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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两琴相斗,一死一伤

月圆风轻,湖水平静如镜。

一艘轻舟自湖东望西划去,舟到湖心琴音忽起。

琴音肃杀。

肃杀琴音,传到湖西一艘辉煌华丽的画舫中。画舫之内,也随即响起一阵“铮、铮”之声。

这是另一张琴,另一股令人血脉贲张的琴音。两股琴音在空中相遇,圆月忽然消失在云雾里,平静如镜的湖面,也同时激起阵阵涟漪。

就算是完完全全不懂音律的人,也可以感觉得到,双方奏琴者,俱是高手。

不但是琴艺,也是武功胜负的决定。

然而,在此花月良宵,忽然奏起这种肃杀、疯狂的琴音,未免是大煞风景。

画舫以金色为主。

金画肪,是银琴分子花了五万两银子,订制超逾两年才能完成巨型画舫。

银琴公子建造画舫,是为了取悦美人的芳心。

三年前,银琴公子听她说过一句话:“西湖诸艘画舫,以游龙画舫最美。”

银琴公子闻言,立刻建造画舫,而且要求极严格,修了又改,改了又修,前后足足花了两年时光,才算大功告成。

可是令到银琴公子神魂颠倒的她,却在画舫完成之日,嫁给了铁琴郎。

铁琴郎并不是外号,而是一个年轻侠士的真名实姓。

论人材,银琴公子文武双全。

论相貌,银琴公子是再世潘安。

论财势,银琴公子是世家子弟,家中有的是金山银海,而且他现在已是银谷乐圆第十一代的主人,江湖上敢不买他帐的人还没几个。可是那可爱的美人儿,偏偏不理会他的热烈追求,却嫁给了一个只有一张铁琴的小子。

银琴公子怎能咽得下这口气?

他妒火中烧。

他居然亲手杀了她。

爱恨原只相差一线。

虽然他杀了她之后,一直都很后恨,但却已于事无补,他更痛恨铁琴郎,他甚至把她的死亡,算在铁琴郎的身上。

他的理由“很充份。”

倘若不是铁琴郎,她怎会离开自己?

倘若不是铁琴郎,他又怎会把她杀掉泄愤?

所以,归根结底,铁琴郎就是罪魁祸首!

银琴公子要报仇!因为铁琴郎害死了自己的心上人。

在那艘小舟上,铁琴郎的脸色,就像他身上洁白如雪的衣服。

他知道自己的妻子,曾有一段时期与银琴公子有密切的来往。

他也知道,银琴公子不止一次向她提出婚事。但她没有答应银琴公子。

她对银琴公子的评价只有四个字“俗不可耐。”

她不顾家族的反对,毅然私奔,她选择配偶的对象,就是这个只有一张锈铁琴的铁琴郎。

然而,自古多情空余恨,自古红颜多薄命,自古好梦由来最易醒。

这一对亡命鸳鸯共同在一起的岁月还不够三个月,就已惨被银琴公子一棒惊散了。

铁琴郎也要报仇。

两个人都要报仇,谁是谁非,明白人不难一看即破。

他们相约决一死战,地点就是金画舫之上。

金画舫上,除了银琴公子之外,别无他人。

但即使金画舫是龙潭虎穴,铁琴郎也绝不会畏缩。

他奏的琴音初时肃杀激动,但渐渐琴音越变越重,仿如一把千斤巨剑,无情地向金画舫不断挥斩。

金画舫里传出来的琴音,隐有劲力不支的趋势。

虽然银琴公子功力非凡,但他的心绪已被铁琴郎的琴音所挠乱。

铁琴郎的琴音越来越是沉重,轻舟也逐渐更近金画舫。

银琴公子的琴声变得很急促,而且音律显得异常紊乱。

他的琴音越快,而他的呼吸也越是短促。

虽然天气甚是凉快,但他已浑身冒汗了。

突听到一人在画舫中淡淡道:“你败下。”

“你败了。”

这三个字就像三支箭,同时射在银琴公子的心房上。

银琴公子十指翻飞,在银琴上急剧而过。

铮!

琴弦突断,一蓬鲜血洒在琴上。

那是银琴公子口中进出来的血。

那平静的声音又淡淡道:“你没有七窃流血,还有活命之道,但对方的琴音继续下去,不出一盏茶时光,你就得死在这一张银琴之上。

银琴公子面色惨然。

他已心力交瘁。

但他仍然是银琴公子,仍然是一个骄傲自负的人。

他用尽全身气力,进出了三个字:“滚出去!”

他的视线已模糊。

但他仍然可以看见,一个身穿华服,背负长剑,头戴玉金冠,比他自己更像个公子哥儿的年轻人,正用一种同情、怜悯的目光看着自己。

他受不了这种目光。

对他这人来说,别人给予自己同情和怜悯,简直比一刀砍在自己的身体上还更难受。

金冠人淡淡一笑:“我一定会出去的,因为我若不离开这条画舫,就杀不了铁琴郎,铁琴郎不死,你一定会死,你若死了,我的任务就无法完成……”

银琴公子眼色一变,喘着气,把口中的鲜血“骨”声吞下。

他咬紧牙关的说道:“你是谁?”

金冠人微笑道:“我是个穷光蛋,但偏偏却很喜欢花银子,只要有钱在手,我花钱的速度比你还快百倍,所以,我是个穷风流的人。”

银琴公子总算知道他是谁了。

“你就是风流杀手李……藏珍?”

金冠人却笑了笑,道:“我若不是李藏珍,谁是李藏珍,也只有我李藏珍才能救得你这一条性命。”

银琴公子怒道:“我不要你……”

说到这里,他已支撑不住,又再吐一口鲜血!

风流杀手李藏珍叹息一身,道:“我若不是已接受了酬金,我也绝不会救你,唉,拿人钱财与人消灾,你还是好好保重自己的身子,别辜负了她对你的一番情意。”

银琴公子睁大眼睛,半晌还说不出一个字。

过了很久,他才勉力道:“是上官芳舞叫你来的……”

李藏珍悠然一笑,没有回答他。

银琴公子还想再问,这人穷风流,花起钱来绝不眨眼的风流杀手李藏珍,已飘然离开了这条金碧辉煌的画舫。

铁琴郎满脸仇恨,一身杀气,誓杀银琴公子。

锈铁琴上奏出来的音律,就是一种足以杀人于无形的厉害武器。

他的杀人琴音已奏到最尖锐、最厉害的一章。

轻舟更接近金画肪。

金画舫内已无琴音传来,铁琴郎已稳操胜券。

但仍然不罢手。

血债血偿,他一定要银琴公子赔回一条性命!

这种冤冤相报的手段虽然并不好,但在江湖上,谁也不能指责铁琴郎。

他是受害者,他采取的行动,在江湖人的眼中看来,也不能算是过份激烈。

但老天偏不让他如愿以尝。

因为风流小李已在金画舫外的另一艘木船上。

这种木船制造技巧极劣,它航行的速度绝不会快。

但船上的人并不寻常,他是李藏珍,一个几乎可以在水面上飘来飘去的绝顶高手。

轻舟、木船瞬即相碰在一起。

但铁琴郎的锈铁琴也突然同时崩断!

能在杀人琴音奏到最尖锐、最厉害一章之际,驾船来到自己身旁的人,当然不是弱者。

铁琴郎甚至以为来者是银琴公子。

这不是银琴公子。

但他的气派却比银琴公子还更大!

“阁下的功力非凡,在下真不是你的敌手。”

“但我们还没有动手,又岂知谁胜谁负?”

“你是银琴公子派来杀我的?”

“你不必问,你只须记住我的名字便已足够。”

“阁下高姓?”

“李藏珍。”

“风流小李?”

“也有人叫我老李。”

“你还很年轻,你并不老。”铁琴郎冷冷盯着他:“虽然知道自己绝不是你的敌手,但这一战我还是不能逃避。”

李藏珍淡淡道:“你用不着吹捧我,也毋须贬低自己的武功,凭你的琴中双绝,就算面对杀手之王亦有一战之力,又何况是区区而已?”

铁琴郎忽然笑了。

他仰面狂笑,同时在那张琴弦已断的锈铁琴中,拔出一支尖细的铁笔,还有一把铁扇。

就是他的琴中双绝。

“好!”李藏珍目闪寒光,冷冷道:“这是杀人的武器,而且杀人的时候比琴音更直接、更痛快。”

铁琴郎道:“希望这一支铁笔,和这一把铁扇,不会令你失望。”

一阵劲风呼啸,铁笔已刺向李藏珍的咽喉。

他们两人各自在自己的船上,但两船紧贴,铁琴郎的手也不短,一笔刺出,力度贯彻,已足够置李藏珍于死地!

这是杀人的招式,虽然平淡无奇,但却在速度上发挥了最强大的威力。

铿。

剑鞘横伸,挡住了铁琴郎这一笔。

但铁琴郎左手的铁摺扇早已张开,铁笔走势尚未老,铁摺扇已急划李藏珍的小腹!

这一扇后发先至,竟比铁笔的速度更快上几分!

琴中双绝,这两种武器其实并无半点特别,它们既非千古神奇的利器,也没有巧妙奇异的特别装置,但这些都并不重要,最重要的还是铁琴郎的一双手。

铁笔和铁摺扇都是杀人的利器,但它们若不是落在高于之中,它们又与废铁何异?

铁琴郎是高手。

而且是万中无二的高手。

虽然他曾说过自己绝不是李藏珍的敌手,但还需要有事实证明,才能证明他没有看错。

他当然希望自己是看错了,因为他还没有亲眼看见银琴公子的尸体。

在未曾看见银琴公子尸体之前,他实在死不瞑目。

他这一扇大有名堂,乃黔北异人神扇先生卜大妙的绝技,名“断肠扇中扇。”

一扇发出,还有第二扇。

第二扇之中,再蕴藏着第三扇,而且,这第三扇的力量,比第一第二扇还更强大。

但第三扇却仿如天罗地网,根本不让李藏珍一举击败。

但李藏珍的剑终于出鞘。

剑出鞘,寒芒骤闪。

但铁琴郎没有看见这一阵寒光,因为这阵寒光是在他背后闪起的。

铁琴郎最具信心的“断肠第三扇”,在最有希望击败李藏珍的时候,李藏珍的剑已出鞘。

铁琴郎听见宝剑的声音,但却没有看见一把锋利的剑。

剑快!李藏珍身手更快。

当铁琴郎看见剑锋的时候,剑锋已穿过了他的心脏,从他的胸膛上凸出。

剑锋无血,在月色下闪着令人发冷的光芒。

云雾已散,圆月重现。

铁琴郎看见了剑光,也看见了血光。

“好剑法……”他对自己的生命已感到绝望,但他却更重视银琴公子的死亡:“他是不是已死在银琴上?”

铁琴郎的眼睛瞪得很大,虽然他已不能亲眼看见银琴公子的死亡,但他仍然知道自己是否已为爱妻报仇雪恨。

李藏珍沉默了片刻。

他知道铁琴郎知道银琴公子仍然活着,他一定会更痛恨自己。

但这一点还不足以使李藏珍撒谎。

但李藏珍还说了一句假话。

他望着天上的圆月,淡淡道:“他已死了。”

铁琴郎突然大笑。

但他的笑声并没有持续多久,人已仆倒舟上。

他是闭着眼睛死去的。

李藏珍撒谎,就是不想看见他死不瞑目。

他凝望着铁琴郎的尸体,忽然喃喃道:“不意之财,现在你才知道,未免太迟了……”

湖水又回复了平静。

李藏珍驾舟登岸,再也不理会这两个在琴弦上决一死战的人。

银琴公子虽然身受重伤,但绝对不会死掉,而且他已看见另一艘大船,正从湖的南岸向金画舫划至。

在这艘船上,都是银谷乐圆的人。

他们当然会竭尽全力,挽救银琴公子的性命。

至于铁琴郎,他已是个死人。

李藏珍一向只关心活人,尤其是活色生香的大美人。

他从来没有替剑下亡魂埋葬的习惯。

他下得了手,就绝对不会怜惜对方的,无论对方是死是活,他都不会怜惜。

他从来都不觉得自己是个残酷的人,而且,也确信自己的剑下,绝不会滥杀无辜。

虽然,他是个风流杀手。

夜已深。李藏珍的肚子填饱,而且最少有九分酒意。

填饱他肚子的是半只香烧麻辣鸡,两只辣椒爆香的大螃蟹,三十二只椒盐虾,还有一碗清汤鲍翅。

除了鲍翅之外,他吃的每一种食物都是辣的,而且比别人吃的还要更辣上三倍。

因为他已嘱咐凤凰庭的大厨子,每道菜都用三倍的辣椒来泡制。

凤凰庭是有钱人才能停留的地方,尤其是凤舞,凤飘,凤游三座厅院,更是只有既有钱而又舍得花钱的人,才能在这里享受的销金窝。

这里是老饕的乐园,也是男人醉生梦死的地方。

“菜好极了,酒也好极了!”

李藏珍拇指一竖,几乎碰在怀中美人的脸蛋上!

她叫叠凤。叠凤是凤凰庭十二飞凤之一,最年轻、也最漂亮的一个。

她来自苏州。

她很美,没有辜负了“苏州名美女”这一句俗谚。

她善解人意,脸上的表情无论或悲或笑,都足以令男人怦然心动,甘原作裙下之臣。

自古英雄难过美人关。

其实,除了英雄之外,狗熊和枭雄以至蠢熊,又有谁能勘破这区区一个“情”字?

“情”是无影无形之物,它可以创造一切,也可以毁灭一切!

李藏珍也许不是英雄,也不是狗熊和枭雄,但他也和别人一样,难过美人关。

而且多情。

他不但对叠凤多情,对许多女孩子都同样多情。

这就是他的风流。

这也是一本正经之人所说的下流。

有人说男人是馋嘴的猫。

李藏珍也许就是馋嘴的猫,但这一只猫实在很有魅力,而且还满身法宝,女人看见了他,又何曾不想咬他一口?

所以,叠凤也咬了他一口。

叠凤的牙齿整齐洁白,美丽如沙滩上雪白的贝壳。

她真的在李藏珍的手背上咬了一口,而且一口咬得还不轻。

李藏珍没有跳起。

他曾经有过给毒蛇噬咬的经验。

他被毒蛇噬咬的地方不是在荒山野岭,而是在一张软滑舒服的床上。

床上,还有一个和叠凤同样动人的少女。

他俩正在温柔乡中,她吻着他的脸。

但他却在这个时候把她轻轻推开,并低声对她说:“你先睡一会吧,我想喝点酒?”

她真的闭上了眼睛。

她以为他真的去喝酒。

但李藏珍并不是喝酒,而是小心翼翼的在自己小腿上抓了一条彩色斑斓的毒蛇,蛇口还咬着小腿上的肌肉紧紧不放。

他的左半边腿已变为灰色,毒气急剧向上蔓延。

他身上有三种解药灵丹,全部都用上了。

他若带少一种,他早已是个死人。

结果,他没有,但房外施放毒蛇的几个蒙面人却全都大吃苦头。

原来这条毒蛇是仇家派遣爪牙放放暗袭李藏珍的,那时候,李藏珍还不够二十岁。

但他很镇静,一点也没有慌张,最后,他还回到床上,把那个女人弄得死去活来。

她做梦也想不到,与她共度良宵的男人,几乎在这张床上给毒蛇咬死。

连毒蛇噬咬都能不动声色的李藏珍,他当然不会给叠凤咬得跳起。

但她这一口咬得实在不轻,一排清晰的齿痕,在灯光下看来,是那么可恶,又是那么可爱。

李藏珍瞪大眼睛,望着她:“你为什么咬我?”

叠凤撇了撇嘴道:“你说我坏极了,我当然不服气,我不服气的时候会咬人,这习惯从两岁开始,一直到现在都没有改变过。”

李藏珍一怔。

“我什么时候说你坏极了?”

叠凤冷冷一笑:“你只说菜好极了,酒也好极了,偏就不理睬我,分明是说我坏极,你以为我听不出来?”

李藏珍哈哈一笑。

叠凤连香腮都胀起来了:“哼!你还笑。”

李藏珍笑着说:“你果然有点聪明,我的确是说你坏极了。”

叠凤杏眼圆睁,几乎要从他的胸膛上跳起来:“原来你真说我坏极了,老娘坏在什么地方?快说得清清楚楚。”

李藏珍淡淡笑道:“十九岁就自称老娘,难道你今年就要做别人的祖母?”

叠凤杏目一瞪道:“何止做别人的祖母,我今天就是你的曾祖母,你不把说话清楚,我就把你赶出去。”

她的样子凶极了,就像一只要抓猫公的小雌猫!

李藏珍这才吓了一跳,道:“我说你坏,是因为你除了一碗鱼翅之外,什么都不肯吃。”

他又正色道:“你以前岂不是很喜欢吃大虾的?奇怪,怎么今天连一只都不肯下咽?”

叠凤噗哧一声笑了出来:“你用三倍的辣椒来泡制这一顿菜,我又不是大傻瓜,为什么要奉陪你干这种傻事。”

李藏珍眨了眨眼睛:“吃辣椒也是傻事?”

叠凤道:“当然是傻事,而且比一头撞在石头上还更傻。”

李藏珍淡淡一笑,道:“你不喜。欢吃辣椒,下次我知道应该怎样嘱咐厨子烧菜了。”

叠凤笑道:“对了,一点辣椒也不能下……”

李藏珍摇摇头:“不,我会嘱咐他连鱼翅都放半斤辣椒下去,辣死这个丫头为止。”

叠凤跳了起来,拳如雨下,大声道:“你坏,你坏死了!”

李藏珍大笑。

但就在他笑得很愉快的时候,窗子忽然被人打开。

窗外也有人在笑。

不是大笑,而是冷笑。

李藏珍笑声倏止。

“谁?”他沉声冷喝。

“是我。”窗外一入冷冷回答。

李藏珍吸了口气:“司马血?”

窗前出现一张冷酷、目光锋利如刀的脸。

李藏珍没有听错,这声音的确是司马血的。

杀手之王司马血!叠凤一看见司马血,她的脸色已变了。

她突然冲到窗前,一个耳光就向司马血的脸上掴去司马血岂会给她在李藏珍面前赏自己一记耳光?

她的手还没有碰到司马血的脸,就已给他捏住。

叠凤冷笑着:“放开你这充满血腥的手。”

司马血淡淡道:“很凶,但比起你的哥哥,却还相差太远。”

叠凤露出了怨毒之色,她刚才的美丽媚态已一扫而空:“我一定会为他报仇的,你是个血腥凶手。”

司马血道:“你根本不懂武功,你绝不可能替他报仇。”

李藏珍悠然道:“她不懂武功所以你欺负她?”

司马血放开了手,道:“你喜欢给女人掴耳光,那是阁下的事,我可没有这种瘾头。”

李藏珍淡淡道:“有时候给女人打一记耳光,未尝不是一种享受。”

司马血道:“这种享受留给你双份吧。”

叠凤怔了怔,突然走到李藏珍的面前,“劈历啪勒”的就是赏了他四记耳光。

她的手虽然柔若无骨,但这四下耳光却不是开玩笑,李藏珍的脸居然给她打得肿了起来。

叠凤冷冷一笑,对李藏珍道:“你现在是不是感到很舒服?”

李藏珍摸了摸两边脸颊,叹道:“的确很舒服,简直比瞎子按摩还有劲。”

叠凤忽然拿出了一张银票。

一个青楼女子,居然也会有一张银票,而且是五千两黄金的银票。

李藏珍的酒意仿佛已醒了一半。

叠凤一叹,道:“我要你杀了他!”

李藏珍看着那张银票:“咦!五千两金子?”

叠凤道:“嫌少?”

李藏珍摇摇头:“不少,绝对不少,杀司马血这种人的代价,其实最多只一文。”

叠凤一怔。

李藏珍淡淡的接道:“干我们这一行,每个人都有不同的规矩,例如灵犀杀手方一指,他杀任何人的代价都完全相同,但我和司马血却不是这样的。”

叠凤瞪着眼,道:“不管他值多少,我出价是黄金五千两,我要你杀了他,而且现在就杀。”

李藏珍悠然道:“我已说过,他这条性命只值一文,只值一文钱性命,我绝不会滥取,这是货真价实,童叟无欺,否则我这块招牌就会败坏在这几千两黄金之上。”

叠凤愕然半晌,终于道:“你真的不肯要五千两黄金?”

李藏珍道:“在淡生意的时候,我既不喜欢说笑,也不喜欢撒谎。”

叠凤看着他,看了半天才道:“好,那么我付给你一文钱!”

李藏珍淡淡道:“这个价钱很对。”

他忽然走到窗前,对司马血道:“可是你若是我,会不会为了一文钱就去杀掉司马血?”

司马血连眼都不眨:“不会。”

李藏珍道:“为什么不会?”

司马血反问道:“你若是个千万钜富,你会不会去干一文钱的生意交易:”

李藏珍摇摇头,道:“当然不会。”

司马血道:“一个人要享尽人间风流,少不了钱,倘若一文钱杀一个人,就算你天天杀八百个恐怕还得要捱饿。”

李藏珍轻轻鼓掌,微笑道:“言之成理,言之成理,何况杀手司马血还跟我有些少交情,我实在下不了手。”

叠凤脸色发白。

她突然大声叫道:“你们都给我滚,滚,滚得越远越好,我以后再也不要看见你们这两个王八!”

李藏珍耸耸肩,对司马血苦笑道:“刚才她还是对我很温柔的,但你来了之后,她就变了。”

司马血的人虽已离开,但他的声音仍然是那么响亮:“女人若是一成都不变,岂非也是没趣得很?”

李藏珍瞧了瞧叠凤一眼,半晌才叹着气道:“但变化太大了,却也令人吃不消之至。”

这句话加起来共有十五个字。

当他说到第十四个字的时候,他人还是在房内,但直到“至”字出口的时候,他的人已不知所踪。

叠凤顿足,忽然把那张五千两金子的银票撕成粉碎,然后痛哭起来。

她以为李藏珍一定会替自己的大哥报仇的,那知却碰了一个不软不硬的订子。

直到她的哭声渐止的时候,房门忽然被人轻轻推开。

叠凤忍不住张开眼睛。

一个慢慢的从门外走了进来,那是一个美丽的女人!

美丽的女人世间上有不少。

叠凤无疑也是一个很美的女郎。

她在清澈的湖水中,闪闪发亮的铜镜上见过自己的脸孔。

连她自己都觉得,自己的确很漂亮,别人经常赞她,并不是故意吹捧她的。

但当门外这个人走进来的时候,她才知道怎样才是一个真正的大美人。

她身穿着一袭杏色丝袍,黑漆柔软长发垂在双肩上,虽然脸色苍白一点,但却更显得一双漆黑的眸子清澈动人,仿佛连眼睛也会说话一样。

只要是不太笨的人,都应该知道眼睛的确会说话,而且许多时候比嘴巴更能表达自己的心意。

叠凤不是男人。

但她居然也有点飘飘然的感觉。

她实在太美、太美了!

杏袍女郎忽然笑了笑,柔声道:“你叫叠凤?”

叠凤忍住哭声,点了点头。

杏袍女郎又道:“我的年纪比你大,我叫你妹子好不好?”

叠凤本来心中在犹豫不决,但却下意识的又点了点头。

杏袍女郎淡淡一笑,道:“我复姓上官,叫上官芳舞。”

叠凤眨了眨眼睛:“哦!就是上官芳舞?”

杏袍女郎仿佛有点意外,你听过我的名字?”

叠凤道:“李藏珍曾说过你的名字,他说你是个很美丽的千金小姐。”

上官芳舞微笑道:“你也很美。”

叠凤由衷的说:“我比不上你。”

上官芳舞淡淡说道:“你是不是很痛恨司马血?”

叠凰恨恨道:“他杀了我的大哥,我当然恨他。”

上官芳舞道:“可是司马血的剑法很厉害,就连李藏珍也未必是他的敌手。”

叠凤冷笑道:“总有一天,我要他们两个都死!”

上官芳舞道:“你现在就有这个极会。”

叠凤道:“你有办法?”

上官芳舞道:“只要你有勇气跟我走,我就有办法。”

叠凤毫不考虑就回答:“只要能为我的大哥报仇,我什么都愿意干,何况只不过是跟你走?”

上官芳舞嫣然一笑:“那好极了,司马血一定会得到应得的惩罚。”

叠凤真的跟上官芳舞走了。

没有人知道她们去了什么地方。

月已西沉,将是黎明时候。

天色更黑暗:大地刀籁无声。

当上官芳舞带着叠凤离开凤凰庭的时候,长街上有一个醉汉,正弯下了腰不停的在呕吐。

他喝了不少酒,脚步虚浮乏力,仿佛随时都可能醉倒在沟渠里。

没有人注意他。

但上官芳舞带着叠凤离开凤凰庭,这醉汉却看得很清楚。

他的确喝了不少酒。

但他的视线还是很清楚,头脑也没有昏乱,只是肠胃有点不舒服而已。

他忽然轻轻的叹了口气。

没有人听见他叹气,就算有人听见,也不会去注意这个酒气冲天的醉汉。

醉汉身上有刀。

风雪之刀!

这个醉汉赫然是雪刀浪于龙城璧!

龙城璧每蓬遇见唐竹权,总是特别容易喝醉。

但这一晚,他喝酒的对手不是唐竹权,而是自己的影子。

他喝一杯,他的影子也同时喝一杯。

他摇摇欲坠,他的影子也摇摇欲坠。

直到他忽然像一只行动敏捷的豹子的时候,他的影子也当然同样敏捷起来。

他忽然好像不醉了而且他的轻功,仿佛比平时还更飘忽潇洒得多。

他跟踪着上官芳舞。

当然,他钉梢的本领,绝非一般武林中人可以比拟,上官芳舞是绝对不容易发现他的。

黑暗中,叠凤觉得自己像在腾云驾雾似的。

她不懂武功,也不懂轻功!

上官芳舞背着她,瞬即远离凤凰庭十里之外。

她们来到一座已废置多年的古刹中,人影一闪,居然在龙城璧的监视下消失了踪迹。

古刹之内,到处都是颓墙败瓦,野草丛生。

在这个时候,只有蛇鼠才会在这里活跃走动。

她们来到这里干嘛?

她们甚至消失了踪影,莫非此处还暗藏着机关不成?

龙城璧皱眉沉思,突旷古刹一尊神像后,响起了一阵令人毛骨悚然的怪笑声。

怪笑声在诡异的环境中响起,听来更是添上一种神秘、恐怖的感觉。

泥塑神像的表情仍然是那么木然,因为发笑的并不是它。

龙城璧皱了皱眉,忽然道:“上官潜武?”

神像后的笑声渐渐收敛:“好耳力,就凭这一笑之声,你已听出我就是上官潜武。”

龙城璧叹息一声,道:“令妹近来干的事未免太过份了,你是他的哥哥,也不能任由她一直放肆胡来。”

神像左侧缓缓地走出一个紫袍人。

当他从神像后走出的时候,他就动也不动的站在神案上。

他的行动了无声息,在黑暗中,他脸上的轮廓很模糊,甚至连年纪有多大也分不出。

但龙城璧已知道他是谁。

他是上官芳舞的哥哥,也是陇东第一座巨堡,无双堡的堡主。

“掌灯,送客。”

上宫潜武忽然下了一道命令。

这也是逐客令。

荒寂、被废置多年的古刹,忽然又悄悄出现了四个黑袍人。

他们随着一种说不出妖异的光亮同时出现。

那是一种惨绿色的光芒。

他们各自提着一盏灯笼,而这种灯笼的外层,是暗绿色的。

龙城璧苦笑一声:“你不欢迎我,我自己会滚蛋,不劳相送。”

上官潜武淡淡说道:“那很好,最少可以证明,你并不是个比石头更顽固的笨驴。”

龙城璧目光闪动,道:“这一次你却说错了,我的确是千很顽固的人,而且比石头和笨驴加起来还要顽固九百八十七倍呢。”

他的脚步逐渐远离古刹,但他的声音却仍然是那么的响亮:“我现在愿意离去,不是怕你这个无双堡主,而是我不想再逗留在这个鬼地方。”

上官潜武冷冷一笑:“我们的事,你最好还是不要狗拿耗子。”

龙城璧的回答是:“我不是狗,你们也不是耗子,再见。”

他的影子已消失在黑暗中。

远方又来了他最后的两句说话:“再见,我们一定还会再见的。”

旭日东升,司马血的剑在阳光下闪闪生光。

他的剑发出的光泽是暗红色的,就像是眼球上的血丝一样。

这是杀人的利器。

它杀人如麻,它比司马血这个人更无情,更冷酷。

谁说司马血无情?

也许他通常都很冷酷的,但却并不残酷。

能够一剑就可以把敌人置诸死地的时候,他绝不会用两剑才令对方咽气。

无论对手是个怎样的人,他绝不会让对方忍受不必要的痛苦。

在他还未成为职业杀手之前,他是个猎户,他追杀猎物的手法,也是采取最快的手法,把猎物杀死。,他对待朋友又如何呢?

李藏珍是个杀手,但他的出身比司马血好得多。

他童年的时候没有捱过穷的滋味,更加没有在冰天雪地中几乎饿死的经验。

他本来并不穷。

但到了他长大的时候,他经常囊空如洗。

他囊空如洗并不为奇,因为他花钱的时候实在太凶。

虽然他是个很成功的职业杀手,既不愁没有人找他,更不愁没有财路,可是他偏偏就是经常闹穷。

他穷起来的时候,只有用“一无所有”这四个字才可以形容。

在这一方面来说,他倒是和司马血“志同道合”。

司马血闹穷的时候,碰巧李藏珍手头富裕,他一定会向他借五百两。

五百两对李藏珍和司马血这种人来说,有时候是一笔大财富,但有时候却是九牛一毛。

那要看他们是否有钱而定。

他们有钱的时候,纵然谈不上富可敌国,但最少也该是一个富甲一方的富翁。

他们的富翁生活永远是昙花一现,过不了多少时候,他们又会变成穷措大了。

当他们穷起来的时候,五百两这个数目可不算少。

李藏珍当然也会穷。

他闹穷的时候,却绝不会去找司马血借。

他去找的是他的“老相好。”别看轻他的“老相好”。

一般人只有一个“老相好”,有两个已经非常不得了,拥有三个以上的,他的麻烦恐怕已比天上的星星还多。

但李藏珍的“老想好”却绝不止三个,真正的数目多少,连他自己都算不出来。

有一点是他足以自豪的,就是每当他闹穷的时候,他去找她们帮忙,从来都没有碰过钉子。

有欢场中,有谁不知李藏珍的规矩?

他每贷一百两银子,当他有钱时候,最少会还足五百两,甚至高兴起来的时候,借十两还一万两也不是奇事。

他是少爷脾气,只要他高兴,要他干什么都可以。

至于钱财这种身外之物,他更是从来都没有把它放在心上。

他和司马血不但都是杀手,而且都著名,而且,他们还有两个共同特点。

第一:挥金如土。

第二:不杀无辜。

就算有人花更多的金钱,要他们去杀害无辜善良的人,他们也绝不肯干。

挥金如土是他们两个人的共同特色。

但不杀无辜,却是他们之间的君子协定。

无论是谁滥杀无辜,对方就有权大兴问罪之师。

现在,司马血就是来向李藏珍兴问罪之师!

“你杀了一个好人。”

“谁是好人?”

司马血冷冷一笑:“你杀过什么人,自己总该知道。”

李藏珍苦笑一声,道:“你把我从温柔乡中拉出来,就是要向我问罪。”

司马血道:“我可没有把你拉了来,是你跟随着我的。”

李藏珍摇头叹气,道:“叠凤本来对我热情如火,但你一出现,她就变成了一条小母虎,我怎能再耽下去?”

司马血冷冷道:“她的哥哥是我杀的,你为什么不替她报仇?”

李藏珍怔了怔:“你这算是什么话了?叠凤的哥哥是什么人,我又岂会不知道?像他这种又贪又淫的恶贼,你就算把他切开三十八万小块我也绝不会管。”

司马血的表情严肃:“不错我没有杀错好人,所以你不会替叠凤报仇也不会找我算帐!”

李藏珍眨了眨眼睛,道:“但看你的样子,倒像是要找我算帐似的?”

司马血冷冷道:“我本来就是要找你算帐。”

李藏珍道:“算谁的帐?”

司马血吸了口气,一字字缓缓的说道:“你杀了铁琴郎。”

李藏珍一呆,随即微笑道:“你的消息实在太灵通,不错,他死了不久,他是我干掉的。”

司马血冷笑道:“这个人有可杀之道吗?”

李藏珍沉默了半晌,忽然正色道:“铁琴郎在半个月前,劫去了银谷乐园押运到陕西赈灾的三十万两银子,而且还杀了七八个武师,这种人难道还不该杀?”

司马血冷冷道:“是你亲眼看见铁琴郎干的?”

李藏珍摇头。司马血道:“你有证据。”

李藏珍道:“我没有证据,但却有证人。”

司马血道:“是上官芳舞?还是上官潜武?”

李藏珍道:“都不是,他们的说话还不足以令我完全相信。”

司马血道:“是谁的说话,足以令你完全相信。”

李藏珍脸色微微一变。突听一个叹了口气:“你们要找的人,他现在比平时更臭百倍。”

司马血连头都没有转过去,就已知道在自己背后说话的人是谁。

这人的声音他当然很熟悉,因为他就是雪刀浪子龙城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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