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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四回 四仪掠飞鸿,粉蝶多事凌云狂傲;一剑斗铁胆,回风舞柳塞外飞花

此时店方开门,那些店伙正睡眼惺忪地在抹着桌椅,熊倜昂然走了进去。

那些店伙见熊倜昂然直入,又不知他来路,但店中江湖人来往本多,心想这没有穿鞋子的人,许也是店主之友,遂也不敢问,熊倜见了那些店伙面上的表情,腹里觉得好笑,他也不管,直往后院走去。

那尚未明像是宿酒未醒,这时正在院中迎着朝气吐纳,一见熊倜这个样子从店外跑了回来,也觉奇怪,问道:“大哥到哪里去了,怎么鞋子也没有穿,手里还拿着柄剑呢。”

熊倜笑着将方才所遇的事,向尚未明简单说了一下,尚未明也觉有趣,笑道:“像这样的误会,我倒也愿意遇上几次。”

两人正谈笑间,那叶老大也走了出来,神态甚是慌张,但见了熊倜,却笑道:“原来你已经跑到院子里来了,昨天可喝醉了吧?”

熊倜笑着说:“下次我可再也不喝那么多酒了,现在还有点酒气呢。”

叶老大又笑说:“我说你也是,今天早上小丫头送东西到你们房中去,看见你们俩全不在,我还以为你们失踪了呢。”

熊倜以为他所说的“你们俩”是指他和尚未明两人,便说:“他虽没有失踪,我可真失踪了老半天,差点儿回不来呢。”

叶老大说道:“我真佩服你了,你到底弄些什么玄虚,昨天你刚说夏姑娘伤势很重,今天一大早你就把人家带到哪里去了。”

熊倜听了,这一惊却非同小可,忙问道:“怎么,她不在屋里。”

叶老大也奇道:“怎么,她没有和你在一起,屋里没人呀。”

熊倜立刻急得如同热锅之蚁,话也不说,立刻便往夏芸所住的房中冲去。

夏芸的床褥仍然凌乱着,但是床上已无人迹,熊倜暗忖:“芸妹伤势仍未痊愈,怎会独自起床去走动,除非……”

他这一想,心里更着起急来,张惶地高声唤着:“芸妹,芸妹。”

尚未明与叶老大也赶进房来,叶老大也着急地说:“怎么,夏姑娘真的失踪了。”

尚未明眼神四扫,忽然瞥见屋顶正梁上,飘动着一张杏黄色的纸条,忙道:“大哥,你看那是什么,会不会是夏姑娘留下的纸条。”

熊倜明知道绝不可能,夏芸身受重伤,怎能窜到梁上去贴这张条子,而且更无此必要。

于是他摇了摇头,他原想说这可能是屋中早有的,但是叶老大突然说:“这条子我看倒来得非常蹊跷,此屋中先前并没有呀。”

尚未明一听,更不答言,微一纵身,向那纸条处窜去,哪知他人在空中,却发现熊倜正也像电光火石般向那纸条窜去。

于是他双腿一撑,人在空中猛然停顿了一下,一换真气,人便飘然向下而落,他身形虽不如熊倜般那么安详而佳妙,但却轻灵无比,身体每一部分却被极周密地运用着,像是一头灵雀。

他落在地上后,抬头一看,却见熊倜仍然停留在梁上,他一只手搭在梁上,身体便平稳地垂直在空中,另一只手却正掌着那杏黄色的纸笺在细细地看着,面色觉得甚是忧虑,但却不惊惶了。

片时,熊倜像一团飞落的柳絮,落到地上,眼中满是思虑之色,无言地将那字条递给叶老大,尚未明忙也凑了上去。

尚未明一见那字条上的字竟是用朱笔写上的,心中便明白了几分,他只见上面写着:

“兹有女子姓夏名芸者,擅自窃取我武当掌教历代所传之‘九宫连环旗’,似乃有意对我武当不敬,今已将该女子擒获,得江南女侠东方瑛之助,解上武当山,听候掌教真人发落,特此字谕。”

下面的具名是写着“武当山,掌教真人座前四大护法。”

尚未明眉心一皱,正想发话,那叶老大却一挑双眉怒道:“这武当四子也未免欺人太甚,就算是官府拿人,也没有听说半夜里将一个受了伤的女子从床上架走的,他武当派算是什么东西。”

尚未明与叶老大相识以来,尚未见过他如此说话,知他也动了真怒。

那叶老大双手一分,将那字条撕得粉碎,说道:“什么字谕不字谕,武当四子凭什么就敢如此骄狂,我叶老大倒要见识。”

熊倜一直没有说话,此刻突然道:“其实芸妹被解到武当山,我倒放心些了,先还怕她遭了什么不测,想那武当派,到底是武林正宗,谅也不会对一个女子如何的,唉,事情那么凑巧,我若不是那时出去了,也不会有这种事发生。”

尚未明脸一红,说道:“小弟也惭愧得很,就在这个房子里,发生了此事,小弟竟睡得像死人似的,一点也不知道。”

熊倜忙道:“贤弟也不用说这样的话,现在唯一需做的事,就是该想办法怎么解决此事,唉,说良心话,芸妹当日也确有不是之处,但他们武当派也未免太狠了,既然将人击伤,还要来这么一套,说不得到时候,只有和他们翻脸了。”

叶老大道:“那纸上所写的江南女侠,是不就是那飞灵堡主东方灵的妹妹,怎么她也来淌上这一趟浑水。”

熊倜苦笑了一下,他知道这里面必然又夹缠着一些儿女私情,但他想东方灵一向世故,怎的却让他妹妹做出此事呢。

他哪里知道东方灵却根本不知此事呢。

原来当晚东方灵兄妹在屋顶上的时候,夏芸嗯了一声,东方灵息事宁人,强着将妹妹拉走。

但那东方瑛却也是七窍玲珑之人,心知屋下必有古怪,两人回到店房时,那武当四子正在大怒,声言必要找着熊倜、夏芸两人。

原来熊倜救走夏芸后,东方兄妹随即追去,武当四子却觉得人家既已受了重伤,此事也算可以扯过了,遂仍留在院中。

凌云子性情本傲,人又好胜,此刻回身对丹阳子道:“师兄,你看我的剑法可又进步了些,这招用得还不错吧。”

他话刚说完,忽觉身后似有暗器破空之声,但手法却甚拙劣。

须知凌云子武功高强,对暗器也是大大的行家,此刻听那风声,来势甚缓,而且无甚劲力,手法普通得很,怎会放在心上,随手袍袖一拂,便将那些暗器拂开,转身正想发话。

哪知他刚一转身,却又有一粒石子向他面门打来,那石子非但无声无音,来势之快,更是惊人,是被人用一种内家的绝顶阴柔之力所发出的,而且部位甚刁,好像早就知道凌云子会转脸到这里来,这粒石子就在那地方等着似的。

凌云子大意之下,发暗器之人手法又超凡入圣,在此情况,凌云子焉能再躲,吧的一声,鼻梁上被那石子打个正着。

屋顶上冷冷一笑,一个极为轻蔑的声音说道:“少说大话。”

这院中俱是身怀绝技之人,反应本快,身形动处,全上了屋顶,但见星月在天,四野茫然,连条人影都没有看见。

武当四子在江湖中地位极尊,武当派又是中原剑派之首,他们哪里吃过这种大亏,尤其是凌云子,素来心高气傲,目中无人,如今不明不白吃了苦头,连人家影子都没有看到。

他们自是不知这是毒心神魔侯生所为,丹阳子更武断地说:“此地一夜之间,绝不会来如许多高人,想此人身手之速,内力之妙,我看除了熊倜之外,绝非他人。”

凌云子怒道:“起先我见那熊倜年轻正派,武功又得自真传,对他甚是爱惜,却想不他竟如此卑鄙,对我施下了这样地暗算,这样一来,我若不将他整个惨的,他也不知道我武当四子的厉害。”

这武当四子虽是出家人,但身在武林,哪里还有出家人的风度,东方灵兄妹回来时,他们正在怒骂着熊倜和夏芸。

东方瑛对熊倜情深一往,但熊倜却处处躲着她,而且她看着熊倜和夏芸同行,又冒着极大的危险将夏芸救了出来,女孩子心眼本窄,爱极生恨,恨不得武当四子连熊倜也一块儿对付了,夏芸更是被她恨得牙痒痒的,因爱生妒,原是常理。

此时她便悄悄地又溜了出来,再往适才听见“唔”了一声的地方去查看。

这时候正是熊倜和夏芸在找着店招之际,东方瑛远远看到熊倜紧紧抱着夏芸,夏芸的一只手还勾着熊倜的脖子,更是气得要死。

但她却不敢再往前走,也不敢发出一丝声响,怕惊动了熊倜。

接着她看到熊倜纵身进了一家店铺,就未再出,此时天色已亮,她远远望清了那店的招牌,才回到客栈去。

自然,东方灵少不得要问她跑到什么地方去了,东方瑛心灵嘴巧,说了一个谎,东方灵也没想到会生什么事故,便也罢了。

当天下午,东方灵急着回去看若兰,便要东方瑛一齐回去,东方瑛却说要去找峨嵋双小玩玩,叫东方灵一人回去。

东方灵拿他这位妹妹一向无甚办法,而且东方瑛的武功防身绝无问题,再加上自己在武林中的地位面子,于是他就放心一人走了。

东方灵一走,东方瑛就将夏芸、熊倜藏身的地方,告诉了武当四子,依着凌云子,便要立刻找去熊倜一见高下。

但东方瑛的主要目标,到底不是熊倜,人类的情感,往往是极端微妙和难以解释的,此刻她却反怕武当四子真的伤了熊倜。

于是她便说道:“现在光天化日的,不要弄得连地面上都惊扰了,我看还是晚上去的好,反正那女子受了伤,一时之间,他们绝不会走的。”

武当四子一想,这也未尝不是道理,遂都答应了她所说的。

东方瑛用心不可谓不苦,对熊倜的情感,也不谓不专,哪知她这样一来,反弄巧成拙,到后来终不能和熊倜结为连理。

晚上,东方瑛带着武当四子到熊倜和夏芸的存身之处,在路上,他们突然看见两条人影,以无比的速度走向城外,丹阳子暗叹道:“看来武林之中,真是大有奇人,就在这小小的地方,居然又发现了此等人物,身手却又比我等高出几许了。”

无巧不巧地,那两条人影却正是毒心神魔和熊倜两人,是以他们到时,熊倜已不在店中了。

他们在叶氏兄弟的店中,极小心的探察了一遍,尚未明及叶氏兄弟、马氏双杰,正因酒醉而熟睡,并未发觉这几人的行动。

甚至当凌云子故意弄出声音的时候,屋里也没有任何反应,凌云子奇怪道:“熊倜武功极高,怎的耳目却这样迟钝。”

此时偌大一栋房屋里,除了丫头小厮外,唯一清醒的只有夏芸一人,她听到外面的人声,却以为是熊倜。

于是她挑亮了灯,正想出去看看,但胸腹之间仍在隐隐发痛。

她看见窗子仍然开着未关,又想去关窗子,哪知风声飕然,凌云子和东方瑛已由窗口窜了进来,她大吃一惊,身又受伤,动弹不得。

此刻她唯一能做的事,就是张口呼唤,哪知她声音还没有发出,东方瑛娇躯一闪,电也似地出手点了她耳旁“灵飞”穴。

凌云子随即闪入另一间屋,那正是熊倜所睡的,凌云子见床下放着双鞋,床上的人却不知去向了,他暗忖此屋必是熊倜所睡,但他人呢。

东方瑛连被一卷,将夏芸娇怯怯的身子横放在肩上,说道:“我们走吧。”

凌云子道:“还有熊倜呢。”

东方瑛道:“只要捉了夏芸,熊倜还怕不来找她吗。”

凌云子心想:“这粉蝶果然心思灵敏。”遂取出杏纸朱笔写下了这张条子,也正因为是他写的,所以语气才会那么狂妄。

且说熊倜等人看了他们留下的纸条,叶老大一问东方瑛,熊倜就想到其中又可能牵涉到自己和东方瑛之间的情感,一时没有答话。

尚未明见了,暗忖道:“我这个大哥,英俊倜傥,真是人如其名,看这个情形,东方瑛横加一脚,说不定是在吃夏芸的醋呢。”

于是他望着熊倜一笑。

熊倜被他这一笑,有些讪讪的不好意思,但他随即想到此事的严重,就说道:“看来不管会惹出什么后果,我都要到武当山一行的了。”

尚未明说道:“这个当然,我也不必要赶回两河,正好陪大哥一齐去。”

叶老大立刻说道:“这件事是在我兄弟处发生,我兄弟也要算上一角。”

熊倜感激地说:“这倒不用了,有我和尚贤弟一起去,已经足够应付了,何况你的事情又多,怎可为了这小事,而耽误了正事呢。”

老大想了一想,他们本都是直肠的磊落汉子,也不多作虚伪,说道:“这样也好,只是你二人万一有甚么应付不周的事,可千万要马上通知我,凡是有古钱为记之处,都可留话。”

熊倜心急如焚,简单地包了几件衣服和些银两,因为武当山就在湖北境内,路途不远,是以也未骑马,就和尚未明匆匆走了。

出了城门,他们就走到渡头,寻觅船只过江,但此时正是长江货运最盛之际,他们到时又已近午,找了半天,渡船不是有货,就是有人,简直没有一条空船可以渡江。

此时阳光将江水闪耀成一片金黄,岸边虽船桅林立,风帆如墙,但他们直找了将近一个时辰,也未找到渡船。

尚未明见熊倜焦急得很,安慰地说:“大哥何必着急呢,反正我们也不差在一时,我们不如到前面去看看,也许那里倒有船。”

熊倜道:“不是我要争这一时半刻,实不瞒贤弟说,此刻我真是中心无主呢。”

尚未明笑道:“那自然了,要是我心爱的人被人掳了,我会更要着急呢。”

熊倜听尚未明说“心爱的人”,脸上微微一红,但也不愿分辩,反而觉得心中甜甜地,和尚未明并肩向渡头前面走去。

他们两人俱都年少英俊,在阳光中望之,更如一双临风之玉树,引得岸边的船娘,频频注目。

走了一会,已是渡头之外了,岸边也没有什么人迹,熊倜不禁埋怨尚未明道:“这种荒僻的地方,更找不到渡船,我想还是回头吧。”

尚未明道:“反正那边也没有船,而且那些船上的女子,见了我们像是怪人似的,一直看着,讨厌得很,倒是这种地方,只要有船,必定肯搭我们过江的,最多多给船资就是了。”

熊倜无可无不可地跟着尚未明往前去,心中却在想着心事,他盘算着到了武当山,最好能够不动干戈,将夏芸带回。

尚未明突然笑道:“怎么样,我说有船吧。”熊倜往前一望,果然有艘小船泊在前面。

于是他们快步走上前去,见那船的后梢蹲坐个船夫,便道:“喂,船家,帮帮忙,快点渡我们过江,船钱不会少给你的。”

那船家沉着脸说:“对不起,这艘已经前面的相公包了,不能搭别的客。”

尚未明道:“可不可以找那位相公商量一下,船钱我们出好了。”

哪知舱中突有一人不耐烦地说:“什么人这样噜嗦,这船我已一个包了,任你是谁都不能再上来,你听见了吗。”

尚未明一听此人说话这么横,不禁有气,说道:“喂,朋友你客气点好不好。”

艄舱那人好像气更大,叱道:“我不客气又怎么样。”

人也跟着走了出来,是个衣着非常华丽的少年公子,熊倜见了一愕,认得是孤峰一剑边浩,便知道这又是一场麻烦。

边浩一走出舱,横身一望,突然看见熊倜,冷凄凄一声长笑道:“好极了,好极了,今天又碰到了阁下。”

他又横眼一望尚未明,说道:“怎么阁下那位女保镖的,现在却换了个男的呀。”

尚未明倒真的愕住了,他以为两人本是素识,但怎地此人又话带讥诮呢。

熊倜虽觉边浩狂傲太甚,但他想边浩既能与东方灵齐名,被并称为“南北双绝”,而且与东方灵又是朋友,想必此人除了狂傲之外,绝无恶迹,便也不想和他结仇,是以并未反唇相讥。

边浩却以为熊倜怕了他,而且他早对熊倜不满,又不知道熊倜的姓名来历,是以狂态更作,说道:“我当是谁敢硬要搭人的船,却原来是阁下,只是阁下的那位女帮手没来,我看阁下还是省省事吧。”

尚未明见他越讲越不像话,便向熊倜说:“大哥,你认识他吗。”

边浩一阵狂笑,说道:“认得又怎样,不认得又怎样,难道你想架个横梁子吗。”

熊倜此刻也沉不住气了,叱道:“姓边的,你最好少说废话,我不过看你是我东方兄之友,才让你三分,你却别以为我熊倜怕了你。”

边浩一听“熊倜”两字,真是所谓“人的名,树的影”,也微微一愕,随即笑道:“噢,原来阁下就是熊倜呀,看来今日我的剑倒真的过过瘾了。”说罢又是一阵狂笑。

尚未明等他笑过,突地哈哈也笑了起来,而且笑的声音更大。

边浩又是一愕道:“阁下又是何许人也。”

尚未明冷冷说道:“我是笑今日你的剑只怕真要过瘾了。”

边浩本狂,却是不得别的人狂,怒道:“你是什么东西,也配向我叫阵。”

尚未明道:“我正要问你什么东西,也配向我大哥叫阵。”

他朝边浩轻蔑地招了招手,又道:“像你这样的东西,只配和我这样的东西较量,来来,我保险让你过瘾就是了。”

熊倜忙道:“贤弟不要包搅,这人是我的,不管你的事。”

边浩见他两人抢来抢去,竟将自己看成消遣似的,再也摆不出名家的架子,怒道:“你们两个一齐来好了,让边大爷教训你们。”

尚未明冷削地说道:“只怕今日是谁教训谁还不一定呢。”

边浩怒极,一点甲板,身形便飘了起来,叱道:“我先教训教训你。”

他身在空中,双掌齐出,便向尚未明击下,孤峰一剑得以享名江湖,名列“双绝”,武功实是不凡,他这一施展出掌力,只觉风声虎虎,满地飞砂,声势的确惊人得很。

铁胆尚未明也知道此掌非同小可,但他自幼遇师,苦练多年,招式也许没有熊倜以及边浩两人因各有名师奇缘而施出的巧妙,但掌力确绝不逊色,是以他曾和熊倜对了一掌,也是扯个平手。

此刻他微一挫腹,双掌蓦翻,吐气开声,又硬生生接了边浩一掌。

这一掌两人俱是全力而施,比起熊倜和他的一掌,又自不同,只听一声大震之后,尚未明固是连退数步,边浩在空中一翻身,险些跌在地上。

这一下,他们两人俱皆出乎意料之外,皆因他二人都不知道对方是谁,是以也俱都未料到对方会有这样的武功内力。

熊倜突地一步站在他两人当中,说道:“你两人都不能动手。”

边浩、尚未明俱都不知道他说此话的原因,尚未明问道:“为什么?”

熊倜指着边浩问尚未明道:“你认得此人姓甚名谁吗?”

尚未明摇了摇头。

熊倜又指着尚未明向边浩问道:“你又知道他是什么人吗。”

边浩自也摇了摇头。

熊倜笑道:“这就好了,你两人既然互不相识,怎能随便动手呢。”

他这一番歪理,倒将两人都问住了。

于是熊倜又对边浩说道:“可是你我两人又不同了,你自认得我,我也知道你就是鼎鼎大名的边浩,我们动手,就合理得很了。”

边浩被问得啼笑皆非,正不知如何答话才好,尚未明却又横身一掠,抢到熊倜前面,对边浩说道:“原来阁下就是孤峰一剑呀。”

边浩精神一振,说道:“你也知道呀。”

尚未明道:“当然,当然。”他又指着自己的鼻子说道:“我就是铁胆尚未明,你知道吗,铁就是钢铁的铁,胆就是月旁加个旦字。”

此番轮到边浩和熊倜两人不知他在弄什么玄虚了,边浩自然也听到过尚未明的名字,说:“这样看来,今日之会,真的更有意思了,原来阁下就是两河绿林道的总瓢把子。”

尚未明笑嘻嘻地说道:“岂敢,岂敢,正是区区在下。”

他又回头对熊倜道:“现在他认得了我,我也认得了他,我和他动手,也很合理了吧。”

熊倜暗忖道:“看样子我这位尚老弟,倒也挺喜欢打架。”

于是他笑着点了点头。

尚未明再向边浩说道:“好了,好了,你过瘾的时候到了,快动手吧。”

他话方说完,身形一晃,一个箭步窜了上去,左手曲肱而侧,右掌一抖,竟像化成三个圈子,这本是剑法中的“梅花三弄”,但他却用之于掌上,威力仍见异常奇妙。

边浩见他话到人到,而且一出手就是绝招。也不敢丝毫疏忽,须知边浩虽是骄狂,但若真的遇见大敌,却仍慎重异常。

这是一个武林中人,几乎必备条件,边浩等到掌已临头,不退不闪,身形却突地一斜,脚跟牢牢钉在地上,人却往左侧斜成坡,右手乘势挥去,“天女散花”,亦是峨嵋心法。

尚未明见边浩闪避和出击,确是和一般人大不相同,哼了一声,双掌一错,连环拍出数掌,顿时但见掌影如缤纷之落英,漫天飞舞。

他所施的正是西域异僧的奇门掌式“塞外飞花三千式”,名为三千式,其掌法的繁复变化,可想而知,边浩却静如山岳,展出峨嵋心法,以不变应万变,来应付尚未明的掌式。

那操舟的船夫,哪曾见过这等场面,蹲在船上,竟吓得呆了。

尚未明和边浩,俱是江湖上一等一的身手,变招之速,出招之快,反应之敏,连站在旁边的熊倜,也看得呆了。

晃眼,两人已拆了数十余招,边浩虽是守多攻少,但却每一出手,必是要穴。

熊倜知道两人这一动手,正是两虎相争必有一伤,而且除非有个武功高绝的人来,否则谁也不能分开此仗,自忖自身武功虽比两人高出少许,但想拆开此两人,也是万万不能的。

须知他虽不愿意尚未明受到任何伤害,但却也不愿边浩受伤。

皆因边浩这一动手,他更生出爱才之念,觉得他除了生性狂傲些外,无论人才武功,都端的是个人物,若然伤了,岂非可惜。

两人瞬息又拆了十余式,边浩突地一声长啸,掌式一变,竟自施出峨嵋旁支的一套亦是招式变幻甚多的“回风舞柳”掌法。

这一下两人的掌式俱是以快制快,身形变幻不息,招式亦是缤纷多采,只见掌影漫天飞舞,和方才又是另外一番景象。

熊倜知道边浩这一变换掌式,片刻便要分出胜负,不禁更为留意的观看着,希望能够在最紧要的关头,加以化解。

此时正是阳光最烈的时候,但在此荒僻的江岸,可说是绝不会另有人来。

哪知此时滚滚江水中,却突然冒出两个人来,而且俱是年纪甚大的老者。

尚未明与边浩两人正在凝神动手,并未曾留意。但熊倜和那船夫,却看见此两人,那船夫更是惊得一声怪叫,连滚带爬,跌回船里。

船夫这一声怪叫,倒使正在酣斗着的孤峰一剑和铁胆尚未明两人一惊,两人不约而同的击出一掌之后,便斜斜分开,不知发生何事。

那两个老者,俱都须发俱白,少说些也正六十以上,慢慢自江水中走上岸来,像是对任何人都不会注意一眼,即使是那么轻微地一眼。

最怪的是两人穿着的竟都是长衫,但自水中爬起后,却仍然是干干的,没有一粒水珠,连头发,胡子都是干的。

熊倜,尚未明,边浩都是聪明绝顶之人,一眼便看出了此两老者的异处,若不是光天化日,他们真要将此两人视为鬼怪。

那两个老者一高一矮,但都瘦得只剩一把骨头,此两人慢慢走到岸上,往地上一坐,才将眼光向三人看了一看。

那较矮的老者侧脸对另一老者说道:“这几个小娃娃在这里又吵又闹地,把我们两位老人家的午觉都吵醒了,你说该打不该打。”

那身材较高的老者,脸上像是僵硬已极,眼光也是空洞洞地,听了那矮老者的话,低头想了半天,才说道:“该打,该打。”

那矮老者随即笑了起来,说:“确实该打。”

这边三人被这两个老者的奇异的出现而深深惊异了,面面相觑,作声不得。

那矮老头指着三人说道:“喂,你们三个小子,在老人家睡午觉的时候,都不肯安静一点,在这里又叫又闹的,赶紧脱下裤子,爬在我老人家面前,每人打五十下屁股。”

熊倜等人一听这矮老者所说的话,不禁啼笑皆非,孤峰一剑脸上,已露出难看的神色来,虽然他并不敢说出难听的话。

那矮老头似乎已看出他的不满,笑指着他说道:“你这个娃娃像是不大卖我老人家的账嘛,喂。”他又侧脸对另一老者说道:“有一个娃娃居然不卖我老人家的账,你说该怎么办。”

另一老者,全身都似乎是麻痹的,喜、怒、哀、乐、痛、痒、酸,这等人类的感觉,似乎都完全不能影响他。

他听了那矮老者的话,又低下头去,深深地思索着,像是这一句极简单的话,他都要深思很久,才能了解。

他想了许久,说道:“先打他的屁股。”

说着,好像他身体下面,有什么东西撑着似的,仍然坐着,就平平飞落到边浩的身前,说道:“快脱裤子,我老人家要先打你的屁股。”

熊倜和尚未明见了这老头子的这一手,又惊又乐,惊的是这老者的轻功,竟似已练到传说中“驭气而行”的境界。

乐的却是这老者竟找边浩的麻烦,不知边浩怎么脱身。

边浩见那老者的这一手,心中更是惊骇,他想:“万一这老头子真抓下我的裤子,那我以后还能做人吗。”他越想越怕。

他看着那老者仍端坐在地上,两眼微微闭着。心想:这老头子的功夫,我若非亲见,别人告诉我,我却不会相信,这种人物我怎能对付,三十六着,走为上着,还是乘他不注意,溜了吧。”

于是他再不迟疑,全身猛力一拔,竟窜起三、四丈高,双臂一抖,“飞燕投林”,向外又是一窜,又是四、五丈远近。

那矮老者又笑道:“哟,这娃娃会飞,哎呀,糟糕,让他跑了,我老人家也追不着。”

熊倜和铁胆尚未明见这老者滑稽突梯,都忍不住笑了起来。

那矮老者朝他两人说道:“他跑了,你们笑什么,是不是想坐他的船,可是你们别忘了,他跑了,我老人家就要打你们两人的屁股了。”

停了一停,他又说:“你们两个会不会飞,要是也会飞,那我老人家一人的屁股也打不着了。”

熊倜和铁胆尚未明两人,自是知道这两个老者定是世外高人,遂一齐走上前去,恭敬地弯身施礼。

那矮老头却叫道:“哎哟,千万别来这一手,这一手比会飞还厉害,我老人家不打你们的屁股了。你们也别来这一手。”

熊倜,尚未明只觉眼前一花,那矮老头子不知怎地又坐回另一老者身侧。

他两人知道,这类奇人,多半也有奇僻,尤其熊倜,更联想到毒心神魔怕哭的毛病。

于是他两人走到那两个老者面前,熊倜说道:“老前辈既不喜多礼,晚辈就从命了。”

那矮老头子上上下下朝两人注目了半晌,又转身向另一老者说道:“你看这两个娃娃如何。”

那高瘦老者淡淡地一抬目光,望着他们两人,熊倜也看了那老者一眼。

他只觉得那高瘦老者的僵硬面孔,看来却十分亲切,他暗忖道:“这倒怪了,我以前并未见过这两位奇人呀,怎么看来却如此亲切。”

于是他更恭敬地问道:“晚辈不敢请问两位老前辈的尊号。”

那矮老者哈哈笑道:“你这娃娃真有意思,我老人家还没有问你的名字。你倒先问起我们两位老人家的名字来了。”

熊倜忙说道:“晚辈熊倜,这一个是晚辈的盟弟尚未明。”

那矮的老头子笑道:“尚未明,这个名字倒真有意思。”

他又向身旁的老者说道:“喂,你说尚未明这个名字有没有意思。”

那瘦长老人却像是没有听见他的话,低低着头轻声念着:“熊倜,熊倜……”

熊倜和铁胆尚未明恭谨地站在这两个奇人面前,那矮老者笑道:“你们两个娃娃,都有点意思,我老人家高兴得很,想送点东西给你们两个娃娃,喂,你们说,送什么好呢。”

熊倜,尚未明两人心中大喜,知道只要这种奇人一高兴,自己就能得到不少益处。

那矮老者又笑道:“我问你们两个也是白问,其实我老人家身上,什么也没有,只有几张花花绿绿骗小孩子的纸,你们要不要。”

熊倜、尚未明忙一齐答道:“多谢老前辈。”

矮老头子哈哈一笑,从怀中取出二张揉得皱皱的纸,上面稀奇古怪地画着些花纹,说道:“一人一张,谁也不许将自己的那张给别人看,知道吗。”

他们两人都极高兴地接着了,他们相信这花纸里一定有着极高深的武学宝藏。

那矮老头子仰天打了一个哈欠,说道:“你们两个小娃娃可以走了,我老人家要睡觉了。”

熊倜、尚未明不敢再耽,就恭身走了。

临走的时候,熊倜见那瘦长老者仍在低头念着,心里更觉奇怪。

他们两人走到边浩的船上,那船夫又吓得面无人色,看见两人上船,连话都不敢问,赶紧解缆走了。

江水急流,风帆满引,片刻那船已走出老远。

一直在低面沉思着的瘦长老头,忽的抬起头来,空洞的目光中,满聚光采,像是终于想起了什么,但四顾无人,熊倜和尚未明早已走了。

江水东流,呜咽低语,似乎在诉说着人的聚散无常,悲欢离合,都太短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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