁塔一般,准是东海海蛟岛岛主‘海角巨灵神’高一冲!”

“高一冲?”小五皱了皱眉:“这位高岛主的名字,在江湖上似乎并不怎么响亮,想不到功夫却是如此了得。”

丁黑狗叹了口气,道:“江湖上不少万儿响当当之辈,反而都是浪得虚名,并没有多少真材实料的。”

小五道:“海蛟岛是十一帮之一,这位高岛主想必是为了刀剑大会战而来到此地罢?”

朱乔摇榣头,道:“不!他是为了一个‘女娇娃’才离开海蛟岛的。”

小五吸了口气,忽然一拍额角:“我知道他为甚么对咱们不客气了。”

秦沧忽然苦笑一声,插门说道:“这还用说吗?他一定以为咱们都是白云派的人,要跟他抢夺那个‘女娇娃’。”

小五瞧了朱乔”眼,也苦笑着说:“这也难怪,谁叫咱们都是使剑的人?”

朱乔叹了一声,道:“是了,他一定以为咱们都是白云派的弟子,甚至把咱们当作是裘髯仙的徒儿。”

就在这时候,丁黑狗忽然紧皱着眉道:“不妙,高一冲好像有点支撑不了。”

秦沧道:“这厮不是武功极高吗?怎会败在那老儿剑下?”

丁黑狗道:“高岛主似乎曾经受了伤,而且是赤手空拳,碰着裘髯仙那样的高手,那自然甚是吃亏。”

小五怔了怔,道:“十一帮不是以刀法为主吗?何以这位‘海角巨灵神’没有带刀?”

丁黑狗干咳了一声,没有回答。

他倒底不是“通天晓”,而小五这一问,本来也正是丁黑狗心里很想知道的问题。

长街苦战,已渐渐进入分胜负、决定生死的阶段。

银发老者内力强劲,剑招狠毒,每出一招,总是含有几个厉害后着,破衣人武功虽高,但毕竟输亏在手无寸铁,战到后来,已给对方剑锋笼罩住全身。

只听得银发老者嘿嘿一笑,道:“高岛主,你们师徒四人,本在海蛟岛上过着神仙般快活的日子,又何苦为了一个女娇娃跟大伙儿作对,照老夫认为,你还是乖乖的把她交出来算了,老夫保证今日之事,绝对不会向外传扬便是。”

破衣人怒道:“放你妈的狗屁。”

他背后三个怪人也同时齐声附和叫道:“放你妈的狗屁。”

破衣人倏地怒喝道:“你们三个混蛋还呆在这里做甚么?”

老大忙道:“对,弟子来也。”

老二老三唯恐落后,也磨拳擦掌,要上前助师父对付敌人。

谁知道老大才扑出去,破衣人已一脚把他踢个仰天向后翻,嘴里同时骂道:“谁要你们来帮手啊?为师瞧见你们三个饭桶就晦气,快滚!滚你奶奶的!他奶奶的滚得越远越好!”他骂到这里,右肩已给银发老者刺了一剑,立时鲜血迸流,染红了半边身子。

老二苦着脸,道:“师父,这老混……老掌门可不容易对付,弟子担心……”

“担心甚么?”破衣人怒喝道:“为师武功高深莫测,还怕收拾不了这老头儿吗?偏偏就是你们三个饭桶在旁边碍手碍脚,你们再不滚蛋,为师倒要给你们拖垮了。”

老三“嗯”一声,道:“既然这样,咱们挟着尾巴远远滚开去便是。”

他说滚便滚,老大老二也跟着他远离师父而去。

银发老者嘿嘿一笑,道:“尚岛主倒很爱护徒儿,但老夫要抓他们回来,那还不是易如反掌吗?”

破衣人冷冷一笑道:“裘大掌门,你要抓住在下三个劣徒,当然容易得很,就只怕郸城今日之战,也就是你这个老匹夫丧命之时!”

银发老者怒道:“死到临头,还要胡说八道!看剑!”

他大喝;声,长剑斜挑,径刺破衣人小腹。

这一剑看来平平无奇,似乎并无怎么厉害,但破衣人却还是非要闪躲不可。

但他才闪躲开去,绵绵杀着又狂风骤雨般攻将过来。

只见银发老者面色火红,显然已在剑锋之上贯注了极强大的内力,眨眼之间,剑招源源不绍于出,而且。每一剑都是既狠且准,着着不离攻向破衣人的要害。

此时三怪已走得不知所踪,朱乔叹了口气,道:“高岛主大势去矣……”

丁黑狗却道:“只怕未必……”

朱乔一怔,却看不出那高岛主还有甚么机会可以扭转乾坤,反败为胜。

就在这时候,银发老者的长剑已刺入破衣人的小腹。

那是令人惊心动魄的一剑,银发老者面上同时露出了残酷的笑容:“高一冲!你完了!”破衣人也居然也在笑,而且笑得同样残酷,同样可怕。

银发老者服色忽然一变,正待要把长剑从破衣人的小腹抽出,一道寒光已然在他眼前飞起。“你!你……你……”银发老者一连说了三个“你”字,但除此之外,却什么话也说不出来。

他的咽喉给塞住,那是一柄冰冷、薄而锋利的飞刀。

只听见高一冲怪声笑着说道:“裘髯仙,你高兴得太早了,别忘记高某是十一帮中人,你有宝剑,高某也有刀,这锁喉飞刀的滋味,相信大概还不错罢?”

银发老者两眼瞪大,终于颤抖着缓缓地倒了下去,他这种颤抖也并没有维持了多久,很快就已全身僵硬不动。

震人心弦的一战已结束,那银发老者在占尽优势之下,冷不提防高一冲的飞刀,竟然留待到利双穿腹的时候才出手。

高一冲望着银发老者的尸体,嘴角的笑意渐渐变得苍凉起来。

他突然嘶声大叫道:‘智智!仁仁!勇勇!”

他用尽了气力,但那三个怪人却已不知所踪。

他叫了两遍,三个徒儿还是没有回来,伹却有个皮肤黑黝的叫化子挨近到他的身旁,说道:“小的是丐帮五袋弟子丁黑狗,高岛主若信得过小的,小的一定会把高岛主的说话传递。”

高一冲喘着气,瞪着丁黑狗道:“你就是丁黑狗?”

丁黑狗道:“如有冒充,天诛地灭,五雷县顶,不得好死!”

高一冲呆了一呆,半晌后才长叹一声,道:“你怎么不早一点说?若不是裘老贼跟三个劣徒厮杀过来,你岂非要给高某打成肉酱?”

丁黑狗道:“高岛主以为咱们都是白云派中人么?”

高一冲道;“白云派上上下下他妈的没有半个是好人,提起了就要呕气。”说到这里,重重地咳嗽两声,咳出来的都是血。

丁黑狗心头一沉,道:“别呕气,这把剑……这把剑……”

高一冲却哈哈一笑,伸手捏着丁黑狗的鼻子大声道:“这把是云中神剑,裘老贼十分珍惜它,所以这把剑,他无论如何是要从我的肚子里抽回去的,但我早已算准了他这副脾性,所以就运用内力让小腹肌肉牢牢地吸住了剑锋,裘老贼还在发愣,我可不客气啦,一柄飞刀突然出手!这样就要他先到黄泉路上早走几步了……咳!咳!你说这方法是不是很聪明?很有效?”

丁黑狗连忙说道:“很聪明!很有效!”但心中其实却在骂了千遍万遍:“这种笨法子,也只有你这种笨人才会使得出来。”

高一冲又抓住了丁黑狗的右腕,道:“高某给白云派的灰孙子逼得走投无路,你可知道为了甚么缘故?”

丁黑狗吸了口气,半晌才道:“是不是为了一个女……女娃娃?”

高一冲立刻点头不迭,说道:“你说得对了,就是为了一个女娃娃,裘老贼从东海之滨追到这里,他一定要杀了她,但我不容许他这样做,所以就展开了连场血战……”

丁麦狗道:“你杀了他们很多人?”

高一冲呵呵一笑,道:“打从十天前开始,白云派的兔崽子就已经在燕山跟高某碰头,高某带着那女娃娃,单是在燕山就杀了他们二十九人!”

丁黑狗心中骇然,嘴里却不敢说些甚么。

只听高一冲又接着说道:“那时候,高某身边还有几十个好兄弟,他们有些是十一帮的高手,有些是见义勇为的好汉,总之,咱们都是为了要保护女娃娃而拚命的!”

丁黑狗越听越出神,心想:“那女娃娃倒底是何许人也,居然有这许多人为了她而甘心牺牲性命啊?”

高一冲喘息了一会,又接道:“燕山一战,固然是打得天昏地暗,咱们保护着女娃娃从燕山而下,先到周口店,继续再到易县、保定,沿途又损折了不少人马,及后到了禹城西南半里外,更迭遇强敌,咱们最后决定兵分三路,各自逃命,不,我说,错了,这不是逃命,而是扰乱敌人视线,好教他们不知道女娃娃倒底从哪条道路上跑掉,最后,高某带着八条血性汉子,夜渡黄河,等到咱们来到这郓城的时候,他们都一个一个给敌人暗算了……哈哈!哈哈!”

他最后那两下笑着,简直比哭还难听。

丁黑狗长长的吁了口气,虽然直到现在,他还未曾知道整件事情的来龙去脉,但只是听高一冲这些说话,就已可以想象得到,事情实在绝不寻常。

高一冲笑了两下,声调又再低沉下来:“我的三个徒儿,虽然半疯不癫,但却名很有侠义心肠,燕山一役,他们并未参战,那是因为高某没有带他们出海,嘿嘿,高某自己不怕死,但却不想他们糊里胡涂的送掉性命。”

丁黑狗皱了皱眉,道:“但高岛主三位高足知道后,心里一定会很不高兴。”

高一冲道:“不高兴就不高兴,高某只是不想亲眼看见他们死在歹人手下。”

丁黑狗没哲再出声了,因为高一冲这种想法,并不能算是错事。

高一冲的声音已越来越微弱了,他说:“高某很高兴能够在这里遇上了你这位丁兄弟,因为浪子曾对我说,你这个人是挺能干,也挺靠得住的……”

“浪子?雪刀浪子?”

“当然是雪刀浪子龙城璧!”高一冲傲然地说道:“除了他之外,江湖上又有那一个浪子值得高某信任?”

丁黑狗黝黑的脸庞发出了光,他很喜欢听见别人称赞自己的朋友,因为这些称赞,雪刀浪子是当之无愧的。

只听得高一冲又继续着说道:“那女娃娃的事,烦请丁兄弟转告给浪子,就说高一冲这一次要仗靠他来帮忙帮忙了。”

丁黑狗眉头大皱,道:“高岛主要他怎样帮法?”

高一冲吸了口气,道:“丁兄弟,此事不可传六耳,你且附耳过来。”

丁黑狗只好把耳朵凑过去。

高一冲压低了嗓子,神情肃穆地在他的耳朵边说了几句话。

丁黑狗一面听,一面冷汗直淌而下。

此外,他又不迭地点头,满脸诚惶诚恐之色。高一冲的声音越来越细小,终于不可听闻。丁黑狗神情黯然,他瞧着高一冲小腹上的长剑,恨不得把它拗折成千万段!

这一天,天气实在是太恶劣,只见霹雳不停,风风雨雨也是从未静止过一刻。

高一冲就在这大风大一雨的时候,结束了他“海角巨灵神”玄奇神秘的一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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