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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八章 血旗为证

丈人峰下,有一条狭长的山谷。

谷底有水,不大,可涉足而过。

山谷的尽头,有一方平整光滑的大青石,青石的四周,长着几株弯樱驼背的老树,正好形成一个伞盖,宛若屋顶一般。

青石上躺着一个人,正是徐不凡。

从树缝里射下来的阳光,已经照到他的屁股,仍自沉睡不醒,呼吸均匀,容光焕发,没有丝毫伤重不起的迹象,倒像是一个贪睡的入睡过了头。

朝阳照到他的脸了,徐不凡的眼睛感觉到强烈的光线,揉揉双目,陡地站起身来。

脑海中马上想到丈人峰顶的惊险遭遇,第一个动作就是先察看剑鞘,怪!血剑业已入鞘,居然毫发未损,探手入怀,血书,文件等俱在,弹弹腿,甩甩臂,运气周身,体健身轻,亦无受伤的征兆。

很显然,是有人救了他,仰目望去,自己所在之处,根本就不是原来掉下去的地方,血剑更不可能自动插入鞘中。

可是,目力所及之处,却再也见不到第二个人。

回想一下那生死关头的情形,背后挨了布鲁图的一掌,由于断肠人驰救及时,并无损伤。严重的是,被巴尔勒一掌击中前胸,当时就进入半昏迷状态。

昏迷中,他听到断肠人的呼唤,也曾睁大眼睛,偏偏眼皮子不争气,很快就合起来,以后的事,他就什么也不知道了。

不知道救他的人是谁?

也不知道已经过了多久?

甚至,连自己所在的地方,都无法确定。

空际突然飘来一只鹿,一只会飞的梅花鹿,上面还坐着一位独眼老尼,很快便停在徐不凡的面前。

梅花鹿,独眼老尼,徐不凡血脉贲张,精神紧张,连话都忘记说了,还是眇目神尼先开口:“你醒了,有没有觉得什么地方还不舒服?”

徐不凡立刻明白是眇目神尼救了他,忙深施一礼,道:“谢谢前辈搭救之恩。”

眇目神尼仔细观看一下他的气色,道:“能够把你救活,真可以说是奇迹,贫尼费了大半夜的工夫,用尽了所有的方法,总算使你碎裂的心肺愈合,从死神的手里抢回来一条命?”

“前辈是在何处发现在下的?”

“在丈人峰的峰腰上,你摔在一棵大树上,又被弹了出来,贫尼正巧经过,便将你救来此地。”

“这儿是什么地方?”

“也算是丈人峰的山脚下。”

“离在下摔下之处远不远?”

“大慨十来里地。”

“可曾见到断肠人?”

“断肠人是个什么样子的人?”

“—个以黑巾蒙面的少女。”

渺目神尼的神态平静的近乎冷漠,独眼平视,没有半丝感情的成份,慢吞吞的说道:“没有,贫尼先发现血剑,再发现你,以后就没再见到任何人,丈人峰高耸入云,烟雾飘渺,视线甚差,你撞上大树后方向偏离,她可能直落谷底,或被藤葛绊住,另觅出路,但无论如何没有死。”

无根大师说她生性孤僻,此刻见她侃侃而谈,倒还平易,只是语气略显生硬而已,徐不凡最担心的就是怕断肠人发生意外,忙道:“何以见得断肠人没有死?”

渺目神尼目注远方,有条不紊的说道:“将你救活后,发现前方火把通明,贫尼曾趋前暗中观看,见巴尔勒师徒,兖州府的兵马,在你可能跌落的地点,展开地毯式的搜索,直至半刻前始行离去,并没有发现半具尸体。”

徐不凡闻言心下大安,道:“前辈,在下想向你老人家打听一个人,务请指点迷津了。”

“是谁?”

“就是令高足小琬姑娘。”

“你认识小琬?”

“晚辈徐不凡,是小琬的未婚夫。”

“嗯!嗯。”

神尼仍旧不带丝毫感情。

“我相信小琬一定常在神尼面前提起晚辈。”

“提过,但不是经常,最近这一阵子好像已经绝口不提。”

“小琬现在何处?”

徐不凡倒抽一口冷气,道:“希望前辈能够告诉我。”

“琬儿离庵已久,贫尼也有数月未见到,不清楚。”

“晚辈是否可以请教,神尼共有几位高足?”

“只小琬一个,别无传人。”

“然而,江湖上目前却有两个身怀前辈独门绝技的人。”

“这怎么可能,非习得本门独特心法,根本不可能修练,成功。”

“事实摆在眼前,钟雪娥、断肠人都是穿心指、绵阴掌的佼佼者。”

“她们之中,一定有一个是琬儿,一个可能是小琬传授给她的。”

“很不幸,她们都不承认自己是常小琬,断肠人讳莫如深,钟雪娥说是偷学的,如果她们两个真的都不是小琬,会前辈独门绝技的人就变成三个了。”

眇目神尼以斩钉截铁的语气说道:“不可能,绝对不可能,贫尼的独门绝技,非资质绝佳,悟性极高的人,连毛皮都学不会。”

“前辈坚持,小琬必是钟雪娥与断肠人当中的一个?”

“正是这样。”

“那她为何不出面与晚辈相认?”

“这可能因素很多,身在佛门,带发修行,是原因之一,毁容可能是最主要的障碍。”

“我们从小就有极深厚的感情,我不在乎。”

“女为悦已者容,她不能不在乎,怕得是始乱终弃,遗恨终生!”

“老前辈,见到小琬时请告诉她,不管她有多丑多难看,我都不会在意,请她赶快出面,我……我不能没有她。”

徐不凡的话词恳意执,充满感情,几乎要落下泪来,渺目神尼却无动于衷,依然是那副冷漠面孔,道:“话,贫尼会替你传到,琬儿见不见你可—点把握也没有,她也许觉得,与其见了面让你失望,不如在你的心目中永远留下一个美好的印象。”

“老前辈,我爱她,我一定要见她,见不到她我怀疑自己还有没有勇气活下去。”

“唉!孽!孽!又是孽!”

一句又是孽,提醒了徐不凡,道:“老前辈最近是否回去过恨天庵?”

“没有,贫尼云游数月未归。”

既然没有回去,老妪的话自然传不到,徐不凡的脑海里马上浮现出血魔王的影子来,道:“有一位血魔王,老前辈知道吧?”

一提到血魔王,渺目神尼的眸中立即闪出亮光,但语气仍极平静,道:“知道,血剑就是他当年成名的兵器,曾在当时的武林,带来一场大浩劫。”

徐不凡望着她,道:“血魔王前辈有几句话,要在下转告老前辈。”

眇目神尼的眸光更亮,脸色也跟着变了,脸部的线条明显抽动,声音也显得急促而颤抖,道:“血魔王有话要告诉我?他……他还活在世上?”

“不在阳世,是在阴间。”

“在阴间?阴间什么地方?”

“目前可能在小洞天。”

“这些事你是怎么知道的?血魔王叫你告诉贫尼什么话?”

徐不凡将自己的遭遇说了个大慨,有关血魔王的部分却巨细靡遗,最后以无比郑重的语气说道:“血魔王前辈说,自始至终,三百年来,他一直爱着你,想着你。”

爱着你,想着你,就这么简单的六个字,马上在眇目神尼平静的心湖里掀起轩然大波,整个身子在剧烈的颤抖着,脸部的线条更加扭曲,时而仰望天际白云,时而俯视深谷草丛,口中不时发出梦呓似的语声,却听不清楚她在说些什么。

毕竟,三百年的爱情不是—件平常的事,神尼的感受,亦非局外人所能够完全体会。

气氛显得有点窒息,尴尬,徐不凡想说几句安慰的话,一时间却想不出适当的语句,只好默然相对,陷入无尽的沉默中。

打从听到那六个震憾的字眼后,神尼就一直背向着他,这时忽然摆摆手,说道:“你走吧,贫尼想独自—人静一静。”

爱情的力量实在太伟大了,可使枯井扬波,老树开花,连眇目这么修为深厚的得道老尼都承受不住,在这种情形下,徐不凡别无选择,只好一声不响的独自离开。

奔出百十余丈,王石娘蓦的飘然而现,劈面就说:“谢天谢地,可找到主人了,这一夜半日,我们大家都快急死了。”

劫后重逢,徐不凡也显得甚是欣慰,道:“石娘,辛苦你了,这半日一夜,你们一定在到处找我。”

“可不是吗,从丈人峰到谷底,我们几乎找遍每一寸地方,丈人峰周围十里以内,亦曾在空中搜寻,怎么始终没见到主人的踪迹?”

徐不凡将经过的情形告诉她,道:“那个地方很隐密,在空中根本看不见,你们当然找不到。快说你是怎么知道我出事的?”

石娘娘道:“主人去后,久久未归,大家都放心不下,叫奴才上山察看一下,这时候,主人已出事,巴尔勒师徒正在觅路下山,是朱玉梅告诉奴才的,当时郡主显得很焦急,正准备下山去找你。”

“外面的情形,现在怎么样?”

“巴尔勒师徒,褚鹏杰的兵马都撤走了,钟玉郎、上官巧云,还有朱玉梅,均已先后离开。”

“血轿呢?”

“我们已转移到一个安全的地方,正由二老八骏与天木守着、主人已见到神尼,一定已经查清楚谁是小琬姑娘了?”

“别提了,神尼似乎同样不甚了了?”

“主人是说,连眇目神尼自己也不清楚,小琬是钟雪娥?还是断肠人?”

“嗯,他们师徒已有许久未见。”

“真是急死人,一日找不到小琬姑娘,主人的心就一日不得安宁,这该怎么办?”

“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我在怀疑,小琬是有意躲着我,除非她自己出偭,可能谁也无能为力。”

徐不凡是个很痴情的人,爱情属一,择一而终,偏巧事与愿违,常小琬如神龙现首不现尾,主仆二人谈至此处,不由的有感而发,同声一叹。

翻过两座小山,血轿就停在—个山岔子里,二老八骏见主人安然归来,皆喜不自胜,为之雀跃不已。

此刻正当午膳时分,徐不凡交代人家,就在此埋锅造饭,饭后决定直奔济南府。

岂知,刚刚用毕午饭,轿子还没有动,山岔子的出口,突如其来的被古月蝉率众堵住了。古月蝉跨步而上,嘻皮笑脸的道:“徐不凡,恭喜你了,被巴尔勒一掌打下丈人峰,居然没有死,你的命可真大!”

徐不凡约略计算—下火焰教的人数,二名黄巾道士、二名紫巾道士、八名白巾道士,连古月蝉算在内,总共才十三人,道:“你的胆子也不小,昔日城隍庙一战,未曾占得便宜,今日势孤力单,居然也敢找上门来?”

古月蝉黛眉一挑,嘴角挂着一丝冷傲的笑意,道:“别紧张,姑娘我今日此来,一不是投书下帖,二不是抢夺血书血剑,你尽可大放宽心。”

说真的,动不动刀兵相加,徐不凡确实有点厌烦,闻言笑道:“姑娘是否另有指教?”

“指教不敢,首先我愿意说一句坦白话,对你徐不凡个人,我不仅没有恶感,而且还有相当程度的好感,”

“谢谢。”

“可惜,家师火眼真人,与令师无根大师,是八百年的老冤家,死对头,注定了我们不可能成为好朋友,因此,只好退而求其次,我们是否可以另辟蹊径,建立某种方式的友谊呢?”

“古姑娘,恕在下愚鲁,我还不十分明白你真正的意思。”

“姑娘我的意思是,我们何妨效法家师他们,以武会友,各尽其能,单打独斗,今日就算是第一回合,然后每月一次,直到永远,一定可为武林缔造另—段佳话。”

徐不凡不假思索,立即断然拒绝:“抱歉,我觉得这种事毫无意义。”

古月蝉可不就此罢手,道:“你是不是怕输了太丢脸?没有关系,我还有一个变通办法,输了的人,如果答应替对方做一件事,或送一件礼物,则以平手论,不必记在总帐上,假定第一回合你输了,但不愿认输,可以将血剑或者血书送给我,就可以一笔勾消了。”

王石娘听得火冒三千丈,破口大骂道:“闭上你的狗嘴,拐弯抹角的说了半天废话,结果还是打血剑血书的主意,告诉你,我家主人从来不作无谓之争,你要是想动手,只管冲着我王石娘来。”

古月蝉不理会王石娘,道:“答应与否,我想听听徐不凡自己的意见。”

徐不凡道:“石娘的意思就是我的意思。”

古月蝉眼一瞪,道:“你拒绝与本姑娘比武竞技?”

徐不凡正义凛然的道:“我觉得这个主意很无聊。”

“哼!姑奶奶决定的事,任何人也改不了!”

双腿半弯,势成蹲马,两臂曲举,状以虎跃,猛地一声嗨!挽起一片狂涛,劈头盖面打过来。

王石娘怒叱一声:“想死就早说,何必浪费这么多口舌!”

扬掌硬往上撞,一名黄巾道士宣了一声:“无量寿佛!”从半途中将她挡下来。

高天木见王石娘被阻,当即电纵而出,又被另—名黄巾道士截住,古月蝉长躯直入,攻势猛锐,徐不凡连避三掌,道:“咱们走!”

他既不愿与古月蝉作无谓之争,也不想与火焰教结怨太深,唯一的办法只有退走,以求两全,二老八骏很能体会得到主人的苦心,一鼓作气,已冲向山岔子。

“给我截下来,姑奶奶与徐不凡未分胜负前,谁也不许走!”

古月蝉令出如山,二名紫巾道士、八名白巾道士,闻言如涌而出。企图截杀,徐不凡趁古月蝉说话不注意,足踩星斗,身似轻烟,巳越轿而前,与二老八骏合力连攻十余掌,开出一条路子,将血轿抬出去。

血轿速度极快,霎时已在十丈外,火焰教的人不肯甘休,御尾疾追。徐不凡双手一张,作阻止状,诚诚恳恳的道:“各位,刀剑无眼,免不了会伤筋坏骨,请就此止,以免……”

话还没有说完,古月蝉已从众人头顶飞越而过,恶狠狠的道:“徐不凡,咱们今天要是不打一个结果出来,我火焰教从此与你誓不两立!”

人未落地,招已出手,两只小虫脚像两支利箭,猛踢徐不凡双肩,徐不凡仰身后退,古月蝉改踢胸瞠,徐不凡再往后退,顺势劈出一掌,古月蝉好妙好美的身法,凌空翻了一个筋斗,突然双脚着地,两掌平举,依旧照准他的胸部印上去。

徐不凡说不干就不干,连连后退,直气得古月蝉杏眼圆睁,鼻斜嘴歪,暴跳如雷的道:“徐不凡,你还算不算是个男子汉?”

“大丈夫有所为,有所不为!”

“拔剑!”

“今天不应该流血!”

“动手!”

“就算你赢好不好?”

“徐不凡,我认为你在侮辱我!”

“姑娘言重了,徐某绝无此意!”

猛一弹身,拨起三丈余向后疾窜,古月蝉一点也不肯放松,立即追上去,施展开浑身解数,时而拳打脚踢,时而腿扫掌劈,一招比一招快,一招比一招狠,决心要强迫徐不凡出手,非一较高下不可。

另一边,石娘娘、高天木技深若海,一轮猛攻下来,已将二名黄巾道士逼退,双双凌空飞渡,落在二老一侧。

血轿已告退远,二老四骏面对十名火焰教高手,且堵且退,正陷入苦战,石娘娘、天木一落地,不出三两下就将局面稳住。

在半空中,古月蝉连攻十拳八掌。外加三腿四脚,还是未能迫使徐不凡出手进招,落地后古月蝉简直要气疯了,杀气腾腾的道:“徐不凡,你欺人太甚,再不动手,小心姑奶奶用‘迷魂砂’!”

八骏一度被掳,就是败在“迷魂砂”下,石娘娘心头一懔,道:“胡缠,好男不跟女斗,好狗不跟鸡斗,这样吧,我王石娘敬陪未座,输了就献上项上人头做纪念,如何?”

古月蝉脸一寒道:“呸,你还不够资格。”

王石娘忍气说道:“那你到底要怎么样?”

“叫徐不凡跟姑奶奶痛痛快快打一场。”

“假如我家主人说不呢?”

“那姑奶奶就用‘迷魂砂’,将你们主仆全部活抓!”

“大胆,你如果敢用‘迷魂砂’,小心我活劈了你!”

拔出风火剑,跨步而上,掌劈剑扫,快如电光石火,古月蝉不打也不行,那还有工夫去取“迷魂砂”。

提起“迷魂砂”,八骏老五陡生一计,给其他的人使了一个眼色,道:“‘迷魂砂,有什么了不起,看看老子的‘狂风砂’”

话落,二老四骏一齐动手,朝着火焰教的方向扬起一片砂土,立时遮天蔽日,伸手不见五指,法子虽然笨,效果却立竿见影,徐不凡主仆,就利用火焰教的人措手不及,纷纷退避的机会,电纵而去,

济南总督府可是一个大街门,单是府衙前的校场,就可以容纳数万兵马。府内更是宏伟壮丽,气象万千,高楼耸立,屋宇连绵,数不完的长回廊,算不尽的石板路,纵横交错,有如一座迷宫。

核心地带,也是全总督府最豪华高大的一栋大楼内,山东市政司兼总督诸忠,正在皇宫似的军机房内来回走着。

已经是六十出头的人了,脸色红润而富光泽,看上去犹五十许,一双深亮的眸子,顾盼之间华光四射,足见是一个城府极深的老狐狸。

褚忠背负双手,仍自不停的踱着,神色稳健中略带几许焦虑,忽见有人进来通报:“总督大人,大内郝总管来了。”

郝总管就是褚良,褚忠一听胞弟来了,心头大喜,忙道:“快请,快请!”

正准备迎出去,褚良已走进来,忙上前紧握住弟弟的手,第一句话就是:“二弟,逮住徐不凡那小子没有?”

可能是由于单身的关系,诸良的身材远比乃兄还要高大结实,对候在外面的四衣卫交代几句,叫他们找地方去吃喝休息,然后才正容说道:“这小子机伶得很,到现在为止还没有逮住他,不过,小弟得到最新消息,徐不凡被巴尔勒师徒及玉郎,劈下丈人峰,门前生死不明,正全面搜寻中。”

褚忠大喜过望的道:“想那丈人峰高出云表,别说是被人打下去,就是失足落下,也是百无幸理,看来这条祸根应该可以从此彻底拔掉了。”

褚总管却大不以为然,道:“大哥,徐不凡这小子乃天纵奇才,有交通阴阳之能,已习得仙法邪术,不能以常理论,在没有寻得他的尸骨前,仍不可掉以轻心。”

“依二弟之见,该作何打算?”

“一切缉捕计划仍照旧进行,小弟专程赶来济南,就是想再作最严密的部署。”

“你的意思是如果徐不凡未死,他很可能会来济南?”

“不是可能,巳按照他现在的行进路线,以及他的个性,下一站必然延济南府,目标一定是大哥。”

“为兄的正愁他不来,他要是胆敢踏进济南总督府,保证碎尸万段挫骨扬灰!”

“不错,济南是咱们的心腹重地,更是举事的大本营,不能出半点差错,务必要将小贼主仆全部赶尽杀绝,绝对不能让他们活着离开山东,他在鹏举那儿所取得的那些书信、文件,一旦带到京里去,漏子就大了。”

骨肉连心,一提起褚鹏举、褚鹏飞,褚忠就恨得牙痒痒的。道:“那些书信,文件,到底严重到什么程度?”

褚良朝门口望望,道:“事发之后,小弟一直马不停蹄的追杀徐不凡,无睱仔细清查整理,究竟泄漏了那些机密,现在还无法肯定,大体而言,我门的全盘计划,小贼可能已有一个慨略了解。”

“二弟,你的身份会不会被泄漏出去?”

“应该不会,我与鹏举的信上,均以叔父二字落款,不可能扯到郝总管头上来,请大哥留意,除非心腹亲信,在总督府,我还是大内来的太监总管郝良。”

“这愚兄知道,你的身份—旦被揭穿,影响甚大,为兄的自会处处小心,但不知与巴尔勒的关系,是否已被徐不凡洞悉?”

褚良神色—紧,道:“这一点可能已被小贼得知,据说丈人峰一仗就是由此而起。”

“最重要的一点,咱们后面的主子,有无走漏的可能?”

“不可能,这一点绝对不可能,小弟与鹏举的信上,重要的事情、人名,用的都是暗语、代号。”

“愚兄以为,夜长梦多,如一切准备妥当,最好及早行事,免得横生枝节?”

“是的,小弟也是这样想,待将徐不凡解决后,我立刻赶回京去,预作安排,只要巴尔勒的人马一到,随即照计行事。”

褚忠的嘴角撇下一抹诡笑,道:“好极了,山东方面秣马厉兵,期待的就是这一天。”

褚良神秘的一笑,道:“此事计划已久,应可万无一失,目前最急迫的事,还是如何将徐不凡主仆毁在总督府,如果被他们逃离山东,麻烦就大了,不知前此请大哥准备的事准备好了没有?”

“俱已准备齐全。”

“那就好,他胆敢闯进来,就是死路一条!”

兄弟俩互望一眼,发出一个会心的微笑,这时门外有人进来禀报,说钟玉郎、上官巧云到,褚良忙将仅仅露出两只眼睛的蒙面巾戴好,才放二人进来。

钟玉郎主动替双方介绍:“这位是总督大人,这位是我义父,也就是声动朝野,名震江湖的四衣卫的领导人,这是上官巧云姑娘,上官嵩的掌珠,徐不凡是她的杀父仇人,上官堡已决定与四衣卫合作,共同对付徐不凡。”

褚良闻言甚感欣慰,连声称好,说道:“欢迎,欢迎,有贵堡大力支援,更加稳如磐石,徐不凡纵然肋生双翅也飞不了,玉儿快去招呼—下,请上官堡的朋友们找地方歇着,待会儿也许真的用得着。”

钟玉郎告知一切均已安排妥当,上官巧云一本正经的道:“只要能杀掉徐不凡,本堡不计代价,不惜牺牲,什么地方需要我们上官堡效力,请前辈只管指派,万死不辞。”

诸忠道:“玉郎,你还没有说,丈人峰的情形如何?找到徐不凡的尸体没有?”

钟玉郎道:“就是因为尸骨无存,可能又被他逃掉了,判断他来济南的成份居多,故而才领着大批高手赶回来,希望能在此地与姓徐的决一死战。”

褚忠道:“你三哥鹏杰呢?”

钟玉郎道:“三哥带领五千兵马,兖州总捕头许大力也有百名捕快,正在校场扎营,很快就会进来报到。”

四衣卫、上官堡、五千兵马、百名捕快,再加上总督府本身的实力,这是一支铁—般的队伍,而徐不凡主仆不过才寥寥十三人,简直不成比例。褚忠的脸上泛起一抹得意的神采,到这时候,他才安安稳稳的坐下去。

此刻,一名银衣使者匆匆而入,对钟玉郎说道:“公子,火陷教的古月蝉在找你。”

钟玉郎一怔,褚良抢先说道:“玉儿,古月蝉怎么会晓得你在此地?”

“啊,是这样的,早年徒儿曾与张半仙,有那么一点点师徒关系,为了拉拢火焰教这十股强大力量,玉郎主动出面认师,还跑了一趟玄武观,日前与古月蝉在泰山相遇,曾告诉她如来济南,可到总督府来找我,借以联络感情,伺机掮动火眼真人与义父携手合作。”

褚良伸出右手,重重的拍在钟玉郎的肩膀上,笑呵呵的说道:“好,太好了,你现在办事是越来越陈达圆熟,实在难得,如能将火眼真人拉到我们这边来,便可高枕无忧,再也不必担心无根和尚与眇目老尼从中作便了,快去!快去!”

钟玉郎问银衣使者:“古月蝉现在何处?”

银衣使者恭身答道:“就在府门外面。”

“就她一个人?”

“还有十二名火焰教的道士。”

“走,咱们快去!”

不一时,便将古月蝉领进军机房来,褚良亲自迎至门口,穴献殷勤,待钟玉郎替双方引见完毕,褚良马上说道:“古姑娘,由于老夫身份特殊,暂时还不便与姑娘以真面目相见,问祈见谅。”

古月蝉抱拳为礼,声音爽朗而有力:“那里,久仰大人虎威,有缘亲聆教益,已觉荣幸万分。”

钟玉郎道:“师姑此来济南,是有事?还是想一观山城风光?”

古月蝉横扫全场一眼,道:“我是追徐不凡追到济南来的。”

此话一出,大家皆吃了一惊,褚忠说道:“如此说来,徐不凡那小子果然没有死?”

古月蝉道:“当然,姓徐的小子还活得好好的,我是在丈人峰下的一个山岔子里碰上他的,本想与他决一高下,不料这家伙精得很,拔腿就逃,追到济南城外时,便再也没见到他们主仆的影子。”

事实摆在眼前,徐不凡已身在济南,屋子里的气氛又告凝重起来,钟玉郎趁机献计道:“师姑,徐不凡来济南的目标,很可能就是总督府,想杀他就在这里等着他,保证十拿九稳。”

古月蝉头一甩,眼一瞪,信心十足的道:“好啊,总督府藏龙卧虎,简直是飞蛾扑火,他要是敢进来,保证连骨头都剩不下。”

褚忠哈哈大笑道:“好一个飞蛾扑火,连骨头都剩不下,古姑娘这个比方实在太好了,太好了!”

褚良也跟着干笑两,道:“古姑娘,僧、道大战,听说最近火眼真人扳回一城,彼此扯平,为什么不趁势追击,多赢一局?”

古月蝉没好气的道:“家师也是这个意思,讵料无根是个老杂种,趁我们不注意便溜了。”

褚良一双黑亮的眼珠子转了二下,笑声说道:“这不要紧,看那一天真人有空,替我安排一下,老夫打算拜访一下这位活神仙,说不定会有更好的妙主意。”

古月蝉肯定的说道:“没有问题,包任我身上了,只要能胜得了无根和尚,不管什么方法,他老人家都会欣然接受的。”

话至此,褚鹏杰、许大力也进来了,五千兵马,百名捕快,俱巳安置妥当,独独不见钟雪娥。

褚良显然也注意到这件事了,道:“奇怪,怎么始终没见到雪娥这孩子?”

钟玉郎及时接口说道:“义父,不是玉儿在背后说妹妹的坏话,最近这一阵子,总觉得她怪怪的,不大喜欢跟我们在一起,好像有什么不可告人的心事似的。”

突闻一个熟悉的声音,在门外说道:“我有什么心事,惟一的心事就是为义父的安全操心。”

随着这一阵语声,钟雪娥像穿花蝴蝶似的走进来,一径来到褚良的面前才停住。

钟玉郎语含责备的道:“你如果真关心义父的安全,就应该留住义父的身边,不要成天到处乱跑。”

—眼瞥见上官巧云跟他手拉手站在一起,钟雪娥反唇相讥道:“乱跑总比你乱追女人好,像上官巧云这么好的姑娘,能被你弄到手,是你八辈子修来的福,也该收收心了。”

望了上官巧云一眼,语意双关的道:“上官姑娘,我干哥是一匹野马,想要抓住他,可得用一番心思,最好多请教一下我这个做妹妹的,凡事照着我的话去做,准没有错,要是得罪了我,你们一定会吹!”

这话别人听不懂,上官巧云却心里雪亮,知道她是怕自已将她与徐不凡的事抖出来,甩脱钟玉郎的手,冷冷的哼了一声,未答一言。

钟雪娥的话好多,仍在滔滔不绝的继续说道:“再说,留在义父的身边,不一定管用,离得远一点正可以发生大作用。”

钟玉郎早就听得不耐烦了,顶了她一句:“能发生什么作用?”

外面夜幕低垂,屋里早巳掌上了灯,钟雪娥说道:“怎么会没有作用,刚才就有人利用夜暗,潜入总督府,企图行刺,幸亏我发现得早,未能得逞。”

褚鹏杰吃了一惊,道:“有刺客?在那里?抓到没有?”

钟雪娥道:“就在这栋大楼的屋顶上,来人身手绝佳,没能抓得住。”

“可知是那条线上的?”

“可能是徐不凡手下的王石娘。”

钟玉郎不肯置信,认为是搪塞之词,借以掩饰她的行为过失,道:“总督府十里埋伏,可异虎穴龙潭,我就不信徐不凡还敢派人来。”

笃!钟雪娥拿出一面旗子来,往褚忠面前的桌子上一插,道:“有血旗为证,难道还假得了?”

“血旗! ”

大家异口同声的惊呼出声,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更不敢相信,天底下会有这种胆大包天的人,竟在总督府高手云集,张网以待的时候,来自投罗网。

褚良声急语促的道:“血旗一现,血帖很快的就会到,快,咱们分头埋伏,先逮一个再说!”

大家方待出门,一名金衣使者已经拿着一张血帖走过来,褚良迫不及的问:“这血帖是从那里来的?”

金衣使者答道:“是从总督府三字的横匾上撕下来的。”

“贴上去多久了?”

“不久,浆糊还没有干。”

“见到贴血帖的人没有?”

“没有。”

“徐不凡这一次的目标是谁?”

“山东总督府褚忠,兖州提督褚鹏杰。”

金衣使者照实念出来,褚忠脸色大变,情不自禁的摸摸脖子,伸手接过血帖,摊在桌子上,道:“这小子好大的胃口,鹏举、鹏飞已死,现在居然又要我们父子的命,今夜不将他碎尸万段,难清我心头之恨!”

钟玉郎上前一步,道:“义父,快看看他下手的时辰。”

褚良定目一看,道:“糟了,自今夜起更起,至三日以内,这小子一定是得知总督府内群英荟萃,故意不确定现身的时间。”

褚鹏杰冷哼一声,道:“咱们就守他三天三夜好了,有什么了不起。”

“问题就是这三天三夜的时间太长,对我们大是不利,须知他主动,我们被动,他可以选择任何一个有利的时间出手,我们却必须每一时每一刻都要全面戒备,徐不凡的确是个鬼灵精,没料到他会出此怪招。”

“我看这样好了,与其被动挨打,不如主动出击,何不加派重兵,四出搜查,把姓徐的毙在总督府外。”

“话是不错,但这样一来,我们的实力势必要分散,万一被小贼乘虚而入,后果可能更严重。”

“那要怎么样,才可以立于不败之地?”

“以静制动,以不变应万变,加强戒备,张网以待。”

褚忠、褚良老谋深算,话完之后,立即付诸行动,开始部署。

首先,在济南府的城外关卡、隘路上布下重兵,一旦发现血轿,立即彻底摧毁,不择任何手段。

济南府的各个城门,即刻起全部关闭,仅得留一小门,供官民出入,缉捕文书,人手一张,守门的官兵发现徐不凡主仆入城,奉命就地正法,不得有误。

城墙上密布哨兵,兵与兵之间的距离不得超过五步。

城内街道上,每一个街角,皆布有眼线,彼此之间,必须举目可见,声气相接,一有动静,便可将消息瞬间传至总督府。

总督府的部署更是固若金汤,褚鹏杰的五千兵马全部安置在围墙外面,不是摩肩接踵,而是重重叠叠,接连布下无数道防线。

兖州府的捕快,以及济南府本身的捕快,负责守卫总督府的围墙。

其他四衣卫、火焰教、上官堡、乃至褚总督身边所有第一流的好手,则全部集中在总督府内,机动使用。

而且,还组织了五个巡逻队,每队十二人,分别由钟玉郎,钟雪娥、古月蝉、上官巧云、许大力领导,分时分批,定时定点,巡逻总督府内外各要冲。

处处都有刀斧手埋伏。

处处都有弓箭手待命。

这样的部署,是铜墙,是铁壁,似天网,如地罗,蚊蚋不入,滴水不漏,徐不凡就算是七十二变的孙悟空,恐怕也势准越雷池一步。

褚忠、褚良,褚鹏杰父子叔侄三人,并肩立在军机房门外,神色凝重中充满自信,褚鹏杰信心十足的说道:“爹,二叔,这样的布置可渭天衣无缝,我现在反而担心姓徐的小子不敢来。”

褚良郑重其事的说道:“鹏杰,不怕一万,就怕万一,徐不凡是一个机智过人的绝顶聪明人,千万不要小瞧了他,等一下一旦起更,你与大哥就立刻躲藏起来,三天三夜不要露面,以防不测。”

昂首望望天色,接着又说道:“差不多快要起更了,大哥。我们该到你的书房去了。”

三个人随即绕过军机房,进入侧后的一栋精巧的平房内。

天,很黑,有云无月,星星稀疏零落。

“彭!锵!”更楼上传来起更的梆声,锣声。

随着这声音,总督府内的气氛,马上进入最紧张的最高峰。

所有的人皆竖直耳朵,瞪大眼,眼观四路,耳听八方,—个个刀已出鞘,箭已上弦,随时准备迎接,从任何方向突来的袭击。

固定位置的岗哨,摒息静气,凝神以待,巡逻队的速度加快了,往来穿梭,川流不息。

紧张!紧张!紧张到每一只握刀的手皆淌下汗水。

紧张!紧张!紧张到每一个人都可以听到自己呼吸的声音。

可是,济南城外没有传来警汛。

城内街角巷尾,也久久没有动静。

总督府内外更是寂静如死,根本没见徐不凡主仆的踪迹。

不!大谬不然,任何人都料想不到,有徐不凡主仆的消息,远在天边,近在眼前,徐不凡、王石娘、高天木,就藏身在褚忠书房上面的一株大树上。

原来高天木贴好血帖后,并未离去,与徐不凡、王石娘利用夜暗,及总督府内外调兵遣将的混乱时刻,早已潜入府内,藏身树上。

因为徐不凡发现,总督府内外戒备森严,硬闯的结果,徒然增加不必要出伤亡。

是以,将血轿,二老八骏远留在百里以外,轻装简从,深入虎穴,打算取了褚忠父子的性命就走,免得祸延无辜。

总督府内外的部署,三人皆了如指掌,王石娘噤声说道:“主人,此地固若金汤,即便能幸而得手,恐怕也无法全身而退,不如及早退出,免遭不测。”

徐不凡以近乎无声的声音,坚定的语气说道:“石娘,我知道,你是怕我发生意外,但既来之,则安之,不得褚家父子的人头,绝不轻言离去。”

“褚良也在书房内,是否—并解决?”

“当然,老贼不可多得的好机会。”

“可是,这是技深若海,合我们三人之力,未见得能稳操胜券。”

“要快!要狠!尤其要准!我的要求是务必要一招毕命,根本不给他们有还手的机会的!”

“好主意!好主意!”

“应付非常的情况,就必须用非常的手段。”

“请问主人何时行动?”

“就是现在!”

徐不凡行事一向果敢明快,眼见钟玉郎率领的一个巡逻队刚刚通过,下一个巡逻尚未开到,乍然一张臂,悄没声息的飘落地面,破门而入。

书房不大,只有二丈见方,褚忠正在一张书桌后面翻阅公文,却不见褚良、褚鹏杰。

卡察!徐不凡的动作好快,几乎在入门的同一个时间,横掌如刀,已将褚忠的人头砍下来。

高天木、王石娘的动作也不慢,可惜人头已没,二人皆攻空了。

奇怪,砍掉人头,怎未见半点血?

“轧———”

一个念头还没有转过来,褚忠的书桌,连同徐不凡主仆三人,陡地疾坠而下,陷入无底深吭中,原来砍掉的是一个假人,人头正是机关的枢纽所在。

这一惊非同小可,三人一言不发,弹身而起。

“轧———”

又是一阵机关开动的声音,徐不凡主仆的头还不曾冒出来,厚厚的铁皮盖子,已将洞口封死。

通!通!可以听到尖隆铁皮的声音。

“哈哈哈……”

在一阵哈哈大笑声中,褚忠,褚良、褚鹏杰相继从一个侧门走进来,志得意满,神采飞扬。

钟玉郎、钟雪娥、占月蝉,上官巧云等人,均已闻讯赶到,室内立时爆出一阵欢呼。

钟雪娥望着眼前的厚铁板,道:“干爹,你老人家也真是的,有这么好的机关布置,也不先说一声,害得人家直为鹏杰哥他们的安危担心。”

褚良笑声说道:“雪娥,这是机密大事,怎可轻易公开宣布,一旦走漏消息,就不灵了。”

钟玉郎道:“义父似乎很有把握,他一定会上钩上当的?”

“那是当然,为父的曾经过精密计算。”

“你老人家是怎么计算的?”

“徐不凡这小子,聪明、机智、而又自负,血旗、血帖既已送到,无论如何他一定会出现总督府,两总督府内外的戒备如此严密,血轿可以断言没有进来的可能,惟一的机会,就是事先潜入府内,伺机下手,为父的在起更之前进入书房,就已放下钓饵,算准了他们主仆会上钩的。”

姜是老的辣,这一番计算的确慎密精细,又赢得不少赞叹之声。

古月蝉道:“徐不凡身陷囹圄,打算如伺处置他们?”

褚忠咬牙说道:“用火烧,直至皮焦肉枯,骨化灰烬为止。”

立即命人提来数桶燃油,倾倒于铁板上,以火把点燃,冒出无数火苗。

火势并不很大,因为燃烧中的油液,多数顺着缝隙,流入坑洞之内。

火,在不断的燃烧着。

油,在一桶桶的往上加。

没多久,整张铁皮都烧红了,微呈扭曲状。

褚忠的脸上堆下一脸的得意笑容,摸着山羊胡子,朗声说道:“差不多了,就算是铁打的金钢,也该变成灰了。大家辛苦了大半夜,老夫已命人摆下庆功宴,咱们今夜要痛痛快快的喝一顿。”

钟玉郎恨透了徐不凡,提起最后一桶油来浇上去,道:“最好将油注满,姓徐的精通邪术,必须格外小心。”

褚良耸着双肩说道:“玉郎,你放心,洞里面事先已倒进一百桶油,你看,火舌已经开始往外冒,差不多也该满了,即便是大罗神仙再世?也早已变成烤鸡。”

钟玉郎细加观察,可不是吗,火苗当真开始向上冒,这才放下心来,跟着大伙儿离开书房。

上官巧云的心情甚是复杂,以前,她恨不得用尽一切方法,要徐不凡的命,现在徐不凡可能真的死了,却突然觉得有—股莫名的酸楚击上心头,喉头哽咽,眼圈湿润,几至失声落泪。要不是钟玉郎拉了她一把,几乎忘记自己身在何处?

最后一个离开的是钟雪娥,由于绿纱蒙面,没有人看得到她的表情,自然更摸不透她心里在想些什么。

半个时辰后,火,熄了,庆功宴已经开始。

绝大多数的筵席,设在校场上,所有的兵马,捕快,都在那里大吃大喝。

四衣卫、火焰教,上官堡,以及总督府里的一流高手,在军机房外的庭院里歼怀畅饮着。

褚忠,褚良,褚鹏杰,钟玉郎、钟雪娥、古月蝉、许大力,还有上官巧云,则设宴军机房,同桌共饮。

大家的情绪都很热烈,觥筹交错,吵杂喧嚣,每一个人,都好像将自己当作了百战荣归的英雄,大口喝酒,大块吃肉,俱已乐昏了头。

酒过三巡,褚良跟乃兄耳语数言,敬了大家一杯酒,一本正经的说道:“各位请慢慢用,老夫有事京城,想先走一步,也许咱们很快便可在北京相见了。”

交代了钟玉郎兄妹几句话,与上官巧云、古月蝉等人一一握手过,领着部分四衣卫,匆匆离去。

酒宴仍在继续,大家兴高采烈,钟雪娥这时敬了褚鹏杰一杯酒,道:“鹏杰哥,你到底有没有参加杀徐全寿全家的壮烈行动?”

褚鹏杰一怔,道:“雪妹,你问这做什么?”

“我是觉得奇怪,姓徐的杀人一向有凭有据才动手,为何突如其来的,你的名字会出现在血帖上?”

“这小子神通广大,可能已经查清楚了。”

“如此说,鹏杰哥真的参加了那次行动?”

“嘿嘿!那是一次最伟大的行动,自此而后,我们褚家在朝中的地位才真正稳固下来,徐不凡他娘致命的那一刀,就是我送的!”

“鹏杰哥,小心点,这话可不能给徐不凡听到。”

“徐不凡早已烧焦了,还听个屁,哈哈,哈哈哈。”

言毕,一阵狂笑,声震屋宇,神采飞扬,得意忘形。

屋院里的场面更热烈,大家差不多已经有了七八分的醉意,一名银衣使者高高的举起一杯酒,对一名紫巾道士道:“来,道兄,我敬你一杯,干!”

举杯一饮而尽了。

紫巾道土也陪着他干了一杯,可是,说也邪门,放下酒杯,杯中的酒还是满的,银衣使者眼光发现了,自然不依,大兴问罪之师:“喂,朋友,你这样未免太瞧不起人了,什么意思嘛?”

紫巾道士辩道:“我干了,没有瞧不起你的意思。”

银衣使者手一指,道:“干了酒杯怎么还是满的?”

“我也正在为此纳闷。”

“别装蒜,干了再说。”

“贫道的确已经干了。”

“那这杯酒是从那里来的?”

“我怎么知道。”

“不知道就要罚!”

二人南辕北辙,针锋相对,越争火气越大,眼看就要动起手来。

另一桌上,也发生了类似的情形,一名总督府内的高手,与上官堡的一位朋友发生冲突。

终于,动口不足,继之动手,紫巾道士莫名其妙的在屁股上挨了一下,破口骂道:“他妈的个巴子,你敢打人,老子把你拆掉!”呼地一掌就劈过去。

上官堡的朋友是被人推了一把,总督府的高手就在他旁边,也顺理成章的干上了。

好在双方的其他人还算冷静,及时将大家拉开,未造成混战。

霍然,有一个飘忽不定的声音,好像来自遥远的地狱九幽,又似乎近在耳旁:“跟各位开了一个小玩笑,幸勿见怪。”

大家齐吃一惊,扬目四望,却什么也看不见,只见到火把高挑,照耀的如同白昼一般,不约而同的皆发出呼喊。

“是谁?是谁?”

“是我,徐不凡。”

“徐不凡?你……你是人?还是鬼?”

“洞很深,火很大,我能活得了吗?”

“既然是鬼,还不快上奈何桥,入鬼门关。”

“我口干舌燥,想喝一杯水酒再走。”

“你喝,你喝,你尽量喝。”

大伙儿心里发毛,头皮发炸,纷纷起身退避,却似有一双看不见的手,压在肩上,谁也未能躲开。

这时是一个女子的声音说道:“我是王石娘,各位请勿乱动,就乖乖的坐在原来的位子上,我家主人要向大家敬酒。”

另一个男子的声音在另一桌说道:“我是高天木,今夜被大火一烧,火气特别大,那一位要是不听活,小心被鬼打死!”

所有的人都吓呆了,双眼发直,全身哆嗦,没有人敢再移动半寸,也没有人敢再放半个屁。

酒壶飞起来了,依次给各人满满的斟了一杯酒。

酒杯也飞起来了,就在大家头部的上方,徐不凡的声音说道:“各位,徐不凡借花献佛,请尽此杯!”

酒杯斜过来了,看见有酒流出,却不曾流到地上来。

毫无疑问,是流到鬼肚子里去了。

“喝!”是王石娘的声音!

“喝!”是高天木的声音!

各人的肩头又重重挨了一下,谁还敢违拗,只有恭敬从命。

一名银衣使者胆大包天,倏的将整杯酒泼向那个空酒杯,身形暴起,探手疾抓,结果两手空空,什么也没抓着。

劈!劈!反而挨了两记耳光子,青筋暴现,吐出一口鲜血,三颗犬牙。

“喝!”

王石娘又给他斟满一杯酒,命令他喝,银衣使者再也不收违拗,仰脖一饮而尽。

徐不凡主仆无影无形,飘飘忽忽的,敬完了外面各桌,才飘进军机房去。军机房内大家吁么喝六,猜拳行令之声大诈,外面的事根本浑然不知。

首先,上官巧云发现,褚良的那只空酒杯忽然飞起来了,接着,酒壶也离开桌子,斜斜地往空酒杯里倒了一杯酒,不由大吃一惊,喊出声来:“有鬼!有鬼!”

大伙儿发现了这件千占怪事,不由皆骇然色变,徐不凡响声音说道:“朋友们,我是徐不凡,承蒙各位厚赐,没齿难忘,临去无以为报,愿干水酒一杯,聊表谢意。”

整桌人都吓坏了,纷纷离桌而起,却被数只无形的手压在肩上,推回原位去。

徐不凡的声音又道:“各位别忙走,徐某的话还没有说完,正事还没有办呢。”

褚鹏杰惶声说道:“人死好比鬼吹灯,万事皆休,你还有什么未了之事?”

“你不要忘记我此行的目的。”

“莫非你已经找到了老子杀人的证据?”

“我有一位姓刁的朋友,是找到了你当年行凶的刀,另外,你刚才不是也自己招认了吗?”

“招认了又怎么样,我不信鬼还会杀人。”

“普通的鬼不会杀人,冤鬼可会。”

“哼,鬼就是鬼,没有什么冤不冤,你认命吧!”

想要拔刀出来,奇怪,宝刀好像生了锈,刀鞘似乎上了锁,用尽力气,始终拔不出来。

银虹一闪,血光涌现,头顶之上,却突然出现一把血剑。

血剑一出,无血不归,大家才惊呼了半声,血剑已飞到褚鹏杰的脖子上,卡察!人头就落在吃饭的桌子上。

王石娘提起人头,但在旁人看来则是飘在空中。

丧子之痛,痛彻心脾,褚总督勃然大怒道:“还我儿子的命来!”

照准血剑的方向,呼!呼!呼!连攻三掌,此人功力深厚,原来也是身怀绝技的顶尖人物,一时军机房内狂风呼号,暗力汹涌,桌椅早已碎裂,门窗摇摇欲坠,猛锐强劲之处,一点也不输于乃弟褚良。

可是,徐不凡只是一个无形无影的幽灵,根本奈何不了他,褚忠进攻的方向,正巧面对许大力,这位兖州府的总捕头闪躲稍嫌迟缓,当场作了替死鬼,被褚总督活活劈死。

就利用这一阵混战,钟玉郎、古月蝉、上官巧云、俱已冲出军机房。

褚忠也想冲出去好调兵遣将,猛觉脖子上一凉,血剑已架上来,徐不凡的声音说道:“慢着,凡是名字上了血帖的人,一个也跑不掉。”

“徐不凡,你已经杀了老夫的三个儿子,还要怎么样?”

“还要杀你!”

“老夫可没有参加大同府的行动。”

“你与四衣卫的首脑,是整个事件的共同主谋人!”

“小子,空口无凭,老夫要你拿证据来。”

“你儿子的书信、文件里多得很!”

褚忠气极怒极,颈项一歪,劈出两掌,企图豁出老命去,放手一搏,万不料,血剑好似被浆糊粘住,根本甩不掉,反而被血剑划了一道血口子,血流如注。

祸不单行,两只手也被高天木、王石娘分别扣住。

至此,褚忠始意识到事情大大不妙,死神似乎已在向他招手,当下心一横,咬牙说道:“徐不凡,本督这一辈子,南征化讨,所向披靡,从来就没有吃过败仗,想不到今夜会栽在一个鬼的手里,你……你可以下手了。”

“别忙,在你未死之前,还必须替徐某办—件事。”

“办什么事?”

“把你书房里的机关打开。”

“你已经死了,开机关作甚?”

“纵然烧成灰,还是入土为安。”

“那里面也挺好的,何必这么麻烦。”

王石娘闻言大怒,一抡褚鹏杰的人头,通!一声,在褚忠的背上猛一槌,道:“走!再罗七八嗦就有你的苦头吃了!”

褚忠只觉得,有一股无形的力道,在身后推着他,身不由己的走出军机房,向书房走去。

在庭院里的各派高手,早巳被鬼吓得魄散魂飞,多数皆鼠窜而去,少数胆大的,还有钟玉郎等人,虽有援手之心,一则鬼魂飘浮不定,无从下手,再则总督被制,又投鼠忌器,同样未敢贸然出手。

徐不凡很顺利的,押着褚忠,走进书房。

“开!”

“扣着本督的手,如何开?”

“放开你一只手,最好不要玩花样。”

王石娘松开他的右手,褚忠行至墙边,伸手按住一个嵌在壁上的老虎头上。

也不知他怎么一动,“轧——”铁板已开始移动。

猛可间,褚忠又一动,四壁射出无数飞刀,徐不凡主仆猝然无防,完全是基于本能的反应,飘入坑洞去。

连褚忠自己也料想不到,居然会死里逃生,惊喜之余,再度按住虎头,准备关闭坑洞,又发生了更意外的事,徐不凡竟然活蹦乱跳的从坑洞里飞出来了。

还不止他一个,王石娘,高天木也接踵而出。

褚忠看得傻眼了,简直不敢相信这会是事实,惊惶万状的说道:“你……你……你们没有死?”

徐不凡头一昂,胸一挺,道:“死人会说话吗?”

“刚才明明有鬼魂出现,怎么会没有死?”

“那是我们的元神。”

“洞内火势猛烈,本督不信有人能逃过此劫。”

“玄冰大法有御火之功,在头上脚下筑起二道冰墙,自可高枕无忧,而且火舌使铁皮扭曲,正是绝佳的变通孔道。”

褚忠勃然大怒道:“大胆妖民,竟敢以邪术惑众,来人哪,给本督拿下!”

所有的高手,不是醉酒倒地,就是被“鬼”吓跑,门外只有钟玉郎等寥寥数人,闻言脚步甫一移动,徐不凡血剑一扬,道:“褚忠,你的时辰到了,上路吧!”

身形一长,剑如怒矢,血红色的剑气直往褚忠脖子上窜,事情一再奇峰突起,处处神鬼莫测,褚忠早已六神无主,心胆俱寒,那还敢再逞强相搏,急切间在老虎头上猛劈一掌,弹腿倒退,夺门而出。

数不清的暗器,再度从壁上时出,当徐不凡主仆躲过飞刀,冲出书房时,褚忠已经飞上了房。

砰砰彭彭!双方短兵相接,一阵乱打,徐不凡主仆以雷霆万钧之势逼退钟玉郎等人,立即纵身追上房去。

褚忠好快的速度,这时已越过总督府的院墙。

徐不凡、王石娘、高天木如影随形,就紧跟在他身后五六丈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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