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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紫气潜龙掌千忍

世事如棋,花样百出,谁也无法逆料得到明天自己会有什么遭遇。

若有人昨天告诉苗羽嫣,说她将会给人像是鱼儿般网起来,她一定会捧腹大笑,然后再大骂这人神经病。

但这种事现在已经发生了。

这还不算,第一个把她背在背上的人,是杀手之王司马血,而第二个把她背在背上的人,竟然还是个叫化子!

苗羽婚也常把自己扮成叫化子,但这娇滴滴的叫化子其实比起水里的鱼儿还更干净。

但现在背着她的叫化子,可就一点也不干净了。

别的不提,就从他身上散发出来的气味来说,已足够让苗羽嫣活受罪了。

那是肮脏?还是可恶的臭狐?

苗羽嫣不知道,她只是知道另一件事——她很想吐,但却吐不出来。

这真是令她毕生难忘的经历。

她觉得自己仿佛已睡在乌烟涨气,一塌糊涂的臭猪槽里。

她甚至宁愿和一条臭猪在一起,也总比现在好受得多。

但现在她无可选择,甚至连想一头撞死在地上也不行。

这真是一个名副其实,要命极了的臭叫化。

司马血虽然跟这个臭叫化相距较远,但也嗅到了阵阵异从这人的身上飘了过来。

他知道这叫化手里的一根打狗棒,曾经打死了无数江湖高手。

但你若以为他是丐帮高手,那就错了。

臭叫化自出道江湖以来,从来也没有跟丐帮搭上过任何关系,他是丐帮以外的一个乞丐,也是当今武林中最可怕的一个叫化子。

他是叫化子,自然会向别人讨赏钱。

但他讨赏钱的规矩,是以一千两作为最低数目

当然,曾经有不少人拒绝付出这种“施舍”,但这些人全都遇到了极可怕的报复。

有人给割掉双耳,有人被捏碎了鼻梁,更有人连一双眼睛也给挖了出来。

这是一个比强盗还更可怕的叫化子,而且也是五异堂第二分堂堂主,他就是“丐魔”姚独行。

在五异堂中,姚独行权力极大,可说是操掌着生杀大权。

连贾铁山和蒲任行那样恶毒的人物,也不敢稍逆他的意思。

司马血虽然不怕姚独行,无奈苗羽嫣已落在了他的手里。

司马血认为自己必须负起这个责任。

“姚堂主,你莫要吓坏了苗南王的女儿,有什么事情大家不妨慢慢地商量。”

姚独行嘿嘿一笑,道:“管她是苗南王的女儿还是阎王的儿子,她得罪了本堂,要放人可没有那么容易。”

司马血道:“要什么条件才放人?”

姚独行目中闪动着冷厉的光芒,道:“你应该知道。”

司马血吸了口气,道:“是为了那一只玉马?

姚独行冷冷一笑,道:“你知道就好了。”

司马血道:“玉马已交给了苗南王,一时间也取不回来。”

姚独行阴森地一笑:“苗南王把女儿看得比什么都更重要,本堂主不怕他飞上了天!”

司马血道:“那玉马虽然精致,但也不见得是价值连城的宝物,你们又何必那么紧张?”

姚独行冷笑道:“这是本堂的事,你管不着。”

司马血晒然一笑,道:“这种事,我也懒得去管,但苗小姐是在下的朋友,咱们本来一块儿上路,她若有什么损伤,别人就会说在下护花无力”

姚独行嘲笑着说:“杀手之王居然变成了护花使者,这倒出奇。”

司马血道:“姚堂主,玉马这件事情,包在我身上便是。”

姚独行盯着他,冷冷道:“你要本堂主放了苗南王的女儿。”

司马血点点头:“不错,我答应你,三天之内,把玉马送到尊驾手上便是。”

姚独行哈哈一笑,道:“你以为本堂主会相信你吗?”

司马血冷冷道:“当然,你是可以亲自押着苗小姐去勒索苗南王的,但你若还不笨,应该知道,此举极可能激怒苗南王的师父公孙千忍!”

听见“公孙千忍”这个人的名字,连姚独行那样的凶人也为之面色一变。

公孙千忍是苗南王的师父,早在二十年前便已金盆洗手退出江湖。

但这位武功深不可测的一代宗师,仍然有着慑人的盛名。

而这二十年来,他的武功又进展到哪一种境界,那是谁也无从知晓的。

公孙千忍虽已退出江湖,但又有谁敢肯定,他绝对不会东山复出,卷土重来?

姚独行又知道,公孙千忍是极其溺爱苗羽嫣,倘若自己干得太过份,连这位绝世高手也激了出来,那可不妙。

他想了想,终于对司马血说:“本堂主知道你素重言诺,这个女娃娃就交回给你,但在三天之内,你一定要把玉马送回本堂!”

司马血道:“君子一言,快马一鞭,在下答应你便是!”

姚独行冷冷一笑,右手轻轻一扬,把苗羽嫣当作是球儿般抛回到马车之上。

这一抛,又把苗羽嫣撞疼了。

但她却还是大大的松了一口气。

那可恶的臭叫化,简直比世界上最肮赃的臭猪还臭千百倍,她宁愿撞断七八根骨头,也不愿意给这个臭叫化背在背上。

姚独行总算把她交回给司马血。

过了片刻,琵琶峡和五异堂的人都已走得干干净净。

司马血的神情居然有点尴尬。

但他终于还是解开了苗羽嫣的穴道,又把她从网里放了出来。

苗羽嫣重获自由,心里第一件想做的事情,就是要在司马血的脸上打七八十记耳光。

可是,等到她手脚能够活动自如的时候,她所做的第一件事情,却并不是打别人的耳光,而是弯下了身子吐得要命。

那可恶的臭叫化子!

又臭又可恶!真要命!

她发誓:以后再也不冒充叫化子了。

想吐而又吐不出,那是极其痛苦的事,当然,在吐的时候,也许会更痛苦,但等到苦水吐尽后,人却会舒服得多。

司马血瞧着她苦笑道:“那叫化子身上的气味,实在是差了一点。”

苗羽嫣瞪了他一眼。

她本来很想在司马血脸上打七八十记耳光的,但经过这一番呕吐之后,她连气力也消失了一大半,再也提不起劲儿来打人了。

公司马血叹了口气又道:“这都是我不好,但请你相信,我对你是绝对没有半点恶意的。”

他这两三句话,说得极其诚恳,而且也已包含着道歉。

苗羽嫣板着脸,又瞪了他一眼。

她的样子很凶,真的很凶。

可是,她凶的时间并不长久,只是瞪着司马一会儿,不知怎的忽然却笑了起来。

司马血看见她这副样子,才总算是松了一口气:“我早就知道,像你这种武林大豪的女儿,是不会器量狭小的。”

苗羽嫣撇了撇嘴,失笑道:“这一次,就算本小姐大发慈悲,饶恕你好了。”

司马血笑道:“你为什么心肠软了下来?你刚才不是想揍我一顿吗?”

苗羽嫣眨动着眼睛,道:“因为我忽然想通了。”

司马血道:“你想通了什么?”

苗羽嫣道:“你把我罩在网子里,是不想我到处乱碰乱撞,撞到坏人手里。”

司马血点点头:“不错,我的确是这样想,但刚才却反而累你受苦了。”

苗羽嫣翻了翻眼珠,道:“那叫化子是什么人?真可恶!”

司马血道:“他是五异堂第二分堂堂主,叫姚独行,为人城府深沉,手段毒辣。”

苗羽嫣冷冷一笑,道:“五异堂中人,真是可恶,我要找师公商量商量!”

“你的师公?公孙千忍老先生?”

“不错,他老人家已练成了“紫气潜龙掌’,再加上我爹,一定可以把五异堂群邪收拾下来!”说到这里,她兴奋地一笑,笑容美丽而天真。

司马血望着她,觉得这女孩子虽然有时候凶恶一点,但其实却是个很纯真,心肠也很好的人。

苗羽嫣给他瞧得连脸都红了,忍不住说:“你怎么老是瞧着我?是不是我的鼻子长出了一朵花?”

司马血摇摇头,道:“不,你还没有那么好运气,可以成为天下间第一个在鼻子长出花儿的人。”

他笑了笑,又道:“我现在只是想问问你这位苗小姐,你想见胡公子还是回家见苗庄主?还是你的师公?”

苗羽嫣的眼珠子转了转,道:“胡闹真的已经安全了?”

司马血道:“当然安全,我怎么会骗你呢?”

苗羽嫣道:“既然他真的安全,我自然该回家去找师公。”

司马血笑着问道:“这次你是真的决定了?”

苗羽嫣涨红了腮:“当然是真的,你这个人真可恶!”

司马血道:“既然你已决定了,那么我们现在就回去。”

苗羽嫣瞅大了眼珠,道:“什么,你也去?”

司马血道:“我当然要到府上。”

苗羽嫣立刻道:“我不欢迎。”

司马血笑道:“我又不是去探访苗小姐,你欢迎不欢迎,我是绝对无所谓的。”

苗羽嫣吸了一口气,半晌道:“你真要取回那匹玉马吗?”

司马血道:“君子重信诺,既然答应得了人家,自然就得依言照办。”

苗羽嫣没好气地说:“倘若你答应别人从悬崖里直往下跳,那又该怎办?”

司马血道:“照跳如仪。”

苗羽嫣哼的一声,道:“看你不像是头蠢驴,原来却比蠢驴还更蠢。”

司马血道:“咱们该走了,因为我忽然想念你的师公。”

苗羽嫣奇道:“你见过他老人家?”

司马血道:“当然见过,虽然他已退出江湖多年,但却还是有着不大不小的赌瘾。”

苗羽嫣更吃惊了:“你做什么梦,这二十年来,江湖上几曾有人听说过,我的师公还在赌博。”

司马血淡淡一笑,道:“你的师公嗜赌成性,虽然近二十的来他已不问江湖中事,但仍然不时出现在一些赌坊里呼卢喝雉,赌得不亦乐乎。”

苗羽嫣道:“怎么我全不知道?”

司马血道:“你的师公赌博,跟你有什么关系?”

苗羽嫣道:“难道和你又有关系?”

司马血说道:“当然大有关系,你可知道在今年年初,他在赌桌上赢了我十五万两?”

苗羽嫣咋舌不下:“是真的?”

司马血道:“骗猪骗狗也不骗你。”

苗羽嫣叹了口气,道:“你们这些男人,唉,怎么总是赌得么凶。”

司马血也叹了口气,道:“赌得不凶又怎能赢大钱?”

苗羽嫣瞧着他:“难怪你要到我家,是不是想在赌桌上复仇?”

司马血道:“今天我不想赌。”

苗羽嫣道:“我知道你有赌本,为什么不赌?”

司马血道:“赌博最重要的并不是赌本,而是手风。”

苗羽嫣道:“还没有赌,又怎知是手风怎样?”

司马血道:“今天太倒楣了,而且我若赢了你的师公,那将会是一件很麻烦的事。”

苗羽嫣奇道:“这又是什么道理?”

司马血道:“你的师公赌品不好,他若输了就会大动肝火,倘若那时候你还叫他重出江湖,恐怕十居其九会碰壁。”

苗羽嫣撇了撇嘴:“我才不相信你这些鬼话,你到我家,全然是为了那匹玉马,你是君子嘛,君子重信诺,所以就算明知这匹玉马绝对不该交回给五异堂,你还是要一意孤行到底!”

司马血道:“你就当我是个自私鬼好了。”

苗羽嫣大声道:“你不但是个自私鬼,也是个讨厌鬼、吸血鬼,和那姓胡的小子相比,你简直不像个人!”

司马血神情渐渐木然下来。

苗羽嫣望了他一眼,忽然觉得自己有点过份了。

司马血还是沉默着。

过了一会,苗羽嫣终于忍不住:“你生气了?”

司马血慢慢的摇摇头。

苗羽嫣又道:“我并不是有意的,其实……你这个人并不怎么坏,甚至……甚至……”

司马血看着她,道:“你为什么不说下去?”

苗羽嫣吸了口气,接道:“我是说,你这个人甚至比许多人都更好。”

司马血笑了:“傻丫头,你以为我在吃醋?”

苗羽嫣怔住,接着立即连忙说:“我不是这个意思……我还只是个小丫头,你怎会吃我的醋?”

司马血道:“你已长大了,但有许多事情,你还是不会了解的,譬如说我这种人,应该像是一条孤独的野狼,而且越孤独越好,你懂不懂?”

苗羽嫣道:“这是什么道理?”

司马血道:“野狼经常追杀猎物,但也经常给猎人追杀,所以,野狼总是和危险这两个字结下了不解之缘,所以,和野狼交朋友,是一件极其危险的事。”

苗羽嫣道:“我不怕。”

司马血道:“我知道你不怕,正因为你什么都不怕,所以才经常瞒着苗庄主到外面闯祸。”

苗羽嫣立刻道:“但这次夺取玉马,却是我爹的主意。”

司马血淡淡道:“我当然知道。”

苗羽嫣奇道:“你知道?”

司马血道:“你以为你爹放心让你一个人去夺取五异堂的那匹玉马?

苗羽嫣双眉一蹙,忽然失声道:“你早已跟我爹讲好了?”

司马血微微一笑,道:“不是我跟你爹讲好,而是你爹找到了浪子龙城壁,要他暗中保护着你的安全。”

苗羽嫣跺了跺脚,面露不悦之色,道:“爹太不信任我这个女儿了!”

司马血道:“他并不是不信任你,而是关心你的安全。”

苗羽嫣道:“既然这样,他为什么不干脆叫龙城壁去。”

司马血道:“龙城壁也有他的任务,你干你的一份,他干他的一份,而且你爹也想让你有个机会在江湖上磨练。”

苗羽嫣哼了一声,道:“够啦够啦,你们这些男人,当然都是帮着男人讲好话的。”

司马血淡淡一笑,道:“你若不高兴,回家对苗庄主大吵大嚷一番好了!”

“你以为我不敢?”

她叉着腰,神气地说“谁说你不敢?”

司马血道:“就算有人告诉我,说苗小姐跑进皇宫里,在皇帝老几的鼻子上绣出一朵花,我也会深信不疑的。”

苗羽嫣“嗄”的一声,嫣然笑道:“你知道本小姐胆量惊人就好了,既然你非要取到玉马不可,咱们马上就去!”

苗南王是一个极具威仪,但衣着却十发朴素的中年人骤然看来,他貌不惊人,似乎只要在街上走走,随便在什么地方都可以遇上他这一类人。

但你若仔细看清楚一点,就会发现这人一点也不寻常。

他的目光异常锐利,就像是一头经验丰富的老鹰,无论他置身于任何地方,无论他是否神态悠闲甚至是心不在焉的样子,但只要他真的动上了手,就随时随地都可以把强敌击杀于瞬息之间。

苗南王在江湖上久享盛名,自非浪得虚名之辈间。

苗羽嫣无疑是一个胆色惊人的少女,她在司马血面前装腔作势,但在和严父共聚一堂的时,却变得判若两人。

变成了一个很听话,也很乖巧的女儿。

司马血一一据实以告。

苗南王听罢,面色异常沉重。

司马血忽然长长叹出口气,道:“令媛一度落在魔丐手中,这是在下的错失,那匹玉马……”

“不必说了,我明白你的意思。”

苗南王挥了挥手,面上却时泛起了一阵激动痛苦之色,“但你可知道,那匹玉马为什么那么重要?”

司马血怔了怔,摇摇头道:“在下不知道。”

苗南王望了他一眼,忽然目光一转,对苗羽嫣说:“我想喝点酒。”

苗羽嫣正待呼叫家仆,苗南王却又说:“你自己去把酒窖的阵年女儿红拿十斤来。”

苗羽嫣脸上露出了老大不愿意的神情来,她知道父亲并不是真的想喝酒,只是叫她暂时离开这里,父亲一定有极其重要的事情,要对司马血说。

以苗羽嫣这种性情的女孩子,她的好奇心自然是很重的。

但苗南王的命令,她也不敢轻易违背。

她只好亲自到酒窖里取酒。

酒窖藏酒甚多,但女儿红却只有两坛,而且都是放在一大堆酒坛的下面,要把这两坛酒取出来,看来要费上一番功夫爹呢。

苗羽嫣知道,父亲虽然很少到酒窖,但他一定知道这里有两坛女儿红,而且都是放在最难取得到的地方,

他是存心要让女儿在酒窖里逗留一段时间,

苗羽嫣真的想随便拿走两坛酒便算,但心想:既然父亲不想自己知道他们在变些什么,那么就算自己回到厅子里,也是无济于事的。

过了差不多半个时辰,苗羽嫣才总算找到了那两坛女儿红。

但就在这时候,她忽然听见地窖石墙的背后,隐约地传来了一阵兵刃交击的声响。

苗羽嫣的脸色陡地变了,她可以肯定,在这片石墙之后定有人在展开激烈的苦战。

是什么人,竟然斗胆在这里动手?

最令她为之吃惊的,就是在这片石墙之后,是另一个地窖,而这地窖乃是她师公公孙千忍的练功秘室!

这练功秘室,乃是庄院中的禁地,连苗南王要进入,也得先向公孙千忍请示。

但这时候,秘室里竟然传来兵刃交击之声,那真是一件非同小可的大事。

她再也不顾得拿什么女儿红,匆匆折回大厅,要把这件事向苗南王禀告。

但大厅之中,却已空无一人。

在厅外,两个苗南王的少年记名弟子吃惊地瞧着她,其中一人问:“师姐,什么事这么紧张?”

“我爹呢?”

“不知道。”那记名弟子摇摇头。

“司马血又在哪里?”

两人又是同时摇头。

苗羽嫣双眉一蹙,突然身如飞燕,轻巧地飘掠过天阶下的一座水池,只见她连足一点,身子已直向西厢厅房那边直飞了。

出去两个记名弟子同时瞧得呆了,他们可没想到,师姐不但人儿俊俏,轻功更是出神入化,看来简直就像是从天而降,而又随时都可以飞翔起来的仙子。

苗羽嫣很快就绕过酒窖,从一座小楼里钻入楼底下的一条通道。

那座小楼,在庄院中看来毫不起眼,但那却是守卫禁严的地方,连庄主苗南王也不会轻易接近。

用“守卫森严”这四个字来形容这里的情况,也许是有点过份,因为在这里负责看守职责的有两个人。

但这两个人,一个是“铁面狮王”程达,另一个更是曾经威震大漠,双手力毙黑衣教六大喇嘛,大破邪教于异域的苦命头陀。

单是一个程达,已可独当一面。

再加上终日愁眉苦脸,但一身武功却是既狠且绝的苦命头陀,那么就算是有千军万马要闯进这座小楼,恐怕也要大费番手脚。

苗羽嫣闯入小楼之际,本来也以为必然遭遇到这两位高手的阻拦。

公孙千忍虽然很宠爱她,但她每次来到这里找寻师公,仍然依照规矩,先让程达或者是苦命头陀向师公请求,然后才能进入练功秘室。

程达和苦命头陀跟随着公孙千忍已数十年了,当公孙干忍在江湖上叱咤风云之际,这两人也同样令武林中人为之侧目。

直至公孙千忍金盆洗手,退出了江湖后,这两人也同时销声匿迹,并未在江湖上走动。

只有极接近公孙千忍的人,才知道这两位武林高手,原来仍然陪伴在公孙千忍的左右,甘愿过着平淡的日子。

但这时候,苗羽嫣已进入小楼,甚至已钻进那条通往练功秘室的通道了,但她还是没有看见程达和苦命头陀。

此事已不寻常,这两个比猎犬还忠心的高手到了哪里去了。

苗羽嫣的一颗心在剧烈跳动,面色也苍白得厉害,她已感觉得到,一件可怕的事情已发生了,但那到底是怎样一回事时间她却说不出所以然来。

她又已听见了兵刃交击之声,那是从师公的练功室里传出来的。

“师公。”

她喊叫了起来,去势更急。

这条通道虽然不怎么长,但却迁迥曲折,从小楼进入练功室,居然也要兜上几个圈子才能达到她急于进入练功秘室,冷不防通道忽然冒出了一个人。

其实这人并没动,动的只是苗羽嫣。

但由于苗羽嫣向前疾冲的势子,实在太急猛了,所以这人虽然只是倚立在通道旁,仍然给她撞了个满怀苗羽嫣吃了一惊,定睛一看,才吐出口气,望着这人说道:”程二爷,里面……”

可是,她才说出了五个字,脸色又已变了。

给她撞个满怀的人,不错是“铁面狮王”程达,但他却已不会再说话了。

只见程达痛苦地捏着自己的喉咙,鲜血有如泉涌般从他的指间流了出来他的脸色苍白得可怕,两眼直瞪着苗羽嫣。

一时之间,苗羽嫣还以为自己把他撞成这副样子,但等到程达放开了手的时候,她已看见,他的脖子已穿了一个血洞,

“是谁要杀你?”苗羽嫣惊叫起来。

但程达已什么话也说不出来,身子僵硬地倒了下去。

苗羽嫣又惊又怒,眼见他再也活不成了,只好继续向练功秘室疾驰而去。

她早已知道师公那里一定出了事,但还是想不到,竟然有人连程二爷也杀了。

她只恨刚才未先找着父亲,就算自己到了师公的练功秘室,恐怕也帮不了什么忙。

连程二爷那样的高手也已栽倒了,师公这一次的麻烦实在不小。

但这时候,苗羽嫣已是知在弦不得不发,不能帮得了师公,也要先赶到练功秘室再说。

不但等到她来到公孙千忍的练功秘室后,她整个人立刻呆住了。

她简直不能相信自己的眼睛……

暮色苍茫,玉玄观已笼罩在夜幕下。

两条修长而矫捷的影子,同时在暮色里进了这座恢宏的道观。

在大殿神幔后,也有两对眼睛,正在注这两条人影的行动。

“姚堂主,正点子来了,你捡哪一位?”一个人和气的声音悠然地说。

那是一个胖道人,也正是悠然道长。

在他身旁的,是个叫化子。

“魔丐”姚独行也在这里!

闯入玉玄观的两人,正是宇文无奈和龙城壁。

宇文无奈不知道姚独行在这里,姚独行也没有想到这位江湖黑煞星会在这一天黄昏闯进玉玄观里。

这真是天意,也可说是冤家路窄。

姚独行是五异堂第二分堂堂,而在这第二分堂中,他最得力,也最信赖的一个手下,就是“蜈蚣”穆良。

但穆良已死。

杀穆良者,正是宇文无奈。

宇文无奈为什么要杀穆良,这一点,对姚独行来说,已是毫不重要。

“宇文无奈,你还认得姚某吗?”姚独行的目光和声音都充满着杀机。

宇文无奈点点头,说:“认得,我在五年前就已尽量记住这张面庞。”

姚独行冷冷一笑:“你想不到会在这里遇上姚某罢?”

宇文无奈道:“的确想不到。”

他又冷冷一笑,接道:“我是在保定杀穆良的,这条蜈蚣好毒,他在保定毒死了九个人,你可知道是为了什么事?”

姚独行道:“肯定不会是为了争风吃醋,他这个人并不好。”

宇文无奈道:“的确不是争风吃酷,他只是想吃掉人家祖传下来的一座大屋子而已。”

姚独行道:“是不是穆良毒杀了这九个人后,就可以不费文,使这大屋子垂手可得。”

宇文无奈摇摇头,道:“不,他还是要花钱的。花多少?”

“三两银子,”宇文无奈冷冷一笑,道:“他不是抢,只是付出的价钱低一点而已。”

姚独行冷冷道:“三两已不算少,”

宇文无奈道:“也许是我太多事了,但据我看来,保定那户道人家,绝对没有人愿意把屋子卖出,不但三两不卖,三万两甚至是三十万两也不卖。”

眉道姚独行脸上的杀机更浓:“人都已给你杀了!还说什么废话”

一直沉默着的龙城壁突然冷笑,道:“姚堂主,你若想杀人,在下可以陪你走几招。”

龙城壁他一开口,立刻又有另一个人在搭腔了。

悠然道长道:”“龙施主,还记得我这个胖道士吗?”那是悠然道长的声音。

龙城壁盯着他,淡淡道:“别人修道练仙,个个仙风道骨,道长怎么老是瘦不起来,倒像是越来越发福相十足了。”

宇文无奈冷冷道:“一个人身上的油水若是太多了,只会一天比一天胖,又怎么会瘦得起来?”

龙城壁叹了口气,道:“有理,有理,但出家人又怎会有太多的油水?”

悠然道长悠悠一笑,道:“贫道虽然吃素,却也不戒荤,偶然也会用上好药材炖些奇禽异兽补补身子。”

果然,悠龙城壁“噢”的一声,道:“想不到你也深懂养生之道。”

悠然道长笑道:“这算得上什么,跟你那位唐朋友相比,贫道就显得大大不如了。”

龙城壁道:“你若遇上了他,的确又是小巫见大巫了。”

悠然道长淡淡地道:“他身上的肌肉若用来炸油,大概可以淹死贫道,贫道当然不会用他的肥油来淹死自己,但却可以用瓶子把肥油载起,然后一瓶一瓶的卖出去。”

龙城壁皱眉道:“这种油值钱吗?”

悠然道长哈哈一笑,道:“别人身上炸出来的油也许不值钱,但唐大少爷的肥油却又不同。”

龙城壁奇道:“这又是什么道理?”

悠然道长道:“你可知道,这位唐大少爷在江湖上有多少仇家?”

龙城壁怔了怔,接着叹了口气,道:“这恐怕和天上的星星差不多了。”

悠然道长点点头,笑道:“你说得不错,唐大少爷的仇家如天上之星,他们都恨不得食其肉,喝其血,贫道若把他身上的油卖出去,这些深恨唐竹权的人又岂会不大破囊,相争抢购。”

龙城壁道:“只可惜唐大少爷不在这里,你就算很想把他炸出肥油来,现在还没有这种机会。”他口里虽然这样说,但心中已有点忐忑不安,他知道悠然道长是不会无矢放话的。

果然,悠然道长怪声一笑,道:“你错了,这位天下第一号大醉鬼,已落在贫道的手里了,难道你真的不知道吗?”

“有这种事?”龙城壁眉毛一扬,道:“你把他弄醉了?”

悠然道长淡淡道:“要把这个胖怪物弄醉,当然要费点功夫,但不管怎样,他现在已很乖,再也凶不起来。”

龙城壁心中一沉,面上却还是镇定如常:“难怪道长已准备炸掉他身上的肥油了。”

悠然道长道:“你要不要瞧瞧他?

龙城壁默然半响,字文无奈已冷冷道:“你们都走,我要斗斗姚堂主。”

龙城壁望了他一眼,宇文无奈又忽然冷笑起来,道:“你是不是怕我打不过姚独行。”

龙城壁没有回答。

若一定要他说出真心话,他只能说:“是的。但他没有说,只是冷冷的盯了姚独行一眼,就跟着悠然道长走了悠然道长把他带到一座很深沉的石堡里。

在这石堡,龙城壁看见了唐竹权,也看见了王九番和胡天航他们都丧失了自由,分别被囚禁在三个大铁笼子里。

悠然道长不淡一笑,道:“你看他们像不像是笼中鸟?”

龙城壁摇摇头,道:“不像。”

悠然道长道:“为什么不像?”

龙城壁道:“被养在笼子里的鸟儿,通常都是很好看的,但他们却是一点也不好看。”

悠然道长道:“既然不好看,贫道就把他们统统放了。”

龙城壁道:“你舍得放了这三个呆鸟吗?”

悠然道长笑了笑,道:“只要你肯付出一点点代价,贫道就放了他们。”

龙城壁道:“道长要什么条件?”

悠然道长道:“风雪之刀。”

龙城壁道:“还有没有别的条件?”

悠然道长摇摇,道:没有别的条件了,只要你把风雪之刀给了贫道立刻放了他们。”

龙城壁道:“一言为定?”

悠然道长道:“当然。”

龙城壁眨了眨眼,说:“好,刀给你。”

“你”字出口,刀已出招,刀闪电般划向悠然道长的胸膛。

悠然道长怪笑一声,偏身急闪开这一招,同时对唐竹权道:“大醉鬼瞧见了没有,难为你把他当作亲兄弟般看待,他却连丢掉一柄刀来救你也不舍得。”

龙城壁冷冷一笑,道:“唐竹权若不是太相信你这个朋友,现在也不会成为阶下之囚。”

唐竹权一直没出声,这时候才忍不住激动地大声道:“龙老弟骂得对,这牛鼻子阴险毒辣,你只要相信他一个字说不定就要后悔一生。”

悠然道长脸色一寒,目注着龙城壁说道:“你要在这里逞强救人,那是自讨苦吃。”

他一面说,一面挥手转眼间,石堡内外涌出了一群武士,龙城壁叹了口气,道:“想不到一座清静的道观,如今已变成虎狼之窝,”

悠然道长冷冷一笑,道:“本道爷现在不但要你的刀,也要你的命。”

两支长矛已从背后刺向龙城壁,而在龙城壁左右两旁,也有刀斧同时向他疾劈而来。

这群五异堂的高手,绝非乌合之众,就以这两矛和刀斧的攻势而言,其间已隐藏着无数凶险致命的杀着。

矛是长兵器,而刀光滚滚飞来,也是霸气十足,威势不凡。

但最可怕的还是一双银斧。

龙城壁一看这双银斧,再看看使用银斧的人,已知道他就是“拚命君子”严独耳。

拚命君子当然不是一个真正的君子,但若说他是个小人那也未免是太侮了他。

他只有一只左耳,右耳早在十五年前便已给仇家削断。

他从前很谦厚,而且还害怕看见鲜血,但自从右耳给人家用快剑削掉后,他的性情就变了。

他不再怕血,从别人身上流出来的血固然不怕,就算是自己给人砍杀得血肉模糊,他也只会一笑置之。

人不怕死,这已是成为杀手的上佳条件,何况严独耳本来就是家学渊源,武功造诣极为不弱,才三五年光景,他已在江湖上闯出了名堂,人人都叫他拚命君子。

龙城壁早已知道江湖上有这么一个人,却没想到居然会在玉玄观里遇上了他。

严独耳不易对付,还有来自五异堂的一支精锐高手。

龙城壁已落入天罗地网之中。

悠然道长反而悄悄地退开一旁,他的神情就像个坐山观虎斗的人。

他要看看,雪刀浪子龙城壁的功夫,到底厉害到怎样的程度。

杀声震天

悠然道长格格大笑。

他已不再是脸一团和气的道观主持,而是一个恐怖的杀人狂魔。

他的笑声越来越恐怖,五异堂的一群杀手也是越战越凶。

龙城壁虽然杀了数人,但五异堂人数众多,正是前仆后继,攻势有如推山倒海,真令人有心胆俱寒之慨。

唐竹权在铁笼子里,已经看得冷汗簌簌而下,他绝不是胆子细小的人,倘若他现在正和龙城壁并肩作战,他一定什么都不会害怕!但这时候,他却只能瞧着龙城壁孤身抗敌,而无法给他任何帮助。

唐竹权没有看轻了龙城壁,但在这种情形之下,他这位旁观者又怎能不为之担心得要命?

突听一声裂帛,一股鲜血已从龙城壁的左肩飞溅起来。

那是严独耳的银斧伤了他。

龙城壁才吐了口气,一对银斧又已左右翻飞而来。

左八右九,霎眼间已是十七斧同时疾劈而至

每一斧的气势都极骇人,严独耳浑身气力已凝聚在这一对银斧之上。

龙城壁突然背对双斧。

十七斧狂攻,每一斧都似乎可以把龙城壁的背脊砍断。

但龙城壁身形轻捷,左侧右闪,那十七斧居然全都只是在他背上掠过。

严独耳吃惊了,心想:“这家伙难道背上生了眼睛?”

心念未已,龙城壁已猛地回头。

人回来,刀也回来,他旋风般划舞出一刀,这一刀看来就像是从冰峰急泻下来的白雪,又像是江河中的汹涌怒涛。

严独耳看得连眼睛也花了。

他虽然是拚命君子,但见龙城壁这一扇威势惊人,也不由心中一凛,不敢再攻,只是连斧护着全身,守得极是严密。

可是,龙城壁的致命杀着既已出手,又岂是他防守得了。

严独耳双斧连守五招,突然胸口一凉,刀已贯穿他的身子。

严独耳面如土色,才怒吼一声,龙城壁早已抽刀,再也不看他。

悠然道长心中一阵惊惶,他早已知道雪刀浪子极不易斗,所以暗中调派大量高手在石堡里,他以为这一群杀人好手就算杀不了龙城壁,最少也可以把他撼个焦头烂额,谁知道浪子虽然吃了一斧,但却反而越战越勇。

他从来未曾见过那样勇猛的刀客。

他突然打开了其中一个铁笼子,一手按王九番的天灵,突地喝道:“都给我住手!”

他是五异堂总主的亲信份子,地位绝不比姚独行稍逊。

他一开口,五异堂的高手自然立到停止了攻击。

龙城壁冷冷瞧着悠然道长:“就算你把这三人全部杀了,你还是难逃公道!”

悠然道长杰然一笑,道:“本道爷是死是活,跟你有什么相关,但你忍心瞧着他们死在这里?”

龙城壁默半晌道:“你要怎样?

悠然道长冷冷道;“把你的右手砍下来,然后把刀给我。”

龙城壁道,“那又怎样?

悠然道长道:“本道爷立誓,只要你照办,我立就放了三个人,如违诺言,天诛地灭,死无葬身之地。”

唐竹权立怒吼,大声叫道:“你别听这牛鼻子。”

王九番却也同时怒叫起来,大骂唐竹权:“死醉鬼,我被人捏住了天灵,还说得出这些风凉话吗?”

唐竹权脸色一变,怒道:“姓王的大块头,你说什么?”

王九番也怒声道:“死醉鬼,咱们本是同林鸟,大连自飞,你不要命俺可要命!”

“谁跟你是对夫妻!”

“什么夫妻?”王九番怔住,他可不知道那句话的原本是叫“夫妻本是同林鸟”。

唐竹权大骂道:“想不到你是个贪生怕死之辈,先识错了牛鼻子,原来连你也是个狗杂种胖醉鬼,你竟敢骂俺?”说到这里,突然发出巨吼,一个肘拳猛撞在悠然道长的腰间!

巨吼之声虽然骇人,但最令人大感意外的,还是这一记直接而凶暴的肘拳。

连悠然道长那样老谋深算的人,也万万想不到王九番竟然有此一着。

他上当了。

他并不是上了别人的当,而是自己给自己布下了一个陷阱。

他一直以为王九番喝了毒酒,在一个月之内都会手脚虚软无力,他怎样也想不到,这个武功原本平平无奇的大个子竟然会在跟唐竹权大吵大骂的时候,突然出其不意向自己发出重重一击!

这一记肘拳,并不能算是什么精妙的招式,但却直接而凶猛,而且所撞击之处,更恰巧是要穴所在,悠然道长虽然内家真气充沛,但在猝然不防之下,也是难免给这一撞之力撞得跄踉向后退去。

唐竹权脸上露出了惊诧的神情,他呆住了。

龙城壁可没有呆,他甚至好像早已知道王九番会有此一着,当悠然道长给撞得倒退开去之际,他的人已像只猛虎般飞起,直向铁笼子怒扑过去。

悠然道长虽有一身武功,但王九番这一拳实在是太可怕了,他还来不及回气,刀已刺入了他的咽喉。

悠然道长的眼睛睁得老大,却并不是瞧着龙城壁,而是瞧着王九番。

他伸手指着王九番、似是在问“你这一身气力怎会恢置得这么快?“但他咽喉中刀,已是死期近,连一句话也不出来。

只见王九番大笑起来,道:“俺不错是着了你的道,但时九公曾给俺三瓶解毒圣药,俺也不管它是什么东西,已把瓶解毒圣药一股脑儿全都吞了,嘿嘿,他也真不愧是天下第位神医,不到半个时辰,俺就已恢复气力了,也是你这个牛鼻子倒足大棚,三个铁笼子你偏偏捡中了这里现在你可没话说了罢?”

悠然道长没话说了,忽然身子向后直仰面倒下

龙城壁一招杀了悠然道长,但他的人仍然在铁之外。

五异堂的人瞧得连面色都青了。

唐竹权却大笑起来,他一面鼓掌,一面说道:九番,老子驾错人啦,该罚!该罚!”

王九番居然也在鼓掌,笑道:“你知道该罚就好了,你说该怎么罚法?”

唐竹权道:“罚酒三百杯如何?”

胡天航闻言,不由叹了一声,苦笑道:“真是死性不改。”

就在这时候,在堡外忽然杀声大起。

五异堂的杀手,突遇强敌,第一个杀进石堡里的,居然是个衣着鲜明,人也俊俏的少女。

连龙城壁也是不禁有点意外,胡天航更是瞧得连眼都直,第一个杀进石堡的正是苗羽嫣。

在苗羽嫣的背后,还有一群武功厉害,临敌经验也异常丰富的江湖好手。

龙城壁很快就看见了司马血。

他也同时认得,那群武功卓绝的高手,都是苗南王的亲信份子,甚至是生死之交。

这些高手一到,五异堂中人很快就溃不成军。

龙城壁初时还以为苗南王也来了,但却始终没有看见他的踪影。

苗南王在哪里?

司马血和苗羽嫣怎会带着这群高手杀入玉玄观?

苗羽嫣在师公公孙千忍的练功秘室里,看见了一件令她难以置信的事情。

她看见了苦命头陀,正在跟杀手之王司马血杀得难分难解。

这已很令她震惊,但更令人震惊的事情还在后头。

苗南王也在练功室里,而且还竟然跟公孙干忍恶战起来。

苗羽嫣愕住了,她的脸色变得很可怕,眼睛里流露出极其惊惶的神情。

她甚至宁愿落在魔丐姚独行的手里,也不愿意看见眼前这一幅景象。

司马血跟若命头陀展开恶战,也还罢了,自己的父亲向来尊师重道,又怎会忽然像是发神经病似的,和师公展开舍死忘生的激烈决战。

一个是师公,另一个是父亲,这一战她应该帮谁?

她两个都帮不了,她甚至惊惶得没有呼叫,只能像个唾子般站在一旁发抖。

苦命头陀是成名已久的高手,他练的“大阿难密宗内家重掌”,早在二十年前便已屡败无数强敌。

二十年来,他在这掌法上的成就,必然又已精进得多,但司马血是名震武林的杀手之王,他的毒蛇剑法也自非弱者。

苗南王与公孙千忍之战,更是险象百出,双方都以极凶的剑招抢攻,看来每一剑每一招,他们都是以性命作为赌注的生死之搏,不要说这两人一个是苗羽嫣的父亲,另一个是她的师父,就算他们都只是陌生人,这一战也足以让苗羽嫣瞧得心惊肉跳。

就在苗羽嫣全神贯注看着父亲和师父激战之际,一个高大的身子向她仆跌过来,可那是苦命头陀,他咽喉中了一剑,情形就和程达一模一样。

苦命头陀脸上的神情极可怖,只见他双手乱抓乱舞,好像想要抓着些什么似的,但最后,他当然是什么也没有抓着,就已跌倒在地上,只听得公孙千忍怒骂苗南王道:“好啊!你真不愧是我的好徒儿,竟然带着外人来杀师父!”

苗南王脸上浮现出痛苦之色道:“师父,你老人家若还是不肯放弃,弟子就算甘冒大逆不道之名,也决不能让师父重出这座练功密室。”

公孙千忍怒喝道:“为师的事,你少管!”

膛苗南王吸一口气,正要说话,公孙千忍一剑刺入了他的胸膛。

“爹!”苗羽嫣这才尖叫起来

公孙千忍一剑得手,奇招又再迭起,只见他右手手腕抖动,剑尖霎眼间连续转了八个圈子,又再快速无比地刺向苗南王。

苗南王中了一剑,身手已是迟钝下来,其实以他的剑法。

即使是他的师父公孙千忍,也不容易在三五百招之内把他击败,但公孙千忍在苦战之际,忽然又骂了他几句,而这种师威可说从很久以前就在苗南王心中潜伏着的,这时候给他一骂

之下,不由心中既是难过,又是迟疑,就是这么一分神,公孙千忍已把握了机会,一剑刺入他的胸膛里。

但苗南王没有倒下,他仍然咬紧牙关再战。

公孙千忍可不放松,面上露出了凶狠恶毒的神情,那是苗羽嫣自懂事以来,从来没有看见过的。

在她心目中,公孙千忍是一个慈祥的长者,虽然她知道师父年轻时闯荡江湖,杀过不少人,但他早已金盆洗手,退出武林,而自此之后,他除了在秘室中练武之外,在外面一直都没有跟任何人动过手。

但她也不时在想:“既不再跟别人动手,又已退出江湖了,为什么还要孜孜不倦的勤练武功?他的年纪已很老啦,为什么宁愿这样做,也不愿意享享清福,过着悠闲幸福的生活?这时她一直以来都想不通的问题。

现在,答案似乎已出现了。

公孙千忍还是个江湖人,他还是要使用武功,还是要用剑来杀人的。

但苗羽嫣怎样也想不到,自己第一次看见师公动手要杀害的人,竟然会是自己的父亲。

苗南王已无力再战,眼看不出十招之内就要死在师父利剑之下,司马血却已及时出手,代他接住了公孙千忍的剑。

公孙千忍瞳孔骤缩,冷冷道:“你还没有在赌桌上输死?”

司马血沉声道:“在下虽然常输,但偶然也会大赢大旺,所以,我是个输得起,而绝对不会输得死的人。”

公孙千忍冷冷道:“但你若还再跟我赌,那就必输必死,绝不会有另一条路可走。”

司马血道:“在下既已来了,活路死路都同样要走!”

公孙千忍喝道:“好!老夫一剑就要你死在这里!”

“里”字还在嘴边,公孙千忍的剑尖已如寒星般飞向司马血咽喉。

这是他第一次出道江湖,第一次杀人所用的一剑这一剑就叫:一点寒星飞万里。

这一点寒星每次飞出,例必见血。

这是公孙千忍自出道江湖以来,从来没有失过手的一招剑法。

但就在这一点寒星飞出去的刹那间,司马血已把碧血剑甩去射向公孙千忍的眉心。

剑,并不是暗器,倘若甩手出击,那就只能当作是最后的一次赌博!

这一赌,赌的是命,公孙千忍若不死,司马血就肯定完了。

公孙千忍的瞳孔忽然扩大,从手中已发出去的那一剑,那点寒星也突然坠了下来,他瞪着司马血,满脸骇然之色,良久才颤声说:“你真的赌了?”

司马血凝视着他,望着他眉心上的碧血剑,半晌才缓缓道:“是你逼着我非赌不可的,既然赌了,那就只有狠狠的孤注掷,无论翻开来的牌是至尊宝猴王,还是一瞪眼霉蹩十,大家都只好认命!”

公孙千忍呛咳两声,鲜血已分成两行,一直淌到他的左右面颊上他惨笑着说:“杀手之王,你这一注押对了,这一手至尊宝猴王我还给你!说完这句话之后,他伸手把碧血剑从自己的额上拔了出来,然后就仆倒下去。

苗羽嫣并不是个懦弱的人,但她看见父亲和师公都倒卧在血泊中,不禁悲从中来,终于哭了。

苗南王却向她招手:“嫣儿,你过来,爹有话要对你说。”

苗羽嫣立刻扶着他,咽哽着说:“爹我在这里。”

苗南王凝视着女儿,过了半晌才道:“这里的事,是不是吓怕你啦?”

苗羽嫣没有否认,她在点头。

苗南王长长的叹了口气,道:“你可知道,那匹玉马为什么那样重要?”

苗羽嫣摇着头说:“女儿不知道。”

苗南王目光闪动,道:“五异堂所供奉的邪神,是鸟首人身的妖魔,据说这妖魔不但会飞,而且还有一匹长着三只耳朵的马,你在岳阳抢回来的玉马,也正是有三只耳朵的。”

苗羽嫣奇道:“怎么我一直都没有发现?”

苗南道:“因为这匹玉马的第三只耳朵,早已给人削掉,然后磨平,所以你是看不出来。”

苗羽嫣道:“是谁把它削掉的?”

苗南王望了公孙干忍一眼,沉声道:“是你的师公。”

苗羽嫣更是莫名其妙:“师公为什么要把玉马的第三只耳朵削下来?”

苗南王道:“因为你师公在二十年前,跟五异堂的总堂主展开火并,最后,那总堂主死在你师公手上,连那匹玉马也给师公抢了过来,但在争夺之际,师公把玉马的第三只耳朵撞崩了一半,所以他就索性把这马耳朵削掉,然后再据为已有。”

苗羽嫣吸了口气,道:“师公不是在二十年前便已金盆洗手,退出江湖吗?”

苗南王叹道:“他是在杀了五异堂总堂主,又抢走玉马后才金盆洗手的,可是,他实际上并非真的要退出江湖,只是藉此来掩饰他进行的另一个计划。”

苗羽嫣道:“是什么计划?”

苗南王道:“他要成为五异堂的总堂主,但却绝不露面,二十年来,他暗中培植势力,网罗黑白两道高手,并准备对武林各门派膛个击破,使五异堂成为中原势力最强大的帮会。”

苗羽嫣道:“但和那匹玉马又有什么关系?”

苗南王道:“他要成为五异堂主,就必须拢络五异堂各分堂的高手,而那匹玉马,正是五异堂的最高令符。”

苗羽嫣道:“难道师公有了那匹玉马,五异堂的高手就不会为以前的总堂主报仇?

苗南王道:“上任五异堂总堂主,是个刚愎自用,狂妄践扈之徒,是以各分堂高手对他都是貌合神离,甚至恨不得他早点死在仇家手下,而你师公果然实现了他们的愿望,他们又怎会对你师公有什么仇恨之想?”

苗羽嫣倒抽了口气,道:“师公真的成为五异堂总堂主。”

苗南王吃力地点点头,道:“是的,凭着那一匹玉马,他成为了五异堂的总堂主,你师公的年纪虽然已很老了,但野心之大,却还是出乎任何人想象之外,在这二十年里,表面上他什么事情也没有做,只是在咱们的庄院里过着隐士般的岁月,但实际上,他和苦命头陀、程达两人,都是五异堂的主宰。”

苗羽嫣听到这里,连指尖都在发抖:“爹,你是怎么知道的。”

苗南王叹了口气道:“你师公虽然把事情掩饰得极周密,但这光景已二十年了,你爹总算也是个老江湖,还会看不出一点蛛丝马迹吗?爹叫你去把那匹玉马抢回来,就是想证实自己是否错怪了师父。”

苗羽嫣尽量抑压着内心激动的情绪,道:“那匹玉马既然那么重要,师公为什么不把它带在身边?”

苗南王道:“按照五异堂的规矩,凡是要新开分堂,那匹玉马必须送到蜀北回魂谷的回魂古刹陪伴邪神七昼七夜,然后才能再带它回到总坛,另设分堂的。”

苗羽嫣道:“五异堂要再开分堂?”

苗南王点点头,道:“不错,那是玉玄观的悠然道长,他将会成为五异堂的第六分堂堂主,而在这段时期,你师公正在苦练内家真气,不能亲自到回魂谷,所以就派蒲任行负责,把玉马送到回魂古刹,然后再把玉马带回玉玄观。”

苗羽嫣陡地呆住,若不是父亲亲口说出其中的来龙去脉。

她实在无法想象得到,那匹玉马竟然牵涉及如此严重而复杂的内情。

只听得苗南王咳嗽两声,又沉声接着道:“凭你的本领,当然不容易得手,所以爹暗中又找到了龙城壁和司马血两位帮忙,暗中助你一臂之力,你还记得盗走玉马时候的情形吗?

当时,是龙城壁和司马血引开了五异堂的高手,你才有机会从容不迫地,把玉马抢了回来。

“玉马的肚子上,有一大堆奇形怪状的小字,那是什么东西?”

苗羽嫣猛然记起这点,立刻追问。

“那是回族的文字,因为五异堂的开山祖师,乃是回族的一个法师,他是二百年前的回族高手,又有人说他是邪魔妖怪的化身,但不管他是什么人,五异堂的开山鼻祖是回人,那是无可置疑的,而那匹玉马肚子上用回文雕刻上去的,也就是历任五异堂总堂主的名字!”

苗南王面露痛苦之色,道:“而那一列回文最后一行雕上去的,也正是你师公的名字。”

苗羽嫣总算明白了,她明白了那匹玉马的秘密,也知道父亲为什么要和师公展开决战。

杀师本是大逆不道的事情,但苗羽嫣却更敬佩父亲,因为他是在大义灭亲,而非为了一已之得失与荣辱。

可是,苗南王终于还是咽气了,这是苗家历代以来最可歌可泣的悲剧。

江湖上的悲剧,仿佛永远没有停止的时候。

宇文无奈没有让龙城壁失望,他最后还是用玄天指杀了姚独行。

五异堂已溃不成军,但宇文无奈却也活不下去。

他用玄天指杀了姚独行,但在他未曾有机会发出这致命一击之前,姚独行已在他胸口上拍了五掌。

没有人能捱得起姚独行两掌,但宇文无奈这个人仿佛就像是铜铁铸成的,在连接五掌之下,居然还能挺着胸膛,继续苦战。

世间上没有比钢铁更坚硬的人,但字文无奈的意志却比钢铁还更坚强。

“你若不死,我就绝不会比你更早一点倒下去!”这是宇文无奈坚决的态度。

意志就是一种力量,而且这种力量,往往会比武功的强弱还更重要。

姚独行的武功也许比宇文无奈为高,但却给自己这五掌震慑住了。

五掌连击,掌掌击中要害,这人怎么还能屹立不倒?

难道他不是个人?又难道是他身上穿着了可以刀枪不入的宝甲?

姚独行甚至有点怀疑,自己的武功是否退化了。

就是这么一迟疑,宇文无奈已有了反击之机。

这机会只是一闪即逝,无论是谁想把这机会捕捉,都是绝不容易的。

但宇文无奈却是个已把生死置诸度外的人,那一瞬间的机会。

虽然时间短暂,但他却已毫不保留地,全力一指挥击出去。

姚独行当然知道玄天指的威力,但在那一瞬间,却偏偏正是他在防守上出现了一点点漏洞。

一点点漏洞已太多。

宇文无奈杀人,就只须那么一指出,真是不愧是奇玄犀利,天下间独一无二的玄天指!

夜色更深,玉玄观就像是一头巨兽,沉睡在漆黑的夜幕下。

再人在道观外的广场上,胡天航和苗羽嫣黯然相对。

在这短短一两天之内,这对年青男女所经历过的事情,实在是太多、太惊心动魄、也太不可思议了。

这是不是冥冥中有安排?

但无论怎样,他们总算又在一起了,只是,哀愁总是比喜悦浓厚得太多了。

两人相对,两皆无言。

若然有话说,该是由谁来安慰谁?

就在这时候,龙城壁和司马血都来了,当然还有王九番和唐竹权。

只要有唐竹权的地方,就有热闹。

唐竹权再加上王九番,那当然是热闹加热闹了。

“别愁眉苦脸,老子有个好主意!”唐竹权大声说。

王九番哈哈一笑,说道:“是不是喝酒?”

唐竹权瞪了他一眼:“别把老子当作酒桶好不好?”

王九番奇道:“不是喝酒,难道你还会有别的花样?”

唐竹权怪笑道:“当然有,咱们耍耍手段,看看谁能逗得苗姑娘发笑,谁就赢了!”

苗羽嫣却望着他,凄然一笑道:“不必耍手段了,在这方面的本事,你们谁都比不上一个人,他是个武林中的大英雄,他耍的手段,比谁都更强,在这世间上,他本来是我最祟拜的一个老人,可是,我现在只要想起了他就会既想吐,又想哭,你们明白吗?”

没有人再笑得出来了。

“英雄!英雄手段!”龙城壁心中长长叹息着,暗道:“公孙千忍啊,你虽然真的很疼爱羽嫣,但却又为什么偏偏让她心疾首呢?”

(龙乘风《英雄手段》全书完,血河九灵扫校,2018年,高生补齐第三章缺文,2022-12-3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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