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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险死还生

(一)

腊月十日,晴。

这一天并不冷。

在大同府玄宏寺外的市摊,正热闹得无以复加。

又快新年了,这正是市摊最热闹,也是最混乱的时候。

凡是热闹的地方都一定嘈杂。

凡是嘈杂的地方往往最易产生混乱的情况。

所以这一天,这市摊真是混乱极了。

(二)

在玄宏寺左侧七八丈的一块石坪上,一个精壮如牛的汉子,正在向围观的群众表演单手力举仙人担。

这一根仙人担最少也有四五百斤的重量,但这大汉只用一只手,就能把它轻易举起。

人丛中爆出一阵热烈的鼓掌声和喝采声。

但就在这时,人丛中又有人大喝:“抓住他,把他的脑袋砍了下来!”

鼓掌声、喝采声,居然给这人的叱喝声盖过。

接着,最少有七八把明晃晃的尖刀,一齐向那大汉身上招呼。

看热闹的人俱是一怔。

这是表演?

还是真的动刀子火并?

初时没有人弄得清楚,也没有人舍得离开。

直等到其中一人额上被打出鲜血,人群才纷纷四散。

人就是这么好奇的动物。

倘若那是一桶炸药,而这些人要再看一看的话,岂非变成血肉横飞之局?

表演已停止,接着“上演”的是明刀明枪的大火并!

距离市摊百来丈左右的地方,有一间小酒铺。

酒铺虽小,但是这间酒铺的老板却不小。

他身高最少八尺,浑身肌肉坚硬如钢铁,看来一副粗鲁不堪的样子。

他姓王,叫王九番。

现在,他的小酒铺已坐满了酒客,呼叫白干、花雕、竹叶青之声,不绝于耳。

王九番从不打酒。

打酒的工作,永远都是他的小伙计阿凡负责。

阿凡的人就像他的名字,平平凡凡,朴朴实实的,你很难会在他的脸上发现到半点轻浮佻躁,或是狡猾奸诈的神色。

阿凡忙极了。

但王九番却斜卧在一张羊皮椅上,慢条斯理地喝一口酒,吃几颗已剥干净壳的花生,优哉游哉之至。

说来也的确令人喷饭,这些花生米原来也是阿凡剥干净壳子,才由王九番享用的。

这种老板,岂非太混帐一点?

但谁都不敢说什么。

王九番虽然在大同府没有揍人的纪录,但光是看他的拳头就已够瞧,又有谁敢无缘无故地去惹这个麻烦,

金银珠宝越多越好。

但麻烦的事,就算一宗却也嫌多。

人同此心,心同此理,所以一直都没有人替阿凡出头,向王九番提出交涉。

就在王九番吃花生、喝花雕,正津津有味的时候,忽然有人飞奔过来,对王九番道:“那边打架了!”

王九番白眼一翻,沉声道:“干俺鸟事?”

这人果然是粗鲁得很。

那人气急败坏地,又道:“被人围攻的是你的徒弟。”

王九番冷冷一笑:“俺有什么徒弟?简直放屁!”

那人一呆,道:“梁大力不是你的徒弟?”

王九番道,“谁是梁大力?”

那人苦笑道:“就是那个表演单手举仙人担的大汉。”

王九番“呸”一声,道:“是谁说俺有这么一个笨弟子?”

那人道:“是梁大力自己说的。”

王九番霍然站起,道:“这小子举仙人担举疯了!”

那人道:“他被老苏的手下围攻,他对小的说‘快叫师父救命’。小的问他的师父又是谁,他说是王大老板。”

王九番一楞。

他本来不是什么大老板,但由于身材特别庞大,所以才给人背后谑称“王大老板”而已。

但他一点也不以为忤,居然吩咐阿凡称呼自己的时候,也叫他王大老板。

所以,王大老板这四个字,王九番端的是“受之无愧”的。

王九番沉吟片刻,终于昂然阔步,直向市摊方面走去。

(三)

通风报讯的人说:“那边打架了。”

其实那不但是打架,而是拼命。

打架不一定弄出人命,但动刀相持的拼命,就会随时随地弄出严重的血案。

梁大力虽然赤手空拳,但他的拳力奇重,而且身手也相当灵活,所以围攻他的人,初时并没有占到多大的便宜。

但时间一长,梁大力的形势就有点不妙了。

他毕竟吃亏在手中没有兵器,而且对方又是人多势众,长久接战之下,身上捱刀见血便在所难免。

当王九番走到这里的时候,梁大力的身上最少已有三道不算太浅的刀痕。

八把钢刀,一根狼牙棒,同时对付一个手无寸铁的人,自然大占优势。

梁大力一见王九番,就大声叫道:“师父救我!”

王九番心中一阵嘀咕。

这个走江湖的力士声声称呼自己是师父,究竟闷胡芦里卖什么药?

围攻他的几个汉子,全是大同府西南十里外苏家堡的手下。

苏家堡原本是大同府的望族世家,近百年来一直都享有极崇高的声誉。

昔年在大同府百里内横行无忌的强盗流匪,最少有三分之二已给苏家堡的高手逐一收拾。

但近二十年来,苏家堡的声誉可说是一落千丈。

自从苏家堡第十一代堡主苏铁雄继任堡主之后,苏家堡的作风就渐渐改变。

不是变得更好,而是变得令人不敢恭维。

不少巨窃案、劫杀案甚至奸淫妇女,苏家堡中人俱有极大的嫌疑。

至于平时在大同府内,苏家堡的人更是气焰逼人,就算多看他们一眼,也随时可能惹来横祸。

虽然苏家堡的人一直都没有开罪王九番,但王九番早已有点看不顺眼。

眼看梁大力的形势越来越是凶险,苏家堡的打手气焰越来越骄狂,王九番终于忍耐不住,发出如雷般的巨喝,加入了战团。

这一来,围观的人更多。

当然,他们都站得比较远一点,毕竟,现在并非表演,而是血肉横飞的性命相搏。

刀剑无情,也没有眼睛,万一出现刀剑甩手,甚至暗器横飞的情况,那么站得越近的人,就越容易招来无妄之灾。

虽然王九番这一个“大老板”在大同府中,也没有多少人喜欢他,但这时候他大战苏家堡的打手,倒是人人都希望他可以获胜。

王九番没有令他们失望。

虽然苏家堡的打手个个如狼似虎,但王九番赤手空拳,一上来就已打爆了四个人的鼻子。

手持狼牙棒的,是一个青脸汉子。

这个青脸汉子是苏家堡青衣武士的总队长。

他并不姓苏。

苏家堡不是每个人都姓苏的。

他姓符名一冲,外号人称恶狼。

恶狼当然是具有恶狼的本色、在苏家堡,他可算是一个最喜欢打架,也最喜欢杀人的“恐怖分子”。

符一冲正满怀信心把梁大力收拾之际,忽然又杀出一个“大个子”,登时怒不可遏。

狼牙棒一挥,猛然向王九番的胸前劈去。

王九番冷笑:“班门弄斧,吃本大老板一拳!”

符一冲心中也是冷笑。

虽然王九番身材魁梧,但是他自恃“武功极高”,哪里把这个王大老板放在眼内。

哪知道心念未已,居然也和他的手下一样,“蓬”然一声,鼻上吃了一拳。

这一拳真个乖乖不得了。

符一冲简直不能相信那是事实,身子跄踉后退八尺,再伸手往脸上一抹,登时变成了一张大花脸。

这一下,符一冲可不敢再托大。

他小心翼翼地对付王九番。

王九番神色自若,又再向着符一冲走去。

“蓬”然又是一声闷响。

符一冲虽然小心翼翼,但王九番一拳发出,又再在他的脸上轰了一拳。

正是黄台之瓜,何堪再摘?

符一冲连吃两拳,再也无法支持得住,颓然倒下。

他刚倒下去,他的手下立作鸟兽散。

王九番大笑:“猢狲子若不服气,最好把猩猩、齐天大圣全部都搬将出来,本大老板若不迎战就是他奶奶个鸟蛋!”

王大老板重创苏家堡的武士高手,观看者无不暗暗称快。

梁大力立刻走到王九番的面前,抱拳下跪,大声道:“小弟梁大力,全凭恩公出手相助,此恩此德……”

王九番大笑,扶起梁大力:“这算什么话,路见不平,拳头相助,正是我辈中人应有本色,你再客气,折煞王某也!”

语声一顿,又道:“相请不如偶遇,咱们痛饮三杯,如何?”

梁大力道:“好极!”

他忽又再下跪,再次抱拳道:“恩公对梁某恩同再造,非再跪拜叩谢不可。”

王九番最怕别人多礼,因此连忙再次相扶。

倏地,梁大力双腕一翻,随即两道青芒,直向王九番的胸膛如电般射去!

(四)

世事难料,人心更难测。王九番倾尽全力,把梁大力从险境中救出来,想不到竟然会换来两把要命的尖刀。

王九番的反应虽然也极快,身形急剧退后,但梁大力的双刀仍然刺在他的胸膛上。

王九番登时血淋淋地,变成了一个血人。

“好小子,你竟敢暗算俺?”

梁大力冷笑。

他的双刀绝不留情,继续刺进王九番的心脏。

王九番怒气上冲,但手下功夫仍然没有慌乱,梁大力以为可以取掉他的性命,但却并未那么容易能偿所愿。

倘非王九番先被暗算,凭梁大力的武功,绝非他的敌手。

但此刻王九番已受伤,情况自然又有极大的变化。

梁大力下手绝不容情,显然具有非杀对方不可的决心。

王九番奋力反扑,但他已身受重伤,就算能苦战获胜,他所付出的代价也绝不会少。

但梁大力忽然惨呼一声,背心上明晃晃的插着一把柳叶飞刀。

王九番大笑:“暗算伤人者,人亦暗算之,真他妈的天理循环,活该之至。”

梁大力脸色惨变,转身怒道:“你……你……”

但他只是说了这两个字,就已支持不住,仆倒地上。

王九番定睛一看,只见玄宏寺内,一条飞快的黑影向自己疾冲过来,

然后,他又听到一阵低沉的声音,在自己的耳边响起来:“此乃是非之地,不宜久留,且待老衲把你带到一个安全的地方……”

王九番连对方的相貌还没看清楚,偌大的身子就像棉花般给人轻轻挟起。

王九番暗暗一怔。

“这人是谁?这么厉害的手劲?”

倘若他没有受伤,绝不会这么轻易就给别人当是木偶般搬来搬去,但现在他浑身的气力最多只剩下一小半,而且对方看来并无恶意,所以他也没有加以挣扎。

他伤势颇重,不旋踵随即昏厥过去。

当他醒过来的时候,登时吓了一跳。

在他的身边,最少有十来个老和尚。

“阿弥陀佛,善哉!善哉!王檀越终于有救了。”

说话的是一个黑衣老僧。

王九番吸了口气,道:“这里是什么地方?”

黑衣老僧回答道:“此乃玄宏寺方丈室。”

王九番道:“谁是方丈主持?”

黑衣老僧道:“老衲正是。”

王九番问道:“俺的性命就是你救的吗?”

黑衣老僧合十,道:“王檀越乃我辈侠义中人,老衲自然不能见死不救。”

王九番叹了口气,道:“想不到大师是方外之人,居然也擅用柳叶飞刀。”

黑衣老僧道:“暗器功夫,本是老衲所长,老衲出家之前,外号人称飞刀无影子。”

“飞刀无影子司徒三?”

“司徒三正是老衲俗家姓氏。”

“难怪大师的飞刀手法如此高明。”

黑衣老僧叹口气,道:“老衲自出家为僧之后,一直都没有使用过飞刀,但刚才形势危急,老衲才不得不破例而已。”

王九番笑笑,道:“这个例破得好,大师若不肯破例,俺的肚子可要破了。”

黑衣老僧沉吟片刻,接着道:“王檀越可曾知道,刻下正有一个庞大的阴谋,要对你的主人不利?”

王九番摇头。

黑衣老僧叹了口气,道:“江湖上人心险恶,害人之心虽不可有,防人之心却不可无。”

王九番说道:“那又与敝上有何关系呢?”

黑衣老僧道:“苏家堡对你们不利,是因为内部已出现了极大的变化。”

苏家堡逐渐变化,江湖中人早已知道了。

王九番道:“这些免崽子无恶不作,该杀。”

黑衣老僧道:“苏铁雄居心叵测,但一山还有一山高,他现在是身不由主。”

王九番一怔。

黑衣老僧又说道:“在苏铁雄的背后,还有一个势力庞大的组织,在暗中操纵着。”

王九番浓眉一皱:“能够把苏铁雄操纵的人,当然不是寻常之辈。”

黑衣老僧道:“这个自然。”

王九番道:“未知大师可知他们是些什么人物?”

黑衣老僧长长叹息一声,才缓缓地说出了四个字:“情天山庄。”

“情天山庄?”王九番的目光大亮:“是沈多情?”

“不错,正是柔肠剑圣沈多情!”

刹那间,方丈室内静得出奇。

没有人出声。

足足过了半盏茶时光,才听得王九番沉声道:“沈多情与敝上素有隙怨,他到底还是首先开始动手。”

黑衣老僧轻轻叹道:“老衲与贵上颇具交情,此刻他面临势力强大的挑战,老衲自不能袖手旁观。”

王九番忽道:“大师的法号是……”

黑衣老僧合十:“老衲无相。”

“原来是无相大师。”王九番道:“若非大师全力相救,俺刻下的命运如何,实难预卜,但敝上有这么大的麻烦,俺居然毫不知情,着实惭愧之至。”

无相大师道:“沈多情已下追杀令了,先把王檀越置诸死地,然后继续分化贵帮的实力,报却昔年一箭之仇。”

王九番冷笑道:“昔年他与敝上决战于泰山之巅,不敌败阵,想不到现在居然用这种借刀杀人的手段来加以报复,真是可恶之极。”

无相大师道:“老衲年纪虽已老迈,但仍然不值沈多情的所为,所以才决定与贵上联手,对付情天山庄。”

王九番道:“情天山庄多行不义,必遭天谴,俺绝不会放过他们。”

无相大师道:“梁大力是情天山庄的秘密杀手,虽然武功并不太高,但却手段无所不用其极,看来沈多情的确动了很大的杀机。”

王九番冷冷一笑。

“俺一定要以牙还牙,以血还血!”

无相大师抽了口冷气。

他是出家人,当然不希望看见有流血的事发生。

但现在他又有什么办法可以阻止这一场浩劫的形成呢?

他没有办法。

他只好帮助王九番的主人,面对沈多情的挑战。

王九番伤势虽然不轻,但总会痊癒。

在无相大师悉心治理之下,他伤势复原的速度,远在意料之外。

江湖上很多事情,往往也是大出人意料之外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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