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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扣骨爪

(一)

雪花飘舞。

古道上一片沉寂。

落叶早尽,风中除了带来北方阵阵寒意之外,唯一能给人的感觉就只有那种肃杀的气氛。

这里本是沉寂的世界,既无仁慈友爱,也无怨恨和仇杀。

但是,当厉双行在这条古道上插上四支禁旗后,这里就将会变成了一个可怕的战场。

禁旗的意思,就是无论任何人擅进禁旗内所划定的地方,都一律杀无赦。

厉双行是情天山庄的高手,沈多情对他极为倚重。

能够把唐竹权弄成重伤的人,当然并非等闲之辈。

他在路上建起五个巨大的帐篷,他现在就在帐篷中喝酒吃肉。

酒香浓,刚从炉里烤熟的麋鹿腿子更是肉香四溢。

但就在酒肉飘香的时候,空气中忽然传来一阵腥味。

那是血腥的气味。

不是野兽的血,而是人血。

厉双行的眼睛陡地一亮。

他大步走出帐篷,抛开杯子,冷喝道:“什么事?”

一个青衣武士立刻回答:“无相大师和他的八个入室弟子,坚要闯过此地。”

厉双行冷冷一笑:“斗胆!”

“唷!”

又是一阵短促的惨呼声响起。

厉双行寒着脸,从帐篷外的一座兵器架上,随手挑起一根丈二铜矛,就向外面冲去。

十几个青衣武士,正与一群僧侣展开厮杀。

当中一个黑衣僧人,袖手不动!

厉双行认识他,他也认识厉双行。

那黑衣僧侣正是无相大师。

无相大师忽然高喧佛号,然后才长长地叹了口气,道:“厉檀樾一别十年,想不到你仍然没有改变。”

“变?”厉双行狂笑:“老夫为什么要变,难道老夫现在不好?”

无相大师又是叹息一声,道:“为虎作伥,助纣为虐,自然很不好。”

厉双行脸色一寒:“大师可知此处是何所在?”

无相大师道:“这是通往情天山庄之路。”

厉双行冷笑:“情天山庄在何处,岂是尔等和尚所能知悉?”

无相大师平静地道:“莫非厉檀樾认为老僧走错路了?”

厉双行道:“当然,这并非通往情天山庄的路,而是大师归天之路!”

无相大师抬起头,盯着厉双行,道:“沈庄主多行不义,必遣天谴,厉檀樾还是及早回头,放下屠刀好了。”

厉双行“哼”一声:“秃驴不必多言,尔等既已闯进禁地,就得放下性命!”

无相大师摇首浩叹:“看来你当真无可救药。”

厉双行“呸”一声。

“胡说八道!老秃驴纳命来吧!

他不再客气,挺起铜矛,就向无相大师胸前刺去!

(二)

厉双行身形展开,铜矛出手极快!

他一刺八式,每一式都蕴藏着无限的杀机。

无相大师毫不慌乱,他的手中有一根铁禅杖,虽然长度远逊对方的铜矛,但一经施展招式,立刻就把铜矛的攻势遏止。

厉双行面色微变,左手猛然推出,一掌疾击无相大师左胸。

在左掌突袭无相大师的同时,铜矛的攻势又再加剧,竟然在一眨眼间,连续刺出十五式。

长达丈二的铜矛,居然也能施展出这种灿烂夺目,凶狠而多变的招式,的确并不容易。

厉双行不愧是个高手。

无相大师振腕挥杖,神态却依然从容不迫,厉双行的攻势虽然猛烈,却仍然未能击败对手。

“老秃驴果然有点门路,再吃老夫一掌!”

他嘴里说吃老夫一掌,但他却并不是用掌对付无相大师,也不是使用铜矛,而是突施暗器。

他用的暗器是毒镖。

毒镖的重量很轻,只及一般飞镖的三分之一,但施放起来的时候,却是了无声息。

他说用掌只不过是故布疑阵,转移无相大师的注意力。

无相大师是个出家人,他未必会像一般老江湖般富于临敌经验。

但那只是厉双行的想法。

无相大师不错比较少与敌人交手,但厉双行这种手法,对他仍然无法真正构成威胁。

一连串清脆的声音响起,所有的毒镖都被无相大师的铁禅杖击落在地上。

厉双行倏地一声大喝:“撤杖!”

他这一喝居然立凑奇效,无相大师的铁禅杖突然同时冲天飞起。

但把铁禅杖从无相大师手中击飞脱手的人并不是厉双行,而是一个骨瘦如柴的和尚!

无相大师生平有三大绝学,其中之一是空门正宗扣骨爪。

扣骨爪不易学成,无相大师在芸芸众多弟子中,只有八弟子虚若,能够把这种武功练到第五层境界。

但那已是三年前的事。

这三年来,虚若的扣骨爪,仍然滞留在第五层境界的阶段。

但就在这一刹那间,无相大师赫然惊觉,虚若的扣骨爪,其实已练到第七层境界。

但无相大师一直都被蒙在鼓里,直到虚若蓦然出手,无相大师才知道,这一个八弟子的武功进度,早已在自己意料之外。

虚若平素沉默寡言,他绝少与别人交谈。

了解他的人并不多,就连无相大师也不例外。

无相大师一直都对虚若很信任,想不到在这个危急关头上,虚若终于露出了他的本来面目。

“勒”的一声,无相大师的右腕骨已被虚若一扣之下,化为碎片。

无相大师脸色铁青:“虚若,你疯了吗?”

虚若没有疯,但他对师父所施用的攻势,却真有如疯子一般,令人为之不寒而栗。

其他弟子睹状,莫不大为愤慨。

但他们也被情天山庄的武士咄咄相逼,无法上前对付虚若。

虚若的攻势越展越急,无相大师虽然身为师父,却是落了下风。

厉双行当然不会放过这种机会,立刻与虚若联手合击,务求把无相大师置诸死地。

三人的动作都是快到了极点。

厉双行大喝道:“老五,别手下留情,先把这个秃驴干掉,再把飞云帮杀个片甲不留!”

无相大师凛然说道:“虚若,你原来竟是情天山庄的卧底,老僧总算有眼无珠了。”

虚若自始至终,始终未发一言。

他的招式更急,更快,全然不念到师徒之情。

无相大师单是应付厉双行已不容易,再加上这一个叛徒,形势更是恶劣。

而且他的右腕骨已断,铁禅杖已失,在这种情况之下,看起来他只有一条路可走。

这一条当然是死路。

但就在形势最危急的时候,厉双行突然脸色发青,神情大变。

他停止了一切动作,只是掩着自己的后脑。

虚若凛然一惊。

他看见厉双行的后脑在流血。

血如泉涌,正从厉双行的指缝中流出来。

厉双行突然大吼:“是谁?是谁有这么快的剑法?你是谁?……”

突听一人冰冷的声音从背后响起:“是我,在下复姓司马。”

厉双行倏地转身。

“司马血?”

“正是司马血。”

大笑声中,厉双行倒下。

虚若却在这个时候,一爪紧扣着无相大师的咽喉!

(三)

冰天雪地中,血腥气味更浓厚。

一场激烈的厮杀,无相大师等僧侣伤亡惨重。

这并不是无相大师最痛心的事。

真正令无相大师感到极度失望,极度痛心的,还是虚若。

他最信任的弟子,竟然在这个时候叛逆师门。

但这种事并不是突发的。

虚若本来就是情天山庄布置在无相大师身傍的一着棋子。

沈多情并不多情,但却多智。

狡智百出,手段阴险无比的沈多情,现在几乎已成为天下武林的第一号公敌!

扣骨爪不扣骨,却扣咽喉。

这一爪无疑更凶险,更致命。

无相大师虽然武功极高,但想不到虚若暗自潜修,功力竟然不下于师父。

他们师徒的关系已然断绝。

正当无相大师形势危殆非常之际,虚若突然感到背心一凉。

他的精神顿然崩溃。

他的心脏已中一剑,而这一剑无疑已足以结束他的一切,包括他的梦想和生命在内。

他的脸色变得很苍白,就像忽然抹上了一层厚厚的粉末一样。

无相大师叹了口气,目注虚若,缓缓道:“你误入歧途,终于招致如此恶果,夫复何言?夫复何言?”

虚若无言。

他只是惨笑道:“杀手之王果然好剑法,佩服!佩……服……”

无论他是否衷心佩服,这一个叛徒的生命已然结束。

司马血连杀两人,他的神态仍然像是若无其事的,好像这两个人的被杀,根本与他毫无关系一样。

厉双行的禁旗令已被澈底破坏。

情天山庄又败了一仗!

神秘的情天山庄!

可怕的情天山庄!

情天山庄在何处?

(四)

情天山庄虽然称为山庄,但它并不在山中。

它在一片辽阔的草原上。

现在,草原已看不见草。

无论青草,或是黄色的枯草都没有!

草原现在已变成冰原,春夏繁花盛开的地方,现在都成为一片冰雪的世界。

沈多情就在这一片草原上的一座庄院内。

这一座庄院看来平平无奇,但实际上却不啻是龙潭虎穴。

沈多情就是这里唯一的主宰,他的命令无论任何人都必须遵守。

近日以来,他觉得很沉闷。

他觉得一连串发生的事,对他和情天山庄都相当不利。

他的情绪很恶劣,整天都寒着脸。

没有人能了解他的心境是怎样的,因为一般人根本就很难接近他。

仍然是大雪纷飞的一天。

一座高塔,巍然耸立在情天山庄的背后。

塔很古旧。

但它却是整座情天山庄中最坚固的一座建筑物。

楚飞云的确已落在沈多情的手中,而他就是被困在这一座古塔中。

沈多情凝望着这一座古塔。

古塔静悄悄,四周了无声息。

只有沈多情才知道,这里的戒备是何等森严,倘若有人要硬闯进去救楚飞云,对方必然要付出相当巨大的代价。

但就算对方付出的代价是怎样重大,想要救人仍然是谈何容易。

雪忽停。

但北风仍然吹得很急猛。

他忽然想喝一杯烫热的酒。

烫热的酒。

烫热的手。

酒是她亲手为沈多情斟满的。

沈多情虽然是江湖中人人闻名变色的魔王,但他的外表绝非别人想象中的那般可怕。

虽然他已不算年轻,但他的仪表风度,仍然可以让许多女人为他而倾倒。

余秀无疑也是其中之一。

余秀的脸庞很清秀,甚至连挂在脸上的笑容也是清清淡淡的,在她的身上,你很难会找到半点脂粉的气味。

她十六岁的时候,就已为沈多情而陶醉。

她现在二十六岁,对沈多情的感情还是没有改变。

沈多情有过许多女人。

但余秀直到现在,还是处子。

余秀的手烫热,是因为厅中有烘炉,炉火已燃烧得很猛烈。

这里很温暖。

就算不穿衣服,也绝不会觉得寒冷。

沈多情看着她,脸色仍然是那么的森冷。

他忽然抱起余秀,冷冷道:“你为什么一直都跟随着我?”

倘若换上别人,一定难免会给他吓了一跳。

但余秀没有。

她什么话都没有说,只是轻轻依偎在他的胸膛上。

她的动作已远胜于千言万语。

沈多情森冰的脸孔渐渐缓和,目光中恍似有一股火焰在燃烧着。他抱着她,轻轻摆放在一张柔软的大床上。

十年来,他们之间始终都保持着一段距离,但就在这一个寒冷的日子里,她终于成为了他的女人。

沈多情并不多情。

他的脸孔再回复了冷冰冰的神态。

余秀在床上蜷睡着,她实在是一个很痴心的女孩子。

无论什么事情发生在她的身上,只要是为了沈多情,她都绝不会觉得委屈,更不会埋怨。

沈多情忽然拔出了他的长剑。

剑锋晶莹有如一泓秋水,它甚至比余秀的眼睛还更要明亮。

余秀看着他!

沈多情忽然叹了口气,剑尖伸到余秀胸脯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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