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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浪子与醉猫 大破鬼脸阵

腊月十二,正午。

天晴。

虽然天晴,虽然风雪已停,但仍然是冰冷的一天。

马象行离开了马家大屋,离开了飞貂镇。

他要和家眷聚在一起,保护女儿,保护那份百马图。

倘若地狱镖局再次侵犯,他会指挥马家大屋的每一个战士,与地狱镖局展开决战。

令他改变龟缩政策的,是龙城璧等四人。

逃避,绝不是妥善的办法。

龙城璧决意站在马象行的一方,誓与地狱镖局周旋到底。

没有人能改变他的决定。

相反地,他的决定获得了司马血、卫空空和唐竹权的一致拥护。

他们是老朋友。

不是酒肉朋友,而是患难相扶的知己朋友。

他们从来都不会令朋友失望。

就在这一天的中午,五匹快马,从漫长的官道上不停望南奔驰。

两个时辰之后,五匹快马已来到了拦波渡口。

拦波渡口虽然并不是个大地方,但拦波楼却是天下闻名的一间酒家。

拦波楼就在怒河的西岸,这间酒家最著名的并不是酒,也不是饭菜,而是剑。

拦波楼不但卖酒菜,而且卖剑。

在店堂的左侧,有一座小楼。

这一座小楼的主人,也就是拦波楼的老板。他今年四十出头,但却已在拦波渡口耽了二十年。

二十年来,他既是拦波楼的老板,也是这一座小楼的卖剑人。

他不但卖剑,也买剑。

八年前,他曾买过一把只有八寸长的短剑,价钱是纹银一万三千两。

但他卖出的价钱,却差不多是买价的十倍。

他卖了足足十万两!

这一宗生意,他赚了大钱。

但他绝不是随随便便就与别人交易。

曾经有一个江洋大盗,带着一篮价值连城的珍珠,想买下一把古剑,结果却遭遇到严厉的拒绝。

大盗怒气冲冲,声言要把拦波楼夷为平地。

但现在拦波楼还是完好无恙,而这个大盗却已被人砍开十八大块,连碎尸都抛进怒河之中。

生意人也有生意人的原则。

拦波楼老板的原则,就是绝不与邪恶之徒谈买卖!

飞貂镇距离拦波渡口并不太远。

这间酒家,马象行已光顾过不下十次了。

他当然也认识这一间酒家的老板。

这间酒家老板的外号,叫做“万剑缠身”。

他姓管名鹏,是昔年中原名侠“金剑先生”戚鹤的唯一弟子。

马象行的年纪比他大,但对于管鹏却是尊重得很。

他每次来到拦波渡口,都少不免与管鹏喝个痛快。

但这一次马家大屋面临大灾难,管鹏并没有赶到助拳。

马象行并不怪他。

因为管鹏有一个很漂亮、很年轻的妻子,同时她已怀孕。

管鹏又怎能抛下妻子和她腹中的生命,而跑到飞貂镇去冒险呢?

马象行的确很明白事理,而且器量之宽,更是罕有人能冀及。

他现在路经拦波渡口,倒希望有机会再见他一面。

这一次见面之后,以后能否再有机会相逢痛饮,那倒难说得很了。

但当马象行到达拦波渡口之后,他楞住了。

拦波渡口仍和以前一样,没有变过。

但拦波楼却竟已付诸一炬,变成灰烬了!

拦波楼被焚,是一件令人感到意外的事。

马象行立刻向当地的居民询问。

他们的答覆都完全相同。

——拦波楼昨夜发生了一场激烈的打斗,当打斗停止之后,四周就燃起了熊熊烈火。

熊熊烈火之后,一切都完了。

拦波楼的伙计不见了,厨子不见了。

老板和老板娘都不见了。

因为他们已被这一场大火烧成焦炭!

马象行在那一堆焦土之中,满脸悲愤之色。

他经过更详细的调查,终于找到一个可怕的答案。

管鹏被杀,是地狱镖局的杰作。

地狱镖局对管鹏下毒手,是因为管鹏已暗中召集十几位武林高手,准备到飞貂镇支援马象行。

但他们还未出动,便已先罹浩劫。

地狱镖局总共动员近百人,把拦波楼重重围困,并施以火攻。

结果,管鹏夫妇,和那十几个武林高手,都死在拦波楼中。

马象行此刻心中难过的程度,实在不难想象。

卫空空叹了口气,安慰道:“这件事情你不必太难过,这并不是你的错。”

马象行颤声道:“管鹏为我而死,而老夫却仍然活生生地站在这里,我怎对得起他?”

龙城璧叹一口气,道:“马大侠不必过份悲伤,善恶到头终有报,地狱镖局中人横行霸道,迟早总有一天会得到应得的惩罚。”

唐竹权突然大吼一声:“老子若有机会碰上那伙兔崽子,一定要把他们杀个片甲不留,尸横遍野。”

他的表情很激动,差点连怀中的大酒坛也被他捏碎。

龙城璧看了看天色,道:“一天的时间并不太多,咱们还是赶路吧。”

马象行道:“地狱镖局,耳目众多,咱们的行踪,并不容易逃避得过他们的监视。”

“监视又怎样?”唐竹权哼一声:“老子怕他个屁,反正马大侠已决定跟他们来一个生死决战。”

龙城璧笑了笑:“虽然如此,总不成大锣大鼓把地狱镖局的杀手都引到马大侠家眷藏身的地方吧?”

唐竹权怪眼一翻,喝了口酒,不再说话。

马象行目睹拦波楼发生惨变,心情又更沉重几分。

但诚如龙城璧所言,今天的时间已剩下不多,他们还要赶路。

人在江湖,身不由主。

虽然马象行不舍得离开拦波楼,但他还是带着惆怅的心情,继续望南而去。

他的女儿现在情况怎样?

腊月十五,黄昏。

长安城白玉大街,白玉楼。

这里是一个很热闹的地方,尤其是每天黄昏过后,更是热闹得令人无法清清醒醒。

有人说,再清醒的人,只要他踏入了白玉楼的大门一步,就再也不能保持原来清醒的十份之一。

赌、女人、酒!

这三件事加在一起,又还有谁能保持着清醒的头脑呢?

不过,任何事情都总有例外的时候。

今天晚上,白玉楼中,就出现了一个很清醒的人。

他已喝了七八斤不算清淡的酒了,赌了足足三个时辰的骰子,同时更与三个漂亮动人的名妓混了大半天,但他的眸子,仍然像未踏进白玉楼的时候般清醒。

白玉楼的总管,是个鼻尖上有颗黑痣,左颊上还有一条刀疤的中年人。

长安城有许多人,连长安城府尹司徒大人是高是矮,是肥是瘦都不清楚。

但却没有人不认识白玉楼的总管。

即使没有见过他的人,也一定知道,白玉楼的总管,鼻尖上有颗黑痣,左颊上有一条刀疤,而他的手里,却经常抚弄着一对金胆。

江湖上玩铁胆的人很多。

但玩金胆的人,却只有寥寥几个。

金胆的价值,当然比铁胆贵重得多。

但这并不是少人玩金胆的原因,

金胆少人玩,那是因为它远比铁胆沉重,腕劲稍差的人,玩它很容易会出丑。

但白玉楼的总管玩金胆已有十五年,他的腕劲从来都没有人怀疑过。

他姓上官,人人都称呼他上官金胆!

上官金胆通常都是白玉楼中,最清醒的一个人。

他的衣饰,不会过份华丽堂煌,但无论任何人看见他,都会知道他在白玉楼中的地位,绝不会低。

白玉楼是嫖、赌和喝酒的地方。

虽然这里进出的宾客,尽皆富贵中人,但也经常发生不必要的纷争。

解决这些纷争,有很多方法。

但上官金胆通常都只照着一个原则去办事。

这个原则就是“先礼而后兵”。

谁若生事,他就会给这人一个劝告。

劝告无效,接着而来的就是警告。

警告如不生效,再用拳头。

近年来,已很少人不听上官金胆的劝告。

敢漠视上官金胆警告的人更少。

因为,没有人能捱得起上官金胆的拳头。

上官金胆用拳头揍人的时候,通常都会把一双金胆碰在别人的脸上。

于是,别人的脸一塌糊涂,而他手中的金胆也同样一塌糊涂。

上官金胆不喜欢把金胆弄脏。

但血腥却例外。

他认为血腥并不污秽。

血是宝贵的,也是可爱的。

无论是乞丐烂腿上流出来的血,或者是女孩子初夜时所流出来的血,都同样宝贵、同样可爱。

夜幕已垂下。

白玉楼中,灯火辉煌耀人眼目。

上官金胆的目光,有意无意之间又落在那个人的身上。

那是一个穿缎质蓝袍,怀中银票花来花去都花不完的年青公子。

上官金胆以前从来未曾见过他。

他在白玉楼中,既赌且嫖,复又喝下不少酒,但他仍然清醒得令人感到意外。

他的表情,和其他的人绝不相同。

虽然他直到现在还没有闹事,但上官金胆却隐隐的有个预兆,这小伙子是个棘手的角色。

他一定会在白玉楼中搅事。

连上官金胆都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有这种想法。

他只希望自己的想法是错误的。

同时,他也暗自认定,这小子是个“瘟神”。

他希望这个瘟神早一点上路。

上官金胆能够在长安城中混了这许多年,他的眼光当然有独到之处。

果然,这一个蓝袍公子是存心来生事的。

白玉楼以白玉为名,但赌注最大的一张桌子,却设在金胆堂中。

金胆堂的最高领导人物,当然就是上官金胆。

蓝袍公子左兜弯,右抹角地,居然来到了金胆堂中。

金胆堂赌的是牌九。

这里最低的押注,是一千两银子。

换而言之,身上只有几百两的赌客,大可不必来到金胆堂碰运气。

事实上,就算身上有三几千两银子的银票,也绝对不适宜跑到这里来下注。

这时候,牌九桌上的赌注已越来越凶,桌上的银票,就像雪片般飞来飞去。

蓝袍公子漫不经心地来到赌桌前,看了一阵子。

这时候,每一个人的目光都是集中在一个老头儿的身上。

这个老头儿,他的身份可不简单,在长安城中,他拥有三十七间商号。

朱六爷的名号,长安城中有谁没听说过?

他老人家平时难得踏出家门,但只要他踏出家门,十之八九准是来到白玉楼中,赌个痛快。

今夜,朱六爷的赌运并不好,他已输了七八万两银子。

但这些钱对他来说,只能算是一笔小数目。

何况赌局还在继续,他还有翻本的机会。

朱六爷虽然输了七八万两银子,但他的脸上仍然挂着一种镇定的笑容。

他的手已满是皱纹,但骰子在他的手中,却比斧头在樵夫的手里还更稳定。

他是大庄家,已连续赔了四口。

这四口牌,一口鹅牌二、一口梅牌四,还有两口更糟,蹩十!

光是这四手牌,朱六爷就已赔了四万两。

但他一点也不在乎。

他知道只要拿一手好牌,就可能会反败为胜。

这一手,下注得更凶。

押得最大的是天门,光是这一门牌,就已押上整整十万两!

能够一口牌九就押上十万两赌注的人,当然并非等闲之辈。

押下这笔巨注的,是个圆脸黄衫的胖公子。

这个胖公子,是长安城古香斋的少东主。

古香斋是长安城规模最大的古董店,二百年来,长安褚家收藏的古董名画,都备受天下各方富豪的触目。

褚家三代一脉单传,到了褚什宏这一代,仍然只有一个独生子。

他就是现时坐在赌桌旁的褚敬豪。

褚敬豪虽然长相并不潇洒,但却是个不折不扣的花花公子。

嫖、赌、喝酒,以至棋琴诗画,他件件都有浓厚的兴趣。

可惜他件件都懂,但却件件不精。

对付女人,他只有一个法子,那就是多派金叶子,换来更多的欢笑。

在喝酒方面,他死要撑面子,但若真有人与他硬拼起来,最早倒下去的必然是他。

棋琴诗画他都懂,但所谓“懂”者,一知半解而已。

他认为最能表现自己是个昂藏男子汉的地方,就是在赌桌上。

他赌得比谁都更凶。

可惜却又比谁都更笨!

十万两押一口牌,连瞧热闹的人都脸色为之一变。

褚敬豪振着嗓子在吼叫:“庄家手风牌弱,这是乘胜迫击,今夜的胜负,就在这一手牌上作个决定!”

他的说话已很明显。

无论是赢是输,赌完这一口他就不再赌下去了。

朱六爷淡淡一笑。

“褚大少赌得真痛快,算来算去,长安城中还只有你才是老夫的对手。”

他这句说话,没有人敢反驳。

除了褚大少,有谁敢赌得这般凶!

除了朱六爷,又有谁能受得下这种巨大的注码?

场面是热闹的。

气氛却紧张极了。

就在朱六爷准备撒出骰子的时候,褚大少忽然“哇”的一声大叫了起来!

褚大少对很多玩艺儿都“懂”。

唯一完全不懂的,就是武功。

练武一定要吃苦。

但褚大少这种人,却是宁可吃屎也绝不肯去吃苦的。

所以,他完全不懂武功。

他的脸虽然是胖胖的,但脸上的肌肉,却松弛得像五十岁女人的胸脯。

褚大少忽然“哇”一声叫了出来,当然把在旁的人吓了一跳。

当他们再看看褚大少的脸的时候,不禁恍然大悟,他何以会高声哇叫。

原来这一个花花公子的脸上,被人重重的搁了一记耳光,五条血红的指印清晰可睹。

褚大少差点没哭了出来。

像褚大少这种人,当然并非单独来到白玉楼,他还带着几个身材魁梧的家仆。

这些家仆,每一个都是长安城中凶惯了的恶人。

平时,他们经常揍人,有时候甚至缚起别人,来让褚大少揍个痛快。

他们做梦也想不到,在白玉楼的金胆堂中,他们的少东主居然会不明不白地给人刮了一个耳光。

褚大少虽然不懂武功,但他的随从家仆,每一个都是会家子。

他们的武功,在褚大少的眼中看来,简直就是“厉害之至”。

但他们的武功真的很厉害吗?

那纯粹是观点的问题。

在褚大少的生活圈子中,他们的武功无疑已属于第一流。

但在上官金胆的眼中看来,他们充其量只能算是第三流的角色。

把褚大少搁一记耳光的人,却是个武功极高的好手。

他就是那个蓝袍公子。

看到这个情况,上官金胆的指骨忽然勒勒作响。

他在杀人之前,指骨通常都会发出这种声音。

这个蓝袍公子,果然是存心来到白玉楼滋事的。

但上官金胆仍然静静地站在一旁,没有出手。

他想看看这个蓝袍公子怎样对付褚大少的随从家仆。

蓝袍公子对付褚大少的随从,手法也和对付褚大少一样。

他们每个人都捱了一记重重的耳光。

褚大少的脸色变得更难看:“你是谁?……为什么打人?”

蓝袍公子悠悠一笑:“这一个耳光刮在你的脸上,虽然痛一点,但对你来说,可是一件大大便宜的事。”

褚大少怒道:“你放屁!”

蓝袍公子淡淡一笑,道:“一个耳光换回十万两银子,难道你还嫌贵?你若赌这一手牌,这十万两银子就输定了。”

褚大少说:“这一手牌九还未赌,你怎知本少爷必输?”

蓝袍公子并不答话,却把目光盯在朱六爷的脸上。

朱六爷脸上的表情,仍然和刚才一样,丝毫没有改变过。

蓝袍公子盯着他。

他也盯着这个年青人。

过了片刻,朱六爷忽然伸出拇指,淡淡笑道:“老弟,你真行。”

蓝袍公子目光闪动:“你这句说话,莫非已承认骰子上做了手脚?”

朱六爷摇头。

“老夫从不使用假骰子,骰子里绝对没有贯铅。”

他突然把手中的骰子轻轻一捏。

那几颗象牙骰子,竟然给他轻轻一捏,就捏成了粉碎。

蓝袍公子笑了笑:“好功夫。”

朱六爷的脸忽然沉下:“你凭什么说褚大少这一手牌必输无疑?”

蓝袍公子皱了皱眉:“这几颗骰子虽然不假,但还有另外几颗呢?”

失六爷嘿嘿一笑:“哼!什么另外几颗?”

蓝袍公子冷冷一笑,道:“刚才你手里的,绝不是这几颗骰子。”

朱六爷冷冷道:“你有什么证据?”

蓝袍公子摇摇头:“没有。”

朱六爷双眉一轩,沉声道:“好小子,你竟然敢在这里含血喷人.你可知道这里是什么地方?”

蓝袍公子淡然道:“在下知道这里是什么地方,也知道你是什么人。”

朱六爷冷哼一声:“老夫是谁,白玉楼中有谁不认识。”

蓝袍公子道:“他们只知道你是朱六爷,却不知道你本来的真正身份。”

朱六爷双目之中,忽然射出两道厉电般的光芒。

蓝袍公子接道:“你是白玉楼的真正老板,同时更是三十年前赌遍天下无敌手的‘巧手大仙’卓万千!”

朱六爷脸上的肌肉突然僵硬。

褚大少却已吓得几乎撒出尿来。

“他……他的说话是真的?”

朱六爷对他不理不睬,他仍然与蓝袍公子对峙着。

“你果然有点本领,你既已识破老夫昔年在江湖上的名号,老夫亦不必强加隐瞒。”

褚大少登时脸如土色。

他做梦也想不到,这个在长安城中混了许多年的大富豪,原来竟是昔年江湖上有“巧手大仙”之称的卓万千!

卓万千!

褚大少虽然见识极有限,但“巧手大仙”卓万千的名号他却绝不陌生。

因为他的祖父,曾经在洛阳城的一间赌坊之中,给卓万千赢了二十万两银子。

那时候,他的祖父绝不知道赢了自己二十万两银子的人,就是卓万千。

卓万千在赌桌上的行骗手法,极为高明,不知几许赌术精明的赌徒,都被他杀得片甲不留。

褚大少突然戟指大骂,“卓老贼,你骗了先祖父二十万两银子,现在又想打本少爷的主意.你他妈的好狠!”

卓万千冷冷一笑,道:“褚敬豪,凭你还配与老夫谈话,滚出去!”

褚大少怒气冲冲,他不但没有离开金胆堂,反而抡起拳头,就向卓万千的身上扑去。

但他还未沾到卓万千的衣角,左边面颊上又再捱了一记火辣辣的耳光。

“拍!”

这一记耳光,清脆玲珑。

褚大少的脸上,又再添增五条血红的指印。

他急得像条疯狗,又惊又恐。

又再打他一记耳光的人,他以为必然又是那个身穿蓝袍的公子。

他转过身,想找那人拼命。

但他转过身子之后,所见到的并不是蓝袍公子,而是上官金胆!

金胆堂中,乱成了一片。

胆小的人,都知道这里将会发生可怕的事,纷纷退避开去。

褚大少怒道:“上官总管,你……你这算是什么意思?”

上官金胆淡淡道:“这是为你的性命设想。”

褚大少瞪大了眼睛,半晌也说不出话来。

蓝袍公子叹了口气,盯着褚大少:“上官总管不错是为你的性命着想,卓万千是什么人,你还不太了解。”

褚大少道:“他是个赌棍,手脚不干不净,算什么好汉?”

蓝袍公子道:“他的确不是个好汉,但他的指头却可以把你的肠脏全部都勾了出来。”

褚大少的脸在发青,但却有点半信半疑。

卓万千突然笑了笑,对褚大少道:“今天算你走运,但你若不赶快离开这里,恐怕三代单传的褚家,从此就要绝后!”

他说着最后两个字的时候,右手的拇指突然向木桌上压下。

木桌立刻穿出了一个洞。

褚大少的脸由青变绿,呆了半晌。

然后,他就匆匆离开金胆堂,离开白玉楼。

他誓言以后永远都不再踏入这种鬼地方半步!

鬼地方。

白玉楼的确是个鬼地方。

因为这里出现了八个鬼。

这八个鬼,是来自地狱镖局的!

白玉楼的生意仍然很旺盛。

但在金胆堂中,除了那个蓝袍公子之外,已再无任何的赌客。

其实这个蓝袍公子也不能算是赌客。

他来到这里的真正目的,并不是赌博,而是志在捣乱。

白玉楼并不是个普通的赌场,无论是谁,在这里捣乱之后想活着离去,都并不容易。

卓万千冷冷地打量着这个蓝袍公子。

“阁下的眼光很不错,居然认出了老夫的本来面目。”

蓝袍公子淡然一笑:“你的秘密,在下早已知道不少。”

卓万千嘿嘿一笑:“老夫有什么秘密呀?”

蓝袍公子道:“你不但是巧手大仙,同时也是地狱镖局的副总镖头!”

卓万千的脸沉下。

他忽然问上官金胆:“你可知道他是谁?”

上官金胆缓缓地道:“如果属下没有猜错,他就是雪刀浪子龙城璧!”

当上官金胆说完这两句话之后,金胆堂内,已静悄悄地出现了八个人。

但他们的脸不像人,而像鬼。

因为他们的脸上,都戴上了一副形状怪异、神态狰狞可怖的面具。

蓝袍公子冷冷一笑:“这里果然是地狱镖局的分舵。”

卓万千道:“你既已知进老夫是地狱镖局的副总镖头,同时也知道这里是属于地狱镖局的地方,还敢如此猖狂?”

“猖狂?”蓝袍公子仰天长笑:“哈哈,雪刀浪子本来就是个猖狂的人,那又如何?”

上官金胆冷冷一笑:“上官某果然没有猜错,你就是龙城璧。”

卓万千道:“据说你已和马象行联成一条阵线,何以忽然又会在这里出现?”

龙城璧冷冷道:“哦!在下想见一个人。”

“谁?”

“地狱镖局的总镖头!”

地狱镖局的总镖头,一向都是江湖上最神秘的人物。

龙城璧找到这里,目的就是想见这个神秘人物一面,从而解决马象行的事。

卓万千嘿嘿一笑:“你想见本镖局的总镖头,可惜来得并不合时。”

龙城璧悚然动容。

卓万千沉吟片刻接道:“飞貂镇马家大屋全家避迁他所,而马象行又不肯交出那份白马图,总镖头的心里很不愉快。”

龙城璧冷笑一声:“百马图本是马家之物,马象行当然不会轻易双手奉上,如果地狱镖局的总镖头因此而感到不愉快,那实在是多余的事。”

卓万千道:“马象行虽然逃过花老大与花老二的追杀,但他的性命也不会太长久了。”

龙城璧目光一闪:“听阁下的语气,似乎地狱镖局的总镖头已亲自出动,对付马家大屋满门老幼?”

卓万千沉默了很久才道:“近来值得总镖头亲自出动的事已不多,但这一次,他对于百马图似具有志在必得的决心。”

龙城璧冷冷道:“阁下的骷髅十三指法独步江湖,而上官金胆的武功亦堪称江湖一绝,两位何以不参加这一次追杀的行动?”

卓万千长长地吸了口气:“老夫在这里等人。”

龙城璧突然大笑:“你在等在下?”

卓万千缓缓地点点头,目中露出无形的杀机:“不错,老夫知道你一定会闯到白玉楼。”

龙城璧的笑声渐渐收敛:“你有这份信心,知道在下一定会来到这里?”

卓万千盯着他,忽道:“拦波渡口的事,相信你已看得很清楚吧?”

龙城璧蹙眉道:“管鹏夫妇与他的十几个朋友被杀,都是你们干的好事。”

卓万千点点头道:“这一件事咱们不必否认,那是事实。”

龙城璧咬了咬牙:“在下今夜来到这里,就是要替那十几条人命向阁下讨一个公道。”

“公道?”卓万千轰声大笑:“好小子,你以为这里是什么地方?凭你的本领,就可以在这里讨回一个什么公道吗?”

龙城璧忽然把那件质料名贵的蓝袍除下。

他里面穿的,仍然还是一套蓝色的衣服。

他的腰间斜斜的插着一把刀。

这一把刀的刀柄是古铜色的,但刀锋从鞘中亮出的时候,却是白如银雪。

卓万千深深地吸了口气。

“好刀!难怪昔年风雪老祖能有那样的成就。”

龙城璧一言不发。

卓万千又道:“只可惜这一把刀,你今夜绝无法把它保留得住。”

上官金胆冷冷地对龙城璧说道:“你被杀之后,咱们会替你找一副最好的棺木,但这一把刀,将不会给你陪葬。”

龙城璧叹了口气,道:“看来还是在下比较大方一些。”

上官金胆的眼睛一眨。

龙城璧缓缓地说下去:“你若死在我的刀下,我也会替你找一副最好的棺木,同时你手里的一对金胆,也会与你的尸体陪葬在一起。”

上官金胆的面色变了变。

“哼,龙城璧,你果然是个猖狂的浪子。”

他说完这两句话之后,接着便挥了挥手。

那八个戴着鬼脸面具的人,立刻分成左右两个方向,同时向龙城璧袭击。

他们手里的武器,并不相同。

其中有最短的钢刀,有最长的铜矛。

也有最灵活的豹鞭,和最沉重,威力最刚猛的仙人担。

不同类型的武器。

绝不相同的武功。

无论是谁,想抵抗这八个人的攻击,都绝不容易。

何况除了这八个人之外,还有卓万千和上官金胆在旁边虎视耽耽!

卓万千仍然悠闲地坐在那张赌桌的旁边。

而上官金胆却静静地站在他身后。

卓万千转过脸,与他相对一笑。

他们竟似有九分把握,可以把龙城璧毙在金胆堂中。

金胆堂中,刀光剑影。

这八个戴着鬼脸面具的人,武功不能说是很厉害。

但那是指他们任何单独一人的情况而言。

然而,他们现在一经联手之下,八个人使出八种不同的武功,那种威力却又非局外人所能想象。

他们显然久经训练,才组成这一个八人阵法。

龙城璧很快就被这个阵法所困扰,无论他怎样左冲右突,还是无法脱离这八人的羁缠。

龙城璧忽然冷笑道:“这是什么阵法?威力好像真还不小。”

卓万千悠然一笑,高声回答:“这是鬼脸大阵,能够闯得过这种阵法的,直到现在只有一人。”

上官金胆淡淡地接下去:“那就是本镖局的总镖头。”

卓万千道:“这个阵法本来就是他自创出来的,解铃还须系铃人,他当然能够闯得出这一个鬼脸大阵。”

上官金胆微微一笑:“可惜龙城璧并不是创阵者,他想冲破这一个阵法,恐怕比登天还难。”

卓万千淡淡地道:“他绝对不可能冲破这一个阵法,他将会死在这里。”

龙城璧是否真的绝不可能冲破鬼脸大阵?

事实并非如此。

卓万千与上官金胆并非呆子,他们都知道雪刀浪子龙城璧绝不是个容易对付的人。

鬼脸大阵虽然威力极大,但谁也不能保证是否就能把龙城璧困死在阵中。

但他们仍然不断地表示,龙城璧必败无疑。

他们的说话,有两个目的。

第一:可以藉此而提高鬼脸大阵中八个人的士气。

第二:扰乱龙城璧的心神,倘若能够把他激怒,而令到他沉不住气,那当然是大大有利于己方的事。

卓万千不愧是个老江湖。

既是老江湖,也是条老狐狸。

上官金胆跟随着卓万千的时日并不短浅,他当然明白卓万千的意思。

可惜不但他明白,龙城璧更明白。

所以,龙城璧没有被激怒,更没有自乱方寸。

但要冲破鬼脸大阵,仍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鬼脸大阵中,兵器最长的就是一个矮子所使用的铜矛。

这人的身材虽然矮小,但臂力却是八人之中最强蛮的一个。

那根铜矛长达丈二,几乎比他的人还高出两倍,但他居然把铜矛使用得异常灵活,而且走势急劲,着着都向龙城璧的要害地方下手。

但他绝对不是鬼脸大阵中最厉害的一环。

最令到龙城璧感到头痛的,还是使短刀的一个瘦汉。

这人虽然戴着面具,看不见他的脸庞,但从他的身型看去,他着实瘦得可怜,好像连一阵风都可以把他吹倒似的。

但他步履沉实,每踏出一步,每刺出一刀,都对龙城璧构成极大的威胁。

龙城璧也是刀法上的大行家,他已看出鬼脸大阵中武功最高、招式最阴险毒辣的就是这个瘦汉子。

射人先射马,擒贼先擒王。

这种道理龙城璧当然不会不知道。

但怎样才能把这个瘦汉子解决?

这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毕竟对方有八个人,八种不同的武器,龙城璧虽然武功比他们任何一人都更高,但想在这鬼脸大阵中解决瘦汉子,却极为困难。

但如果有人从中相助,情况将会截然改观。

当然,相助的人必须也是个高手,否则徒然枉送一条命而已。

在这个时候,有人会助龙城璧一臂之力吗?

有!

因为龙城璧并不是单独一人来到白玉楼的。

只不过另外一人,并没有太早露脸,他一直躲藏得很好。

这人要躲藏得好,并不容易。

但他办到了。

他躲在白玉楼一个老妓的房中。

这一个老妓,其实绝不能算老,她只有三十二岁。

但在白玉楼中,她却是年纪最大的一个。

然而,徐娘半老,风韵犹存。

她的姿色,绝不比其他年轻的妓女稍逊多少。

所以,她仍然有一定数量的顾客,尤其是唐竹权,每年都必定光顾她好几次。

她姓容,芳名翠翠。

容翠翠曾经见到过不少奇奇怪怪的男人。

但这些男人,却没有一个是正正经经的。

男人面对容翠翠而不毛手毛脚者,几稀矣。

但唐竹权却例外。

他虽然付钱,但却绝不强逼容翠翠干那回事。

他在容翠翠的房子里,通常都只是喝酒。

唐竹权的酒量,天下第一。

但他是个男人,而女人的酒量,天下间又该数到谁惊人呢?

答案只有一个。

——容翠翠!

唐竹权每年都例必找容翠翠几次。

但有一件事不可不知的,就是唐竹权每次找容翠翠,都保持着高度的秘密。

没有人知道这一个天下第一号大醉鬼,竟然也会跑到白玉楼,来找一个年纪已不算太轻的妓女。

他找容翠翠,并不是为了要解决什么“寡人之疾”,而是想找她跟自己拼酒。

能够与唐竹权拼酒的男人,本来就不多。

能与这个大醉鬼拼酒的女人,普天下间更是绝无仅有。

容翠翠却是其中之一。

除了容翠翠之外,唐竹权再也没法找到另外一个女人,有她这等惊人的酒量。

他找容翠翠,目的是喝酒。

他喝一杯,容翠翠也喝一杯。

他喝一坛,她也喝一坛,绝不赖账。

不过,毕竟还是唐竹权的酒量比她好一些。

但容翠翠也从来没有在唐竹权的面前醉倒过,因为她很有自我节制的能力,当她知道自己将会醉的时候,她就绝不肯再喝下去。

饶是如此,她每次陪伴唐竹权所喝的酒,都足以令任何好酒量的人为之咋舌。

今夜,唐竹权又在容翠翠的房中。

但他今夜并不是为了喝酒才来到这里的。

他来到白玉楼,是有目的的。

因为雪刀浪子龙城璧要到白玉楼来闯祸,身为唐竹君的兄长,他不能不澈底奉陪。

他也和龙城璧一样,不怕闯祸。

所以,他早就躲在容翠翠的房子里。

——每当唐竹权来到容翠翠的房子后,她就例不再接其他嫖客,原因很简单,唐竹权每次“事后”给她的赏钱,都足以抵消她半年之内的收入!

金胆堂中,龙城璧的情况虽然不算太坏,也不算太好。

鬼脸大阵果然不同凡响,龙城璧已使用过五种不同的办法,但仍然未能把这个阵法破解。

当然,他仍然有不少办法,可以把这个阵法击破,但问题是卓万千和上官金胆两人就在咫尺之遥,他不愿意把自己的实力太早暴露在他们的眼前。

他在等待唐竹权的援助。

他知道这个唐家的大少爷,一定不会让自己失望。

龙城璧的推断,并没有错。

唐竹权没有令他失望。

鬼脸大阵之中,龙城璧最想解决的,就是那个手持短刀的瘦汉子。

但这个瘦汉子实在太乖巧。

龙城璧几次想把他毙在刀下,甚至连卫空空的砍脑袋剑法亦融合在雪刀之中,仍然未能把他一刀杀死。

但唐竹权却在这个时候出现了。

虽然他的躯体胖大无比,但他的动作绝不迟缓。

卓万千和上官金胆两人,也是机警之极。

当唐竹权的身子从一丛矮林之中跃出来的时候,他们立刻分从左右,向唐竹权扑击。

上官金胆甚至把手中的一枚金胆,当作暗器般射出,直飞击唐竹权的脑袋。

这一枚金胆的威力,绝不等闲,若是给他击中,就算是铜铁铸造而成的脑袋,恐怕也得被它击扁七八寸。

卓万千的去势,更是凶悍。

瞬息之间,他已连发五指,直向唐竹权胸膛上的五大要穴上招呼。

但唐竹权的身法,极是快速,他首先闪过上官金胆的暗袭,然后左掌一扬,一蓬金针就向卓万千的身上射过去。

卓万千的指力虽然厉害,但这种金针却是他的致命克星。

他不敢怠慢,连忙改指法为袖法。

“呼”的一声,一蓬金针尽皆被卷落,彷似泥牛入海,消失得无影无踪。

但卓万千的攻势,也陡地被唐竹权所化解。

卓万千立时大声喝道:“洪千斤,小心五绝指法。”

原来那个使一把短刀的瘦汉子,姓洪名千斤,乃是陕北道上著名的独行剧盗。

唐竹权心中一阵奇怪,暗自忖道:“没你娘鸟兴,这厮便是连屎带尿上秤,也秤不出六十斤重量出来,他妈的却叫千斤呢!”

他心念电转,五绝指法也快如闪电。

他突然大喝一声:

“洪五十八斤看指!”

卓万千一呆。

上官金胆一呆。

人人都几乎呆了一呆。

尤其是洪千斤,更加呆若木鸡。

因为他的后颈大血管,已在这个时候突然爆裂!

唐门五绝指法,果然厉害。

但更厉害的,还是唐竹权的眼光。

他竟然一眼就猜中洪千斤的重量。

洪千斤突然一手扯脱那张鬼脸面具,神色愕然地望着唐竹权。

他惨笑一声,问唐竹权:“你……怎知道我……只有五十八斤?”

唐竹权淡淡一笑:“老子有没有猜错呀?”

洪千斤摇摇头,断断续续地回答:“你没……有猜错……”

他说完这五个字的时候,人已像死狗般仆卧在血泊之上。

就在同时,风雪之刀也发挥了令人惊心动魄的威力。

洪千斤死在唐竹权的五绝指下,鬼脸大阵立时裂开一道缺口。

龙城璧久经大阵,以前也不乏有过应付类似这种场面的经验。

其他七人虽然极力想堵塞住洪千斤所露出来的缺口,但龙城璧已不容许他们有这种机会。

刀锋在呼啸。

使长铜矛的矮汉子,突然发出一声闷响。

他戴着的鬼脸面具同时裂开,露出一张苍白、但却又血淋淋的脸。

风雪之刀不但击碎他的面具,也在他的脸上划下了致命的一刀。

矮汉跄踉后退。

咚!

鬼脸大阵又弱一人。

金胆堂中,杀气逼人。

卓万千怒目直视唐竹权,冷冷道:“唐大少爷,这一淌浑水,并不好玩!”

唐竹权哈哈笑道:“老子偏就喜欢玩命。”

“玩命?”卓万千冷笑一声:“恐怕你的性命不会玩得太长久了。”

唐竹权哈哈一笑,大声喝道:“老子的性命是长是短,老子从来都没有放在心上,老骗子,今天你可遇到煞星矣!”

“放你妈个屁!”上官金胆居然也来一句精采百出的粗话,“屁”字刚出口,另一枚金胆也随着“呼”的一声,击向唐竹权的胖脸。

这一击比刚才更凌厉,而且接着还连环式轰出三拳!

这三拳力量万钧,显然存心把唐竹权置诸死地。

唐竹权大吼,身子一偏,那枚金胆从他的颈侧飞过。

就在同时,龙城璧奇招突出,左腿向后出其不意一蹬,把一个使用豹尾鞭的汉子凌空踢走。

这一腿的力量不算太大,而且也绝不致命,但却恰恰令到那人的脑袋,与那枚急劲飞击而至的金胆撞在一起。

噗!

“吔!”

每个人的眼睛都同时一亮。

那个使豹尾鞭的傢伙,登时脑袋开花,那颗金胆,竟然嵌在他的后脑之上。

这一击实在是非同小可。

那人就算再强壮十倍,也无法抵受得住如此猛烈的一击,他立刻就成为地府新客,了帐去也。

龙城璧一声暴喝,手中雪刀招式更是发挥得淋漓尽致。

上官金胆一凛。

他两枚金胆发出,非但未能把唐竹权击倒,反而令己方损折一人,这真是一件丢脸到极点的事。

卓万千也看出形势有点不对,再不下杀手锏,敌人若再有援手,情况就更加不妙。

上官金胆连发三拳,但唐竹权却又轻易地闪避开去。

别看唐竹权是个大胖子,浑身都是笨重的肌肉,他施展起唐门轻功身法时,竟比绝大多数的轻功高手都更灵活得多。

上官金胆再发五拳,又再落空。

但他却把唐竹权逼到卓万千的左侧。

卓万千早已蓄势以待。

他见唐竹权被上官金胆连连进逼,认为这是绝好时机,趁机出手,必有所获。

但唐竹权并不是个笨蛋,他早已料到卓万千会趁此机会向自己袭击。

上官金胆向唐竹权进袭,唐竹权只闪避不还手,目的就是准备先行解决了卓万千。

卓万千也是指法的大行家,唐竹权早就想领教领教。

蓦然,卓万千右手猛然疾伸,一指戳向唐竹权的咽喉。

这一指,最少有八分与唐门的五绝指法相似。

但唐门五绝指法却比这一指还更精深博大,最少,五绝指法不会像卓万千的指法般,隐隐约约透露出一股难以言喻的邪气。

同时一指,也有正邪之分。

这就是不同类型的人,不同类型武功的分野。

但姑且勿论这一指是走正道也好,邪道也好,它的威力都是极大的。

唐竹权是使用指法的大行家,他当然知道对方这一指厉害之处。

但他毫不畏惧。

常言道:“以牙还牙,以眼还眼。”

现在唐竹权却是名副其实的“以手指还手指”。

你一指击过来吗,老子也一指回击过去。

谁胜谁负?

谁存谁亡?

指底下见个真章!

两指相交!

笃!

唐竹权右手的食指,与卓万千右手的食指相碰在一起。

随着“笃”的一声之后,接着却是一阵丝丝声作响。

两人食指相接的中间,竟然冒出了阵阵热气。

上官金胆不再犹疑,立刻出手。

他和卓万千是同一类型的人,有机会乘人之危而下手,简直比吃烧鸡腿还更过瘾百倍。

只见一道青光疾闪,上官金胆突然从怀中掏出一把色泽青淡的短剑,就向唐竹权的背心上插去。

好阴险的一剑。

但就在此际时,另一道雪亮的银光骤闪。

上官金胆猛然一凛。

他想不到,龙城璧竟然能在鬼脸大阵紧缠之下,仍能向自己发出如此凌厉的一刀。

上官金胆来势汹汹,存心一剑就把唐竹权刺死,猝不防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他这一剑虽然阴险,但速度却及不上龙城璧的雪刀。

飒!

刀在啸响,血花飞溅如雨。

上官金胆的眼珠子突然向外凸出,张大了嘴巴。

他的双手却缓缓地垂了下去。

看他的表情,好像死也不肯相信龙城璧竟然能够刺出这一刀。

但那是事实。

笔直的一刀,刺在上官金胆的胸膛之上。

这一刀虽然并非刺正他的心脏,但却已绝对足以致命。

鬼脸大阵已濒于崩溃的边缘。

倘非如此,龙城璧又焉能在这种环境之下,仍然能够把上官金胆置诸死地?

卓万千的心中又惊又怒。

但此刻他已和唐竹权斗得难分难解,在未击倒唐竹权之前,他再也无暇顾及龙城璧。

只见他俩的右手食指,渐渐变得比平时粗胀起来。

而两指相碰的地方,更冒出了腾腾的白烟。

卓万千的双腿微微在颤抖,而唐竹权的上半截身子却有摇幌的现象。

龙城璧一刀刺死上官金胆之后,又再与鬼脸大阵中余下来的人展开激战。

那几个戴着鬼脸面具的汉子,已消失了刚才的凶猛气焰,招数间已只求自保,不求杀敌。

这一来,龙城璧更感轻松。

但他只是轻松,而并非轻敌。

他不会在这个时候乘人之危,用风雪之刀去袭击卓万千。

他并不是上官金胆那种人。

同时,他也知道唐竹权绝不会喜欢任何人在这个时候暗算卓万千。

这是公平的一战。

无论谁胜谁负,唐竹权都喜欢在公平的环境之下,与卓万千一分雌雄!

鬼脸大阵已完全崩溃。

龙城璧已控制了整个战局。

原本有八个戴着鬼脸面具的人,现在只剩下了三个。

但他们能够支撑多久呢?

龙城璧突然回刀入鞘,冷冷地盯着这三个剩下来的人。

他们没有脸,只有面具。

面具狰狞可怖,他们的一颗心也是否同样可怕?

龙城璧不喜欢随便杀人。

但每当遇到该杀的人,他也绝不会皱眉手软。

然而现在,他忽然又感到有点倦意。

他觉得这几个人未必可恶到非杀不可的阶段。

他回刀入鞘,余下来的三人相顾愕然,也暂时停手。

龙城璧忽然长长地叹了口气,道:“三位的武功,虽然相当不弱,但你们还不是在下的敌手。”

他说这几句话的时候,脸上的表情是极其诚恳的。

没有人觉得他骄傲。

事实上,他说的每一个字,都绝非虚假。

“地狱镖局是一个邪恶的组织,三位又何必为他们卖命。”

戴着鬼脸面具的三人同时一阵苦笑。

龙城璧挥了挥手:“你们还是离开这里,离开地狱镖局,别作无谓的牺牲。”

但那三个人毫无撤退之意。

其中一人突然说道:“咱们可以死在你的刀下,但却绝不能离开地狱镖局。”

龙城璧轻轻一叹,道:“莫非三位有什么难言之隐?”

中间那人道:“咱们都已服下一颗卖命丹。”

龙城璧的面色一变:“卖命丹?”

“不错,”左边那人接道:“咱们一定要在地狱镖局中工作三年,否则就不会得到解药。”

龙城璧道:“这是地狱镖局总镖头的杰作?”

左边那人道:“可以这样说。”

龙城璧淡淡一笑:“二位何以见得服下卖命丹,三年之后,若无解药就必然会死?也许那是总镖头的恫吓之言?”

左边那人摇头道:“这绝不会是恫吓的。”

龙城璧道:“却是何故?”

左边那人道:“现在咱们身上的卖命丹毒性,每隔半个月,即每逢初一与十五两天,都例必全身肌肉疼痛不堪,有如刀割,如不依时服下‘朔望小还丹’,势必全身肌肉抽搐而死。”

中间那人道:“但‘朔望小还丹’并不能把毒性完全解除,除非能获得七七四十九颗‘忠心大还丸’,才能够把毒力完全根治。”

龙城璧冷冷一笑道:“你们的总镖头好歹毒的手段,但你们相信他到时一定会依照诺言,把‘忠心大还丸’给你们服下吗?”

三人同时一楞。

显然,龙城璧的说话,已在他们心中掀起了一层巨大的波浪。

过了半晌,三人突然同时一声长叹,虽然脸上的神情被面具所遮掩,但从语声之中,不难想象得到他们的情绪都极为颓丧。

龙城璧又叹了口气:“地狱镖局的残暴行为,已使武林中掀起一股血腥风暴,三位都是武林中人,又何必助纣为虐?”

中间一人亦长叹一声:“照龙大侠的意见,又该当如何?”

龙城璧道:“未知三位是否愿意放下屠刀,立地成佛?”

三人同时点头,左边一人则道:“老夫年已六旬,早已无意在江湖上打滚,不意晚年却罹此灾劫,倘若能另有生路可走,当然不愿再在地狱镖局这种魔鬼统治的组织中再混下去。”

龙城璧道:“三位可知道医谷在什么地方?”

中间那人道:“莫非龙大侠准备把咱们三人带到医谷治疗体内的伤毒?”

龙城璧道:“在下确有此意,只不过现时在下还有若干急务非办不可,医谷之行,三位可持在下所写的书笺,去求许谷主遣派神医为三位治疗。”

左边那人朗声道:“如此甚好,医谷之中,神医比比皆是,区区一点伤毒,老夫深信他们必能把它连根拔除出来。”

龙城璧很快就找到了笔墨纸砚,匆匆修函一封交给三人。

他一方面修函,另一方面却不停地注意着唐竹权与卓万千的指力比拼。

书函修妥,那三个戴着鬼面具的人取过之后,匆匆赶路直往医谷。

龙城璧心中有一种舒畅的感觉。

因为他挽救了三个陷入苦海的人。

看来,那个神秘的地狱镖局总镖头,当真可恶可恨得很。

龙城璧绝不会放过他。

就在此际,唐竹权与卓万千的两只右手指突然分开。

唐竹权脸白如纸,“咚”声倒下。

龙城璧悚然一凛。

但卓万千的情况,却比唐竹权更糟得多。

他的双脚,已陷入石砖之下,但一双眼睛却满布血丝……

不是血丝,而是流血。

他竟已七窍流血而死!

唐竹权虽然“咚”声倒下,而卓万千仍然站立在地上,但胜利者却是唐竹权。

唐竹权虽然倒下,但没有死去,贝是内力损耗太大,全身虚软而已。

龙城璧检视过唐竹权的身体之后,总算放下一块心头大石。

白玉楼并非久留之地,他扶起唐竹权,匆匆离开。

唐竹权忽然睁开眼睛,道:“老弟别太紧张,老子还没咽气,地狱镖局的总镖头,又将会有什么诡计行动?”

龙城璧眉心一聚:“咱们来此的目的,是要想给予地狱镖局一个沉重的打击,最好就是能把那总镖头擒下,但现在看来,他的行动竟似比咱们犹快速得多。”

唐竹权道:“莫非他已亲自率领局中的爪牙追击马象行,并夺取百马图?”

龙城璧点点头,道:“这绝不是一件值得惊讶的事,幸好卫空空和司马血都在马象行左右,凭他们两人的剑法,地狱镖局总镖头也未必能讨好得去。”

唐竹权道:“但无论如何,咱们还是快点赶到九重霄去,以免那群畜生乘虚而入。”

龙城璧一笑。

唐竹权虽然与卓万千结结实实地打了一仗,但身体复原之快,却在龙城璧意料之外。

龙城璧现在心里想着的地方,是九重霄。

他也许不应该在途中抛下马象行而赶到长安,但他并没有因为这一个决定而感到后悔。

因为他已查出,地狱镖局的总镖头在长安,他希望能在长安把这个主脑人物解决。

然而,他毕竟来迟一步。

地狱镖局的总镖头,已亲自率领局中的精英高手,展开追杀马象行,夺取百马图的行动。

他为什么如此重视百马图呢?

百马图究竟埋藏着些什么秘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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