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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三侠同驰援 血战飞貂镇

腊月十一,子夜。

马家大屋。

大雪和杀气,笼罩着一切!

马家大屋位于飞貂镇之北,落冰河之南。

飞貂镇以出产貂裘驰名天下,镇上最少有二十个猎户,是猎貂能手。

在飞貂镇,马家大屋的主人,有绝对的权力,可以处理镇上的任何纠纷。

马家大屋的主人,也就是整个飞貂镇的主宰。

这并非近年来的事,而是在百年之前,马家大屋就已一直控制着整个飞貂镇了。

在飞貂镇方圆五百里之内,最少还有超过二十个像飞貂镇般大小的市镇。

但飞貂镇的地位,一向都远比其他市镇崇高。

原因只有一个。

那是因为马家大屋不但保护飞貂镇,同时也保护其他二十多个小市镇的安全。

这五百里地方,已太平了整整一百年了。

那完全是因为马家大屋的力量,使到江湖上的盗匪都不敢在这些地方上惹是生非。

然而,天下间一切的事情都会改变。

太平了一百年的五百里太平地,开始不太平了。

暴风雪已降临到马家大屋的身上!

屋外大雪纷飞。

屋中却充满着一种足以扼杀任何生命的杀气。

马象行拥卧貂裘,半躺半坐地挨在一张熊皮交椅之上。

他的手很干燥,皮肤像蛇鳞似的片片脱落。

他的心境又如何?是否也和他的皮肤同样干燥?

没有人知道。

因为马家大屋满门老幼连同仆婢八十七人,都已搬迁到另一个地方去。

没有人愿意离开这里。

但也没有人敢不离开这里。

因为这是马象行的命令。

二十六年来,自从马象行的父亲病逝之后,他就成为马家唯一的主宰。

在这二十六年中,只有一个人曾经违抗过他的命令。

那就是他的妻子花翠碧。

花翠碧是个典型的良妻贤母。

但在三年前,她却擅违丈夫的命令,深夜率领马家的十二名弟子,赶到六百里外的一间镖局,和那镖局的人展开一场激战。

那一战的结果,使马象行亲手调教出来的十二名弟子,只剩下四个,而花翠碧也受了伤。

马象行立刻亲率刑堂双使,把花翠碧在归途之中,就地处决。

那是神秘的一战。

没有人知道花翠碧为什么要冒险带着十二个马象行的弟子,赶到六百里外的一间镖局去兴师问罪。

同时,一般人也认为马象行的判决太过份,毕竟花翠碧是他的结发妻子。

然而,无论怎样,花翠碧死了。

马象行给人的印象,未免太残酷,太无情。

但自此之后,就再也没有人敢违抗他的命令。

风越猛,雪越大。

屋中除了马象行之外,已再无一人。

他在屋中,显然是在等人。

他在等谁?

是否等待他的仇人?

就在风雪最大的时候,马家大屋的木门突然发出“轰”的一响。

这一度坚固的木门,被撞破了一个大洞。

而且撞破这度木门的,竟然还是一个女人。

寒风从远山吹到屋中。

风更冷。

但风中却带着一种清淡迷人的香气。

马象行直着眼睛,盯在这个女人的脸庞。

这是他六十年来所见过最美丽的一张脸。

她穿的是一袭淡红纱衣。

这种衣服,简直就完全没有御寒的功效,但她却好像一点也不觉得冷。

她不觉得冷,但身穿貂裘的马象行却反而觉得寒冷起来。

那是由心底冒出来的一股冷意。

干燥的手已在冒汗。

冷汗。

屋中灯火昏黄。

在灯光下,这个穿着淡红纱衣的女人,看来更是倍加神秘,倍加美丽。

她正在用一种很特别的眼光,打量着屋子的四周。

马象行瞪着她,突然一笑:“你就是地狱镖局的花老大?”

穿纱衣的女人点点头,说:“我就是花老大,也是花翠碧唯一的妹子。”

马象行的脸色变了变。

过了半晌,他才冷冷笑道:“花翠碧是你的姐姐,但你却自称老大!”

花老大叹了口气,道:“那只能怪她太大意,嫁错了人。”

马象行又瞪起眼睛,大声道:“老夫有什么地方亏待她?”

花老大哂然一笑:“她死在谁的手上,江湖上的人都很清楚。”

马象行目中露出了痛苦之色。

“你好狠的手段,竟然对姐姐也动用到蚀骨腐尸针,昔日老夫若不下令刑堂双使把她杀死,恐怕她会死得更惨百倍。”

花老大笑了笑,淡淡道:“其实这件事,你是可以对江湖中人解释一二的,但你却没有这样做。”

马象行“霍”声站起,振声道:“老夫但求无愧于天下,又何必多费唇舌向别人解释?”

花老大柔声一笑,道:“只怕你向别人解释,也没有人会相信。”

马象行咬了咬牙,突然从熊皮大椅背后拿出一根钢杖。

花老大彷彿露出了一个吃惊的神色,但嘴角间却又带着几分漫不经心的微笑。

“好一根破冰神杖,”她的笑容有点像狐狸,“可惜除了用来破冰凿雪之外,恐怕就只能让你老人家掺扶躯体之用。”

马象行忽然不开口了。

他的脸上已没有愤怒的神色,反而变得极端的冷静。

花老大嫣然一笑道:“你虽然沉得住气,但今夜还是无法逃得过这一场杀身之祸,除非……”

马象行沉声道:“别做梦,百马图绝不会落在你这种人的手上。”

花老大吃吃地笑道:“别紧张,反正我也没有着急,那份百马图此刻一定在你的女儿手上,只要把你杀死,你的女儿又还有什么本领能把百马图保存下去呢?”

马象行掌心的冷汗更多,但脸上却更冷静。

他毕竟是威震一方的武林大豪,虽然强敌在前,也绝不自乱阵脚。

灯光下,花老大的眼睛看来是那么明亮,她的笑容是那么柔美。

但马象行绝对没有忘记,眼前这一个美丽动人的女人,就是地狱镖局里的花老大,而她的真实姓名,是花如珠。

地狱镖局虽然名为镖局,但却从不运货。

这里的镖师,只会杀人。

换而言之,这镖局根本就不是镖局,而是一个拥有大批职业杀手的组织。

地狱镖局的总镖头,并不是花老大。

花如珠不错是“老大”,但却并非总镖头。

总镖头是谁?

直到目前为止,江湖上还是没有人能知道。

有人怀疑是杀手之王司马血。

但没有任何证据足以证明这一点。

而司马血方面,却也已否认过不止一次。

有人相信他,也有人说他是在掩藏真相。

但司马血全不在乎,反正他自己本身的确是个杀手,而且更被公认为杀手之王,就算被人视为地狱镖局的总镖头,也并不是一件如何大不了的事。

然而,地狱镖局越弄越凶了。

不少江湖上成名多年的英雄豪杰,都纷纷死在地狱镖局的镖师手下。

最令人为之心惊胆颤的,就是地狱镖局每次接到生意,都一定能够在限定的日期之内,把目标对象杀死。

不管对手多硬,只要地狱镖局把交易接下,被指定要杀死的人就死定了。

从来没有人能例外。

地狱镖局在杀人之前,例必在镖局门前,悬出一张血红大字的白纸,上面写着被杀者的名字,和被杀的最后期限。

近数年来,只要是在地狱镖局门前张贴过的名字的人,此刻都已进了地狱。

有人曾在名字被贴上之后,连夜奔逃,但结果却死得更快,死得更惨。

在地狱镖局里,地位最高、权力最大的当然就是总镖头。

但这一个总镖头,简直比鬼还神秘,从来都没有人见过他的真面目。

除了总镖头之外,就得数到花老大。

自从地狱镖局创立以来,已有不少武功极高的好手,死在花如珠的手下。

济南剑圣沈季清、太湖双绝上官兄弟、峨嵋山静玄大师、洛阳神拳宋立芳,还有常家堡主阴阳扇常二先生,这些人都已分别死在她的手下。

对于上述等人,马象行并不陌生。

他们的武功如何,他也知道得很清楚的。

他们都是当世武林上的一流高手,武功并不会比马象行差得了多少。

但他们竟无一人能敌得过花如珠。

尤其是洛阳神拳宋立芳,和阴阳扇常二先生,他们并非单身应战,而是集合十数位武林好手的力量,与花如珠展开生死决战。

但结果更惨。

参与战事的人,全都死在花如珠的手下。

所以,尽管花如珠美艳绝伦,但在江湖上的人看来,她比许多杀人不眨眼的江洋大盗还更可怕。

地狱镖局的杀手,通常都是受雇才杀人。

但这一次花如珠出动对付马象行,却并非受雇。

她的目的,是一幅百马图。

百马图是马家大屋的家传宝物,但江湖上知道马家大屋有这幅百马图的人并不多。

花如珠与马象行的距离渐渐接近。

花如珠沉默了很久,忽然又道:“凭你的力量,绝不足以抵御地狱镖局,与其弄个珠沉玉碎,何不干干脆脆把百马图交出?”

马象行须眉皆竖,冷然笑道:“哼,休想!”

花如珠的脸刹那间变得比冰雪还冷。

“敬酒不吃吃罚酒,想不到你活了这把年纪还是糊涂得愚不可及。”

既“糊涂”。

又复“愚不可及”。

马象行脸上的肌肉一阵跳跃,突然挥舞破冰神杖,直向花如珠的身上击去。

马家大屋之中,激战已开始。

大屋之外的情况又如何?

在马家大屋左边不远处,有一间小酒家。

这是飞貂镇上,唯一可以买到酒的地方。

现在,已是子夜时分,而且风雪又这样大,这间小酒家早就已关上大门。

但小酒家里的灯光还亮着。

已经关上大门的酒家,居然有人在里面喝酒。

不是一个,而是五个。

那是五个黑衣人。

这间小酒家的老板,是一个姓陆的老苍头。

他今年六十八岁。

同时,也是他寿命的极限。

本来,他最少还可以活上好几年的,他的身体还很健壮。

可惜就在这一个风雪之夜,他遇上了五个瘟神。

这五个黑衣人,就像地狱里钻出来的幽魂,忽然间就出现在这间已经关了门的酒家之内。

那时候,姓陆的老头儿刚刚从床上爬起,想到茅厕里解决内急。

但他的内急还没有解决,就已给这五个黑衣人解决掉。

一刀穿心,另加一拳,狠狠地打在他的嘴巴上。

可怜这个半生劳碌的老头儿,就这样不明不白地死在别人的毒手之下。

他并没有开罪这五个黑衣人,也和他们无仇无怨,何以竟会遭此横祸?

答案只有一个。

这五个黑衣人的身上,连一枚铜钱也没有,但却想喝酒。

他们不想赊欠,于是索性把这个姓陆的老板一刀干掉,然后就在酒家里喝个痛快。

世间上真有这种凶狠残酷的人,为了这种小事就大开杀戒?

不错,一点也不错。

黑心五毒就是这种人。

黑心五毒这五个人,是六十年前黑心帮主黑心老祖的徒孙。

江湖上,人人都听过风雪老祖这个名号。

风雪老祖是北极第一高手,一身武功出神入化,昔年凭着一柄风雪之刀,走遍大江南北,五湖四海,罕逢敌手。

虽然现在他已因年老而逝世,而风雪之刀也已转赠给雪刀浪子,但江湖上的人还是没有忘记他。

至于黑心老祖,他又是一个怎样的人呢?

黑心老祖原名蓝善祥,乃江南仙草乡人氏。

他虽名为善祥,但绝不是个和善慈祥的人。

没有人知道他的武功来历,但人人都认为他的刀法并不比风雪老祖差到什么地方去。

他在四十岁的时候,创立黑心帮,并正式宣布自已的外号,就叫黑心老祖。

那时候他并不老。

但他既然自称黑心老祖,于是江湖上的人也就这样称呼他。

黑心帮成立之后,辽宁一带的商民可就叫苦连天了。

黑心老祖把黑心帮的总坛设在如鞅,并从西藏招揽了十几个喇嘛,冀图成为辽宁的武林盟主。

他的野心不算小。

他的手段更是毒辣。

黑心帮成立只不过短短两年的时间,就已把当地的武林人物打得抬不起头。

到最后,黑心帮越弄越凶,风雪老祖看不过眼,终于亲自跑到如鞅,劝告黑心老祖收敛一点。

黑心老祖会听他的劝告吗?

当然不!

他不但不接受风雪老祖的劝告,反而和风雪老祖展开一场激战。

那一战,江湖上的人至今仍然津津乐道。

黑心老祖的刀法诡变百出,最少有十几次的机会,可以把风雪老祖砍开两截。

但每一个机会,他都无法把握。

不是不想把握机会,而是无法把握机会。

因为风雪老祖的刀太快,而且内力深厚,就算刀法上出现破绽,黑心老祖亦无法把他澈底击倒。

黑心老祖把心一横,喝令十几个西藏喇嘛一并上前,围攻风雪老祖。

这一来,风雪老祖可光火了。

他丝毫不惧,手中一柄风雪之刀发挥更强大的威力,那十几个西藏喇嘛虽然武功极是了得,而且人数众多,可是竟然在不足五十个回合之内,便已纷纷或死或伤,败在风雪老祖的刀下。

黑心老祖大骇。

他一向都以为自己的刀法绝不会差得过风雪老祖,但这一次相比之下,显然是略有逊色。

风雪老祖在最短的时间之内把众喇嘛解决,然后又再与黑心老祖展开激战。

最后,黑心老祖还是败了。

他的右胸捱了一刀,落荒而逃。

总算他的轻功造诣不弱,而风雪老祖亦无存心赶尽杀绝之意,终于给他逃过大难。

自此之后,黑心帮崩溃,完全瓦解。

而那黑心老祖也没有再在江湖上出现了。

黑心老祖虽然被风雪老祖击败,但他仍然有一个弟子,不断地在江湖上为非作歹。

他就是近二十年来,江湖上最蛮不讲理的恶君子向绝。

向绝是黑心老祖唯一的弟子,黑心老祖的武功,他已尽得真传。

当黑心老祖不再在江湖上露脸的时候,向绝差不多就完全代替了师父昔日的地位。

黑心老祖固然是个穷凶恶极的老魔头,但与向绝相比下来,倒有长江后浪推前浪之叹。

向绝绝不是个君子。

君子又怎会“恶”?

直到近三几年,向绝的年纪也有一大把,似乎比较少一点在江湖上惹事生非。

然而,一代传一代,向绝又调教出了五个比他自己更凶残暴戾的弟子!

那就是黑心五毒。

黑心五毒的老大,是个身如竹竿,又高又瘦的中年汉子。

他姓贾,名道。

这人在五毒之中,是个性格比较孤僻的一个。

他平时很少说话,也很少动手。

但他若出手,就例必有人或死或伤,而且出手极重。

他不喜欢携带武器。

他最厉害的武器,就是他那双鸟爪般的手。

黑心五毒的老二,是申天屠。

申天屠的年纪,比贾道只差半岁,但看来却比贾道更年轻得多。

他长得并不矮,也不瘦,一双拳头彷彿婴孩的脑袋般大小,很少人能捱得起他一拳。

他的拳头厉害,刀法更是一绝。

昔年黑心老祖的刀法,他最少已练到六成的火候。

江湖上,已有不少武林好汉的脑袋,被他的五环大刀砍个稀烂。

老三的年纪并不老,但却是名副其实的“鹤发童颜”。

他今年只有三十五岁,但早在十多年前便已满头白发。

他姓薛名银宇。

薛银宇本是七层云雾峰珠玑山庄的剑手,但在十五年前,却在庄中盗走了一把宝剑,并拜在恶君子向绝的门下。

向绝的刀法固是江湖一绝,但对于剑法亦绝非门外汉。

薛银宇拜在向绝门下之后,剑法有飞跃的进展,近年以来.他已凭着那一把从珠玑山庄盗走的宝剑,杀败过无数英雄豪杰。

黑心五毒中的老四,个子最是矮小,但却偏偏姓高,名巨人。

任何人听到高巨人这三个字,都会有一种下意识,以为这个人必然长得又高又大。

但实际上绝不是这回事。

高巨人只有五尺三寸的身材,既不“高”,更不“巨”,几乎任何人和他相比,都会把他比了下去。

但高巨人却是黑心五毒之中,刀法最快的一个。

老五姚斌,是黑心五毒中,有“俏郎君”之称的美男子。

他今年只有二十八岁,对付女人确有独到的功夫,据说连花如珠这个女煞星也和他有过一手。

但到底是花如珠迷住姚斌,还是姚斌迷住花如珠,却是各有各的说法。

姚斌对付女人有办法,对付口硬的人更有办法。

无论是谁,若想在这个小魔头面前保住某种秘密,除非他能吃几十种不同滋味的苦头。

他喜欢用私刑,无论是谁,落在姚斌的手里,倒不如干干脆脆早点死掉。

但他的心肠极狠毒,往往连死人也不肯放过。

古人鞭尸三百,他却曾把一个敌人的尸首,用乱刀再剁成肉酱,然后再拿去喂狗。

在那间小酒家里,姚斌最少喝了十五斤酒。

他的酒量相当好,虽然十五斤酒灌进他肚子里,但他的脑子仍然非常清醒、明亮。

高巨人喝得最少,但脸上反而红得像个柿子。

他喝得少,而贾道却连一滴酒都没有喝过。

贾道是黑心五毒的老大,他平时说话最少,吃喝的份量比其他四人少得多。

正当姚斌又再拍开一坛烈酒泥封的时候,贾道忽然冷冷地道:“老五。”

姚斌一楞,随即笑道:“大帅兄,你怕我喝太多,会耽误了正事?”

贾道板起脸孔,道:“咱们来到这里,并不是为了喝酒。”

姚斌终于把酒坛放下。

突听得小酒家门下,传来一阵马蹄声响。

蹄声越来越近,一匹马停在酒家门外了。

然后,有人轻轻地敲门。

这人敲门的声音并不响亮,但居然只敲了三下,就把大门敲穿了一个大洞。

黑心五毒的脸上一齐露出杀机。

那个大洞外出现了一个人的脸。

这个洞虽大,但这人的脸却把洞口完全堵塞住。

因为这人的脸实在太胖大了。

高巨人一声冷笑,忽然左手一扬,十二颗钢弹子同时向那个洞口急射而去。

那张胖脸忽然不见了,却露出一只胖大的手。

十二颗钢弹子,立刻就平平稳稳地落在这一只胖手之上。

小酒家里的灯光,彷彿在刹那间变得很黯淡。

高巨人疾声喝道:“什么人,在门外鬼鬼祟祟?”

门外那人淡淡一笑,道:“这里的酒很香,能否让老子尝一尝?”

高巨人脸色一变。

门外那人道:“外面的风雪冻得连鼻子都快甩掉,快点开门让老子进来。”

一直没有说话的薛银宇,突然大步上前,一手就把大门的栓塞松开。

大门“曳”声开启,黑心五毒的瞳孔同时收缩成一线。

难怪那人频频呼冻,原来他竟然只穿一袭单薄的短衣。

但他真的感到很冷吗?

若是普通人,相信早已被外面的风雪冻僵。

当然,眼前这一个人绝非寻常之辈,因为他的怀中,有一个大得吓人的酒坛。

这一个酒坛,差不多已成为了一个人的标记。

这人就是杭州唐门的大少爷,也就是凭着一套五绝指法名震中原的唐竹权!

黑心五毒虽然以前没有见过唐竹权,但现在却已把他认出。

“唐竹权?”薛银宇首先脱口道。

那人吃吃一笑,揉着胖肚皮,道:“你看老子像不像天下第一号大酒鬼?”

薛银宇看着他,皱眉道:“你的酒坛好像已经空空如也。”

那人笑道:“由杭州巴巴地赶到这里,再多一百斤酒也该喝掉啦。”

薛银宇悚然动容。

“你果然就是唐竹权?”

那人道:“老于本来就是唐竹权,倒想请问一句,这间小酒家的老板现在是否已睡了觉?”

高巨人冷冷一笑:“他的确已陲了觉,而且永远都不会再醒过来。”

唐竹权的眉头紧紧一皱,但似乎并未感到多大的意外。

过了许久,他才叹了口气,缓缓地道:“黑心五毒果然心黑手辣,所到之处,难有活人存在。”

高巨人道:“你说的丝毫不错,可惜连你在内,也快要变成一个死人。”

唐竹权忽然盯着薛银宇的剑:“这位兄弟,你这把剑的来历好像有点问题。”

薛银宇摇头。

“有问题的并不是这把剑。”

“哦?”唐竹权脸上的肥肉颤抖了一下,道:“这把剑没有问题,那什么才有问题?”

“你的脖子,你的肚子,还有你的眼珠子。”

唐竹权立刻摸了摸脖子,又揉了揉肚子,再把眼睛眨动几下,然后才微笑道:“不错,老子的脖子太硬,肚子太胖,但眼睛却太明亮,这种毛病很难改得掉。”

薛银宇道:“如果你的脖子被人一剑砍下,肚子被人一刀刺了进去,那种滋味你可曾想象得到?”

唐竹权彷彿吃了一惊,道:“谁有这么大的本领能把刀剑砍在老子的脖子和肚子上?”

薛银宇冷冷一笑,长剑向前一送,然后慢慢地说出五个字:“是咱们五人!”

他这句说话,是一个字一个字说出来的。

当他说完这五个字之后,长剑忽然就像暴风雨般向唐竹权的脖子和肚子上刺了过去!

薛银宇的剑法,绝不是天下间最快的剑法。

一山还有一山高,又有谁的剑法能够真正称得上“天下最快”这四个字?

就连杀手之王司马血的剑法,也不能被称为“天下最快”。

然而,薛银宇的剑法,却已足以用快如闪电这四个字来形容。

真正快如闪电的剑法,江湖上并不很多。

毫无疑问,薛银字已是剑法上的一流高手。

他的剑是如此之快,而唐竹权的身材又是如此胖大,无论是谁,都会认为唐竹权无法闪避得过。

可是,唐竹权双腿纹风不动,但身躯左闪右缩。

薛银宇一连刺出了多剑,居然完全落空。

他的剑固然快,想不到唐竹权身体移动的速度更快,无论对方的剑法如何快速,如何诡变百出,偏偏就是无法伤他肌肤分毫。

黑心五毒的脸色一齐变了。

唐门五绝指法还未出动,薛银宇就已经相形见拙。

但薛银宇毕竟还是个剑法高手,虽然一时间无法得逞,但在一连多次剑锋刺空之后,他的剑法又再一变再变,变得极其缓慢,但却把唐竹权的退路完全封死。

这是一件极奇妙的事。

快剑不能产生作用,慢剑反而另具一种特别的威力。

薛银宇是个天资极其聪颖的练武之材,尤其是拜在恶君子向绝门下之后,剑法更是大有飞跃的进展。

唐竹权已无闪避的余地。

既不能闪,更不能退,薛银宇的剑就像一幅巨网,把他整个人完全笼罩着。

黑心五毒其余四人脸上紧张的神色略为弛缓。

这个唐家的大少爷,好像已没有什么花样可出。

薛银宇的剑,突然又由慢转快,“嗤”的一声,剑尖直指向唐竹权的咽候。

庚竹权居然还是双腿不动。

他睁着一双又圆又大的眼睛,连脖子都不动一下,好像已经活腻了似的。

这一着,连薛银宇也是大感意外。

但箭在弦上,不得不发。

而且就算可以让他再考虑,他也必然毫不犹豫会刺出这一剑。

他有绝对的把握,可以把这位唐家的大少爷毙在剑下。

剑出如电,剑尖几乎已刺在唐竹权脖子的皮肤上。

但就在这一刹那间,薛银宇的剑尖突然被一股大力震激,登时向横斜出三尺。

把薛银宇剑尖震开的,也是一把剑。

那是一把平平无奇的剑。

以剑而论,薛银宇手中的剑比那把剑好不知多少倍。

但薛银宇的剑却被击开,几乎脱手飞出。

黑心五毒的脸色一齐发白。

他们看见唐竹权的身后,突然冒出了一个人。

这人的年纪并不大。

他穿着一袭清淡的长袍,脸色冰冷如雪,杀气之大,连黑心五毒看见都为之一阵心寒。

薛银宇认识他。

他就是七层云雾峰珠玑山庄三小姐薛惜瑶的未婚夫,也就是江湖上三大奇侠之一的偷脑袋大侠卫空空!

偷脑袋大侠!

这五个字本来就已具备了震慑江湖匪类的杀气。

“卫空空!”薛银宇不禁脱口惊呼,身形暴退七尺。

这三个字一出口,其他四人的脸色更是一变再变。

卫空空冷冷一笑,目光迅速地向五人身上掠过。

“枉杀无辜的本事,恐怕五位已可在武林之中名列前茅。”

唐竹权笑了笑,道:“老子若给他一剑在脖子上刺穿一个大洞,那才是无辜之至。”

卫空空手持长剑,一步一步地向薛银宇走过去。

薛银宇冷冷一笑:“姓卫的,别以为我怕了你。”

卫空空道:“你何必怕我,反正你手里的剑远比我的剑好得多,只可惜这把剑的来历,却不光釆得很。”

薛银宇冷哼一声,正待出剑向卫空空进攻,忽听得老二申天屠轻轻一咳,道:“三师弟暂且退下,且让我来领教领教卫大侠的砍脑袋剑法。”

申天屠的身材,比薛银宇粗壮得多。

他腰间的一柄五环大刀,也像他的人一样,令人有一种霸气的感觉。

但申天屠的说话,往往都比他的师兄弟斯文得多。

卫空空冷冷一笑,道:“你就是申天屠?”

申天屠拔出五环大刀,皮笑肉不笑地道:“卫大侠见识过人,倒有一事欲向阁下请教。”

卫空空道:“请说。”

申天屠道:“听说卫大侠的剑法,专砍别人的脑袋?”

卫空空道:“这是事实。”

申天屠道:“卫大侠的剑,乃是凡品,何以竟能连砍多人的脑袋而不崩损?”

卫空空道:“你要问的,就是这件事么?”

申天屠道:“不错”

卫空空道:“你可听过‘邪不能胜正’这句说话?”

申天屠一呆。

“邪不能胜正”这五个字,他在穿开裆裤的时候便已听过。

又有谁没有听过这句说话呢?

卫空空冰冷的脸上,第一次绽出了笑容:“卫某砍的,都是邪恶之徒的脑袋,而我的剑,却代表了正义。坏人的脑袋,当然无法敌得过这把正义之剑,所以他们丢了脑袋,但我的剑仍然完好无恙,道理就是这般简单。”

申天屠的一张脸,刹那间涨成了紫红之色。

这也算是答覆吗?

这是卫空空以凡剑砍人脑袋,而剑锋不会崩卷的理由吗?

但申天屠却不能反驳。

那是一种极巧妙的答覆。

你不能说卫空空的说话,完全没有道理的。

但这种道理偏偏又无法真正的成立。

申天屠杀机已动,忽然“呼”的一刀,向卫空空的脑袋上砍去!

卫空空,名震天下的偷脑袋大侠。

而申天屠的刀法,也喜欢砍在别人的脑袋上。

每一个人都有两条腿,两条臂膀。

但谁都不可能有两颗脑袋。

一刀砍在敌人的脑袋上,远比砍在敌人的手脚上干脆爽快得多。

一刀就已致命,绝不拖泥带水。

申天屠一向都认为,捏蛇要找七寸,杀人最好就从对方的脑袋上着手。

无论是谁的脑袋,都绝对捱不起申天屠的五环大刀。

曾经有个苦练了三十年铁头功的大和尚,与申天屠动手,结果他的脑袋被砍开两半。

那一刀,申天屠并没有用尽全力,他想试一试对方的铁头功是否那么厉害。

结果,他很失望。

他的刀一砍下,大和尚的脑袋便像个摔烂了的大西瓜。

申天屠喜欢砍别人的脑袋,这一次总算碰上了一个大行家。

卫空空生平有两件最大的本事,那是喝酒和砍掉别人的脑袋。

砍脑袋剑法,是天下间最具杀气,也最霸道的一种剑法。

申天屠正想试一试,究竟是他的刀狠,还是卫空空的剑更厉害。

申天屠双手握刀。

他的手,粗壮而有力,步履也相当稳定。

只有稳定的手,才能砍出准而狠的刀法。

而对着卫空空,他不敢轻敌。

他常砍别人的脑袋,他知道脑袋不见了的滋味,绝不好受。

卫空空仍然是那般冷漠。

他像一块冰。

冰虽然也有溶化的时候,可惜今夜的天气太冷,冰绝不会溶,只会越来越加冰冷坚硬。

申天屠双手握刀,站在卫空空的面前,神情比吃饭的时候还更严肃。

申天屠平时很少与人说笑。

尤其是吃饭的时候,他老不会跟任何人说半句说话。

他每次吃饭,表情都严肃得像包大人审犯。

这是他的特性。

他吃饭时永远都坐直身子,饭碗里的饭绝不会跌出一粒在桌上。

他的父亲是个农夫。

他的父亲什么都不会,只会种禾稻。

所以,申天屠知道每一粒米都来得不易,那是血汗种出来的。

申天屠并不是个忘本的人。

然而,不忘本是一回事,但他却是个杀人绝不眨眼的大魔头。

每年不知有多少无辜的人,死在他的五环大刀之下。

卫空空的眼力,相当厉害。

他一眼便已看出,五环大刀血光隐现,显然曾经饮过不少人的鲜血。

刀是好刀。

只可惜它砍的也是好人。

想到这里时,卫空空这块冰有点光火了。

但他只是心里光火,在外表上完全没有半点异样。

他在等待申天屠的刀。

但申天屠居然很沉得住气,迟迟都没有发动攻势。

但他究竟是真的沉得住气?还是开始有点害怕呢?

江湖三大奇侠之中,雪刀浪子龙城璧是个最奇特的人。

他的耐性有时候很差。

但有时候,他耐性之强,却会出乎任何人意料之外。

如果此刻换上了龙城璧的话,他可能会静静的等待,一直等到申天屠首先动刀为止。

但也有另一个可能,就是早已向申天屠先发制人,展开猛烈的攻势。

而卫空空的耐性,却是介乎于两者之间。

他的耐性既不太好,也不太差。

申天屠不动,他也不动。

但申天屠久久不动,他却不愿意再等下去。

申天屠还在苦苦思量怎样进攻卫空空,但卫空空已展开砍脑袋剑法,以雷霆万钧的姿态发出了第一剑。

这一剑是砍脑袋剑法中威力极强大的“怒碎天门”,一剑砍下,连站在一旁的唐竹权都有点惊心动魄的感觉。

连唐竹权都觉得“有点惊心动魄”,那么申天屠的感觉又如何?

可以说,那是极其惊心动魄,简直令他立时汗流浃背。

他从未见过任何人的剑法,是如此霸道的。

然而,申天屠的刀法,亦绝非弱者。

卫空空的剑虽然厉害,但仍然给五环大刀震开。

卫空空大笑:“来得好!”

他的笑声呐彻云霄,手中长剑却悄悄由上转向下,再由左下方反手抽劈一剑。

这是砍脑袋剑法中的“缠颈式”。

这一招的威势,看来远远不及刚才那一招“怒碎天门”,但却胜在巧而准。

只见卫空空的剑像是蟒蛇般,“刷”的一声向申天屠的颈项之上缠去。

申天屠急闪。

但卫空空的剑却乘势而入,剑法忽然又由轻巧转为刚猛无俦。

申天屠骤见剑光急变,已知不妙,手中一柄五环大刀舞得密不透风,尽量掩护着自己的脑袋。

但卫空空的剑,却比狂风更急猛。

申天屠一向都喜欢用大力砍碎别人的脑袋,但这一次遇上了卫空空这个砍脑袋专家,他一直就只有招架之功,而无还手之力。

只见剑气森森,两人衣袂飘荡飞舞。

这一场激战,把黑心五毒其余四人看得眼珠子都凸了出来。

砍脑袋剑法。

这是天下间剑势最狠,最霸道的一种剑法。

这虽然并非天下间最快的剑法,但却有天下间最不容易避得开的一击。

这一击就是“法场斩首”!

一剑斩出,绝不改变主意。

这就是“法场斩首”最绝的地方。

不斩申天屠首级,誓不回剑。

申天屠的脸立刻变得比纸还白。

刷!

剑已击下。

黑心五毒其余四人的脸色,也同时一变。

只见剑锋挥处,血如泉涌,申天屠手中的五环大刀“铿”声跌落地上。

刀跌在地上,人头也滚落在地上。

血腥气味开始弥漫、扩散。

但唐竹权却一点也不觉得刺鼻,因为他正喝了太多的烈酒。他只嗅到酒味。

在他来说,酒味远比血腥气味浓郁得多。

申天屠被砍掉脑袋,对于黑心五毒来说,这是一个极沉重的打击。

高巨人首先冲出来,戟指怒骂道:“卫空空,你好大的胆子!”

卫空空冷冷一笑,“卫某的胆子,本来就比你的脑袋还大得多。”

高巨人咬牙切齿,恨不得一口就把他吞进肚子里。

气氛更紧张,大战一触即发。

唐竹权却慢条斯理地,走到酒家存放竹叶青酒的地方,把一坛一坛的酒倒进自己的大酒坛里。

其实这间小酒家的酒坛也不算小,一坛竹叶青最少都有八九斤。

但唐竹权一连倒了八九坛酒,仍然未曾把他的大酒坛装满。

他的酒坛大得吓死人。

他的酒量,也更是令人有不可思议之感。

现在大战当前,他还是先顾着自己的大酒坛,酒坛空了,对他来说是—件最无趣的事。

就在他把第十坛竹叶青倒进大酒坛的时候,背后突然有一只鸟爪般的手,向他的背上悄悄地插去!

唐竹权的酒坛固然大,但他的身躯更大。

这一爪不偏不倚,向唐竹权的背心插去,而且距离极近,眼看他已绝对无法逃得开去。

但忽然间,这一只鸟爪般的手,竟然凌空飞起。

手也会飞?

难道这一只鸟爪般的手,真的变成了一只飞鸟?

那当然是绝不可能的。

但事实上,这一只手飞了。

它飞到半空之中,而且还带着一蓬鲜红的血雨。

唐竹权直到这个时候,才笑咪咪地转过身子,把目光盯在一个人的脸上。

这人就是黑心五毒的老大贾道。

贾道一向最引以为傲的,就是自己的一双手。

他从来都不携带任何兵器。

他的一双手就已足够把绝大多数的人活活捏死,活活插死。

可惜唐竹权今天的运气似乎太好。

薛银宇的剑几乎刺在他脖子上的时候,偷脑袋大侠卫空空的剑,及时救了他的性命。

事实上,就算没有卫空空这一剑,薛银宇想把唐竹权杀死,也绝不是那般容易的。

现在,贾道趁机偷袭,眼看得手的时候,他的手忽然“飞”了。

“飞”了的意思,其实就是断了。

贾道最引以为傲的一双手,在偷袭唐竹权的时候,忽然就断了一只。

他的手当然不会无缘无故地断掉。

同时,这亦非唐竹权的杰作,他彷彿完全不知道贾道的手已静悄悄地从他背后偷袭。

把贾道的手弄断的,是一把剑。

这一把剑,并非卫空空的剑。

卫空空的剑,是凡品。

他这一把剑,却是稀世难求,堪称人间至宝的碧血剑!

碧血剑!

它薄而锋利,色泽无论在任何时候,任何环境下看来,都是一片暗红的。

贾道的右手,就是给这把碧血剑所砍断。

然后,他就看见了一个灰衣人。

灰衣人的年纪,和卫空空不相伯仲,但脸上的杀气,竟似比卫空空犹更凌厉几分。

贾道的手在发抖,身子在发抖。

他的双腿也开始发抖。

他全身都在发抖。

那是一个人在痛楚、惊悸、愤怒时所产生的最正常现象。

灰衣人的剑,仍然停在贾道和唐竹权的中间,滴滴鲜血,由剑锋流在地上。

贾道跄踉后退五尺。

“杀手司马?”他深深地吸了口气。

唐竹权立刻摇头,大声道:“你说得不对,他不是杀手司马。”

贾道楞住。

唐竹权喝了一大口竹叶青,然后才淡淡说道:“他叫杀手之王司马血!”

贾道的脸,阵青阵黄阵白。

“杀手司马”,是黑道上对司马血的称呼。

但唐竹权立刻提出更正。

然而,无论怎样也好,眼前这一个灰衣人,正是名震天下的杀手之王司马血。

司马血冷笑,突然身形鹤起,一剑再向贾道的左手砍去。

贾道的右手已被砍断,左手万万不能有失。

司马血的剑很快,贾道闪的也不慢。

但就在这个时候;一根铁竹从横里杀出,把司马血的碧血剑挡住。

铿!

司马血的手腕居然为之一震。

贾道虽已成惊弓之鸟,但此刻脸上却又露出了一点兴奋的神色。

小酒家里又出现了另一个人。

这人衣白如雪,身上也满是雪花和冰碴子。

但他的脸色和身上的肤色,却比炭差不了多少。

他的手里,有一根长约四尺的铁竹,这一根铁竹与司马血的剑相碰,竟然丝毫无损。

司马血的眼色变了。

他冷冷地盯着这个白衣黑脸人,半晌才道:“花老二?”

白衣黑脸人声如击木,淡淡地道:“杀手之王,今天总算有机会碰头了。”

司马血嘿嘿道:“听说阁下对于在下这个称号,一向都很有兴趣。”

白衣黑脸人道:“我也是个杀手,在世间之上,又有谁不想自称为王?”

唐竹权裂嘴一笑,道:“这位老兄的说话,正合老子心意,将来老子一定会召开武林大会,自封为喝酒大王。”

白衣黑脸人怒道:“别胡说八道。”

唐竹权嘻嘻一笑:“老子偏偏就喜欢胡说八道,但谁也不敢把老子怎样。”

白衣黑脸人杀机隐现:“无论你是真糊涂也好,假糊涂也好,你很快就不会再糊涂。”

唐竹权当然明白对方的意思。

世间上只有一种人不糊涂,他们不会真糊涂,也不会假糊涂。

那是死人。

“你想老子不糊涂?”唐竹权笑道:“只可惜地狱镖局并不是真的地狱,而花老二也并不是个拘魂夺魄的黑白无常。”

司马血冷笑一声:“他当然不是黑白无常,而是个黑白怪物。”

白衣黑脸人的脸色彷彿更黑。

黑得发光。

黑得就像一堆正在燃烧,但却又没有烧红的黑炭!

花老二,就是花老大的胞弟。

花老大叫花如珠。

而花老二,却叫花如炭。

花如珠肌肤赛雪,美艳不可方物。

然而,花如炭却是个浑身黑漆如炭的怪物。

偏偏他喜欢穿一袭白衣,以致脸色看起来更是黑上加黑。

花如珠固然是江湖上一个厉害的女魔头。

而花如炭呢?他这个人又怎样?

有人曾经把这两姐弟作一个比较。

比较下来所得的结论,是花如炭比花如珠更凶残得多。

这也难怪,花如珠虽然情性毒辣,但在情场上却很得意。

她是个风流的女性,而且从未闹过失恋。

而花如炭却恰恰相反。

他在十八岁到二十八岁这十年间,最少曾经爱上过三个女人。

这三次,他都动了真情!

可惜,每一次他都碰壁,换而言之,每隔三年他就失恋一次。

这种要命的打击,使花如炭这一个本来生性就残暴的恶魔变得更加残暴。

江湖上的人,绝对不会忘记两年前河北朱家堡一役,花如炭带着地狱镖局三十二个杀手,把朱门十二杰统统吊在堡门之上,然后前后动用六十多种酷刑把他们活活折磨至死。

他已变成了一个绝对没有怜悯心的野兽!

小酒家里的形势,又再踏入了一个新的阶段。

卫空空与高巨人、薛银宇对峙着。

贾道受了伤,姚斌正把他的伤口用布包扎。

显然,黑心五毒都是地狱镖局中的镖师。

所谓镖师,其实也是杀手。

这许多杀手同时来到飞貂镇,他们有什么企图?

还有花如炭,更是地狱镖局里的重要人物,他也居然在这间小酒家之内出现。

飞貂镇上,还有多少外来的武林高手潜伏着?

小酒家中,杀气严霜。

在马家大屋的大厅内,马象行与花如珠的一战已发展到足以决定生死胜负的阶段。

马象行是威镇一方的武林大豪,他用的兵器是破冰神杖。

这种兵器威力惊人,力足以开碑碎石。

只见杖影如山,把花如珠重重围困。

然而,花如珠却像是穿花蝴蝶般,丝毫没有慌乱的迹象。

她的手中没有任何武器。

但她的一双纤纤玉手,却随时可以在马象行的咽喉上刺穿一个血洞。

马象行当然清楚自己的形势实在非常危险。

但他绝不逃避。

即使明知会死在花如珠的手上,也绝不逃避。

今夜是他与花如珠决一死战的时候,无论谁胜谁负,都应该有一个结果。

破冰神杖看来已越来越是缓滞。

而花如珠脸上的笑容,却越来越是动人。

无论是谁,恐怕都难免为之心动。

唯独马象行没有这个感觉,因为他已面临到死亡的威胁。

他并不怕死。

但他总是觉得,如此这般死在这个妖女的手中,实在死难瞑目。

可是,尽管如此,他仍然没有逃避之意。

他要拼死一战。

因为他总觉得,自己对不起花翠碧。

他要替花翠碧报仇。

花翠碧为什么要冒险率领马家的十二名弟子,赶到地狱镖局大兴问罪之师?

江湖上没有什么人知道事情的真相。

但马象行知道。

因为花如珠杀了花翠碧的母亲。

她们两人,同父异母!

激战仍在持续。

战况也越来越是明显。

马象行虽然是威震一方的武林大豪,但他仍然并非花如珠的敌手。

他开始有筋疲力竭的感觉。

花如珠倘若早施杀手,他此刻已变成了一个死人!

但花如珠却像是猫戏老鼠,把马象行弄得团团乱转。

她笑得更轻松,更愉快。

马象行极力支撑。

可是,他已力不从心,花如珠又控制了整个战局。

蓦地,马象行忽然双腕一麻,破冰神杖“当”声跌落在地上。

花如珠吃吃一笑。

他的双腕,已分别被两根银针插入,两条手臂登时无法动弹,渐渐地,更连双腿都无法抬动起来。

花如珠淡淡笑着,说道:“你的女儿在什么地方,相信你绝不肯说出来的,对吗?”

马象行闭口不语。

他早已把生死置诸度外,当然绝不会把马家大屋八十七人的下落说出。

花如珠接道:“假如你以为咱们查不出他们的下落,那可是大错特错,直到目前为止,还没有任何人能躲避得过地狱镖局的搜索。”

马象行额上的冷汗更多。

花如珠说的,都是事实。

只听花如珠又道:“你现在可以先走一步,你的女儿很快就会在地府里找到你。”

她缓缓地从怀中掏出一把尖刀。

这把尖刀并不长,只有一尺左右,但却锋利无比。

她忽然大力向马象行的胸膛刺去。

其实她不必花费那么大的气力,只要轻轻向前一送,马象行的性命便得立刻了帐。

但她这一刀,其实并非志在刺杀马象行,而是忽然改变方向,向左后方插去。

原来她的左后方,突然也有一把锋利的刀疾冲过来。

铿!

双方交锋,溅出一蓬灿烂的火星。

花如珠这一把短刀,大有来历,乃是武林中极负盛名的飞霞刀。

飞霞刀锋利无比,堪称削铁如泥。

花如珠这一刀用上七成内力,在她的想象之中,背后那一把刀势必要被震断不可。

然而,她料错了。

那一把刀没有断,反而她的飞霞刀崩损了一个缺口。

能够把飞霞刀崩损的人,世间上绝不会多。

花如珠几乎急得哭了出来。

她笑的时候很动人。

但她现在这副样子,却更惹人怜爱。

可是,她往往会在别人动了怜悯之心的时候,突然施以致命的一击。

所以,龙城璧没有上当,就算她真的哭了出来,他也会同样地无动于衷。

他绝不会被一头美丽的雌豹所迷惑。

龙城璧。

把飞霞刀震崩一个缺口,就是雪刀浪子龙城璧的风雪之刀。

他来了。

他不远千里迢迢,赶到飞貂镇马家大屋,目的就是为了要拯救马象行满门老幼的性命!

龙城璧与马家大屋,有什么渊源?

没有。

一点渊源也没有。

但是风雪老祖却曾深受马家大屋的恩惠。

这是江湖上的一段秘闻,知道的人,绝不会超过十个。

而龙城璧却是其中之一。

四十五年前,风雪老祖路经飞貂镇,突然害了一场大病。

那时候,飞貂镇没有人知道这一个老人,就是武功盖世的风雪老祖。

甚至连马家大屋的主人,也不知道。

那时候马家大屋的主人,并非马象行,而是他的父亲马承智。

马承智向以菩萨心肠称著,当他知道本镇来了一个外客,而又病重在客栈之后,居然立刻就连饭都不吃,匆匆冒着风雪赶到客栈之中,替风雪老祖悉心医治。

原来风雪老祖途经三百里外的毒蝎山,误中毒瘴,虽然内力深厚,把绝大部份的毒力逼出,但仍然未能尽除,结果来到飞貂镇的时候,就不支病倒。

马承智总共花费了大半个月的时光,才终于把风雪老祖的毒源完全根治。

可以说,当日若非马承智的努力抢救,风雪老祖早在四十多年之前,便已死在飞貂镇上。

龙城璧腰间所佩的风雪之刀,是风雪老祖在晚年亲手赐赠给他的。

这一件事,江湖上人尽皆知。

虽然龙城璧并非风雪老祖的弟子,但两者之间却渊源极深。

要得到别人的尊重,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尤其是要得到风雪老祖的尊重,就更不容易。

但风雪老祖很尊重龙城璧。

他视他为朋友,也视他如子侄。

直到他临死的时候,龙城璧不远千里赶到北极春天楼,风雪老祖把最重要的一件事交托他去办理。

风雪老祖要他去对付黑杜鹃。

由此可见,风雪老祖对他的期望是何等之大。

同时,风雪老祖更再三嘱咐,飞貂镇马家大屋的主人,曾救过他一命,将来马家大屋若有危难,一定要全力支援。

龙城璧当场答应下来。

他答应过别人的事,无论那人是死是活,他都绝不会食言。

他是个浪子。

一个言而有信的浪子。

地狱镖局要对付马家大屋的事,江湖上早已有风声透露。

马家大屋的亲朋戚友并不少,他们其中不乏武功高强的武林高手。

可是,地狱镖局要对付马家大屋,又有谁敢冒着满门被杀的危险,去与地狱镖局作对?

因此,没有人愿意来到飞貂镇替马象行助拳。

马象行事前也早料到这是必然的事,所以他也没有邀请亲友来帮助马家大屋一臂之力。

地狱镖局的目标,原来就是为了一份百马图。

百马图是一幅画?还是一份藏宝图?抑或是代表着某种惊世骇俗的武功,以致地狱镖局对它如此重视?

到目前为止,这还是一个谜。

飞霞刀崩损,花如珠差点没有哭了出来。

但龙城璧丝毫不为所动。

对于这种女人,他早已见识过。

花如珠的表情,逼真得令人无法分辨真假。

但就在她脸上表情最楚楚可怜的时候,她的左手突然伸出,七点寒光就向龙城璧的脸上罩去。

龙城璧的身子没有动。

但这七点寒光却尽皆被他手中的雪刀击落。

花如珠的脸色,直到这个时候终于才变成一片苍白。

她那楚楚可怜的神色,也变为一片冰冷。

“你就是雪刀浪子?”

龙城璧颔首,道:“你没有猜错。”

花如珠冷冷地道:“济南府龙氏世家的八条龙刀法,果然不错。”

龙城璧淡淡道:“地狱镖局花老大的暗器功夫,却未免差了一些。”

花如珠的脸更苍白。

过了半晌,她才缓缓地道:“你可否知道,与地狱镖局作对的结果,将会如何么?”

龙城璧神态开始变得有点悠闲。

他悠然一笑,摇摇头。

“在下不知道。”

花如珠冷冷道:“你将会得到一个可怕的惩罚,而且还更连累及龙氏世家。”

龙城璧脸上的笑容倏地消失,眼睛里却射出了两道电般的光芒:“如此说来,地狱镖局倒真横行霸道得很。”

花如珠道:“现在亡羊补牢,为时未晚,飞貂镇早已在地狱镖局的重重包围之中,你若及时离去,尚有一线生机,同时,我可以保证龙氏世家不会遭遇到可怕的报复。”

“报复?”龙城璧倏地大笑:“龙氏世家一向都不怕任何人的报复,倘若姓龙的人怕死,也不会在江湖上得罪那许多巨寇狂魔。”

花如珠忽然长长地叹了口气,道:“既然如此,那可是你自寻死路,怪不得任何人。”

她说这几句话的时候,声调放得很缓慢。

但忽然间,她手中的刀锋突然向前直刺。

这一刺的速度,几乎比刚才那七点寒星射出的速度还快。

好快的一刀。

龙城璧仍然卓立在大厅之中,左手居然向飞霞刀的刀锋上抓去。

刀快,手更快。

龙城璧竟然一手就抓住了花如珠的刀锋。

花如珠露出了一个冰冷的笑容,她突然抽刀。

但刀锋被龙城璧五指捏住之后,竟然无法拔出。

但花如珠也并不是真的想把刀抽出来,她这一着,只是故意分散龙城璧的注意力。

就在同一时间,花如珠的左腿突然飞踢而起。

霍!

霍!

霍!

一踢就是三腿。

别看她的腿窈长而纤小,倘若给她踢个正着,就算是一头猛狮也得立时倒了下去。

龙城璧的身躯左闪右缩,总算把她这三腿避过。

但花如珠的左腿刚停,右腿又再飞踢龙城璧的咽喉。

这一脚的来势更是兀然,她的绣花鞋子已差不多踢到龙城璧的皮肤上。

但龙城璧突然放开她的刀,却把她的足踝紧紧地捏住。

花如珠的脸色居然一阵绯红。

龙城璧悠悠一笑,“花老大的腿,香滑得就像只炖熟了的鸭腿子。”

花如珠哼一声:“总不信你敢把我的腿咬上一口。”

龙城璧微微一笑:“在下当然不会咬你的腿。”

花如珠总算松了口气。

但龙城璧又接着道:“但我倒想把它剁下来,拿去喂狗!”

花如珠怒道:“你敢?”

龙城璧仍然紧紧捏住她的足踝不放,缓缓道:“天下间没有什么事情是我不敢做的。”

他说着,果然真的就挥动风雪之刀,向花如珠的右腿骨砍下。

花如珠立刻大声道:“你若砍下去,马象行就死定了!”

龙城璧骤然停刀,瞧了瞧马象行。

过了半晌,他才叹了口气,道:“你用的是什么毒针?”

“麻死针。”

“麻死针?这名字好别致。”

“这种针会令人在最短时间之内全身麻痹,但若十二个时辰之内没有解药,麻痹的人就会永远都麻痹下去,直至死亡为止。”

龙城璧淡淡道:“你想保存一条右腿,最好还是先把马大侠的针毒解掉。”

花如珠瞪目道:“我岂能相信你,倘若到时你还不放手……”

“花老大,你几时听人说过,雪刀浪子是个言而无信之徒?”

花如珠不再说话了。

龙城璧虽然是个浪子,但他在江湖上的信誉,却比许多江湖名侠还好得多。

花如珠咬了咬牙,终于把一瓶绿瓶子的药丸拿出。

“喂他服下一颗,即可解去身上所中的针毒。”

龙城璧冷冷一笑:“谅你也不敢耍些什么花样。”言罢,伸手取出一颗药丸,塞进马象行的口中。

不久,马象行果然渐渐苏醒过来。

花如珠怒道:“他身上的毒力已解,你还捏住我的腿?”

龙城璧哈哈一笑:“花老大,你的腿实在很软滑,偏偏在下又是一个不折不扣的浪子,摸几摸,舒服极了。”

花如珠越发急躁,龙城璧就越像慢条斯理的,差点没把她活活气死。

但龙城璧毕竟没有食言,当马象行完全回复正常之后,他就放了花如珠。

花如珠知道自己并非龙城璧的对手,唯有咬牙切齿地,忿忿然而去。

屋外的风雪仍然急猛无比。

马象行目送花如珠的背影在雪中消失,脸色异常沉重。

虽然刚才他被麻死针麻痹了身子,但龙城璧与花如珠激战的情况,他仍然看得很清楚。

同时,他也知道眼前这一个蓝衣青年,就是江湖上最杰出的年青刀客——雪刀浪子龙城璧!

在小酒家中,灯火依旧昏黄。

申天屠的尸体,早已被凝固了的血包里着。

天气是如此的冷,无论是谁的血流出来,很快就会结成冰血。

冰一样的血。

血一样的冰。

但无论是冰血也好,血冰也好,它也和血水一样,带着一股浓郁的腥臭气味。

地狱镖局大举出师,主要目标是对付马象行。

对付马象行,光是花老大便已足以应付裕如。

同时,他们已查出,马家大屋之中,除了马象行之外,已再无一人。

马家满门老幼,俱已避迁他所。

就算马家仍然有高手留下来,亦不足虑。

除了马象行之外,马家大屋中绝对没有任何助拳的武林人物,可以说,马象行是在屋中等死!

地狱镖局的出击行动,从来都没有出过任何差错。

这一次,他们的预算也很准确。

马象行的确不是花老大的敌手,同时,马家大屋之中也只有马象行一人。

而且地狱镖局更有不少高手埋伏在马家大屋附近。在那间小酒家中,黑心五毒是负责不准任何人接近马家大屋的。

可是,他们却没有料到,马象行毕竟还是有助拳的人赶到。

而且,那是一批强援!

杭州唐门的大少爷唐竹权、偷脑袋大侠卫空空、杀手之王司马血,光是这三个人的力量,就绝非黑心五毒所能抵御的。

当黑心五毒被他们弄得团团转的时候,雪刀浪子龙城璧早已顺利地闯进马家大屋。

花如珠虽然把马象行玩弄于股掌之中,但她却败在雪刀浪子龙城璧的手下。

至此,地狱镖局的杀人计划已失败。

在小酒家中,虽然花如炭及时出现,把黑心五毒的窘境稍解,但面对着司马血、卫空空和唐竹权,他们实在没有任何取胜的把握。

花如炭脸色,彷彿越来越黑。

就在他准备与司马血展开决战的时候,街道之外突然传来一阵低沉的歌声。

外面的风雪声虽然很大,但这一阵低沉的歌声却没有被掩盖。

这种歌声听来甚是苍凉,却又带着几分妖异的气氛。

没有人能听得出歌中的词句是什么,再听下去,倒像是一匹饿狼在嗥叫。

花如炭突然把铁竹向后一缩,身形如飞越门而去。

司马血冷冷一笑:“鼠辈想逃!”

黑心五毒余下四人亦纷纷夺门而走。

显然,那阵低沉的歌声,是地狱镖局撤退的讯号。

花如炭的轻功极快,瞬即已逃出小酒家门外。

但黑心五毒余下来的四人,却只跑了三个。

因为卫空空一直都盯着薛银宇,他宁可放走其他三人,也绝不愿意放走薛银宇一个。

至于司马血他追出一程,花如炭抛出一蓬毒粉,居然就把司马血逼退。

花如炭的身子,很快就消失得无影无踪。

其实司马血若存心追赶,花如炭想走恐怕并不这么容易。

但司马血却在这个时候,看见马家大屋之中,掠出了两条人影。

其中一人,正是雪刀浪子龙城璧。

他正关心龙城璧援救马象行的事,于是只好暂时放过花如炭。

但卫空空却已和薛银宇展开了一幕惊心动魄的决战。

薛银宇的剑法,刚猛不足,但却阴柔毒辣有余。

而且,他手中的剑,也还比卫空空的剑好得多。

可是,他并没有因此而占到任何的上风,反而被卫空空一连几招砍脑袋剑法,逼得他汗流浃背。

薛银宇一睹形势,暗知不妙了。

司马血、唐竹权却在他的身旁,他就算能够闯得过卫空空这一关,也未必就能够逃得出去。

当下把心一横,决意与卫空空拼个同归于尽。

然而,即使他想拼个同归于尽,也绝非易事。

棋差一着,缚手缚脚。

奕棋如是,斗剑亦复如是。

卫空空的砍脑袋剑法,堪称江湖一绝,此刻全力施展下来,薛银宇已陷入凶险的危局。

显然,卫空空已动杀机。

薛银宇一向凶残暴戾,剑法练成之后,更加肆无忌惮,四出为恶,今番遭逢到江湖上的第一流强手,已是他罪恶贯盈的时候。

二十招之内,薛银宇遝可以勉强招架得来。

但到了第三十招后,薛银宇的败局已定,他根本连自已手中的剑亦无法操纵自如。

卫空空倏地冷喝一声:“还珠玑山庄的剑来!”

这一声冷喝的声音并不算太大,但却恍似在薛银宇的耳边响起了一个巨雷。

薛银宇浑身一震,咬牙奋力挥剑,直向卫空空的小腹上砍去。

他这一剑,已是他倾尽全力的一击!

薛银宇的剑法,绝非弱者。

可是,今天是他毕生最倒霉的日子。

他这一剑,无论气势、准确和力度方面,都很不错,已足以让武林中绝大多数的高手躺了下来。

然而,他现在的对手却例外。

因为卫空空的剑远比他的剑更准确、更霸道。

就在薛银宇这一剑已即将刺进卫空空小腹的时候,砍脑袋剑法中最凌厉的一招也同时击出。

那是气势骇人的“分头斩”!

刷!

薛银宇正想惊呼,但他连惊呼的声音也来不及发出,他的脑袋就已被卫空空的长剑齐中破开,一分为二。

血如涌泉,人如朽木,应声折倒。

黑心五毒又少一人,只剩下了三个。

卫空空凝望着薛银宇的尸体,忽然轻轻一叹。

唐竹权淡淡一笑。

他走到卫空空的身旁,道:“这种人死有余辜,又有什么值得长嗟短叹。”

卫空空皱着眉,弯腰把薛银宇手中的剑夺过,抚弄一番之后,才喃喃说道:“这一把的确是好剑,难怪他起了盗窃之心了。”

唐竹权瞪着眼,道:“这人本来就是个贼种,偷剑只不过是一宗小事而已。”

卫空空道:“可惜他不知道这一把剑以前的故事。”

唐竹权一呆:“这把剑的故事?”

卫空空道:“不错。”

唐竹权道:“这把剑发生过些什么故事?倒不妨说出来,也好让老子当作下酒之用。”

用故事来下酒,这个天下第一号大醉鬼倒还醉得相当风雅。

然而,卫空空说的故事并不风雅。

不但不风雅,而且简直就恐怖之极。

原来这把剑以前已被人盗窃过三次之多。但盗剑之人,没有一个得以善终,他们把剑从珠玑山庄盗出,迟则三年,快则几个月,便会惨遭横祸,死在别人的刀剑之下。

这把剑三次被盗,却也三次物归原主,直到薛银宇盗剑,已是第四次。这一次,薛银宇仍然无法破例,结果又在飞貂镇中,死在卫空空的砍脑袋剑法之下!

黑夜虽然漫长,但它终于还是被黎明的阳光所驱走。

飞貂镇已整整三天没有见过阳光。

这几天以来,天色一直都是灰暗无比,飞貂镇已被白茫茫的大雪所掩盖。

难得今天有阳光。

更难得今天的风已停,雪也已停。

这似乎是一个好的开始。

虽然天色好转,但马象行的心中仍然阴霾密布。

他的心情欠佳,那是可以想象得到的。但他仍然保持最冷静的态度,准备对抗另一次暴风雪的侵袭。

地狱镖局的主要目标,并不在杀马象行,而是夺取那份百马图。

虽然他们未能在马象行的口中,逼问出他女儿的下落,但马象行知道,地狱镖局迟早都会找到马家满门老幼匿藏的地方。倘真如此,后果将会不堪设想!

但马象行现在总算又有了另一个新的希望。

因为他有了一批强援。

龙城璧、司马血、卫空空和唐竹权,每一个都是在江湖上身经百战的好手。

昔年马承智救了风雪老祖的性命,果然善有善报,否则今日马家这场大灾劫,就不会有任何人来仗义解围。

地狱镖局的初步行动虽然失败,但他们绝不会甘心就此罢休。

马象行虽然先行把家眷迁避到一个隐秘的地方,但再隐秘的事情,也有被泄漏的时候。

所以,他的女儿,和马家大屋的几十条性命,并不安全。

唯一最彻底的办法,就是与地狱镖局决一死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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