湖上。
沙滩边。
百鸟聚齐。
只缺孔雀，缺黄鹂，还缺乌鸦。
缺的不是死了，就是飞了。
百鸟都聚齐在湖上，在沙滩上。
凤凰也在，她聚齐百鸟，想做什么，谁也不知道。
凤凰只是告诉大家，都来湖上，来沙滩上好好玩一玩。
女孩子们喜欢玩沙子，在沙滩上，把所有的沙子都堆成山，堆成城，堆成房子，想象着过日子的热闹。
女孩子们的憧憬自然是好好过日子。
她们在等待，等待凤凰下令。
凤凰这几日也好脾气，只是和她们玩笑。
这些女孩子们都玩疯了。
凤凰为她们唱歌。
她最愿意唱的是一曲汉乐府《江南》：
“江南可采莲，
莲叶何田田，
鱼戏莲叶间。
鱼戏莲叶东，
鱼戏莲叶西，
鱼戏莲叶南，
鱼戏莲叶北。
凤凰反复吟唱这一曲子，唱着唱着，人竟变得痴了。
众鸟们就也熟知了这曲调，也一同唱起来：
鱼戏莲叶东，
鱼戏莲叶西，
鱼戏莲叶南，
鱼戏莲叶北。”
山雀不明白，问：“翠鸟姐姐，这一曲子为什么要唱那么四句，就唱一句鱼戏莲叶间，再唱一句戏东西南北就行了呗，为什么一句一句唱鱼戏莲叶东，鱼戏莲叶西，鱼戏莲叶南，鱼戏莲叶北呢？”
翠鸟大些，人又聪明，就明白这曲的好处，她一笑道：“这么唱，东西南北，哪儿都有鱼，鱼都在莲叶下戏，那滋味好呢。”
山雀一想，明白了，就笑，又唱。
凤凰把女孩子们召集在一起，大家都静静坐在沙滩上。
凤凰笑一笑，说：“我有一件心事，要向大家说。”
众女孩目不转睛盯着凤凰。
凤凰说道：“百鸟群一立，原想是对付那些狠毒的男人，那些不把女人当人的男人，所以才杀了钟子楚，也杀了那几个坏家伙。为了立威名，杀了天上公子白羽。后来，百鸟群在江湖上便有了威名，直到最近江湖上有了大变故。”
她望望这些女孩子，她们都是她的姐妹，甘愿为她赴死。
“九华仙女的势力很大，江湖上各大门派都屈服于他。为了保存自己的实力，各大门派谁也不敢同她斗。因为她身后是宋朝的皇上，各大门派同皇上斗，无论如何也斗不过的。但九华仙女作恶太多，杀人成群，把江湖上的不少好人都杀死了。我们百鸟群和落魄书生夫妻与她敌对，日子也极难过。”
众女孩都聚精会神，听凤凰讲下去。
“我现在明白了一个道理，这也是落魄书生祁震、医鬼浩明、还有……郜亦天这三个男人告诉我的一个道理。那就是：天下的男人还是有好人。坏人多，好人少，但这世上毕竟还有浩明这样的坦荡男人，有落魄书生这样的痴心男儿，有郜亦天这样的……人。你们都是一些好女孩子，可以去找，去寻，找到这样的男人，岂不会象孔雀一样，一生快活？就是找不到这样的男人，找到了一个樵夫，一个渔夫，也一样可以生儿育女，少了这些血腥厮杀……所以，我想请你们把那一柄女儿刀留下，放在这儿，都走开，回去过日子。你们可以到江南去。江南那地方好，风景好，也许就会有好人。我们以前弄到了不少珠宝，我都托付玉兄弟把它们换成了银票，每人可有许多银子，你可以在江南买下一座院子，可以三五个人在一起，把男人招赘入门。好则好，不好就打出去，可别杀了他们……”
女孩子们一笑，但随即又静了下来。
“这样，你们就免了这江湖上的血腥之争，可不必流血了。”
众女孩子绝没想到，凤凰会讲出这样话来。
她们沉默了。
谁不想有一个家？谁不想到江南那风光秀丽的地方买一所园子，几个姐妹好好地过日子？
但是，要解散百鸟群，这怎么说？
翠鸟说道：“我们走了，你自己走不走？”
凤凰一叹：“我不走。”
翠鸟道：“你为什么不走？”
凤凰的眼光停在湖水上，她轻轻地吐了一句：“我一定要杀死九华仙女，要与落魄书生一试剑法，为郜门雪耻！”
翠鸟道：“我们一起百鸟群时，就曾经立誓，谁自行离开或做出叛道之事，受百鸟之啄的。”
凤凰道：“如果你们走了，这一条也自然无用了。”
翠鸟站起来了，她笑了一笑，说道：“凤凰，凤凰，你身为百鸟之王，竟然想解散百鸟群，你是不是该受‘百鸟之啄’？”
凤凰看着翠鸟，翠鸟的眼里有泪。凤凰一吼道：“你们去了，也是白死！郜府之事，不关你们事，你们何必要死在这里？”
翠鸟也吼：“你一个人管天下事？你以为只有你凤凰管用？”
杜鹃道：“凤凰，你错了。你开始领我们杀男人时，我们还有些不愿意干。可现在，百鸟群管江湖事，我们为什么不干？你去听听，连清唱的盲人也唱咱们百鸟群，你听没听见？”
山雀眼中流泪。
众女人坐在沙滩上，风冷，但心却极热。
她们一齐唱，这是那些凄风苦雨夜在街头清唱的盲人唱的曲儿：
“画栋雕栏成空巢，
铁马金戈旧岁月。
江湖干戈谁知晓，
一杯酒酹岁月？
堂堂须眉怯勇，
百鸟鸣声不歇。
说什么木兰从军，
讲什么赛儿揽月？
凤凰鸣九天，
百鸟噪不歇；
薄薄一柄女儿刀，
也击邪恶！”
众女人轻吟低唱，把这一曲盲人清曲唱起来，唱成了回肠荡气的歌子。
凤凰看着这些女人，一叹，她说不服她们。
就有人击节叹：“好，好一个薄薄一柄女儿刀，也击邪恶！”
回头看，却是落魄书生祁震，后面是笑吟吟的孔雀。
“还你这一柄刀。”
翠鸟、山雀都愣了。
这时孔雀为什么要还刀？
她不是要与百鸟群共生死么？她是怕了，才还凤凰这一柄刀么？
孔雀笑道：“你何必担心？咱们这些女人，从来就没被别人当成人看。就是一死，也死得象样子。你这柄刀留着，如果到了最后，就留给自己，你忘了么？”
孔雀随口而吟道：“薄薄女儿刀，专杀负心人。天道不公正，莫伤女儿心。”
凤凰接过了这柄刀。
山雀见孔雀还刀给了凤凰，冷冷一问：“那你的刀呢？”
孔雀应该没有刀的，她是向凤凰借了一口刀。如今还了，怎么还有？
孔雀慢慢自袖里掏出一柄刀，她淡淡说道：
“我也有一柄刀，比凤凰的差，但比你们的好。上面有一只孔雀，我让玉兄弟亲手为我做的呢。”
众女孩子突然一声欢呼，山雀冲上去抱住了孔雀。
都眼中有泪。
她们很快活，她们很激动。
落魄书生也眼睛湿润，他说道：“凤凰，你那四行诗中，应该改一个字。”
改哪一个字？
落魄书生吟道：“薄薄女儿刀，专杀贪心人。天道不公正，只伤女儿心。”
这四句被他用内力一朗吟，顿生无限英气，让百鸟群的女人们呆了。
好，好，就是这四句。
凤凰缓缓起身道：“祁震，我告诉你，我跟你的事没了结，和九华仙女一搏之后，如果我还活着，我要跟你比剑，决一死战！”
凤凰的眼里也有泪。落魄书生朗声一笑：“为什么不？我也愿陪你一战！”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