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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那一带的江边,既没有房屋,亦不是渡头,冷清清地,极是冷静,伍中年见这人跑的时候,似乎并不是乱窜乱走,而是有一定的逃走目标,心中已经暗自提防,只当他要向什么人多的地方,或是有帮手的地方逃去。

一见来到这样没有一个人的地方,不由得一怔,同时也高兴那人并无帮手,眼看可以将他擒到,在他口中叶,当可明白不少事情。

两人间的距离,也确是由远而近,才到江边时,两人还相隔三四丈远近,被伍中年一连三个起伏,向前越出老远,已然赶近了一丈。

再一想到将他追到之后,可能得知本门镇山之宝,莫名其妙失去的阴阳双剑的下落,更是足下加劲,飞也似地向前掠去。

在江边不过飞驰了里许,已将要渐渐追上,伍中年正在高兴,忽然听得那大汉封住了辽阔的长江大叫道:“快来啊!快来啊!扎手的点子追来哩!”

伍中年一怔,向江面一看,暗道:“见鬼么,江面上连一艘小船都没有,他大呼叫嚷做什么?”

足尖一点,一步窜过,右手向旁一挥,已将那柄宝刀掣在手中,喝道:“前无去路,你逃也是逃不了的,何不束手就擒,听候发落?”

那人突然停步,回过头来,笑嘻嘻地道:“不知你要怎么发落我?”

态度镇静已极。

伍中年向他仔细看,只见他脸面长,十足是一张马脸,一点惊恐之色也无,和刚才没命也似的逃跑,绝不相同,心中也不禁一凛,道:“朋友,盗我们阴阳双剑的,可是你的同伴?此剑乃我……”

才讲到此处,突然“嗤”地一声,对面江心中飞起了一溜蓝焰,抬头一看,不禁一呆,也不知是什么时候,三个人足蹬木板,已然出现在江心,各展登萍渡水的绝技,在水面上如流星奔月般,向岸边弛来,一个身量矮小的人跑在最前面,语音尖利,叫道:“何老七,别和那位朋友动手!”

一个“手”字,尚在半空摇曳,那人便连人带木板,“刷”地滑了上岸。

伍中年见他身量虽矮,但是却矮小精悍,眉宇之间,英气勃勃,也不过三十上下年纪,上岸的身手,着实不凡,连忙向后一退。

那人一上岸,向伍中年瞧了一眼,脸上神色微变,那何老七连忙迎了上去,两人交头接耳讲了几句,眼睛却只是向伍中年手中那柄宝刀觑来。

伍中年不知道他们葫芦中卖的什么药,再看另外两个人时,也已上了岸,这两人已届中年,但功力显然不如刚才那个矮子,是以这时候才到。

只见他们两人向伍中年一望,失声道:“咦?这厮怎么手持血魔刃?我们还能请他去么……”

被那矮子一瞪眼睛,两人才不敢说话,那矮子也向前走了过来,向伍中年一拱手,道:“在下姓祝,名波臣,不知朋友苦苦追赶咱们伙伴,所为何事?”

伍中年听他讲得客气,但又将事情赖得干干净净,便冷笑一声,道:“倒也没有什么旁的事,只请你们将偷了去的阴阳双剑交还给我,便感激不尽了。”

祝波臣突然面色一变,道:“朋友,你是亲眼看见他们偷剑的?本门门规极严,不知偷剑的是这三人中的那一个?只要朋友指出,我立时可叫他命丧掌下!”

伍中年不由得呆了一呆,心忖自己那两柄剑失得莫名具妙,连盗剑人的影子都未曾看见。

这事讲了出来,固然丢脸,但是若要随便在那三人中指上一个,却也不能,因此上竟讲不出话来。

那祝波臣又道:“你是血魔门中的什么人?血魔门大师兄,碧血神魔齐太媪,是你什么人?二师兄赤血鬼赵巴,又是你什么人?”

他一连问了三声“什么人”,都将伍中年问得莫名其妙。

因为不但“血魔门”这三个字,自己闻所未闻,他提出的那两个人名,“碧血神魔齐太媪”和“赤血鬼赵巴”,更是从来未曾听人提起过,只当那矮子是在存心胡混,叱道:“什么齐太媪赵巴的,你还不还剑来?”

祝波臣两只三角眼,晶光四射,紧盯在伍中年身上,突然间一声呼啸,其余三人,本来是站在他身后的,猛地展动身形,四人已然成了个将伍中年团团围住之势,伍中年心中有气,冷笑道:“要打架么?”

四面一看,只见附近有一棵大柳树,左手猛地一挥,将抱住手中的孩子,直向外挥了出去,伍中年将那孩子挥出之时,本就用了巧劲,再加那孩子身轻如燕,伍中年抱着他跑了那么多路,手上一点吃力的感觉都没有,因此才放心将他抛出。

那孩子被抛在半空,也高兴得“哇哇”大叫,稳稳地落在柳树的大横枝上,伍中年隔老远作了一个手势,令他在树上莫下来,那孩子也真听话,果然一翻身坐到了树上。

伍中年孩子一脱手,心内便一松,疾转过身来,道:“不知祝朋友是那一门那一派的?”

事情逼到他这样地步,他仍然未忘本门戒律。

祝波臣道:“不敢,咱们是江心脉的,和你们血魔门向无渊源!”

伍中年一听祝波臣说他自己乃是江心派中人物,不由得吃了一惊,想起自己临走时,师傅曾再三叮咐过,道自己此行,一定要在长江上行走,若是和江心派人物有纠葛,最好能不动手便不动手,因为那江心派掌门人江一统,虽然年过七十,但是不论水底功夫,陆上轻功,内功外功,皆有独到的造诣,对本派中人,又极护短,江湖人称水中仙,极是难惹,一惹上,只要你在江湖厂行走,他们下人又多,个个全精通水性,闹上便没有个完。

伍中年既然知道了祝波臣是江心派人,便不想再与他动手,只求礼数讲明,将阴阳双剑取到手中算数。

怎知他这里只是略呆了呆,尚未开口讲话,祝波臣身子突然向前一跃,形像滑稽之圾,像是脚底下突然踏到了一块烧红了的烙铁一般。

仇中年不知他这是干什么,也随之一呆,祝波臣人跃在半空,右手同时挥起,“呼”地一声,一条软鞭,宛如怪蟒出洞也似,巳然拦腰扫到。

伍中年其势不能不避,但祝波臣不但出手奇快,而且出手之前的那一跃,还令伍中年呆了一呆,想要避开,鞭已扫到,只得一横手中宝刀,刀使剑招,“阴极生阳”,锐风飕飕,反攻软鞭,这一招也是捷逾闪电,红光一闪,便听得“锵”地一声,刀锋已与软鞭相交,祝波臣急忙收鞭时,巳然被削下三寸来长的一节来。

伍中年这才知道,对方的软鞭,敢情还是一环一环镔铁环,扣在一起而成的!刚一将祝波臣挡退,突然背后又有两股大力压到,伍中年心中着实有气,暗忖若不伤你们几个,也不知道阴阳派弟子的厉害,只当是好欺负哩!身形突然一矮,已然在两股大力之中,穿了出去,再一抬头,只见两人各执宣花板斧,本来是恶狠狠地由上而下,向前疾砍出去的,如今自己已然来到他们的身后,他们尚不知道收势,暗骂一声“饭桶”!右脚左手,突然伸出,向两人拨去。

那两人经他用力一拔一勾,一个立足不稳,“砰”地一声,头与头相撞,百忙中竟将对方误作了敌人,举起宣花板斧便砍。

若不是祝波臣突然问一声大喝,这两个人只怕真得厮拚下去,绐祝波臣一喝,呆了一呆,伍中年身形游走,趁机一脚,踢在那人的大股之上,将那人直踹在半空,“哇呀”大叫,如断线风筝也似,直向江面跌去。

祝波臣见伍中年一脚之力,如此巨大,也不禁呆了一呆,正在此时,江心突然一声水响,冒出一个人头,那人白发苍苍,才冒出来时,尚在江心,但抬头一见那大汉就要跌入水中,“咕”地一声,重又没入水中,等到再冒出来时,刚好那大汉将要跌到水面,被那老者伸手一托,便托个正着,顺势一挥,便挥上岸来,身子一抖,抖掉了水珠,喝道:“我叫你们去请人,为何与人在此动手相斗?”

伍中年见那老头子在江中露面,直到上岸,身法之快,简直不可想像,暗忖莫非是江心派的掌门人,水中仙江一统到了?后退一步,看祝波臣怎么回答,只听祝波臣道:“江老爷子,这人不对啊!他是血魔门中的人,怎能请他来?”

老头子向伍中年一看,面色微变,喝道:“你是血魔门中的什么人?”

伍中年见他年纪已在七十开外,但是精神之好,却无以复加,虽然他这一声问得极是无理,总念他是武林前辈,强捺怒气,道:“我是闽北阴阳派门下弟子,什么血魔门,我并不知道。

老前辈可是江心派掌门,人称水中仙的江一统江老前辈?”

老头子面色一沉,道:“不错!你不是血魔门中的人?这柄血魔刃怎么会在你手上?快拿来我看!”

伍中年见他要将宝刀交给他,心道好畦,阴阳双剑还在你们手中,又想要我的宝刀!自然不肯给他。

江一统大喝一声,满头白发起伏不已,跨前一步,五指如钩,来抓伍中年的手腕。

伍中年叫道:“前辈如何便动手?”

向后一退,刚一退出,不由得大吃一惊,急忙一翻手腕,手臂向上一提,“嗤”地一声,那枚银针穿袖而过。

他本来绝无意和江一统动手,但是他这一避银针,将手中宝刀翻了起来,已然锋尖向外,而且这一刀志在避针,不在进攻,招数反倒十分怪异,江一统一抓不中,第二抓又来,若不是避得快,几乎被宝刀在肩头上拖出一条口子来,更是大怒,白发倒竖,如同刺猬也似,五指箕张,第三抓又已抓到。

这一下,来势更猛,气流在五指之中,激出“嗤嗤”之声,手未到,先有一股劲力压到,伍中年为了要弄清谁是发针之人,急于将他逼开,一连三招,使的都是阴阳剑法退敌的妙着,“一削三才”,一招之中,三个变化,几乎同时使出。

伍中年虽是将刀当作剑使用,在招式上来说,没有使阴阳剑那样的神妙,有好些微妙的变化,便未能尽情施展,但那柄宝刀,轻重份量,却和阴阳双剑,差不了多少,大凡兵刃,总是钢铸的多,也一定沉重不堪。

但是阴阳双剑和那柄宝刀,因为俱非凡品,所以也格外来得轻。

此时若叫伍中年持普通的青钢剑来使这一招“一削三才”,只怕连一半的威力也不到,但用那柄宝刀,却至少尚有七成威力。

一招使出,团团血也似红的光华,便将两人之间,完全隔住。

伍中年知道自己这一招使出,江一统非后退不可,果然向前压到的力量,已然消失,趁此机会,立即向刚才银针射来的方向一看,只见两丈开外处,站着一个人,正是被自己一直从酒家处追来江岸的那个何老七。

伍中年起先心中一楞,心道:“难道是他?”

但随即恍然,想起自己前七八天,初上金山,被银针迎面飞袭时的情形,银针既不是从船上所发,又不可能隔江飞来,当然是有人躲在水底,将银针透过水面发出的了,此人是江心派人物,水性当然极好,水底发针,自然也算一回事。

想到江心派中,竟有这样的下三滥在,心中大怒,一将江一统逼开,立即纵身跃起。

这一跃,足足跃高了一丈五六,人在半空,一式“雁落平沙”,向那条大汉直扑了过去,那大汉的单刀,早已被伍中年削断,一见伍中年如怪鸟也似,挟着一团红火,向自己扑来,不由得大惊,转身便走。

但是伍中年志在必得,岂肯容他轻易走脱?脚一沾地,又向前突然一滑,挺刀便刺。

他向前一滑滑出丈许,已然离何老七身后,不过三尺许,再一挺刀,本来何老七背上非重重地中上一刀不可,但是他勉力向前一扑,伍中年那一刀,只不过在他背心挑了一下,挑出一道寸许来长的口子,鲜血涔涔淌出。

这一下,只是极轻微的外伤,根本不算什么,但是只听得祝波臣和江一统两人,一齐在身后惊呼道:“何老七!”

面何老七本身,受了这种轻微的外伤之后,本来是仍可以向前避开的。

但是刹那之间,却像是遇到了极端不可抗拒,恐怖巳极,令得他不想再逃避的事一般,颓然坐倒在地,面色惨口,喘息不已。

伍中年并不知发生了什么事,只知道自己诛除一个使这种歹毒暗器的人,可说是天经地义,学武之士的本份,刀尖向他一指,冷冷地喝道:“你以这种歹毒暗器害了多少人,还不快说?”

一抬头,道:“江老前辈,这人是黑道上的下三滥,混在贵派之中,有坏贵派声誉,江老前辈切莫放过他!”

此时,江一统和祝波臣两人,已经一起赶到何老七的身边,江一统头上白发猬张,一张脸竟胀成了紫红色,想是他心中怒极,伍中年活未讲完,他已然叱道:“放屁!”

伍中年一怔,暗想人传他护短,原来竟连是非曲直都不分了?接着听祝波臣道:“何老七自三岁起,就跟着江老爷子,谁是黑道上的下三滥,你自己看!”

“嗤”地一声,撕下了何老七上身衣服,伍中年定睛一看,不由得“啊”地一声,叫了出来。

原来那一道刀伤口,只不过寸许长短,伤得极轻,但是在伤口周围,却现出一团血也似红,深入肌肤里。

巴掌大小的颜色,伍中年自然看得出,那是因为自己这柄刀子,含有剧毒所致。

这类宝刀宝剑,武林中人,均极为重视,轻易不容易落人邪派人物手中,被喂上毒药,则更是绝无仅有之事,伍中年呆了一呆,道:“你们还不快将他背上的肉剜去?”

祝波臣仰天大笑三声,笑声悲怆已极,尖声道:“来不及了!血魔刃伤人,红影一现,便要归天!”

本来他是扶住了何老七的,讲到了一个“天”字,于一松,何老七便倒向地去,从中刀到身死,时间短暂之极,可知那刀上所淬之毒,毒性之烈,实是不可思议!伍中年见何老七竟然死去,不禁大是愕然,但仍不以为自己错杀了人,道:“这厮所使暗器如此歹毒,也是死有余辜!”

江一统眼一蹬,道:“波臣,老七最近学会了什么暗器?”

祝波臣道:“他根本什么暗器都不会使,此人硬来诬赖,江老爷子,何七哥不能白死!”

江一统道:“我知道!”

仰天“哈哈”大笑两声,又撮唇尖啸一声,口气充沛,啸声绵绵不绝,传出老远,在江面上荡漾,显得他内功深湛之极。

但伍中年此时,却己然想到了其中有极大的误会,因为水中仙江一统的内功,固然深自己一筹,但如果兄弟伍中星还在,以二敌一,只怕也不致落败,绝对不可能神不知鬼不觉地将自己阴阳双剑盗去,盗剑之人,武功一定比他高出十倍还不止!连江一统都没有这个本领他高下徒众,自然更不必说,可知何老七在酒楼中拦住自己,纯因为自己推了店小二一下之故!真正盗剑之人早已溜走了!如今自己伤了何老七,不知如何是好哩!

心中深悔自己莽撞,而且本门戒律甚严,如果那何老七果真不是黑道上人,则死在自己刀下,给师傅知道的话,还要受极重的惩罚!但事已至此,又不是三言两语,所能解释的清楚的,正焦急着不知如何开口才好,忽然听得江面上传来了“呜呜”的一阵号角之声。

那号角声,似和水中仙江一统的啸声,相互呼应,伍中年回头一看,江面上六只小舟,箭也似地,顺流而下,一晃眼,已然来到了岸边,每只小船,由四人划浆,船上却是站着一个人,一到岸上,六个人便先后跳了上来。

伍中年看到如此声势,知道是江心派中的高手到了,连江一统和祝波臣算上,等于要以一敌八,如何能走得脱?不如趁机溜走的好,抬头一看,那孩子正在柳树上攀树枝翻跟斗,玩得极是欢畅,身形一晃,便要向柳树跑去,准备将孩子接下树来,一起逃走,但他这里身形才一展动,祝波臣软鞭便贴地掠到,同时,江一统薄扇般大小的手掌,也带起一股劲风,横扫而至。

伍中年不得不退,刚一退后,那六人又一齐赶到,个个一句话都不说,六件兵刃,一齐使出,其中一人,使的兵刃,见所未见,竟是船上所用的一条竹篙子,长达丈许,“刷”地一声,刺了过来,篙端的铁钩,已然钩住了伍中年的衣服,伍中年大吃一惊,反手一刀,虽然将那竹篙子削断,但另外一柄长剑,和一只金刚轮,也已递到了面前。

伍中年若是想不伤人,已难脱身,一挫牙,身形陡矮,一招“阳刚阴柔”血魔刃红光进耀,迎着剑尖,削了过去,“铮”地一声,刀刃过处,竟将那柄长剑,从剑尖到剑柄,齐中剖开,那人松手不迭,伍中年那一刀余势未尽,红光闪处、“飙”地一声,已将那人中指削去,那人大叫一声:“江老爷子,我中刀啦!”

向后倒了下去,江一统吼一声,道:“潭清波,你安心死去吧!别挂着妻儿老小!”

这两句话,怒中有恨,恨中又有悲伤的味道,伍中年一楞,心道:“仇结得更深了!”

手上不免慢了一慢,左肩一疼,那只金刚轮,轮上尖刺,已然刺入,若再不以杀招还击,一条左臂,非被生生切下不可,而在如今的情形之下,左臂一断,焉有命在?

涵胸拔背,硬将左肩挣出了金刚轮的尖刺,觑得真切,劈面一刀剁去,那人的金刚轮一偏,却并不退后,金刚轮反而向前用力一送,伍中年肩头一阵剧痛,但一刀也已然剁入那人的肩头,虽然一中即收,但血魔刃何等锋利,已然深入那人肩头寸许。

伍中年急一挽刀花,护住全身,同时锵地一响,削断了一柄分水蛾眉刺。

那持金刚轮的也大叫一声,向后倒去,江一统又是一声,怒吼,道:“徐胜来,我一定不令你老婆改嫁,你放心好了!”

伍中年听在耳中,又是一阵难过,心想自己本与这几个人,素未谋面,无怨无仇,但如今却生死相拚,难道当真是造化弄人?

他被江一统和祝波臣逼之后,一共只使了三招,非但令得谭清波、徐牲来两人,死于血魔刃之下,而且还削断了两件兵刃,固然是大占上风,但是左肩上伤口,被徐胜来拚着中刀,弄得极深,金刚轮还钳在肩上,以刀一挑,鲜血迸流,伤得还真不轻!

他挽起刀花,护住全身之际,那四人也一齐退了下去,就这一晃眼的工夫,谭清波和徐胜来两人,已然毒发身死,四人退开之时,将两人尸体拖开,那停在岸边的六只小船,有两只船上,已然吹起了苍凉无比的号角声。

伍中年四面一打量,六个人离自己丈许,将自己团团围在中心。

人人的脸上,益皆阴沉无比,江一统的手上,也已多了件黑黝黝的大兵刃,乃是一只船上所用的大铁锚,锚上还连着手臂粗细的一条铁链,看那只铁锚,怕不有两三百斤重,挥动起来,不知声势如何惊人,其余四人,祝波臣一条软鞭,也是镔铁环扣成,那持竹篙的,已然换上了一个铁钩,持判官笔的,虽被削去了一截,尖端仍是锐利无比,另外两个人,一个兵刃是八楞铜槌,另一个则是三股单叉。

六件全是重兵刃,无论那一件,挨上了都是没命,手中宝刀虽利,只怕也难以脱出重围!

趁六人尚未发动之际,用力撕下了一只衣袖,将伤处草草裹起,刚一扎好,听江一统大叫一声,“当啷啷”一声响,大铁锚猛然疾扬起来,人向前窜出几步,自上而下,直压了下来,力道之惊人,无以复加,竟然激起阵阵旋风,同时其余五人,也一齐攻到。

伍中年当然知道六个人中,是水中仙江一统武功最高,若与他硬拚,更加吃亏,早已觑定了那使判官所使的是短兵刃,容易下手,身形一晃,疾欺近身去,忍住肩上疼痛,左手“呼”地一掌拍出,同时挥刀去削那人下盘,那人向后一退,伍中年左手五指如钩,反抓那人手腕。

伍中年打的主意,本来不错,想一照面便将那人的判官笔夺了过来,趁势反点他的穴道,但是他以一敌六,其中江一统本身功力,又比他高,他这里眼看抓到,背后一股其大无比的劲力,已然压到,若是不返身迎敌,判官笔或可抢到,但他也非被江一统的大铁锚压成肉泥不可,百忙中只得就势中指一弹,也不管是否弹中对方,一个转身,大铁锚夹着雷霆万钧之势,离他头顶,已不过三尺,除了挥刀相迎之外,别无他法可想,连忙挥刀迎去,刀锋过处,虽然将大铁锚削下一股来,但是大铁锚下压之势,并未停住,而且那使判官笔的,当伍中年中指弹出之时,手一缩避过,此时又手臂向下一沉,正点在伍中年右腿的“委中穴”上。

那“委中穴”属足部太阳经,恰在小腿弯上,一被点中,伍中年右腿一麻,一膝曲下,膝盖支地,大铁锚余势未尽,直压了下来,更是无法躲避,百忙中横刀向上迎左,“当”地一声,刀锚相交,虎口震裂,右臂几乎被生生压折!但总算将帙锚下压之势,阻了一阻,大铁锚向旁一卸,“腾”地陷入身旁地上,地面也为之震动,伍中年刚一定神,胸前一凉,那枝竹篙的铁钩,已将自己胸前衣服挑破,锐利已极的尖钩,紧紧地抵在他的胸前,只要他一动弹,立可当胸刺进!

略一迟疑间,手持铜锤的那个大汉,又踏上前来,将铜锤停在离他头顶一尺之上,根本不须用力,只要手一松,铜锤跌下,伍中年便须死于非命,便何况那只大铁锚离他身旁,只有两尺许,虽然深陷地下,但以水中仙江一统的神力而论,只要顺手一挥,伍中年便难幸免。

到了这个时候,伍中年除了任凭人家处置而外,简直一点反抗余地也没有!伍中年若是懦夫,此时自然尚希冀万一,一定苦苦哀求,以祈饶命,但是他却绝不是这样的人,一见大势已定,心中镇定无比,朗声道:“江老爷子,如今我已身落你手,自然听凭你处置,但我确是阴阳派中弟子,而且绝对不知这柄什么血刃上,含有剧毒!”

祝波臣冷笑一声,道:“伤了何老七之后,你难道仍不知血魔刃上有毒?”

伍中年苦笑一下,道:“祝朋友,你以为我如今辩白,是想躲避一死?哈哈!姓伍的尚不致如此脓包,伤何老七之后,自然知道刀上有毒,但如果不回手,我却一样要命伤在金刚轮和长剑之下!如今听凭你们处置,绝无话说,只是有两事相托!”

水中仙江一统沉住了声音,道:“想不到你倒还是一条硬汉子!有什么事情,尽管说,我们一定替你做到!”

伍中年向那株柳树一看,只见那孩子抓住了一枝柳枝,正在荡来荡去,便向那孩子一指,道:“第一件,这个孩子,虽是既聋且哑,我也不知道他的来历身世,但是却深信他并非等闲出身,望江老爷子善自照料!”

江一统向那孩于看了一眼,脸上略露讶异之色,道:“第二件是什么?”

伍中年面上突现悲愤之色,道:“相烦江老爷子差一人去闽北松溪县,我师傅阴阳叟单残枝处,告诉他老人家,我巳死在贵派手中,令他老人家不必报仇,但是本门镇山之宝,阴阳双剑,却是在镇江城中失去,务必寻回。还有,我弟弟伍中星,在金山绝顶,为七星子汪寒门下两个女徒弟所害,堕入江中。”

讲到此处,忽然想起,这水中仙江一统既然在这一带江面上走动,自然对江底形势,熟悉之极,兄弟掉下江去,生死未卜,何不向他问一问,有无生路?便又问道:“江老爷子,从金山顶上,掉入江中,可有生还的希望?”

江一统摇了摇头,道:“前两年,本派两个大弟子也曾打那跃入江中的一个,水性之佳,不在我以下,但也是一跃下去,便未曾上来。”

伍中年心中一凉,连最后一线希望都泯灭了,苦笑一下,道:“已然嘱咐完毕,要杀要剐,悉听尊便!”

水中仙江一统道:“我们也不在此处杀你,需要造好何老七、谭清波、徐胜来三人的祭坛,才一刀将你了结,尚可容你多活几日,但是你可千万别想逃走,先将血魔刀放下吧!”

伍中年心内,本来还有许多问题想问,例如“血魔门”究竟是什么派别,那碧血神魔齐太媪,和赤血鬼赵巴又是何等样人。

但转念一想,自己即将成为人家的祭品,问来又有什么意思?

手一松,刚要将那枘血魔刀放下,忽见远处尘头起处,两匹马飞驰而至,前而一匹马的马头上,一面三角旗子,迎风招展,因为红白两色,明显已极,隔老远便看得清清楚楚,那旗上乃是白底,绣着一朵艳红的玫瑰花。

那么多人,一见那面旗子,全是一呆,那两匹马显然是冲着他们来的,只听得一人叫道:“江老爷子,刀下留人!”

伍中年一听那声音,热血沸腾,紧紧地握住了刀,两眼神光炯炯,紧紧地盯住了前方。

原来那呼叫之声,极是娇脆悦耳,显是年轻女子所发,而伍中年更是听得明白,那女子不是别人,正是在辞月楼头,扮成男装,戏弄自己,与自己约在金山绝顶比武,却又不知被什么人点了穴道,自己兄弟两人,虽然不合除了她们的面具,但总是好心将她们穴道解开,兄弟伍中星却因此堕江的那两个女子!看她们手中以毒蛇七星子当武器,自然是无名岛上汪寒的弟子,不知怎么会和那白底红玫瑰旗子的主人有交情?闻说那白底红玫瑰旗,乃是以邪派中人,而位列寰宇十大高手的三人之一,早年横行中原,无人能敌的女魔头,人称玫瑰仙姑简蒲所有。

那简蒲如今算来,少说也有六十多岁,但是她内功精湛,又擅驻颜之术,前年还有人在江湖上见到她,竟宛若四十许人。

那简蒲早年,艳名远播,不知道有多少少年英侠,追逐裙下,但是她却心狠手辣,那时,已然习成一部武林奇书“峋嵝神书”中所载的武功。

她本是一个财主的童养媳,十三岁那年,卖给了财主,受尽了欺躏,寒冬腊月,被逼去野外打柴,冻得不堪,爬下一座枯井去避风,但一下到井中,因为没有了刺骨的北风,虽然只穿了一件又破又旧的夹衣,对寻常人来说,一样是冷,但对她而言,已是温暖无比,又因夜晚整夜推磨,疲乏不堪,竟不知不觉,睡了过去,待到醒转,爬出井口一看,已是下午时分。

这一惊,正是非同小可,知道回去非被打死不可,而又远远地听得铜锣响,已有人打着锣在找自己,又急又惊,只得重又躲在井中,大哭了一场,到晚上,肚子又饿,天又冻,已然想自萌短见,正当要对准井壁,一头撞去之时,忽然见到井壁砖缝中,似有亮光一闪,大奇之余,伸手去扒井壁的砖头,怎知一扒即掉,那砖头一掉,亮光益发透了出来,照得井底通明。

那时,简蒲只不过是一个十三四岁的童养媳,能知道什么?只当是神仙下凡,来救自己,连忙跪下叩头,等到抬起头来一看,却又呆了。

原来从砖头摔下的地方望去,竟是一间石室,发出亮光的,是石桌上的一盏灯,那盏灯,其实并无灯油火,只是一只石制的灯盘,灯盘之上,镶着一颗老大的照夜明珠,亮光便是那颗明珠所发。

简蒲连忙又扒开砖头,钻了进去,那石室因深处地下,自然冬暖夏凉,简蒲找了一遍,别无所得,只在石榻上发现了一部书。

她幼时父母未死,也曾念过几年书,聪明过人,认识的字也不少,翻了一翻,却并不明白书中讲的是什么,只觉得字并不多,却全是图形。

当时也未放在心上,只觉得此处远比财主家好得多,便爬上石床,舒舒服服地睡了一觉,到半夜,竟然浑身出汗,热醒过来,又怕那明珠放光,给人发现,就取下那颗明珠,塞人井底污泥之中。

自此,她便一个人住在井底,采些小果子,打些兔子,也不敢生火,就那么生吞活剥地吃了,虽然和野人一样,仍觉得舒服,闲来无事,便翻那本书,照着书上的那本图形去学,渐渐地,给她发现那书是教人练武的,而更奇的是那张石床,每睡到半夜,一定热醒,醒来无事,便连夜练武。

不知不觉间,过了七年,那一年夏天,山间出了大虫,财主请了几个武师,到山中来打老虎,走到井边,刚好简蒲在井下取出了明珠练功,被那几个武师发现,在井旁大叫。

那本书,正是前辈武林人物所留,旁门十大内功之一的“峋嵝神书”,简蒲经过七年苦练,已然将书中武功,完全练成,一听到上面有人讲话,而且还有自己当童养媳,稍有做错什么事,便拿铁条抽打自己的一个财主家的管家的声音在内,激起了心头怒火,来到井底,涌身一跃,便直窜出井外。

那些武师一见井中有人窜出,自然纷纷喝打,但怎是简蒲的对手?不出三招,六七个人,已然都身负重伤,简蒲复回石室,将“峋嵝神书”和那颗明珠带了,穿了那管家的一件皮袭,连夜上财主家去,将那财主一家老小,尽皆杀死,才泄了心头之恨。

从此,她便开始在江湖上行走,不到一年,便声名大噪,再加她天生美人胚子,虽然日子过得那么痛苦,却仍是艳光照人,但是也正因为她以前的日子过得太苦,便不信世上还有什么仁义道德,和人与人之间的同情心理,行事全凭自己高兴,有人来向她追逐求婚的,皆要武功胜过她,才有可能,可怜不知有多少年轻人,死在她的手下,因此江湖上便送了她一个玫瑰仙姑娘的外号。

生平只有在佛门高手,东普陀神尼无我大帅手下,败过一次,也就是这么一次之后,她便极少在江湖上露面,那面旗子,正是她当年信物,号称见旗如见人,江一统和伍中年,那能不惊?

但伍中年虽然吃惊,兄弟堕江之仇,他却不会忘记的!更何况,伍中年自认万难逃脱江心脉的手掌,而且即使逃脱,本门戒律如此之严,以喂毒的兵刃连伤三人,最轻也得受断去双手的惩罚,总是一死,若能在死前亲手报了兄弟的大仇,岂不是九泉下相见,也好交待些?因此他才双眼紧紧地盯住了前面,准备那个女子一到,便不顾一切,跃起应敌。

因为江心派中诸人,一见到两匹马中,有一匹插着白底红玫瑰旗,而讲话的又是女子声音,心中皆存顾忌,知道玫瑰仙姑简蒲此人,万万得罪不得,因此已然全都向旁跃开,而伍中年也已然站了起来。

那两匹马的来势极快,转眼之间,已然跑到了眼前,马上两人,一跃而下,一点也不错,正是那两姐妹,此时已全换上了女装,一个穿一袭湖色皱纱衫,另一个则是宝蓝色的衣衫,更显得美艳出众,那面有红痣的一个,一摇手中旗子,道:“谁都别动,玫瑰仙姑说,这姓伍的和她有一段渊源,江老爷子,你能不能看在玫瑰仙姑面上,不要再难为他?”

一面说,一面走了近来,向着伍中年微微一笑,现出颊上一个深深的梨涡,而那粒红痣,又恰在梨涡之旁,艳光照人,令人不敢逼视。

伍中年本来已要一跃而上,在他来说,就算是玫瑰仙姑简蒲亲临,也至多只是一死,但因为怕对方共有两人,自己虽以宝刀,但左肩却已受伤,而且江心派人物,又有可能相阻,一发不中,徒惹笑活,他一向行事慎重,因此才迟疑了一下。

怎知忽然间,对方竟然说出这样的话,并且打着玫瑰仙姑简蒲的旗号,救自己来了!这一来,倒叫伍中年呆在一边,不知如何是好。

是那面有红痣的姑娘,向自己一笑,更觉得心中烦乱,但他究竟是有主意的人,冷笑一下,心中已有主意。

江一统听说要他放人,不禁面有难色,那两姐妹面色一沉,道:“怎么样,你不想放他是不是?那也不打紧,我们这就走!”

一个转身,便想离开,江一统心中大惊,面上失色,忙道:“两位姑娘且慢!”

他情知若是得罪了这个女魔头,只怕不出一个月,江心派三字,便要被她在武林中抹去!从此再也没有江心派!那面有红痣的姑娘冷笑一声,绷紧了俏脸,道:“到底是怎么着?你可快点打定主意,我没有那么空,简前辈也还等着听回音哩!”

江一统的心,确是为难已极,若是不答应,等于是得罪了玫瑰仙姑简蒲,江心派声势虽然浩大,亦非其敌手,若是答应,伍中年连伤江心派三个高手,此仇若是不报,何以服众?这个掌门人也就当不下去,但那两个姑娘面如冷霜,又不等他回答,连考虑都不让他考虑一下,他只得“嗯嗯”地“嗯”了半晌,道:“玫瑰仙姑令旗既到,本应从命,但此人与咱们江心派有极深的仇恨,若是此仇不能报,未免……”

两姐妹一起冷笑道:“哼!实和你说了吧,他既和玫瑰仙姑有渊源,就算杀了你的父母,你也只好抹了抹泪算数,还多废话作甚?”

江一统面上变色,且又不敢发作,正在此时,祝波臣突然走向前去,附耳道:“江老爷子,这事好办,玫瑰仙姑不能老跟着这厮,咱们派人悄悄地跟着他,那怕跟上三年五载,总有报仇的一天!”

水中仙江一统点了点头,道:“好!姓伍的,你跟着那两位姑娘走吧!”

伍中年见江一统枉自为一派掌门,竟然被这样的一面旗子吓窒,连本派的这种深仇,都肯不了了之,以前对他的尊敬之心,不由得丢了好些,冷笑道:“那就再见了!”

话虽出口,但是仍站在当地,却并不动弹,两眼似要冒出火来,紧盯在那两姐妹身上。

祝波臣见师傅听了自己之计,呼喝一声,道:“没事了,咱们走吧!”

五人身形掠起,落在小船之上,小船上人吹起号角,划动船浆,箭也似向江心射出。

伍中年见他们去远了,右手紧紧握住了血魔刃,一字一顿地说:“好哇!你们自己找上门来了,一起上吧!”

一个“吧”字才出口,血魔刃“刷”地荡出漫天红影,“一削三才”,左掌“呼”地一掌推出,那一招“一削三才”,迳奔那面有红痣的一个削到。

两姐妹身形也真灵巧,虽然万万想不到伍中年会突然出手,但红光一闪,她们已然向旁疾掠了开去,等到伍中年跟踪而至,刀势已竭,血魔刃锋口过处,只将那面有红痣的一个衣袖削下一小块来,吓得她花容失色,娇叱道:“喂!你手中的刀有毒,可不能胡乱伤人!”

伍中年“哈哈”一笑,那一笑,实则上和号哭差不许多,身形一矮,红光又起,拦腰挥到!那女子又赶紧跃开,道:“且慢,我有一件要紧的事和你说!”

伍中年冷冷地道:“什么事?”

横刀当胸,左掌向下微按,这本是阴阳剑法中的一个起势,虽然看来身形凝立,但真力早巳凝聚在左掌之上,只要内力一吐,立即可以腾身而起,将招式展开,当真是静若处子,动如脱兔,神妙无穷。

那女子道:“你这人,我们好意救了你一命,你怎么不感谢,还要以这种毒刃害人?我们手持玫瑰仙姑令旗,你难道就不怕么?”

伍中年怪笑数声,道:“莫道是一面旗儿,就算她亲临此处,又岂能阻我报杀弟之仇?”

另一个女子在远处叫道:“伍朋友,你这话可讲错了,你兄弟可是自己跌下江去的,并不关咱们的事,就算他跌下江去,是因为我们的不好,如今我们也冒着极大的险,救了你一命,互相之间,难道还抵不过么?你要再动手,也未免太不明事理了!”

伍中年听了一楞,暗忖听她如此说法,这两姐妹似乎又不是邪派中人,倒像是将伍中星逼下江去之后,一直心中不安,想要对自己做点好事,以求弥补那样,但她们两人虽对自己有恩,自己也不知道她们所说“冒着生命危险”,是所指何事,然而兄弟之仇,又绝无不报之理?正色道:“你们不必花言巧语了!杀弟之仇,我若不报,尚算人么?快亮兵刃!”

这几句话的工夫,两姐妹已会合一起,并肩而立,江风吹来,满头秀发,飘拂不已,衣袂更是随风而动,显得秀丽无比,但两人脸上却掠过了一阵幽怨之色,齐声道:“你当我们是花言巧语来骗你的么?你看,这是什么?”

手一伸,递过了那面旗子来。

伍中年唯恐其中有诈,向后退出一步,并不接取,道:“这不是玫瑰仙姑简蒲的令旗么?”

那面有红痣的女子苦笑一下,道:“像倒是像了,只可惜不是真的!”

把取过旗子来,“嗤嗤”两声,将那瑞旗子撕成片片,向上一抛,齐皆被风吹散,又道:“你兄弟堕江之后,我们也深知不该,无可补救,刚才你追那江心派人物时,我们便知道你定然要出事,才假制了那么一面令旗,赶来救你,这也算是花言巧语么?”

伍中年心中不禁迷茫起来,照这样说来,那两姐妹为了救自己,当真是冒着生命的危险来行事!因为那玫瑰令旗,简蒲并不轻用,每出一次,江湖上便传为老大的新闻。

如今江心派被这一面旗子逼退,不消多久,江湖上人一定尽皆知闻。

不用说,简蒲本人也一定会听到这件事,有人冒她的名字,假制她的令旗,此事她如何肯善于罢休?追寻之下,一定会发觉是准所为,到这时,只怕天下虽大,她们也没有藏身之地!然而,她们冒着那么大的险,究竟是为了个什么呢?难道真的只是为了要将自己从江心派手中救出来?若真是如此,以自己一个人而言,自然应该铭感五内,视她们为救命恩人才是。

但,兄弟伍中星却又偏偏是死在她们手中的!恩怨纠缠,一时之间,心乱如麻,僵在那里,不言不语。

那两姐妹对望一眼,道:“咱们走吧,玫瑰仙姑耳目何等灵通,迟些躲藏,只怕没有人能来救咱们了!”

伍中年猛地省起,道:“且慢!我奉了师傅之命,本来就是要到无名岛上去寻你们的,反正一样要动手,迟早也是一样,何不就在江边,决一生死!”

两姐妹脸上,俱都现出惊讶无比的神色,道:“无名岛?什么无名岛?”

伍中年见她们态度,不似作伪,道:“你们不是无名岛上,专养毒蛇的七星子汪寒门下?”

两姐妹脸上现出又好气又好笑的神情,道:“我们武功再不济,也不致于是汪寒这种东西的门下!”

伍中年一楞,道:“既然不是,那我兄弟两人,和两位可谓素无渊源,为何在醉月楼头,两位处处与我们作对?”

两姐妹对望一眼,“噗嗤”一声,笑了起来,道:“我们只不过见你们两人腰悬长剑,神气活现,因此才不过开一个玩笑罢了!”

伍中年心中一动,道:“那两柄长剑,我们一离醉月楼,便被人偷了去,两位可知其中详情?”

两姐妹摇头道:“不知道,我们一离醉月楼,便被人点了穴道,若不是你们解救,不知什么时候,才能起身哩,但……但……”

讲至此处,两人都红了脸,低下头去,搬弄衣角,益增娇媚之态,道:“但我们因心中有气,面具又被你们撕了去,所以穴道一解,便连攻几招,本意解嘲,绝未料到你兄弟已然身在江边,一个躲避不及,便掉下了江去,只怕师傅知道了,也是不得了哩。”

伍中年听她们讲得诚挚已极,绝不类虚言,而且也已听出她们必定是那一位正派中高人的门下,自己若是动手,她们也一定不会还手的,但自己又怎能对她们下得了这样的毒手哩!他倒绝不是为了面对着两个美貌的姑娘,心中一软,忘了兄弟的仇恨,而不忍下手。

而是想到兄弟的大仇不报,固然要被江湖上耻笑,就算人家不笑,自己心中的内疚,也无法克服,一闭眼,就会想起伍中星堕江时的惨象。

但如果杀她们中间的任何一个,替伍中星报仇的话,难道就应该了么?她们两人冒着那么大的险,来救自己,自己却要伤害她们,难道是学武之士所应为么!想了半晌,血魔刃一挥,道:“你们走吧!不要再淘气生事了!”

因为此事之生,几乎全足因为那两姐妹淘气而起,伍中年这一声嘱咐,倒是出于肺腑,语气之中,大有长兄叮咛妹妹的味道!那两姐妹面露喜色,道:“多谢伍朋友看得开。”

一转身便要走。

伍中年道:“慢一慢!”

手向那柳树一招,那孩子这半晌来,在树上也玩厌了,正在树下剥树皮,手到处,大块大块的树皮便应手而下,一见伍中年招手,便跑了过来,伍中年一把将他抱起,指着那两姐妹道:“小娃子,你就跟着这两位姑娘去,好不好?”

一面说,一面做手势,看得那两姐妹大为出奇,道:“伍朋友,这小娃子是令郎么?”

伍中年一红脸,道:“我尚未娶妻,那来的孩子?”

两姐妹听了,俏脸也不禁隐泛红云。

伍中年又道:“这孩子来历身世不明,但却又极是不凡,虽是又聋又哑,但若得是名医,又有内功高深的人,从旁相助,通其关穴的话,尚可医治,万望两位当他是亲……”

讲到此处,猛地打了一个突,暗自叫道:“不好!幸而未曾讲出口,人家乃是大姑娘,怎么可用这种话去唐突人家?”

原来他本来想讲“当他是亲生儿子”的,一想到不对,便立即改口,道:“万望两位当他是亲兄弟那样,我也算是了却一桩心事!”

两姐妹俱都明慧过人,见伍中年突然住口,也想到了他本来要讲的是什么话,俏脸通红,心儿乱跳,将孩子接了过来,道:“伍朋友放心,我们一定将他送到师傅那儿,看他根骨甚好,也是武林中的一块好材料呢!”

一面说,一面转过身去,飞身上马。

她们两人因为害羞,接过了孩子便走,直到跑出了三四里,两人已同时想起事情有异,不约而同,一齐勒住了马缰,那面有红痣的一个叫道:“妹妹!”

另一个也叫道:“姐姐!”

两人互叫了一声,面有红痣的道:“奇了,他好端端的,为什么要将这个孩子,托给我们?”

另一个道:“姐姐,你想他会干出什么事来?”

面有红痣的道:“这可难说,他这人心地踏实,看他在未知玫瑰令旗是我们假制的之前,尚且敢不顾玫瑰仙姑简蒲的威名,要和我们动手,以报他兄弟之仇一事,便可知了。但是,当他明白了我们冒险制假旗,全是为了救他的,于他有德之后,他杀我们,便是不仁,不杀我们,却是不义,只怕我们一走,他便会以血魔刃在江边自刎!”

另一个骇然道:“真会?”

面有红痣的道:“自然,不然他将那孩子交给我们做什么?”

一面说,一面已勒转了马头,道:“妹妹,快去!或许还来得及救他!”

一句话说完,马儿已然窜出丈许。

她怀中那孩子一见马掉头而行,像是知道要回去找伍中年似的,高兴得“吐呀”乱叫,就在她怀中跳跃起来。

那姑娘不知他气力竟然有那么大,几乎被他挣下马来,大叫道:“小娃子别动!”

又向后一招手,令妹子快点跟了上来,两匹马旋风也似,向前驰去,比刚才打着假玫瑰旗前来救伍中年时,还要快上几分。

这姐妹两人,姓苏,面有红痣的那个为长,大她妹妹一岁,叫作苏怡,妹妹叫苏慧。

两人自小便在名列寰宇十大高人之末的,在焦山隐居多年,艺成之后,也极少在江湖上走动的一位武林异人,唤作顾文瑜门下学艺。 那顾文瑜原是不第秀才,因为文才太甚,他所为的文章,深奥得连考试官都看不懂,因此屡试不第,便灰了心变卖了家财,浪迹江湖,遨游五湖四海,天下胜迹,到了三十岁那年,才在西域阿尔泰山山麓,得遇与人,学了一身本领。

但他总究是读书人,虽然身怀绝技,却是深藏不露,若不是他离开西域之后,在天门关附近,恰好碰到崆峒六魔,在围攻一家镖局的镖车,路见不平,突然出手,以内家真力,一举手间,便震退了崆峒六魔,只怕江湖上并不会知道有这么一个人。但是他正式与人交手,也只不过是这一次。

因焦山临江,不但风景怡人,而且气势雄浑,居住在此,令人胸襟大开,因此便在焦山结庐而居,江硝上人,因他有举手退六魔之能,虽然未知他真实本领,也将他列入十大高人之中,称之为“儒侠”。

苏怡、苏慧两人,本能是无家可归的孤儿,被他收了去当徒弟的,顾文瑜依然重文而不重武,因此两人也不知师傅武功到底有多高。

而且,她们两姐妹生性淘气异常,顾文瑜本身又豁达之极,绝不会管束她们,以妨碍她们的天性,因此上,两人实在也没有正经学过什么武功,只是小时候要上树捉雀,便磨着顾文瑜教轻功,大了在外面乱闯,吃了人家的亏,才要顾文瑜教本领,仗着生性聪慧,武功居然不弱。

顾文瑜也不去管她们,只顾自己闲来对江吟诗,但两人若有什么请求,却也从不拒绝。

两人年纪稍大了些,才肯稍为勤心习武,但终为生理所限,因此虽然有了这样的一个好师傅,武功只是和伍氏兄弟,差不了许多。

闲来无事,又制了几十副面具,各色人等模样都有,戴了面具,在镇江城中凑热闹,甚或还离镇江,在江湖上走动,只觉得有趣。

伍氏兄弟在醉月楼上时,姐妹两人,因见人家佩剑不凡,便起了欣羡之心,而顾文瑜因本身和江湖上人物,绝少来往,武林中各大派别,正邪双方的厉害人物,也不和苏怡苏慧两人说起。

两人所知道的一些,只不过是她们自己在江湖上闯荡时所听到的,阴阳派向在阀北,也少来中原,两人却未曾想到这一对宝剑,便是武林知名的阴阳双剑,刚一入眼,感到欣羡,多半还是为了剑鞘华丽好看之故。

因此便想激怒两人,与之动手,到时将剑抢了过来,就算师傅知道了,也不致于责怪自己,因此才处处和仇中星、伍中年两人作对。

那一天,她们两人所戴的面具,偏又是黄发黄须,死眉死眼,看了就叫人讨厌,伍氏昆仲才忍不住和她们约在金山绝顶比武,待临走时,伍中星半空以手指夹断了银子,伍中年仲指疾弹,以银射来,两姐妹才知道人家并不好惹,但既已与人约定,说不得只好硬着头皮,前去赴约,怎知到了金山绝顶,才一在石坪上站定,便见到两条三尺长短的毒蛇“七星子”,向石缝中游去。

两人全是一般心思,立即抢了过去,将两条蛇擒住,心想自己腰间所挂,只不过是一柄木剑,待会儿要动手,人家有那么好的宝剑,自己却没有兵刃,如何是敌手?一商量,觉得那蛇也可以当兵刃使用,她们两人,虽然淘气之极,但是心地却好,知道那“七星子”奇毒无比,若被咬中,极难幸免,究竟和人家并无冤仇,何苦害人?便抓住了毒蛇的七寸,正要将毒牙拔去之时,苏怡忽然觉得腰际一麻。

其实,她们正面对面坐在临江之处,那“七星子”身子,全在衣袖之中,只余蛇头在外被人封了穴道,连运真气,向穴道冲击,皆未能将穴道冲开。

苏慧在对面看出姐姐的情形有异,忙问道:“姐姐,你……”

一个“你”字刚出口,也觉得腰眼一麻,就此被人定住。

是以伍氏昆仲上到石坪,见两人情形有异,其中一个,还像是张口在说话,才发现她们是被人点了穴道,又因为发现了她们乃是女子,便出手解了苏怡、苏慧,两人的穴道。

但是两姐妹吃了这个亏,心中已然恨极,只当一定是伍氏兄弟早来这儿埋伏了,趁机暗算,然后又来充好人,本来面目,又被人识穿,一时气愤,穴道一解,便立即挥蛇相向,却不知伍氏昆仲确是好人,而且和她们一样,也中了人家的算计,在镇江城中,将本门镇山之宝,阴阳双剑丢失!两人所使招式相同,本来以伍氏昆仲的武功而沦,虽然事生仓猝,但也足可以躲开。

只惜伍中星一时不察,一个空心跟斗翻出之时,竟然身子到了石坪之外,伍中年虽然立即赶过来相救,已然不及,以致堕下江去!苏怡、苏慧两人,一见伍中星堕下江去,便知道闯了大祸,没法溜走之后,尚听得半山腰里,伍中年一掌将凉亭击坍,轰然之声,但是她们却不敢再在金山逗留,悄悄溜回焦山住处,匿藏了七八天,不敢外出一步,唯恐被人寻上门来。

但害了人命,心中总是内疚,又想出去看看人家,究竟兄弟死了之后,是怎么了,有没有离开镇江,刚好碰巧,伍中年重伤昏迷之后,连他自己也不知道是被什么人救了在茅屋中,又遇上一连串的怪事,伤也痊愈,正带了孩子,在酒楼中吃喝。

苏怡和苏慧两人坐在一角,伍中年没有发现她们,但她们却眼看伍中年和那两个江一派的人物起了冲突,已追赶其中一个,紧随不放。

两人知道江心派人多势强,极是难惹,而且也看出伍中年手中宝刀,极是诡异,此去难免伤人,一被江心派围住,便难以脱身,因此才想起玫瑰仙姑简蒲其人来,草草假制了一面玫瑰令旗,居然将水中仙江一统瞒过,将他吓退,那自然也是简蒲的名头太大之故。

苏怡和苏慧两人,此时俱已知道伍中年心地踏实,对之均大有好感,因此上才会飞骑赶回,一见伍中年伏在地上,尽皆大惊,苏怡还嫌为跑得慢,两脚脱出了马缰,手在马鞍上一按,真气一提,便离马飞跃而起,苏慧也照样跃起。

两人起在半空,足有两丈高下,身子一侧,直向伍中年倒地之处落下,真和仙女临风下凡,一般无二,一落地,又;虽是苏怡先跃起一步,但是她手中,却抱着那个孩子。

那孩子固然甚轻,但对提气纵跃,使展上乘轻身功夫的人来说,终是一个负担,因此还是苏慧走在前面,一赶到,便叫道:“伍朋友,你没事么?”

伍中年伏在地上,一动也不动,苏慧也顾不得避男女之嫌,一伸手,扳住了他的肩头,将他翻过身来,只见伍中年双睛怒发,两人握拳,像是苦痛异常,不由得失声叫道:“姐姐,他死了!”

苏怡大吃一惊,放下那孩子,伸手去探他鼻息,一探,尚还有气,道:“不要乱嚷,还有气!”

苏慧道:“不知他可是用那柄红刀自刎的,若是的话,那刀上可是含有剧毒!”

一言提醒了苏怡,四面一看,却未见那柄血也似红的宝刀踪迹,同时细看伍中年身上,也没有一点伤口,不像是为刀所伤,两人才松了一口气,苏慧忽然叫道:“姐姐,我们也真是急糊涂了,他是被人点了穴道!”

苏怡被妹妹一言提醒,也暗自失笑,不知怎地,竟急得连伍中年是被人点了穴道,都看不出来,连忙伸手向他肩头拍去,本来,在肩头上一拍,肩头上的几个大穴,俱被震动了那几个大穴,和全身脉络相连,无论是那一处穴道被封,都可以应手而解。

但是苏怡一掌拍下,伍中年却仍是一动也不动。

苏怡一怔,又去拍他左肩,也是一样,仍然未能将伍中年的穴道解开。

姐妹两人,心中俱皆大异,苏慧俯身一按伍中年的脉息,却依然在跳动,分明未曾死去,的的确确,是被人点了穴道,但不知是用的什么重手法,以致自己无法解开,苏怡忙道:“妹妹,你抱着那孩子,咱们带他到师傅那儿去,叫师傅为他将穴道解开,若是耽搁久了,只怕要成废人了!”

苏慧一听,自然同意,但不知怎地,心中好像总有点不愿意,最好由她将伍中年抱起,而让苏怡去抱那孩子,才对心思。

但是她们姐妹之间,从来也没有因为什么事而发生过争执,小时候上树找鸟蛋,摸到了四个,自然是一人两个,摸到了三个,便一人一个半,因此苏慧也觉得难以开口,只是呆了一呆,便向那小孩走去。

苏怡见妹妹像是迟疑了一下,想说什么而未曾说出来,心中也是一楞,暗忖妹妹是为了什么,才有话而不对自己说呢?但她也只是心中一动,并未向深一层去想一想。

其实,此时即使深想一层,也是想不透其中原因的。

当下见苏慧已然抱起了孩子,也就将伍中年托了起来,放在马背上,自己再跃了上去,加上一鞭,迳向焦山驰去。

一路上马不停蹄,唯恐耽误了伍中年的性命。

儒侠顾文瑜所居,原是在焦山临江的一面,一块大岩石之下。

那地方,若不是由江面上走去,极难到达?因为四周围常年受江水浸润,滑溜无比,没有上乘轻功,便难渡过,而若要由江面上去的话,近山脚处,浪头汹涌,船也靠不了岸,因此焦山虽然不是人迹不到之处,但懦侠顾文瑜在那里结庐而居,倒也十分清静,绝无外人前来打扰,当地武林人物,如水中仙江一统等,又大都知道此处住着一个不喜人去吵他的武林高手,因此也不会前去生事,反倒远远避开。

姐妹两人一口气便策马驰到了焦山,苏怡先下马,小心翼翼,来到了那一块四周长着几丛修竹,只不过备许方圆,上面有一块凸出的岩石遮盖住的平地之上,近山脚,起着四五间茅屋,苏怡一到,便叫道:“师傅!师傅!”

往常,儒侠顾文瑜除了站在空地上,负手观江,便是在这书房中诵书吟诗,苏怡一到,在空地上不见师傅,而又不闻读书之声,已然呆了一呆,是以才迫不及待地叫了两声。

但两声叫出,却又未见回答,冲人书房中一看,只见江风穿窗而入,吹得摊开在桌上的书本,簌簌作响,但是却未见一人。

苏怡心中一呆,暗忖:“难道师傅在房中睡着?”

又转到顾文瑜的睡房中一看,也是未见人影,正在发楞,忽然听得苏慧在书房中叫道:“姐姐,你快快来!”

声音甚是惶急,苏怡忙将伍中年放在榻上,夺门而出,来到门口,却仍不住停步,向伍中年望了一眼,只见伍中年眼珠转动,但是既不能动,又不能言!

苏怡心中叹一口气,正想走过去,安慰他几句,告诉他只要师傅一来,定可将他穴道解开,不必焦虑之类,但苏慧焦急不耐的声音,重又传出,道:“姐姐,你在干什么哩?还不快来看!”

苏怡心中一急,只得站在门口应道:“来了!”

又对伍中年匆匆道:“伍朋友,你且稍安毋躁,我去去就来。”

转身就走,刚一出门,便见那孩子在空地上乱跑,口中“哇哇”作声,像是甚为欢愉,同时看见苏慧站在书房门口,手中拿着一张纸条,迎上去一看,便认出纸条上的字迹,遒劲苍拔,正是师傅儒侠顾文瑜的笔迹,仔细一看,写的只是草草的一句话:“速来城西三拔巷!”

连个称呼署名都没有!大不类师傅平日之为人,不知道是发生了什么事情,才令得师傅如此性急?苏慧等她看完,便问道:“姐姐,咱们怎么办?”

苏怡呆了一呆,道:“这字条你是在那里找到的?”

苏慧道:“在砚台下面压着!”

苏怡奇道:“师傅不知道有什么事情,看情形,他也在那三拔巷中,三拔桂、三拔巷,妹妹,你可曾听说城西有那么一条巷子?”

苏慧急道:“姐姐,师傅既然留下了字条,要我们快去,当然是有要紧的事,咱们还在这儿猜什么哑谜,到城西一问,不就知道了?”

苏怡不明白妹子为何突然之间,变得对自己态度如此粗暴?其实,连苏慧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突然间,自己的心情会变得那么恶劣,非要大声讲话不可,一见姐姐面露惊愕之色,也觉得自己太过份了些,不应该这样对待姐姐,但心中的不快之感,却始终无法去消除,勉强又道:“姐姐,咱们这就走吧!”

苏怡知道自己师傅虽然在焦山居住,但是一年之中,难得他进城一次,也大都是去买些新刻的好书,和添置些文房四宝之类,如今突然进城,还令自己跟去,口气又如此之急,一定是生了不寻常的变故,道:“自然要去,但是他……”

向茅屋指了一指,道:“怎么办?”

苏慧道:“将门关上,等我们回来,再叫师傅替他解开穴道,不就行了?”

苏怡一想,除此之外,也别无他法,一耸身,将满地乱跑的那个孩子抓住,送人屋中,关了门,以一枝竹将门插好,不令那孩子出来,道:“咱们走吧!”

又绕过丫空地,跨上马,飞驰向城中而去。

花开两头,笔只一枝,却说伍中年虽然身不能动,口不能言,但他的确只是给人点了穴道,躺在床上,两姐妹所讲的话,他却是听得清清楚楚,暗忖两人原来果然不是七星子汪寒之徒弟,但她们的师傅不知道是什么人?既然在这种地方隐居,多半也是世外高人。

因为儒侠顾文瑜绝不在江湖上走动,所以尽管武功超群,除了武林前辈之外,一般人虽知他的名头,知道在寰宇十大高手之中,有那么一个人,但有什么事发生时,却绝对想不起他来。

伍中年当然也不会想到此处正是儒侠顾文瑜所居的翠竹渚!因为只是猜疑了一阵,又想起刚才江边所发生的事来。

原来当他将孩子交给苏怡、苏慧两姐妹,正如苏怡所料,他感到杀这两个女子,是为不仁,但如果不杀她们,却又不义,具间恩怨纠缠,几乎不可能解得开这个死结子,确已存了自刎而死的念头。

而且手中血魔刃又含有如此剧毒,只须割破一点,便自中毒,看江心派那三人死得如此快法,就算有痛苦,也是一刹那间的事。

望着两人的背影,和那个孩子向他招手,意似惜别的情景,心中好一阵感叹。

呆了一会,又望着浩浩地江水,心中暗道:“星弟!星弟!你堕江之前,只有一句活,嘱咐哥哥为你报仇,但是你哥哥无能,既受人大恩,如何还能替你报仇?唯有一死了之!星弟,在九泉之下,你我相会,你可别怪我啊!”

一面想着,一面不禁滴下几滴泪来,并不是为了将要伏尸江边,而感到难过,而是因为想起了伍中星聪明才智,远在自己之上,这种事,若是叫他遇上了,定然有办法可以解决,不致于兄弟两人一齐命丧镇江!为什么造化弄人,在金山顶上堕江的不是自己,而是兄弟伍中星,因此才心中伤感!

叹息了一会,提起了那柄血魔刃,映着日光,那血魔刃更显得宝光闪耀夺目,伍中年不由自主,又想起“血魔门”三字来,暗忖这柄血魔刃,怕就是血魔门中的物事,但怎么会在铁衣人身上的呢?难道铁衣人便是血魔门中的人物,连那孩于都是么?自己死了之后,这柄血魔刃,可不能再留在世上,反正中刀之后,不能立即就死,将刀掷向江中的力道,总还是有的。

主意既定,手腕一翻,血魔刃对准自己咽喉挑去,然而应此时,忽然听得身后响起了一个难德已极的声音,道:“在这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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