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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非死不可 命中注定

(一)

“连环剑中剑”最厉害的一剑,也就是最后的一剑。

在非杀不可的眼中看来,眼前竟似有七把碧血剑同时袭击自己。

那当然只是幻觉。

世间上只有一把碧血剑,又岂会有七把碧血剑同时向他袭击之理。

司马血的剑不但奇快无比,而且变幻之巧妙,更非一般人所能想象得到。

非杀不可面对着这“七把碧血剑”,唯一可以解救危局的方法,就是把所有的剑全部击退。

白银魔剑急剧挥动。

这是弹指间的事。但在这短得不能再短的时间内,胜负存亡已有了判决。

白银魔剑连续“击退六把碧血剑”。

可是,“两剑相交”之下,竟然没有发生半点声响。

非杀不可心中一阵冰冷。

但他的咽喉更冷。

碧血剑的剑锋是冷的。

也是残酷、无情的。

非杀不可第一次尝到剑锋刺入身体的滋味。既是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

任何人中了这么一剑,都不会有机会再捱第二剑。

非杀不可已变成了“非死不可”!

对于金星城来说,这一天的变化实在是诡异莫测,骇人听闻已极。

一直统治着金星城的严老太爷,忽然就被一个穷酸秀才杀死。

这个穷酸秀才自称已经成为金星城的新城主,但这个新城主更不像话,居然一下子就给人杀死了。

这两件事说出来未免太儿戏,儿戏得简直令人无法入信。

但江湖上的事往往就是这样。

无论你相信也好,不相信也好,这是事实。

非杀不可不但是个杀手,同时也是幽灵谷的一份子。

这一点,江湖中人一直都不知道。

但等到他们知道的时候,非杀不可又已变成了一个不折不扣的死人。

龙城璧看了看他的尸体,神情黯然。

他忽然问唐竹权:“这里有没有长生店?”

唐竹权摇了摇头,道:“老子有兴趣的就只是卖酒的地方,对于卖棺木的地方,一向都兴趣不大。”

突听司马血道:“我知道这里不但有长生店,而且店里的棺木存货极多。”

龙城璧一怔,道:“你为什么对这里的长生店如此了解?”

司马血淡淡地道:你莫忘了我是个杀手,一个以杀人为职业的人,对于长生店总是特别留神的。”

他的说话彷彿似是而非。

但龙城璧没有反驳,他好像已了解司马血的弦外之音。

(二)

金星城不但有酒家,也有长生店。

这里的长生店,看来和别的长生店没有什么分别。

长生店的老板,是一个爱赌如命的赌鬼。

他从五岁便开始赌博,直到现在五十岁,这四十五年来几乎没有一天不在赌博中度日。

但他爱赌是一回事,他的赌注永远不会太大。

这一点,倒不能不令人佩服。

曾经有不少这样的例子:

一群人在掷骰宝,初时赌注由十两起,但渐渐地,赌注加大了,由十两变成一百两、五百两、一千两甚至一万两。

但当别人已在赌一万两的时候,这间长生店的老板还是坚持原来的注码,不多不少,只押注十两。

他不能算很富有,但十两八两的下注,就算天天输一百几十口也绝不成问题。

而且,他并不常输,经常也有赢钱的时候。

他赌的不大,但却非赌不可。

除了赌博之外,他唯一的爱好,就是髹漆。他的漆当然是髹在棺木上。

现在,他又在长生店中,为一副上好的楠木棺材髹漆。

难怪有人把他和磨刀狂相提并论。

磨刀狂喜欢磨刀。

但萧澎却喜欢髹漆在棺木板上。

萧澎就是这间长生店老板的名字,认识他的人,却觉得这个人很不错。

然而这间长生店的生意,却并不怎样好。

因为金星城的人好像特别长命,而且死亡的人也并不多。

萧澎不在乎。

他甚至对人说:“敝店的生意越清淡越好。”

听过他这句说话的人,无不赞好。

这并不稀奇,别忘记他的生意,本就是绝对没有人愿意光顾的。

这一天,没有赌局。

既无赌局,萧澎又在髹漆在棺木上。

但还在这个时候,长生店门外突然有人轻轻敲门。

萧澎充耳不闻。

长生店内还有伙计,他自会去应付。

大门没有关上,敲门的人似乎是多此一举。

丁半驼一跛一拐地走出去,抬头一看,来者不只一个,而是总共九个。

丁半驼是这间长生店里年纪最大的老伙计,他工作速度虽然稍慢,但却是最勤力的。

丁半驼一怔。

怎么忽然这么多人来到这里?

看样子,他们都是武林中人,只见这九人都佩着武器,杀气腾腾,好不厉害。

但丁半驼一点也不惊慌。

就算对方有九十个人来到这里,他也不怕。

在金星城中,绝大多数人都以为丁半驼是个孱弱老头。

但丁半驼真正的来历,他们又怎会知道呢?

在门外的九人,其中一个,正是边白眉。

边白眉的手中,握着一把九尺长的大刀。

这一把大刀,是边家村最沉重的一件兵器。

这许多年来,就连边白眉都舍不得使用它。

丁半驼微微一笑,道:“几位大驾到此,未知有何赐教?”

边白眉冷冷一笑:“阁下似乎并非等闲之辈。”

丁半驼干咳一声,道:“小老儿乃不折不扣的草包,如何又会是并非等闲之辈,这位大老爷别取笑了。”

边白眉嘿嘿一笑,金刀顿地,铿然有声。

“假如老夫没有看错眼,阁下就是二十年前在苗疆万毒魔峡,把苗疆八毒杀个片甲不留的夺命神驼丁老四!”

丁半驼哈哈一笑:“明人面前不说暗话,老兄果然眼光不差,连丁某这种微不足道之辈也认识得如此透澈。”

边白眉冷冷道:“老夫来到这里,是要告诉你一个消息。”

丁半驼诧道:“是好消息还是坏消息啊?”

边白眉冷沉笑着,扬眉道:“对于你来说是坏消息,但对于整个武林而言,这个消息却是好极了。”

丁半驼道:“请说。”

边白眉道:“佘黑死了。”

丁半驼叹了口气。

“你来到这里,就是要把这件事告诉丁某?”

边白眉冷笑道:“你是佘黑的老朋友,难道你不想替他报仇雪恨?”

丁半驼道:“丁某已好多年未曾杀人了。”

边白眉道:“这……今日又何妨破例一次。”

丁半驼摇摇头,道:“不能。”

边白眉道:“何以不能?”

丁半驼脸上露出黯然之色,道:“丁某昔年的身手,如今已无法重现。”

边白眉一怔。

丁半驼忽然重重一咳,道:“五年前,丁某因练功夫走火入魔,全身武功尽废,这件事情阁下当然不会知道。”

边白眉更是一阵发呆。

丁半驼挥了挥手,转身入店,黯然道:“丁某现在已是全无半点武功之人,你要找对手,恐怕会令你大失所望……”

他的声音越来越苍凉。

英雄与枭雄,他们的末路都是同样苍凉可怕的。

连边白眉都有点替他可惜。

武功必须经过长时期的苦练,才能达到一定的成就,但一个人的武功竟被废掉,那只是转瞬间的事情。

以丁半驼这种高手,居然也会因练功走火入魔而丧失武功,的确太可惜了。

但就在丁半驼转身入店之际,他的左手忽然向后轻轻一扬。

只见十二点寒星,分从三路袭击边白眉。

这一手暗器功夫不但清脆俐落,而且更在令人最意想不到的情况下打出!

(三)

丁半驼昔年纵横江湖,绝少使用暗器的。

很多人甚至以为他对暗器这一种功夫,根本就不行。

但只有绝少的人,才知道丁半驼为什么绝少使用暗器。

他少用暗器,是因为他这个人狡智百出,他招数甚至比暗器还更令人防不胜防。

既然如此,他又何必使用暗器。

然而,他的暗器功夫绝对不弱。

他这十二颗寒星,每一颗都足以勾魂夺魂,取人性命。

那是毒力极强的蝎尾针。

十二枚毒针无声无息地发出,而且双方的距离并不远,看来边白眉一定会死在毒针之下。

但边白眉没有被毒针击中。

他能够避开这十二枚毒针,是因为他根本完全没有相信丁半驼的鬼话。

如果他相信丁半驼所说的任何一个字,那么现在他必然是一个死人。

边白眉手中的大刀虽然沉重,但他居然就用这一把沉重的大刀,把丁半驼所发出的蝎尾针完全挡开。

丁半驼冷冷一笑。

他的攻击当然不只是那十二枚蝎尾针,接着而来的,还有穿心爪。

边白眉刀势急变,向丁半驼双手削过去。

丁半驼两爪一翻,居然向边白眉的双腕爪去,这一着连消带打,势子之快实在令人难以想象。

边白眉一声厉喝,奇招突出,竟然一口就向丁半驼左手咬去。

谁也想不到以边白眉这种身份,居然也会有此一着。

这一着的确令人意外,就连丁半驼也万万意想不到。

丁半驼招式去势已老,一时间竟然不及闪避。

边白眉也不客气,一口咬了个着实。

丁半驼痛得急忙缩手。

但就是这么一缩,边白眉的大刀已趁势由左上方斜削而下,直砍他的胸膛。

丁半驼一凛。

说时迟那时快,边白眉手起刀落,丁半驼胸膛登时被削开一半。

丁半驼脸色大变。

他瞪大了眼睛,怒道:“你……简直是条……不要脸的老狗……”

边白眉却毫不动容,伸手把大刀上的血渍抹掉,然后冷冷地看着丁半驼倒了下去!

“好功夫!”

长生店内,忽然响起了一阵疏落的掌声。

“边家绝技,一口定乾坤,果然是武林中一等一的不世绝学,将来也必定会为我辈平添一番异彩!”

鼓掌“称赞”的人,当然就是这长生店的老板萧澎。

丁半驼已硬挺挺地倒在地上,但萧澎仍然无动于衷。

而且,他好像真地很欣赏边白眉的“杀手招数”。

边白眉冷冷一笑,道:“你是幽灵谷里的老几?”

萧澎淡淡一笑,盯着边白眉缓缓道:“你究竟是来买棺木还是来找晦气的?”

边白眉道:“老夫是来杀人的。”

“杀人?”萧澎哈哈大笑:“现在你岂非已得其所哉,把一个手无寸铁的老人毙于刀下?”

边白眉沉声道:“他手无寸铁,但却浑身上下都是歹毒的暗器。”

萧澎忽然叹息一声:“他在敝店工作多年,从来都没有与任何人发生争执,想不到到头来还是无辜惨死在你的刀下。”

边白眉完全面不改色,冷冷道:“幽灵谷虽然势力早已根深蒂固,但要一口气吞掉金星城和边家村,还不太容易!”

萧澎叹息道:“看来幽灵谷非但不能吞掉什么,反而快要给别人吞掉了。”

边白眉冷冷地笑道:“这是先下手为强,后下手遭殃,与其坐以待毙,倒不如拼将一死闯出重围。”

萧澎点点头,道:“你说的一点也不错,可惜你还是忘记了一件事。”

边白眉沉默着。

萧澎又再叹息一声,道:“你虽然很容易就把丁半驼置诸死地,但你却忘记了二十年前,你曾经吃过一次败仗,几乎死在玉狼山下。”

听了“玉狼山”这三字,边白眉的脸色终于变了。

萧澎的脸色倏地沉下,冷冷道:“你还是记得‘玉面飞狼’蓝一星吗?”

说到这里,萧澎的声音竟然变了,变得完全不像他自己的声音。

他的声音甚至不像男人,而是像一条饥饿、愤怒中的豺狼。

边白眉的脸色倏地煞白。

“你就是……蓝一星?”

萧澎冷冷一笑,忽然伸手往自己脸上一抹。

一抹之下,脸下还有另一张脸。

那是一张冷酷、苍白得全无血色的脸孔。

这人赫然正是二十年前曾在玉狼山下击败边白眉的蓝一星。

(四)

边白眉的额上,已冒出了黄豆般的汗珠。

二十年前,玉狼山下的一战,他至死也无法忘记。

那时候他已是名震四方的武林大豪,也是他自出道江湖以来最自傲的时刻。

但在玉狼山下,他为了与玉狼帮争夺一把名剑,终于引起剧战。

那一战,他败了,而且败得很惨。

倘若不是他的手下冒着生命危险,把他从敌阵中救出,边白眉早已死在玉狼山下。

昔年击败边白眉的人,正是号称“玉面飞狼”的蓝一星。

边白眉经此挫败之后,在三年内几乎没有说过一句说话。

直到后来,江湖盛传蓝一星与幽灵谷中人火并,已死在幽灵谷主的剑下。

至此,边白眉才松一口气,又再渐渐回复常态。

但那一场可怕的噩梦,直到现在他还是无法完全忘记。想不到蓝一星居然没有死,而且还变成了幽灵谷的一份子。

狼头杖是蓝一星的独门兵器。

现在,狼头杖已在蓝一星的手中。

狼头杖只有尺许长短,首尾两端都铸着一只形貌凶恶的狼头。

狼在张牙。

狼在舞爪。

边白眉的心却在发冷。

但无论怎样,这一战他已无法避免。

当然,在这二十年来,边白眉的武功又精进不少,尤其是秘密苦练的千斤斩魂刀,更已大功告成,火候臻达化境。

边白眉一声暴喝,一刀击向蓝一星的右胸。

长达盈丈的大刀,在边白眉的手中,就像一枝竹杆般轻盈。

大刀挟着雷霆万钧之势,连人带刀飞前向蓝一星扑去。

蓝一星冷笑:“来得好。”

这三个字才出口,他的人已把大刀闪避开,然后反手就是一杖疾点边白眉的心窝。

边白眉侧身闪让,左手提刀,右掌突然向狼头杖抓去。

蓝一星冷冷叫道:“大胆!”

杖势一变,不再点向边白眉的心窝,却向上移高半尺,点向边白眉的咽喉。

边白眉身子急急向后退。

但蓝一星这一杖又是虚着,他真正致命的杀着竟然是他的一条左腿。

呼!谁也无法形容蓝一星这一腿是怎样踢出去的。

只见腿影一闪,边白眉就突然弯下了腰,掩着了前额。

蓝一星立刻退出战圈,冷冷对其他八人道:“他的头骨已然尽碎,就算华佗再生,也无法把他的狗命挽回。”

边家村的八位高手同时面面相觑。

边白眉的大刀已跌在地上。他的人也支持不了多久,终于气绝身亡。

蓝一星冷冷一笑,又道:“这里的棺木多的是,随便拣一副给他好了。”

边家村八大高手脸色苍白如纸。

突听一人大笑道:“狼魔果然慷慨万分,老子也想向你讨一副棺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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