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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回 冥岳十三煞

(一)

穿过蜿蜒曲折的甘草河,步入一座茂密的竹林,龙城璧来到这静世红园。

这一天是三月初六,距离静世红园主人与世长辞的日子还有三天。

五天前,龙城璧接到了一封信笺。

信上写得很简单,意思是说静祖师已算准了自己的死期,知道在三月初九那一天,势必油尽灯枯,坐化于仙厅之内。

这个老人,要把一件重要的事物,交托龙城璧,送到某大人手上。

他希望浪子会来。

而且,他也相信能及时送到浪子手上,浪子必来。

老人老了。

静祖师已年逾九十,单是在这静世红园,已隐居了三十五载悠长的岁月。

×

×

×

浪子已来。

他第一次来到这里的时候,静祖师曾在园外等他。

他第二次还未到甘河,静祖师已在河畔垂钓,等待他的驾临。

这一次,是他第三次到静世红园。

但这一次,静祖师既不在河畔,也不在静世红园门外那座残旧的牌坊下。

他静坐在仙厅中,两旁各燃一根粗壮得出奇的蜡烛。

在他的头上,还燃点着一座九日香。

这一座九日香,是静祖师在三月初一拂晓时分,亲自燃点的。

那时候,他对自己的两名弟子说香尽之日,也就是为师坐化归去之时。”

两弟子不能相信。

但却又不敢不相信。

因为他们已跟随着静祖师快四十年。

这四十年来,静祖师从来都没有骗过他们一次。

他们只好小心翼翼的,日以继夜的在仙厅外看守着。

从三月初一那天开始,静祖师每天只吃两碗稀粥。

到了初五,他连稀粥都吃不下去了,每天只喝一点点清水。

两弟子苦劝师父吃点食物,甚至只是要求他喝点羊奶,但静祖师却拒绝了。

“该来的时候,我已来了,现在为师已活到九十三岁了,已是该去的时候,又何必再苦苦恋栈不去?”

两弟子泪如雨下,泣不成声。

静祖师叹了口气:“为师现在已经别无所求,只求‘清静’二字可已。”

“两弟子不敢再哭,强忍了哭声。

静祖师脸上露出来了安慰的笑容:“很好,你们都对为师很好,为师唯一等待的,只有浪子一人而已。”

两弟子带着沉重的心情,悄悄退下。

他们也和静祖师一样,渴望雪刀浪子龙城璧能够早一点来。

(二)

龙城璧步入仙厅的时候,已是黄昏。

烛光,斜阳余晖,同时照射到静祖师清癯的脸庞上。

他仍然是盘膝坐在一块来自天竺古国的蒲团上,脸上的神态很安祥。

黄昏时分的日落,本就是如诗如画。

尤其是在这环境恬静的静世红园里,在落日斜晖映照下,更是令人有一种和平可爱的感受。

龙城璧曾在这里渡过黄昏。

但那时候,静祖师还很健康,偶然也会陪他喝几斤清淡的家乡美酒!

然而,岁月已悄悄的流逝。

静祖师预计自己还有三天寿命,他能在这里渡过的黄昏已然不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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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静祖师瘦了。

他不是只瘦了一点点,而是瘦得几乎脱了形,一张脸庞干了下去,两边肩却高高的耸了起来。

他张开了眼睛,静静的凝视着浪子。

“城璧,你还是没有变。”

“前辈也是一样。”龙城璧说着这句话的时候,连自己都知道,这句话骗不了任何人。

静祖师变了。

他已太接近死亡,确然已到了油尽灯枯的时候。

这种事,本来就是没有人能逃避得过的。

“老朽也没有变。”静祖师居然一笑,承认了龙城璧的说话。

但他却是另有一番解释:“老朽还是像几十年前一样,热爱和平,不想看见武林中人往往为了名利恩怨情仇的事,互相杀戮。”

龙城璧道:“前辈古道热肠,风雪老祖昔年时常对晚辈提及。”

“风雪老祖没有看错人,他的确独具慧眼。”听到了“风雪老祖”这位已然仙逝的绝世高人,静祖师的脸上不禁发出了一种异样的光芒,他含笑说下去:“四十年前,老朽曾经与他比过三种武功,第一是轻功,第二是掌法,第三是刀法。”

龙城璧忍不住心中的一阵好奇,问:“结果怎样?”

静祖师笑了。

“当时老朽还正值壮年,好胜心强,可说是出尽全力,结果,在轻功方面,仅胜风雪老祖。”

龙城璧点了点头:“风雪老祖也常提及,前辈的‘飞渡中原天鹰十八变’轻功身法,确然是一项震古烁今,极了不起的伟大成就。”

“什么震古烁今,伟大成就,不怕笑掉别人的大牙。”静祖师淡淡道:“风雪老祖虽然轻功稍不如老朽,但在第二阵比试上,他的掌力却在我之上。”

龙城璧道:“风雪老祖的‘急风漫雪无极气’掌力,晚辈也是曾见识过一次,以当年而论,恐怕天下间能接下他老人家一掌者,还没有十人。”

静祖师道:“老朽很侥幸,接下了他三掌,但第四掌他已没有发出。”

他叹了口气,接着道:“当时他若再发出第四掌,老朽非独必败,而且还极可能有性命之忧。”

龙城璧道:“老祖宅心仁厚,非到必要时,绝不会轻易伤人、杀人。”

静祖师点点头道:“不错,他确是个好人,只可惜当年老朽却没有领他这份情,却还要强行老祖再比刀法。”

龙城璧目光一闪。

“结果又怎么样?”

静祖师沉默了半晌,才缓缓道:“是老朽赢了。”

龙城璧感到一阵意外。

静祖师吸了口气,接道:“老朽当时也以为自己真的赢了,直到五年之后,才知道那是风雪老祖故意相让。”

龙城璧道:“何以在五年之后,前辈才知道?”

静祖师道:“五年后,老朽在嵩山刀王亭下,与当代武林有刀王之誉的尤侠雍论刀,从尤侠雍口里,才知道风雪老祖的刀法里,其中有三招,名为‘风雷电追魂杀’,这三招之中若有其中一招出手,当日老朽非败不可。”

他叹了口气,缓缓的接道:“那时,老朽还以为他让我获胜,是不想老朽太难过,但其后才又查出,当日风雪老祖比试的时候,其实远处已有十余高手在暗中监视着。”

龙城璧悚然动容。

以风雪老祖和静祖师的武功而论,几乎已足以称雄整个武林,又有谁居然敢在暗中窥视?

静祖师接道:“那十余人,当然不是风雪老祖之敌,但他们仍然甘冒奇险,暗中躲藏隐密之处,对我们两人的比试,极其关注。”

龙城璧吸了口气,忽然恍然大悟:“他们是前辈的仇家?”

“不错,”静祖师颔首一叹,慢慢的说道:“风雪老祖故意败在老朽手下,因为他知道老朽一旦败阵,仇家很快就会找上门来。”

龙城璧道:“他们以为你胜了,所以一直都没有找你?”

静祖师点点头。

“不错。”

龙城璧道:“这件事距离现在,已很久了,他们还是没有对前辈采取任何行动吗?”

静祖师道:“他们不是不想,而是不敢。” .

龙城璧道:“他们是谁?”

静祖师沉默了很久,才缓缓的说道:“冥岳中人。”

“冥岳十三煞?”

“不错!”

龙城璧闻言,也沉默下来了。

(三)

静祖师和龙城璧在厅里谈了很久。

两个弟子在外面,根本就不知道他们在谈些什么。

每天,他们都只是把食物和水送到厅里,就给静祖师把他们叫了出去。

一天复一天,转瞬已到了初九。

——静祖师曾算过自己的死期,知道在初九那一天,势必油尽灯枯,坐化于仙厅之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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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已黄昏。

龙城璧忽然从仙厅里走了出来,对这两个一直守在厅外的弟子说:“香已将燃尽,祖师叫你们快点进去。”

两弟子的脸却变成了铁青之色。

两人互望一眼,立刻身形急展,飞掠进仙厅之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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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夜幕已悄悄垂下。

龙城璧站在仙厅外,脸上神色木然。

蓦地,他听见仙厅里传来一阵沉痛的哭声。

他长长的吐了口气。

他知道,香已燃尽。

静祖师也已坐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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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初十,黄昏。

静祖师的两个弟子,跟随着龙城璧,离开了静世红园。

静祖师虽然死了,但却并不代表着静世红园的末日。

因为静祖师已把静世红园的最高令符,交给了龙城璧。

×

×

×

静世红园不单是一个避世的地方,也是一个潜伏在江湖的秘密帮会的名字。

从表面上看来,静祖师纵然不算贫穷,但却也不会很有钱。

但现在,龙城璧已知道,事实并不如此。

静祖师在十五岁的时候,就已承受了一笔惊人的财富。

只有极少人才知道,静祖师的父亲,原来是异域一个王朝贵族的后裔。

这个王朝,也曾经有过一段辉煌灿烂的日子。

但到了一百年前,王朝已没落。

然而,王朝里的贵族,有不少来到了中土,而且还在这里生了根。

他们虽然势力大不如前,但拥有的财富却是惊人的。静祖师从十五岁的时候开始,就已很有钱。

但他并没有把这笔财富肆意挥霍。

他最渴望得到的并不是金钱,而是武功。

但是到了晚年,他最渴望的,却是平静。

静世红园是个很平静的地方,从来都没有人敢到这里骚扰。

那不单是因为绝少人知道这个地方,而是就算有人知道,也绝不敢来侵犯。

从外表看来,静世红园是平静的。

但龙城璧却知道,从今后起,静世红园里的人,已很难再能平平静静的活下去了。

因为静祖师已经死了。

一直对静世红园虎视眈眈的冥岳十三煞,必然会发动一次可怕的侵袭。

他们的目的要把静祖师的根拔起。

静祖师的根,一直都是那么牢固,一直都是深藏不露。

多年前已种下的仇怨,直到什么时候才能完全了断?

静祖师不知道。

直到他已经死了之后,还是不知道。

但他却死得安然,无所牵挂,因为他已把这副重担子放在龙城璧的肩头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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龙城璧没有推辞,毅然挑起这副重担,他挑起这副担子,并不是为了钱,也不是为了本身的任何利益。

唯一对他有好处的,就是他知道,这会为自己带来不少惊险、剌激。

对于他来说,惊险刺激的事,无疑是世间上最痛快的享受。

(四)

暮春三月,龙城璧人在庐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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庐山,位于鄱阳湖之西北,九江县之南。

此山古名南障,又名匡山,占地方圆数百里,内有七十二峰巍峨耸立,非但山奇水妙,而且经常云雾飘忽,要看清楚庐山,真非易事。

于是苏轼名句有云:“不识庐山真面目,只缘身在此山中。”

庐山峰多,云雾也多,欲窥全貌,非但要有登山涉水的豪情雅兴,还要有点运气,否则来到之时,雨、云、雾,齐齐挡驾,那么阁下只有乘兴而来,败兴而返的分儿。

龙城璧已非第一次到庐山.

这一次,是第三次了。

前两次,他看不清楚庐山,甚至几乎迷失了方向,变成“深山大野人”。

到现在,他已是三访庐山。

这一次,他的运气好一点,虽然还是有雾,但却不算太浓。

在薄雾中,他看见了五老峰。

李白诗中有云:“庐山东南五老峰,青天削出金芙蓉。”五老峰是庐山的胜景,能一睹其貌,已是不枉此行。

但龙城璧却不是为了游山玩水而来。

在他的肩头上,正挑着一副重担子。

在他的背后,还有两个武功绝顶的高手,像是随从般形影不离的跟随着。

他们当然是静祖师的两个弟子。

这两个弟子的年纪都比龙城璧大,而且最少大上十几岁。

较年长的一个,看似沉郁,其实却极是机智。

他姓卓,名千里。

较年轻的师弟,平时性情急躁,但遇上重大事情,却反而很沉得住气。

他姓秦,名节。

这两人若在江湖上走动,只消提起静祖师,他们的辈份就已比当今武林绝大多数的成名人物还更高。

但现在,他们却对龙城璧恭恭敬敬,就像是面对着师父静祖师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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行行又重行。

他们已来到长阙。

长阙是庐山境内的一个小镇。

尤其是在镇北的一字长街,其繁盛的程度,简直可以跟长安,洛阳比美。

三人都有点饿了。

于是,他们就在一字长街的酒饭楼停下来。

(五)

酒饭楼的老板叫方老实。他的脸孔四四方方,人也恰如其名,挺老实。

酒饭楼的名字,是他想出来的。

这名字也和他的性格一样,坦率之极,因为这里本来就是卖酒卖饭的地方。

方老实在这市镇已居住了四十年。

他现在不多不少,也刚好是四十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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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个人都会有点嗜好,方老实最大的嗜好就是舞刀弄棒。

但镇上的人都知道,这位老板的刀棒功夫,实在是稀松平常得很,有时候甚至用来赶狗也是不中用。

长阙虽然不是个什么大地方,但这里却是藏龙卧虎之地。

方老实这种伎俩,当然谈不上什么功夫,偶然有人看见他在耍刀弄棒,也只是一笑置之而已。

龙城璧已非初到庐山,也并非第一次来到这个小镇。这才说:“你还记得康康吗?”

“康康?扎辫子的小康康?”龙城璧笑了,但这笑容很快又收敛下来:“我怎么会忘记小康康,她不在这里?”

方老实说:“她快要成亲了。”

龙城璧道:“那是喜事。”

方老实苦着脸说:“老弟,你别挖苦了,她要嫁的,是个比我还大三岁的老头儿。”

龙城璧脸色一变。

“这是怎么一回事?”

方老实叹了口气,缓缓道:“这老头儿不比寻常,我是酒饭楼的老板,但他却是长阙赌坊的老板,此老板不同彼老板,我这个老板是卖酒卖饭的,而他这个老板却是在卖命。”

“卖命?”

“可不是吗?他的手下在替他卖命,而他也在替另一个人卖命。”

“这老头儿是谁?”

“黑狼门的总会主,人称天狼叟的杜泪。”

“你是说天狼叟杜泪?”龙城璧目光一闪:“三年前他还在姑苏。”

“但在两年前,黑狼门的总坛已迁到庐山。”方老实不断的在叹气:“这要命的老魔头,好像要在这里落地生根似的,这真是长阙的大祸事。”

一直沉默着的秦节忽然说:“杜泪在壮年时,本来就是个采花淫贼。”

卓千里接道:“江山易改,品性难移,杜泪现在虽然已年逾七旬,但仍然是贪花好色。”

方老实愁眉苦脸:“这怎办?”

龙城璧道:“康康在哪里?”

方老实说道:“已给这老贼派人带走了。”

龙城璧道:“可知道他们把康康带到什么地方?”

方老实摇摇头:“不知道。”

卓千里道:“我们去找杜泪。”

方老实道:“那可很危险。”

他又叹了口气,接道:“杜泪已很难缠,何况在他的背后,还有另一个连庐山剑派都不敢招惹的恶魔在撑腰。”

龙城璧道:“那恶魔是谁?”

方老实道:“阴煞乔独。”

秦节道:“这是冥岳十三煞中,排行第六的老魔头。”

方老实道:“这可不是吗?有冥岳中人撑腰,谁敢乱动?”

龙城璧淡淡一笑。

“我们敢。”

秦节道:“我们本来就是为了冥岳十三煞而来的!”

方老实呆住。

卓千里忽然冷冷的盯着他:“这位老板知道的事,倒还不少。”

方老实道:“那是道听途说而已。”

秦节道:“常言有道,真人不露相,现在看来,果然不假。”

方老实脸色一变:“你们在怀疑我的说话?”

龙城璧摇摇头。

“我们并不怀疑你的说话,但却已看出,你绝不是个武功低微之辈。”

方老实苦笑道:“你们已经知道我是谁?”

龙城璧道:“不错,你并不姓方,而是姓老。”

卓千里目注着这个老板,道:“你就是昔年的金棒侠隐老一方。”

龙城璧道:“你不错是在这里长大,但在二十岁到三十五岁这十五年之内,你最少曾经离开庐山凡十余次。”

秦节道:“你是个名侠,但自从金燕儿死后,就壮志消沉下来。”

听到“金燕儿”这三个字,方老实为之黯然神伤。

他凝望远方,喃喃道:“不错,你们说的一点也不错,我就是老一方。”

他的声音很微弱,又是很哀沉。

“连金燕儿都死了,中原武林,已不再有值得老某留恋的地方。”

过了半晌,他又沉声接道:“她什么都没有留下,就只留下了康康。”

龙城璧道:“但康康已给老狼贼掳去了,难道你竟然漠不关心?”

老一方忽然站直了身子,怒道:“谁说我不关心康康?你以为我不敢找老狼贼拼命?”

龙城璧道:“我知道金棒侠隐并不是贪生怕死的人,也知道你绝不会对小康康的生死漠不关心的,你有什么苦衷,不妨对我们直说。”

老一方的脸上忽然露出了一股痛苦的神色。

过了很久,他咬牙切齿,恨恨的说:“他们挖坟!”

龙城璧脸色骤变。

“他们挖谁的坟?”

“金燕儿的坟!”老一方的脸色已变成惨白。

“有这种事?”龙城璧的脸也在发青:“他们怎样?”

老一方的目中已有泪:“他们抬走了金燕儿的棺木,藉此威胁老某,他们说,老某若敢轻举妄动,他们就把金燕儿碎尸万段。”

秦节目露杀机,指骨勒勒的在作响:“这太卑鄙了!”

卓千里沉声道:“老狼贼果然是狼心狗肺,这人饶不

得。”

龙城璧紧握着老一方的手道:“老大侠,你尽管放心,我们决不会让杜泪得逞的。”

“我知道你是个很勇敢,很有正义感的年轻人,但老某实在不想连累你们。”

龙城璧神色凝重:“你这样想,那可错了,杜泪对付你,并不单是为了康康而已。”

老一方道:“我知道,他们是为了要对付庐山剑派。”

龙城璧道:“庐山剑派的开山祖师颇有渊源,冥岳十三煞怂恿杜泪与庐山剑派闹得天翻地覆,其实也就是在打击静世红园!”

老一方点点头:“你分析得很有理,静祖师若到庐山,必然会遭遇到他们的袭击。”

龙城璧叹了口气,说:“静祖师已然仙逝。”

老一方脸色一变。

“是在何时?”

“三月初九,

老一方面上露出了凄惨之色,道:“这就难怪冥岳中人蠢蠢欲动了。”

就在这时候,两个劲装佩刀大汉,大步的走进酒饭楼。

“伙计,拿命来!”其中一个红衣大汉,一开口就吓破了店小二的胆子。

因为他并不是叫别人“拿酒来”,而是“拿命来”。

假如他说“拿酒来”,最少会有一两个店小二急急遵命。

因为这两人眉粗目大,恶气十足,显然是脾气暴躁,心狠手辣的江湖恶煞,无论是谁得罪了他们,都是一场天大的麻烦!

店小二们当然不想惹麻烦,每逢遇见这种凶悍的客人,都尽量地招呼妥当,希望他们别乱找人出气。

但这两个人却很特别。

因为他们特别凶恶,一跑进来就想要别人的命。

这可乖乖不得了。

送酒去不妨,连命都送出去,那可没有人会干。

另一个黄衣大汉环扫店堂一眼。

“谁是方老实?”他的嗓子也和同伴一样的惊人。

老一方眉头一皱,缓步而出,抱拳道:“这位兄台是……”

黄衣大汉瞪了他一眼:“俺是天下第二刀牛不吹!”

老一方一怔,继而微微一笑,暗暗道:“原来是个浑人。”

红衣大汉接道:“他是天下第二刀,俺是谁,你该猜得到罢?”

老一方微微一笑!

“我知道他是天下第二刀,而阁下必然是天下第一刀无疑。”

红衣大汉摇摇头。

“这个俺还不配。”

“莫非是天下第三刀?”

“不错!”红衣大汉一拍刀鞘,大声道:“俺就是天下第三刀朱不啸。”

朱不啸嘿嘿一笑。

“咱们兄弟俩豪气干云,万儿响铛铛,你的耳朵若还没有聋,当然是早已久闻咱们的大名!”

老一方道:“不知两位有何指教?”

牛不吹瞧着他,看了半天,忽然道:“你就是那个方老实?”

老一方点点头:“不错,我就是方老实!”

牛不吹的脸色倏地变成一片紫红:“方老实!你这个恶贼,老子宰了你!”

老一方急退两步:“无仇无怨,你们为什么要宰了我?”

牛不吹道:“俺是天下第二刀,最尊敬最仰慕的,就是天下第一刀!”

牛不啸道:“俺是天下第三刀,最尊敬最仰慕的,也是天下第一刀!”

牛不吹怒目瞪视着老-方:“但你这恶贼,却把天下第一刀这个英雄好汉暗杀,此仇此恨,岂能不把你碎尸万段!”

牛不啸道:“正是如此!看刀!”

朱、牛两人同时亮刀,向老一方砍了过去。

这两人看似浑噩,但手底下的功夫却不含糊。

老一方以一敌二,又是赤手空拳,瞬息之间,便已落了下风。

只听得牛不吹大叫道:“还天下第一刀的性命来!”

老一方怒道:“你们疯了?谁是天下第一刀?”

朱不啸说道:“别再装蒜,今日你缩头一刀,伸头也是一刀,跑不了!也赖不了!”

一声咆哮震撼了整个酒饭楼,朱不啸连人带刀一起扑

出。

一声巨响,老一方在一张桌旁闪避,朱不啸的刀立时把桌子击成粉碎。

老一方身形未定,牛不吹的刀又已从左方疾卷而至!

(六)

从外表看来,这两个大汉并不像什么武林高手,只像是两个莽汉。

但这时候,只要是有见识的武林人,都会看出,这两人武功实在绝不简单。

老一方是一代名侠,但却给这两人逼得手忙脚乱,由此可见,牛不吹与朱不啸的刀法,确有过人之处。

牛不吹那一刀,眼看就要砍在老一方的腰间,但就在这时候,一道刀光划过,“铿”的一声,牛不吹的刀居然从中断成两截。

牛不吹脸色一变,盯着这发招的人。

“好小子!居然敢向天下第二刀逞强!”他怒吼一声,虽然手中刀已断,却仍然挥动断刀,向这人猛扑过去。

“且慢!”朱不啸突然大喝。

牛不吹强把刀势遏止:“你有什么骚主意?”

朱不啸道:“这小子能一下子就砍断你的刀,谅也不是无名小卒,咱们先问他的名字,然后为他立碑!”

他的口气,倒也狂妄。

这人淡淡一笑:“在下姓龙。”

朱不啸道:“姓龙?龙什么?”

“龙城璧。”

“龙城璧?”牛不吹“呸”的一声:“龙城璧岂会像你如此无礼,信口开河冒充别人?”

朱不啸冷冷道:“他是天下第一刀,可惜已遭奸人所害。”

龙城璧一怔。

牛不吹已大喝道:“别跟这种人噜嗦,待俺把他一刀挥为两段再说!”

“斩!”

一声暴喝响起。

刀光暴落。

也就在这刹那间,朱不啸的刀也同时直剌了过来,两人使的刀法都同样疾迅,凶悍。

龙城璧一笑,身形闪动。

朱不啸的刀刺了个空,牛不吹却反手一刀,改变方向,向龙城璧的背脊砍了下去!

这两人并非庸手。

两刀配合之下,居然也是极具一番威势。

龙城璧若是痛下杀手,未尝不可以很快就把他们收拾下来。

但这时候,他却并无赶尽杀绝之意,因为他已看出,这两人虽然性情暴躁,但却不是什么大奸大恶之徒。

他们多半是被人利用,所以刚进酒楼,就无缘无故的喊打叫杀。

×

×

×

牛不吹、朱不啸虽然有点糊涂,但却还不算太笨。

拼到三十招后,他们终于发觉,凭自己两人的武功,根本就不是人家的对手。

而且,他们还看出,对方是在存心相让,否则他们的脑袋,恐怕早就已经搬了家。

牛不吹吸了口气,忽然退下。

他退开去,朱不啸也无心恋战。

“老牛,这一次咱们是栽了!”

“栽了就栽了,有什么大不了?”牛不吹把那断刀一抛,冷冷道:“大丈夫能屈能伸,谁都不能保证,逢战必胜。”

朱不啸想了想,点点头,道:“老牛说得对,这小子技高一筹,咱们是败的心服口服。”

牛不吹瞧着龙城璧:“你叫什么名字?说出来,三年后再找你决一死战。”

朱不啸接道:“你若认为三年后打不过咱们,不想冒这个险,那么最好立刻把咱们宰掉,免留后患,否则纵虎归山,三年后你一定会噬……噬……”

他“噬”不下去,大概是读书不多,这句话只说了一个字,就接不下去。

众人不由暗暗失笑,牛不吹却大声接道:“是噬肚莫及。”朱不啸搔了搔脖子。

“好像不是‘肚’字?但……”

老一方叹了口气,说道:“是噬脐莫及!”

“对!对!”牛不吹对龙城璧说:“你现在若不杀了咱们,将来一定是噬脐莫及!”

龙城璧耸耸肩,微笑道:“在下没有杀人的兴趣,尤其是杀你们这种人。”

朱不啸怒道:“你是说咱们不配死在你的刀下?”

龙城璧摇摇头,道:“不,而是在下的刀,从来都不杀好人!”

朱不啸一楞。

牛不吹却道:“你不必拍咱们的马屁,既然不敢杀咱们,那么不妨说出真名实姓,三年之后再决一高下!”

龙城璧道:“我已说过了,但两位不肯相信!那也是无可奈何的事。”

牛不吹、朱不啸互望一眼,脸上都是露出了狐疑之色。

他们都不大相信龙城璧的说话。

突听一人淡淡道:“我可以保证,这个的确就是雪刀浪子龙城璧。”

(七)

酒饭楼外,来了一匹马,马鞍上坐着了一个青袍人。

这人年轻、英俊、有着一股令人心醉的魅力。

但那匹马,却是瘦骨嶙峋,好像已经有十八天没吃过草料似的。

不识货的人,自然会觉得,这匹马是亲不上它的主人

了。

但龙城璧的眼中看来,这一人一马,人不平凡,马亦绝非凡品。

那匹马非但不是凡品,而且更是万中难寻其一的上驷。

因为这匹马就是曾经在多次赛马中,勇挫强敌的猴子马。

猴子马看来丑陋、古怪,但韧力之佳,潜质之优厚,除了稀世难求的血汗宝马之外,几乎可以纵横天下,所向披靡。

马是好马。

人也是名侠。

偷脑袋大侠卫空空忽然来了。

谁能想到卫空空这时会来呢!

(八)

江湖传言,卫空空快要成亲了,这个消息并非空穴来风,他与云雾七层峰珠玑山庄薛三小姐的婚事,已成定局,而且也确已快要举行婚礼。

但这个未来的新郎倌,并未忙着办喜事,仍然像以前一样,以游侠的身份,到处游逛,遇上不平的事,拔剑相助。

江湖三大奇侠中,龙城璧用刀,医谷谷主许窍之用的也是刀。

但卫空空用的却是剑。

他的剑已砍过无数高手的脑袋,砍脑袋剑法早成为江湖中闻名变色,霸道已极的剑法。

然而,卫空空这人却并不霸道。

只有在对付霸道的人,他才会使用这种绝不留情,可怕已极的剑法。

他也和龙城璧一样,有点神龙见首不见尾的作风。

即使是龙城璧,也想不到他居然会在这时候,在庐山长阙的酒饭楼外出现。

牛不吹和朱不啸当然也想不到。

卫空空把马拴好,悠闲地走进酒饭楼去。

牛不吹已走上前,右手却指着雪刀浪子:“你说这人就是龙城璧?”

卫空空环扫四周一眼,笑道:“刚才这里除我之外,好像已没有谁在说话。”

朱不啸的脸色也变了。

“他真的就是天下第一刀?”

卫空空淡淡道:“江湖上只有人叫他雪刀浪子,却没曾听人说过,他是什么天下第一刀。”

牛不吹道:“师父常对咱们说,龙城璧的刀法,天下无双,称他为天下第一,那是一点也不过份。”

卫空空叹了口气,道:“就算他是天下第一,那么你又有何资格,可以称为天下第二?这岂不是吹牛吗?”

牛不吹脸上居然一红,讪讪笑道:“这只不过是闹着玩的,师父说过,这样可以增加自己的威势,那是先声夺人之道。”

卫空空摇了摇头:“令师不错是江湖上的大怪杰,但老实不客气的说一句,他有时候疯疯癫癫的,你们若完全遵照他的说话去干,恐怕会弄得一鼻子灰。”

龙城璧忍不住问道:“他们的师父是谁?”

卫空空道:“八臂刀叟何飞鱼。”

龙城璧“哦”的一声。

朱不啸瞧着他道:“你果然就是龙城璧?”

龙城璧道:“本来就是龙城璧。”

牛不吹道:“你没有死?”

龙城璧道:“我若死了,现在也不会站在这里跟你说话。”

朱不啸一拍前额,“啊呀”的一声叫了起来。

“老朱有眼不识泰山,该死!该死!”转目瞪向牛不吹,接着大声道:“老牛误信人言,以为龙大侠已死在奸人之手,更是该死!该死!该死之又该死!”

牛不吹翻身便拜:“我的老祖宗,你怎么不早说?小的久仰大名,只恨无缘识荆,早三天前,听人说你已给方老实暗杀,心头无名火起三千丈,险些误杀好人,老牛该死!该死!”

龙城璧急急扶起他。

“牛兄,这才不像话了,既然咱们都是同一道上的人,就该同舟共济,莫让奸徒诡计得逞。”

朱不啸一拍大腿,大声说道:“天下第一刀果然不愧是天下第一刀!咱们第二刀第三刀都是他奶奶万万比不上的!”

牛不吹皱了皱眉,眨着眼睛道:“龙城璧并不喜欢别人拍马屁,你这种土里土气的说话,少放几两行不行?”

朱不啸道:“少放几两不行!完全不放倒还可以!”

卫空空悠然一笑。

“现在不是胡说八道的时候,这里既然有好酒,何不喝个痛快,再作道理?”

唐竹权不在座,这位有“酒囊”之称的偷脑袋大侠,可说是酒量最惊人。

龙城璧也能喝。

但是面对着卫空空,他还是要俯首称臣。

所以,他索性不喝酒、喝茶。

×

×

×

喝酒的在喝酒,喝茶的在喝茶。

这座酒饭楼,刚才还是剑拔弩张,但随着卫空空的出现,干戈已化为玉帛。

但这种形势还能维持多久?

没有人能知道,就好像没有人能知道庐山的云雾,何时才会消散得干干净净。

(九)

龙城璧有时候很懂得享受,但有时候却很随便。

他现在喝的,只是很劣的粗茶。

茶很浓,但却完全没有半点香味,只得一个“苦”字而已。

但他不在乎。

因为他知道,现在并不是追求享受的时候。

茶虽粗劣,但他已连喝了三杯。

当一个人想喝茶的时候,粗劣的茶总比清水好一点。

但就在他还想喝第四杯的时候,他忽然嗅到了另一种茶的香气。

香气是从他身后传过来的。

他猛然转身,看见了两个和尚。

这两个和尚都是穿着雪白的袈裟,脸上都是同样的木无表情。

他们的身材都很普通,既不算高,也不算矮。

但他们的年龄却是相差甚远,在前面的是个老和尚,看来已有七旬左右。

而在他身后的,却只是个还不够二十岁的年轻和尚。

×

×

×

老和尚在喝茶。

茶很烫,烫而香。

原来那个青年和尚,肩上挑着一盆炭炉子,炉火正青纯,上面架着一个铜壶,壶嘴冒出了阵阵白烟。

在另一端,是一只银光湛然的方盆,盆中盛放着一套精美的茶具。

茶虽非酒,但却也同样能令人为之一阵心醉。

老和尚在喝茶。

茶很香,香气直沁心脾。

龙城璧看着这个老和尚,老和尚一面喝酒,也一面目不转睛的凝视着他。

四道目光相交,似是四把尖刀,又似是四支利箭。

这个老和尚竟然是带着满身杀气而来的。

龙城璧立刻想起了冥岳三十煞之中,其中有两个是出家人。

那是一僧一道。

龙城璧瞳孔渐渐收缩,忽然问:“大师可是来自佛门?”

老和尚摇摇头:“老衲并非来自佛门,乃是来自鬼域。”

龙城璧道:“冥岳有茶僧血道,想大师必是茶僧无宰了。”

老和尚道:“老衲正是茶僧无宰,檀樾适才饮茶三盏,似是同道中人。”

龙城璧道:“若饮茶三盏,即是大师之同道中人,则大师之同道中人,恐怕比仲夏之繁星更多千万倍。”

茶僧道:“天下千万人,殊途同归,他日必与老衲同赴鬼域。”

说到这里,他的目光已变得妖异,深沉可怖。

但龙城璧的神态还是没有变,他的眼神还是那么镇定。

“大师之言,听似有理,却又是那末无稽、虚幻。”

茶僧深沉的一笑。

他把手中杯子放下,另行斟了第二杯茶。

“檀樾可知这是何种香茗?”

“此处是庐山。”

“不错。”

“庐山云雾茶,乃天子朝贡之物。”

“莫非大师手中所捧者,就是云雾茶了?”

“正是云雾茶,至于煮茶所用之水,乃取自佛手岩一滴泉。”

“茶已沏好。”

“檀樾如不嫌弃,请尝一盏。”

龙城璧莞尔一笑,没有猜疑,伸手接杯。

茶僧静静的瞧着他。

茶很烫,烫而香。

龙城璧一饮而尽,继而笑道:“果然好茶。”

茶僧似笑非笑,道:“你不怕茶中有毒?”

龙城璧道:“茶僧嗜茶,毕生以茶为友,即使大师目中无友,却仍是心中有茶,在茶中下毒,别人可以为之,唯独茶僧绝不屑为。”

茶僧闻言,似是一呆。

过了很久,他才缓缓的点了点头:“雪刀浪子果有卓见,老衲佩服,佩服!”

龙城璧把杯子返回。

茶僧接过,但却随即顺手一推,一股绵绵不息的内力,透过杯子,直向龙城璧的胸前涌去。

(十)

杯很薄,薄得几乎有点透明。

只要稍为用力挤逼,这只杯子就会破烂。

茶僧的劲力,非同小可,就算是一块石头,也会被震碎,化为粉末。

龙城璧当然不会坐以待毙.也以龙心神诀对抗。

两道内力相交,两人都似已被困于胶着的无形网罗之中。

茶僧冷嗤一声,右臂猛地一抖,掌劲又续添三成。

杯没有破烂,甚至连一点点的裂痕也没有。

卫空空在旁,神色沉重。

他看出,只要杯子一破,那么在两人之中,就会有一个倒下去。

×

×

×

茶僧的脸色渐渐变了,变得就像是一杯浓茶。

他的脸色越深,掌上传出来的劲力也越是凌厉。

但龙城璧却没有变。

他的神态还是那么镇定。

“啵!”

杯子忽然爆裂,随即化为一阵飞灰,飘扬在空中,瞬即消失得无影无踪。

茶僧跄踉后退。

但另一个人的影子,却同时有如飞鸟般向龙城璧猛扑了过去。

这人影是一直都随着茶僧的年轻和尚。

×

×

×

每个人的注意力都集中在茶僧的身上,根本就没有人去留意这个年轻的和尚。

但这年轻和尚却在这时候出手。

嗤!

他用的武器,原来就是挑着茶具、火炉子的那根青竹。

青竹长不足五尺,但在高手手中,却无疑是一种极可怕的武器。

它能点穴,既可当作短枪,又可当作长剑使用。

龙城璧甫挫茶僧,一口真气,尚未回顺,又来了另一个年轻的和尚。

这本来是意料中事。

但最令人感到意外的,就是这个年轻和尚的武功,看来竟然犹在茶僧之上。

他一出手,居然就已在龙城璧的左肩上剌穿了一个血洞。

(十一)

卫空空的剑已出鞘。

秦节、卓千里、老一方等也已随时准备出手。

但在这时候,卫空空的长剑已被一支铜矛挡住去路。秦节等三人,也被人围困着。

不知何时,酒饭楼已来了一批灰衣人,他们显然都是来自冥岳的杀手。

牛不吹、朱不啸原本还在喝酒,当这群灰衣杀手出现之后,立刻双双放下酒瓶,加入战圈。

那年轻和尚奇招迭出,居然把龙城璧逼得透气不过。龙城璧瞳孔收缩,忽然说:“你才是茶僧!”

这和尚似是一怔。

但他随即大笑:“你现在才知道,虽然是晚了一点,但总算还是个聪明人。”

他一面说,青竹的攻势却没有停顿下来。

龙城璧已掣刀在手,说,大师的易容术果然高明,只可惜却没有为天下苍生谋点幸福,却与冥岳群魔,干尽伤天害理之事——”

“废话,”茶僧冷冷一笑,“想不到浪子,竟然是如此婆妈!”

他的青竹又已接二连三的刺出。

他的动作很快,青竹发出尖锐的破空声响,每一招都是那么险辣,每一招都能伤人、杀人。

龙城璧以刀削之,但这根青竹却柔韧异常,一刀削下,全然不着力,反而给青竹上传出的劲力反弹开去。

茶僧狞笑。

“冥岳中人,可不是泛泛之辈,你们既然已堕入老纳天罗地网之中,就只有尝一尝死亡的滋味了。”

但他才说完这几句话,龙城璧忽然发出了令他大为意外的反击。

只见招式忽然一变,变得更灿烂,也更凌厉。 .

茶僧一凛。

龙城璧现在使用的,是“黏”字诀。

刀虽然削不断青竹,但却像是有一种强力的吸力,把茶僧的青竹牢牢黏住。

劲气已渐渐发出逼人眉睫的杀气。

茶僧初时还不怎样觉得,但等到他施展浑身解数功夫,依然无法摆脱雪刀,这种感觉就越来越浓厚了。

他蹙眉,突然沉腕。

青竹落,雪刀也随之急落。

茶僧却在这时候也随之急落。

茶僧却在这时候突然松手,弃竹。

“嗨!”

一声猛喝,茶僧以青竹带开雪刀,就在这间不容发的一刹那,蜷伏着身子,在地上拈起那只铜茶壶。

铜茶壶甫触手即告爆裂,无数铜碎片,有如飞蝗般朝龙城璧激射过去。

这是茶僧最凶悍的一击。

能在举手间轻易把铜壶碎裂化为暗器射出,这手功夫的确令人叹为观止。

但茶僧却已无心恋战。

在铜片纷纷射出的时候,他的人已向后倒退。

他退得很快,而且再也没有回来与龙城璧一战的意思。

(十二)

茶僧并不愚蠢。

他已算准,这一手“暗器”能够击中龙城璧的机会,并不很大。

但他却很有信心,这些铜碎片,一定可以略为阻挡住龙城璧。

所以,他根本不理会这些铜碎片是否能击中龙城璧,身子已急速地向后退飞开去。

冥岳十三煞,每一个人都有独特的武功。

在暗器方面,茶僧排名第五,但是在轻功方面,却是排名第二,仅次于飞煞之下。

他这一退,一幌身,人已在六七丈开外,势头之快,简直令人不可思议。

但就在他刚退到酒饭楼门外的时候,突听见一个人如雷般大喝:“分头斩!”

唰!

一阵令人心寒的破空声响,从茶僧的头顶上响起!

×

×

×

茶僧有真有假。

假茶僧也有一身武功,但却在拼内力的时候,死在龙城璧掌下。

真正的茶僧接着展开攻势,但接战之下,还是不如龙城璧。

但他并不是死在龙城璧的刀下,而是死在卫空空的砍脑袋剑法之下!

茶僧的头颇从中分开,整整齐齐的裂开两半。

他是整个狙击行动的主宰。

他一死,余党俱无战意。

是役,冥岳中人受到严重的挫折。

牛不吹、朱不啸振臂欢呼。 “

“干的好!干的漂亮!”

但他俩欢呼之声未已,面色忽然又沉重下来。

一个黄衫剑士,带着满身鲜血,一仆一跌的走进酒饭楼。

他腰间还插着一柄短斧。

牛不吹和朱不啸都认识这人,而且还是青梅竹马一起长大的。

“阿群!”

这黄衫剑士已气喘不休,倒在朱不啸的怀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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