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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海骷髅的金帆船

(一)

经过两天惊人的大风暴之后,今日总算有了一个很好的天气。

老井咧开大嘴,笑容满面地登上了大熊船。

大熊船就像是一双巨熊,静静地躺在海港里,这场暴风雨虽然威力惊人,连岸上的屋子都吹塌不少,但这条船却还是从前那副样子,内外一点都没有改变。

老井很满意。

他已决定今天出海,把八百二十九箱货物,全都运到南方。

只要这些货物安全抵达目的地,今年之内,他就再也不用担心会有”入不敷出”这种世间最没趣的事。

老井已快六十岁了,他个子不高大,但却结实、精明。是一个健康而又稳健的船主。

大熊船是他最大的财产,也是他最引以为荣的伙伴。

它任劳任怨,经得起风浪的打击,而且永远不会像井大嫂般,动不动就跟老井拌嘴。

老井认为,拌嘴是世界上最没趣的事情。

但井大嫂并不这么想。她似乎对这种事情很有兴趣,所以动不动就把老井骂得狗血淋头。

幸好井大嫂向来都有晕船的毛病,有一次,她乘搭熊船出海,结果吐得一佛出世,二佛升天。

自此之后,她再也不敢坐船。

所以,每逢大熊船出海的时候,老井总是分外兴奋,就像是刚摆脱十八双母鸡纠缠的公鸡。

十八双母鸡虽然啰嗦,但比起井大嫂,还是有点不如的。

(二)

八百二十九箱货物已经全部装上了大熊船,负责掌船的孙海豹也和老井一样,神采奕奕兴奋得不得了。

孙海豹在十八岁的时候就跟随老井。现在已是四个孩子的父亲。但这个父亲实在不怎么愉快。

因为这四个孩子没有一个像他,甚至连他老婆都不像。

他们像谁?

孙海豹知道,但却不敢对另人说,因为这是一个绝大的秘密。

这个秘密,也是个丑恶的秘密。

——他们像雷惊天。

——雷惊天是这个地方上的恶霸,只要他高兴,捏死一个人比捏死一个蚂蚁还容易。

没有人敢开罪他。

孙海豹也不敢,除非他的胆子比大熊船更大。所以,他厌恶自己的家。

因为这个家根本就不能算是属于他自己的。

但每个人都知道孙海豹是很疼孩子的。

这倒是不可否认的事实。

即使他知道这些孩子的真正父亲是雷惊天,但他仍然同样疼爱他们。

他认为,孩子们是无罪的,他们也和每个人的孩子一样纯真可爱。

令他不愉快的并不是这些孩子,而是他的老婆阿艾。

船已准备开航。

但就在这时候,海上突然出现一艘金帆巨船!

金帆高扬,耀人眼目。

但大熊船上每个人的颜色都已变了。

孙海豹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对老井说:“这是海骷髅的船!”

老井的脸已经变得雪般苍白,咬牙恨声道:“这恶贼的船若是驶到这里,咱们只好跟他拼了!”

孙海豹说道:“咱们用什么去跟人家拼?”

“用拳头、用棍子!用每一种可以敲碎海盗脑袋的武器。”老井的声音很激动。

“行吗?”

“你没这个勇气吗?”

“这不是勇气的问题,而是咱们根本都不是这些海盗的对手,到头来还不是白白送掉了性命!”孙海豹大声说道。

老井惊呆了。

“但这些货物……”

“这些货物又不是你的,而且租用大熊船的胡大官人早已说明,即使途中有什么意外,也绝对不用咱们来负责。”

“那押货的梁总镖头在哪里?”

“刚才他还在船舱里喝酒。”

“这太混账,偌大一批货物,就只有一个镖师,三个趟子手,一旦出了事,怎办?”老井气冲冲地说。

这时候,船舱里懒羊羊的走出了一个中年汉子。

他穿着一件黑布衣裳,腰间斜插着一把钢刀,但他最重视的东西却不是腰间的刀,而是手里的一壶酒。

这人就是负责押送这批货物的梁总镖头。

老井立刻走上前,指着那艘金帆巨船说:“这是海骷髅的船!”

梁总镖头揉了揉眼睛:“海骷髅是什么东西?”

老井的眼睛几乎喷出了火:“那是横行东海的大海盗,他娘的杀人不眨眼!”

“海盗?杀人不眨眼的海盗?”梁总镖头面色一沉:“你是不是在跟我开玩笑?”

老井的手指几乎已指在他的鼻梁上:“谁跟你开玩笑?海骷髅最喜欢用人来钓鲨鱼,尤其是像你这种醉鬼!”

梁总镖头的脸在发青。

“这……这怎办?”

“你是今次押货的总镖头,是胡大官人花了五千两银子聘请回来的保镖,我也正想问问你该怎么办?”

“你错了,不是他付给我五千两。”

“难道五万两?”

“不,是五十两。”

“什么,你喝醉了吗?别人只花五十两银子,你就愿意接下这趟买买?”老井的眼睛睁得比铜铃还要大。

“实不相瞒,俺不是干镖师的,这只不过是胡大官人在吹牛。”

“吹牛?在这种事情上吹牛。”老井快气疯了,“你若不是镖师,又是个什么东西?”

这人一笑耸肩道:“我只是个穷光棍,一穷二白,而且绝对不会半点武功。”

老井惊呆了。他喃喃道:“胡大官人为什么要这样做?难道这些货物全是垃圾?”

(三)

这八百二十九箱货物是否全是垃圾,还有待查察。但这梁总镖头却已肯定是个完全不懂武功的穷光蛋。

他看见金帆巨船渐渐驶近,已吓得魂不附体,当老井在喃喃自语的时候,他已上岸逃之夭夭。

老井又在大骂:“这算是什么玩意?强带来了,这条船却连一个懂武功的人都没有!”

孙海豹苦着脸,说:“我是略懂懂武功,但不知为何,每年跟别人打架,总是给人打得鼻青脸肿,焦头烂额。”

老井横了他一眼,喝到:“别在胡说八道,快想办法!”

孙海豹叹了口气:“这是秀才遇到老虎,有理说不清,还有什么办法可想?”

老井也是叹了口气,正想说话之际,忽然看到一个棉花长衫中年人在船舷旁出现。

“恩,这不是胡大官人?”

孙海豹点点头:“他本说不会随船南下,怎么现在却来了?”

老井冷冷道:“海骷髅的船已经来了,这条船还谈什么南下,南下个屁!”

这时候,胡大官人却背负双手,神态悠然地走了过来,对他说:“这条船一定要南下,而且也一定可以南下。”

老井向那金帆巨船一指:“你没瞧见这艘船?”

胡大官人道:“我的眼睛一向都没有半点毛病,当然不会连这么大的船都看不见。”

老井道:“那是海盗船。”

胡大官人的脸色还是没有变,只是淡淡地说:“我知道。”

“这是海骷髅的船。这海盗头子最喜欢割下别人的肉,血淋淋地去钓鲨鱼。”

“这种事我以前最少听别人说过三十遍。”

“那么这是第三十一遍,而且也是你听见的最后一遍。”

“你认为这条船一来,我就再也活不成了?”

“除非咱们现在马上就跑掉,否则谁也休想活到明天。”

胡大官人摇头一笑:“老井,你的胆子未免太小了。”

老井一拍胸膛,大声说道:“谁说老井胆子细小?海骷髅要是敢抢这条船,就算明知送死,老井也要咬他们一口。”

胡大官人微微一笑:“你不再会有这种机会了,因为海里的鲨鱼,已比你更早一步把那些海盗咬吃掉。”

老井挖挖两旁的耳朵。

“我是不是听错了?”他的两眼睛在发光,“又还是你说错了?”

胡大官人缓缓地说道:“你没有听错,我也没有说错。海骷髅早已被我的人干掉,抛进大海里喂鲨鱼,还有那些大大小小、肥瘦高矮的海盗,也是遭遇到同样的命运。”

老井听得耳朵直竖,连颚下的胡子也搓断了好几十根。直听见胡大官人又接着说:“所以,现在这艘船已不再是什么海盗船,而是属于胡某人的船,而这艘船上的人,更绝对可以保证你这一次南下的安全。”

老井长长的吸了口气:“你没有骗我?”

“骗人若可以胖起来,我也许会骗骗你吧,现在船已经到了,你不妨上去看看船上的那些人是不是横行不法的海盗。”

老井转睛望去。他不看犹可,一看之下,不仅觉得自己的眼睛也有点毛病了。

船上哪里有什么海盗?

他看见的并不是凶神恶煞般的海盗,而是十二个体态轻盈窈窕漂亮至极的妙龄少女,正在迎风而来。

她们同样年轻,同样迷人。

船已靠近,胡大官人忽然像是一只飞鸟般,从大熊船飞跃到金帆巨船上。

(四)

老井凝视着金帆巨船上的胡大官人,脸上的表情就像一只呆鹅。

胡大官人也望着他,不住的在微笑。

老井总算清醒过来。

那个什么梁总镖头其实只是个幌子,真正能够保护大熊船的当然并不是这个一穷二白的穷光蛋,而是胡大官人自己。

这艘金帆巨船本是海骷髅的。

但胡大官人却连还骷髅都已收拾,还占有了他的船。有金帆巨穿在旁边护着,还有谁敢动大熊船一根木头?

想到这里,老井如释负重。但这种感觉,他只是维持了仅仅片刻,因为他忽然又想到胡大官人用这种手段来送货,显然这批货物绝非寻常。

其中可能暗藏着不少无价之宝。若真如此,这一次南下的风险倒也不小。

但再细心一想,胡大官人给自己的酬劳并不少,正是拿人钱财,与人消灾。即使风险再大,到了这个时候,都不可能退缩了。

纵然硬着头皮,也非要干到底不可。

大熊船在金帆巨船的陪伴之下驶出了海港。

阳光灿烂,长空蔚蓝。

这本是一个好天气,但是老井的心情却已经沉了下来。

他在船桅下不断地喝水。

直到他喝到第五碗的时候,孙海豹突然脸色铁青的走了过来。

老井瞪着他,沉声道:“瞧你慌慌张张的,莫不是遇见了鬼?”

“咱们这条船刚驶过大角湾,就看见了灰鲨船。”

“灰鲨船又怎样?”老井冷冷一笑,“灰鲨老张是我外甥,他绝对不会侵犯咱们。”

“老张早已把灰鲨船输掉了。”孙海豹顿足叫道,“难道这件事你竟是毫不知情?”

“什么?有这种事情?”老井差点没有跳起来,“这畜生做什么事都不成,想不到连干海盗都比人输,居然连老巢都输掉!”

目光一转,只见一艘灰色大船,正全速向己方冲了过来。

老井眉头一皱,问孙海豹道:“那畜生的船输给了谁?”

孙海豹道:“雷惊天!”

“雷惊天?”

“不错!”

“这厮是个混账的恶霸,但他一向都只是陆路上的强盗,怎会忽然弄到海上去了呢?”

孙海豹耸耸肩:“这可不知道。”

老井沉着脸,那艘灰色大船又逼近了大熊船。

孙海豹忽然“啊”了一声:“果然是那厮站在船头上,指东划西。”

老井怒道:“他敢动这艘船,咱们就跟他拼命!”

孙海豹叹了口气,道:“我也想跟这个王八拼了,但实力悬殊,要拼命又谈何容易?”

突听一人在背后淡淡道:“两位尽管放心,累惊天就算再凶,当他上了这艘船之后,就再也凶不起来了。”

孙海豹、老井同时一怔,向后望去。只见一个衣着随便,手里提着一壶酒的年轻人,正站在船桅下,笑眯眯地看着自己。

孙海豹脸色一变:“你是谁?”

这人笑道:“梁总镖头的伙计。”

“伙计?”

“不错,也就是你们说的趟子手。”

“噢。”老井脸上露出一丝揶揄的神色,“梁总镖头本领高强,想来他的伙计也不会差到什么地方去。”

这人眯眯一笑:“比起总镖头,咱们当然是有所不知,但他老人家既然又把这批货让咱们三个伙计负责,职责所在,若有海盗光顾,咱们也是义不容辞,非要和他们争论到底不可。”

老井冷冷一笑,道:“等到你想开口和他们争论的时候,恐怕脖子上已只剩下半边脑袋。”

这人道:“他们有刀,我也有。”

说着,一拍腰间,他的腰间斜插着一柄刀,刀柄是古铜色的。

老井道:“在他们的严重看来,你的刀恐怕和玩具没多大的分别。”

孙海豹忽然插上一嘴:“你叫什么名字?”

这人淡淡一笑,道:“名字并不重要,最重要的还是刀。”

孙海豹想了想,频频点头:“有理,有理。刀不快名字再好,名气再响亮,也是没用的!”

老井冷冷一笑,只见灰鲨船已逼近大熊船。

(五)

雷惊天,四十五岁,身高七尺二寸,喜穿黑袍,金线绣靴,头顶上老是戴着一顶豹皮帽子。他的脸庞,也就像是一支吃人不吐骨头,性格凶残的花豹。

豹本是陆地上的猛兽,但现在,这猛兽已来到了海上。

孙海豹看见雷惊天,心中已咒骂了不知多少遍,但脸上却还是呆子般,毫无别的反应。

雷惊天也好像完全没有看见他,他的目光,只是停留在老井的脸上。

雷经天是经过一条木板,缓缓地从灰鲨船走到大熊船上。

他似乎是小心翼翼生怕跌落海里似的。

在大熊船上,几乎没有人敢正视他一眼。

也许只有两个人例外,就是老井和那个趟子手。

跟随雷惊天走过大熊船的,还有十几个黄衣武士。

除此之外,还有一个长着胡子的中年人。

这人的脸青青白白,身材也比雷惊天矮小得多,看着一点也不惹人注目。

但熟悉雷惊天的人都知道,他手下最可怕的一个人,正是这个长着小胡子脸色青青白白的中年人。

他叫孟川棠。

他给人的印象是:极少说话杀人却极多。

绝少人能看见他是怎样出手杀人的。

因为他用的是暗器,而且出手的速度比别人眨眼还快。

这样的一个人,就像是一个毒蜂窝,你说有多危险就有多危险。

“咧!勒!”一阵怪异的声音响起,雷惊天才到大熊船上,就把船上的甲板才穿了好几个洞。

雷惊天不住的摇头叹息:“这艘船未免是太霉烂了,该换一艘新的。”一面盯着老井。老井的脸已拉得比马还长,但却是什么话也说不出来。

雷惊天对孙海豹说:“孩子们可好?”

孙海豹吸了口气,道:“他们很好,吃也吃得睡也睡得。”

雷惊天哈哈一笑:“那很好,为人父母,应该多关心一点孩子们的健康。”

孙海豹又点点头,脸上的表情哭笑不得。

那趟子手忽“啊”的一声大叫起来,雷惊天脸色一沉,向这个衣着随便的趟子手望去。

“你叫什么名字?”

“啊啊啊!!”

“什么?你姓何?”

趟子手摇摇头,笑嘻嘻的说:“不是姓何!”

雷惊天脸上陡然露出怒容:“那你刚才啊啊啊的胡叫什么东西?”

趟子手笑容立敛,叹道:“我自出娘胎,就有个毛病。”

雷惊天道:“是什么毛病?”

趟子手道:“每当我看见嘴里会放狗屁的人,就会忍不住啊啊啊地叫起来。”

“小子,你找死?”雷惊天的脚一踩,甲板又给他踩穿一个洞。

哪知甲板下忽然又穿了另一个洞。这个洞并不是雷惊天踩的,而是下面有只手忽然撞破了甲板,伸了出来。

这只手又胖又粗,简直像块熊掌。但这只手的五根手指,却及是灵活,雷惊天根本连这只手掌都没有看见,左脚就已给它紧紧捏住。

他这一惊,委实是非同小可。与此同时,孟川堂的暗器也已出手。

刹那间,最少有十二种暗器从他的衣袖中激射出来。

但他的暗器却不是射向那只熊掌般的巨手,也不是射向老井,孙海豹或者是那“啊啊啊”的趟子手。

他的暗器,竟然针对这雷惊天而发。

(六)

雷惊天,又叫惊天雷。

不少人都在说:“这人是狠得人惊!”但他现在已不是狠得人惊,而是只剩下一个“惊”字了。

不但惊,而却还充满着愤怒与绝望。

他的身上至少一种了数十枚暗器。

这些暗器有细如牛毛的毒针,也有闪闪发光的金尾镖,又袖中流云箭,也有七巧铁蒺藜。

雷惊天怒目瞪视着孟川棠,哑声道:“你早已在等待着这种机会?”

孟川棠直认不讳:“不错,这时候我等候了整整十年的时间。”

雷惊天脸上的肌肉已经扭曲,冷汗比黄豆还大:“你为什么不早点出手,偏偏挑这个时候?”

孟川棠淡淡一笑:“这是当机立断,难得甲板下有位朋友帮忙,在这时候抽你的后腿,我若再不出手,恐怕这种机会会一去不再复返。”

“好狠!好绝好狠的手段!枉我一直都如此重视你……”雷惊天的脸已渐渐变成灰黑之色。

孟川棠的暗器当然有毒,而且还是剧毒。

就在这时候,忽见一人挥舞着一根巨棒,向着雷惊天迎头砸了下去。

雷惊天没有闪躲,甚至连眼睛都没有眨一下。

“噗!”他已头破血流,整张面孔都在流血。

他居然还在对这个用棒子打自己的人一笑,道:“打得好!再打!再打!”

这人握着棒子,双手在颤抖,眼睛已血红,脸上的表情很是激动。

他忽然大声嘶叫:“雷惊天,我等这种机会也已很久很久了!”

这人赫然是孙海豹。

(七)

雷惊天的呼吸更急促了,性命已是危在旦夕。但他仍然站在那里,而且站得比孙海豹还稳。

他忽然大声叫道:“不错,是我偷了你老婆!我该打,就算你打死雷某,雷某在九泉之下也不会怪你,但你一定要好好的对待孩子们……”

孙海豹的脸色一阵红一阵白,忽然把手里的棒子丢进了大海。

然后,他掩面痛哭,伏在雷惊天的脚下,哭得像个婴儿。

接着,雷惊天也伏了下去。

这两个人,一个痛苦,另一个却已永远不会哭,也不会笑。

为什么孟川棠会背叛雷惊天?

夺权!

为了要夺权,孟川棠不惜在大熊船上,一出手就杀了自己已经跟随了十年的雷惊天。

雷惊天是死不瞑目,但孟川棠的目的却已达到。

跟随者雷惊天来到大熊船的人,其实早已被孟川棠暗中收买。

但这一击对于孟川棠来说,是意外的收获。

但直到现在为止,他仍然不知道从甲板下冒出的那一只手是谁的。

趟子手忽然笑了:“有趣!有趣!强盗杀强盗,笼里鸡窝里反,对咱们来说实在是有利极了!”

孟川棠冷冷地看着这个趟子手:“你就是那个什么梁总镖头?”

趟子手摇摇头,说道:“我不是什么总镖头,而是梁总镖头花钱聘请回来的趟子手。”

“趟子手!”孟川棠点点头,缓缓道:“很好,梁总镖头能聘请带你这种人做趟子手,的确很好!”

趟子手道:“好在哪一点?”

孟川棠说道:“因为你的鼻子有一朵花。”

趟子手摸了摸自己的鼻子,摇头道:“没有花。”

孟川棠突然闪电般出手,一道红光直向着趟子手的鼻子上激射过去。

他的却是个暗器高手,世间恐怕没有几个干镖师的能接下这道暗器。更何况只是区区一名趟子手而已!看来,这趟子手上,一定会开出一朵血花出来。

(八)

孟川棠最擅长的暗器共有十七种,其中最歹毒的是红花针。

凡中了红花针者,必死。

因为连孟川棠自己也没有这种毒针的解药。

这十年来,孟川棠已使用过无数次红花针。他每用一次,例必有人要死在毒针之下。

在以往来说,这是从无例外的事。

但这一次却例外了。

这个趟子手,竟用一块木片挡在了自己的鼻梁前。一声轻响,红花针射在木板上。

孟川棠惊呆了,感到很意外。他立即说:“你绝不会是什么趟子手,你究竟是谁?”

这个趟子手微微一笑,忽然缓缓地拔刀。孟川棠的瞳孔陡地收缩。

“风雪之刀?”

“不错,这是风雪之刀!”

“你就是风雪浪子龙城壁?”

“不错,在下就是龙城壁。”

“这船上的货,是不是由你负责押送的?”

“也不错。”

“那么,孟某告辞了。”“告辞”二字才出口,他已带着所有人离开了大熊船,回到了灰鲨船上。

“开航,咱们走!”孟川棠大声的呼喊。但是忽然间,他的脸色变了。

灰鲨船上,竟已再无活人!

(九)

雷惊天已经死在孟川棠的手下,他以顺理成章成为这艘灰鲨船的主人。

但当这个新主人回到船上的时候,那些跟随着自己出海的手下,竟然横七竖八的纷纷躺在船上。

他们的死因完全相同,都是给人用利刃割断了喉咙。

孟川棠手足冰冷。蓦地,他看见一个灰衣人,正迎风停立在船桅下。

这人手里有剑。

“碧血剑?”他吸了口气,忍不住脱口道:“你就是杀手之王司马血?”

灰衣人冷漠的凝视远方,慢慢的说道:“不错,在下就是司马血。”

“你想杀谁?”

“雷惊天。”司马血冷冷道。

“他已死了。”孟川棠盯着他手里的剑。

“我知道。”司马血的声音更冰冷,“所以,我现在只好把对象转移。”

“杀我?”

“是的。”

“是谁聘请你动剑杀人?”

“胡大官人。”

“这艘船上的人都是你杀的?”

司马血摇摇头,目光忽然像刀锋般射在孟川堂的脸上:“在下虽然是个杀手,但却不喜欢随便杀人,尤其是杀这许多人。”

“那么他们是给谁杀的?”孟川棠的目光闪烁不定。

“你不必知道,也不必在我面前拖延时间。”司马血的剑已扬起,“那是没有用处的。”

孟川棠冷冷一笑:“你以为你一定可以杀得了我?”

司马血道:“我不一定能杀得了你,但却一定要杀你!”

孟川棠忽长长的叹了口气,脸上露出一副无可奈何的表情。

他的暗器也在这个时候突然出手。

(十)

孟川棠的暗器功夫并不是世间上最好的。

但世间上暗器功夫最好的人,也极有可能死在他的暗器之下。

出手是否快、准、狠,固然足以决定生死胜负,但最高明的策略,还是等待最有利的时机才出手。

孟川棠杀雷惊天,就是能等。

他不但能等,而且更能把握时机。

——甲板下忽然会冒出一只手掌捏住雷惊天的脚,这是任何人都无法预料得到的。

雷惊天预料不到。

孟川棠也同样预料不到。

但他却能当机立断,毫不犹豫地立刻出手,暗算雷惊天。

这一击,他是成功的。

绝对的成功!这种成功,并不能以“侥幸”视之。

最少,他已经具备成为“枭雄”的必备条件。

倘若说杀了雷惊天之后,孟川棠就可以算是“枭雄”的话,那么这个枭雄所能威风的时间也未免太短了。

他能杀得了雷惊天,是因为他掌握了一个千载一时,突如其来的机会。

但现在他面对的,却是杀手之王司马血。

杀手之王司马血绝不会给他半点有利的机会。

等待机会和制造机会,这两件事都是司马血经常为之的。

在这一方面来说,他甚至比孟川棠更胜一筹。

所以,这一次孟川棠的出手,已绝无半点有利可言。

但他还是要出手。

因为他知道,自己若不动,不先发制人,那无疑是束手待死。

孟川棠当然是不甘心束手待死的那一类人,何况在没有经过真正的交手之前,他还是不相信自己会敌不过司马血。

他不算是个很骄傲的人。

但对于自己的暗器功夫和九九八十一路穿心爪,他还是极具信心的。

暗器如漫天花雨般撒出。

但司马血的人却已在孟川棠的面前消失。

他唯一能看见的,只有一把隐隐透着红光的剑。

那是天下闻名的碧血剑。

剑光灿烂、辉煌、迅急。

这也是孟川棠这一辈子所能见的最后一剑。

孟川棠像一尾已被宰掉的死鱼,硬挺挺的躺在船舷旁。

司马血凝视着碧血剑,忽然喝到:“出来!”

他的背后有人,这人的身子正好隐藏在船桅旁。

这人淡淡一笑,轻轻鼓掌。

“好剑法!好剑法!佩服!佩服!”

一个衣饰华丽的华衣公子,轻摇着一把折扇,缓缓地走了出来。

司马血霍然转身,冷冷道:“这船上的人,都是你杀的?”

少年公子向躺在地上的孟川棠一指,悠然道:“这一个不是我杀的。”

司马血道:“总而言之,除了这一个之外,其他的人都是死在你的手下!”

少年公子点点头:“这倒不错,反正他们是强盗,杀之不枉。”

司马血看着他,忽然说:“你很英俊,很好看。”

少年公子道:“我知道。”

司马血道:“你本来可以成为一个很快乐的人,无奈身上的杀气太重。”

少年公子耸耸肩,微笑道:“杀气重的人未必一定不快乐。”

司马血道:“但却多数不长命,因为你想杀人,别人也一定想杀你。”

“这个我知道。”少年公子又笑了笑,缓缓道,“但快乐与否,与个人的寿命长短,并无直接的关系,长命的人未必活得很快乐,短命的人也许比任何人都活得更快乐一些。”

司马血面露不悦之色:“年纪轻轻,就已懂得强词夺理,这可不有趣。”

少年公子道:“这不是强词夺理,而是据理力争。”

司马血叹了口气:“小胡,你的嘴巴最好还是不要那么叼。”

少年公子道:“你现在总算知道我姓胡了。”

司马血道:“你的老子姓胡,你当然也姓胡。”

少年公子道:“你可还知道,我叫什么名字?”

司马血道:“胡少芳。”

少年公子眨眨眼睛,笑道:“原来你知道的事情,倒还不少。”

司马血悠然道:“我若是对每件事都糊里糊涂,恐怕*早已死在仇家的手下。”

胡少芳道:“你放心,我不是你的仇家,也绝不会暗算你的。”

司马血道:“我和你无怨无仇,你当然不会无缘无故的暗算我。”

胡少芳道:“但我还有个秘密,是你一定不知道的。”

司马血道:“能不能说?”

胡少芳想了想,才说:“不能说只能让你猜一猜。”

司马血道:“你也不妨猜一猜,我是否能够猜中这个秘密。”

胡少芳立刻说道:“我猜你一定猜不到。”

司马血道:“既然你认为我猜不到,那么就算我猜不出好了,再见。”

胡少芳却伸手拦着他:“你不能马上就走。”

司马血一怔。

“要怎么样才能走?”

“最少,你应该要试一试,猜一猜。”

“男人若是太婆妈,通常都很令人生厌。”司马血盯着她,目光灼灼逼人,但到最后,他的目光又渐渐柔和起来,说,“幸好你不是男人,而是一个很美丽的千金小姐。”

当胡少芳听到最后两句话的时候,脸已嫣红。

司马血并没有说错,她的确是个女孩子。

她忽然拧身,施展巧妙的轻功,离开了灰鲨船。

那艘金色巨帆,距离灰鲨船约莫有三丈左右,胡少芳提了一口气,人已轻轻的落在金色巨帆上。

只见胡大官人在船上,正在微笑地盯着司马血。

他似乎是在说:“干得好。”

司马血的确干得很好。

现在,他已成为灰鲨船的主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