浩明同宁馨儿在郜府住得并不轻松。
浩明心中明白，郜亦天的处境很危险，许媚儿的处境也很危险。
郜亦天是明白身处危险之中，他还可时时保护自己。
但许媚儿却不知她身处险境，还一心一意地打她自己的算盘。
她想毒倒郜亦天，这想法就很可怕。
浩明思忖，一定要想办法告诉她这事儿。
许媚儿很乐意亲近宁馨儿。
宁馨儿随和，一点儿也没有怪脾气。
许媚儿闲暇之时，就来同宁馨儿散步。
宁馨儿感激她，明白如果没有这个许媚儿，她决不会有浩明这个如意郎君。
两个女人谈得很亲近。
浩明来了。
他望着宁馨儿：“馨儿，你让我同媚儿谈谈，好不好？”
宁馨儿一怔，她以为浩明又在思想媚娘了，要同媚儿谈一谈媚娘，她就笑着答应，说道：“谈可是谈，不能哭起来没完，好不好？”
浩明也知她以为他要同媚儿谈媚娘，就顺水推舟道：“好，好，你自己逛一逛吧。”
许媚儿看着浩明，她不知他会讲什么。
浩明道：“你把毒药给郜亦天喝了？”
许媚儿一怔：“他告诉你的？”
浩明不想告诉她这些，自从他同郜亦天墓室一谈，便知道郜亦天极为眷恋媚儿，他夫妻之事，自由夫妻去说，他何必搅在其中？
浩明道：“不是。你忘了，我是天下第一名医。”
许媚儿不语。
她看着浩明，慢慢低下头去。
她虽然把毒药天天放入茶中，给郜亦天喝，但她心中一直不安，她不明白她为什么要这么做。好几次她都要给郜亦天讲明了，但郜亦天却又把话题扯远了，让她无法开口。一天天过去了，她已经使他中毒了，如今木已成舟，她又有什么好办法？
浩明道：“如果你给别人用毒，我保证不闻不问，可你给郜大侠用毒，你……你为什么要这样做？”
许媚儿以为浩明不知道百鸟群，也不知道她就是凤凰，更不知道她与郜亦天之间的夫妻私事，她一时难以启齿，说什么？告诉浩明多少？
她决定什么也不说。
她既然想什么也不说，就只好含混其辞：“浩明，浩明，你不明白，我们夫妻之间……很难说。”
浩明一叹道：“媚儿，媚儿，郜亦天胸怀磊落，你千万不要弄错了，如果你弄错了，岂不是要终生遗憾？”
许媚儿身子一抖。
宁馨儿毕竟有些不放心，远远地望着，慢慢走了过来。
“你们讲，你们讲你们的，我不听。”
许媚儿一叹道：“人活在世，都如你们夫妻，那还有什么好讲的？”
她起身离去，脚步沉重。
许媚儿心中焦急。
既然已经看清了，她就不好再用毒了。她如再用毒，被浩明点破，岂不是没法收拾么？
她怎么办？
浩明已经看破了她的计谋，郜亦天当然不比浩明差，他怎么会不察觉？
郜亦天如果看明白了她的心机，他会不会对她动手？
她心中始终存着一件事，那就是郜明放回来的鸽子，据郜亦天讲，那只鸽子应当带回一张字条，郜明临死之前的字条。
那张字条她没收到，她回来时，那只鸽子便好好的放在鸽笼之中。
谁拿到了那张字条？
如果是郜亦天拿去了，他一定会对她动手，他一定会有所行动，也决不会让她在他的茶中放毒。
不是他，又是谁？
在郜府中，竟然有一个人在暗中监视她，也监视郜亦天？
这人会不会是皇上的人，会不会是九华仙女的人？
许媚儿知道，她的百鸟群已经好久没动了。
她们一动，则必有人知道。
但她不能总不动。
她该做什么？
她该做的第一件事是什么？
她沉静地想了半天，她应该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杀死郜亦天！
翠鸟来到了湖上。
湖上的沙滩小屋里，住着一个新男人。
也有女人侍候他。
侍候他的是山雀与百灵。
她们得到了凤凰的一句嘱咐：尽心侍候这个男人。
她们也一定会尽心，因为这个男人是个真正的男人，而且他是孔雀的男人。
他是落魄书生祁震。
白天，她们为他弄菜，陪他饮酒。
他能吃能喝。
晚上，百灵来陪他睡，山雀也来，两个女人，一左一右陪他。
但他躺着，象个死人，动也不动她们。
既无情趣，夜色便长。
百灵会讲，此时也木讷：“祁公子，你是孔雀姐的人，我们自然也不敢奢想，但你如想要，我和山雀可以陪你，好不好？”
祁震一笑：“好，好。你们这不是陪我么？你们陪我吃饭，陪我喝酒，又陪我睡。我心里很痛快……”
山雀一叹，这不象是一个十三、四岁的女孩儿在叹。
“孔雀姐好福气。”
她这话让百灵也心中一酸。
孔雀好福气，如果落魄书生祁震杀死了郜亦天，他就可以和孔雀双飞双栖，一生快活了。那时，孔雀就再也不用杀男人了。
百灵道：“祁公子，我们总想杀这世上的负心男人，但这负心男人太多，杀也杀不完。我们就这样杀他一辈子么？”
祁震道：“百鸟之鸣，其声也哀，我想，世上的男人总还有好的吧？”
山雀道：“好人不多。”
落魄书生祁震道：“如果你们不杀人，只是救人，也去江湖上寻找那些磊落男儿，与他们联袂而行，岂不是更好？”
百灵道：“不错，我也认为你说得不错，但可惜你不是凤凰。”
落魄书生道：“我办完了这一件事之后，一定去和她说。”
落魄书生心中寂寞，他一边同百灵、山雀讲话，一边在想：孔雀，孔雀，你在哪里？
那一个一心想杀他的女孩子让他倾心。
他很想念孔雀。
山雀道：“你一定要杀了郜亦天么？”
落魄书生道：“不。我要打败他。”
山雀道：“你为什么不杀他？”
落魄书生一笑：“他不该死。”
百灵幽幽说道：“不该死的人在江湖上也得死，这样的人死得多了。”
落魄书生道：“他不该死，就绝不会死在我的手里。”
百灵、山雀无语。
她们紧紧地依偎着落魄书生，她们渴望这个男人。
她们的眼中流露出这渴望来。
但落魄书生只是一笑，他看着山雀道：“你还小，别人小鬼大……”
山雀一呶嘴，赌气不理他。
落魄书生抚摸着她的头，让她不得不又依偎在他腋下。
百灵颤声道：“你可以要我。”
落魄书生一笑：“你明天为我做好菜，陪我多喝酒。”
百灵一叹。这男人心真狠。
孔雀就爱这个狠心男人么？
小船搁在沙滩上。
翠鸟下了船。她笑吟吟地向落魄书生问好，又看看山雀，百灵。
山雀红了脸，摇头。百灵也摇摇头。
翠鸟笑了：“祁公子，你过得可好？”
祁震也笑：“好，好，我才明白为什么白脸狐狸苍天仇胖成了那个样子。”
三个女人都噗哧而笑。
翠鸟道：“祁公子，凤凰让我带你出湖去，如果你杀死了郜亦天，就让孔雀姐姐跟你去。”
落魄书生祁震一笑，点头。
他回头看着山雀、百灵。
他同这两个女人在一起了很长时光。
山雀低头捻衣襟，心里在念叨：人家能怎么样，人家是孔雀的男人，可惜这么一个男人，可惜了就这么一个好男人。
百灵望着落魄书生，眼里竟然有泪：“祁公子，小心……”
落魄书生祁震向百灵一笑，又对山崔说道：“山雀，山雀，我事后来看你。”
“真的？”山雀跳了起来。
祁震点头。
这男人是真男人，点头就算数。
翠鸟荡着小船走了。
林中空地。
祁震面对着凤凰，仍然是那个戴着面纱的凤凰。
落魄书生默默站立。
“你只要杀了他就行。”
落魄书生道：“我打败他也可以，是不是？”
凤凰很坚决：“不行。只能杀了他！”
落魄书生这一问很有深意：“你为什么非要杀他？”
凤凰一叹，这一叹也真无奈：“你何必问？如果再有一点办法，我怎么会这样做？你可以不等他出手，全力一击，就可以成功……”
落魄书生一叹，她说得太容易了，他会全力一击，但那时死的是他落魄书生，而不是郜亦天。
他仰头沉思，点了点头：“好，我干。”
凤凰又告诉他，事成之后如何见孔雀，如何隐居江南。但他一句也没听见，他如与郜亦天动手，他只会一死，他还会有以后么？
他决心一死。
他喜欢孔雀，如果他一死可以救得孔雀的话，他为什么不做？
落魄书生道：“如果我败给郜亦天，死在郜亦天之手，你是不是会放了孔雀？”
凤凰一叹，说道：“我会放过她，再不找她的麻烦。”
落魄书生沉声道：“好！”
既能如此，又复何求？
落魄书生又重出现在汴梁了。
他总是在郜府周围走动。
江湖人士又注意到了，这回落魄书生的衣衫更破，但一双眼睛更亮了。
他永远是左手倒拎着那一柄剑。
那柄剑是天地之剑。
落魄书生又上了酒楼，照样喝他的那两壶酒。喝过了两壶酒，依旧是慢慢踱步，回到他那间破屋子里去。
他那间屋子没锁，居然什么也不少。
他躺下，默默地想心事。
他想孔雀。
他一闭上双眼，便想起嬉笑怒骂的孔雀来了，他脑海里最深的，是在小溪水中赤裸而浴的孔雀，她那一头瀑发象黑色的鱼儿，箭一样在水中飞。
孔雀，你在哪里？
进来了两个人，这是两个功夫极高的人，这两个人的轻功与他不相上下。
他仍闭着眼。
他不愿睁眼。但他心内惊讶：是郜亦天么？那另外一个人是谁？
不是郜亦天，而是一个胖子，一个瘦子。
瘦子冷冷道：“瘦丁儿。”
胖子嘻嘻笑：“胖枣儿。”
落魄书生一听说这两个人，就不能再躺着了，这两个人是江湖上少见的高人，近二十年来隐退江湖，才很少有人知名，但这两个人的功夫实在不弱于郜亦天与他落魄书生。
他一揖让坐。
胖子瘦子落座，就同他闲扯起来。
胖子瘦子告诉他，江湖人不知郜亦天近年来行事，据他们探知，郜亦天已同九华仙女勾结一处，他在江湖上又挂棋又封琴，为的是要江湖无事，天下太平，这也是皇帝的心意。他与那个九华仙女不错，据说二人过往甚密。最近还派他的管家郜明去查找凤凰，郜明被杀，郜亦天也不放弃那寻找。如果找到凤凰，他一定会杀了她。郜亦天为皇上办事，这事许多人不知，都以为他是淡泊之人，不愿在江湖上争雄。上次落魄书生砸匾额、挑楹联，他之所以隐忍不发，是因为皇上并不许他轻举妄动，不然他怎么会忍下这口气？
落魄书生听了这二人的话，信以为真。
看来他们所说的有理，不然郜亦天为什么不出手同他一搏？那一次郜亦天显了一手，那一手足以让他吃惊，连凤凰也看出郜亦天可以三次制他于死地，他没杀落魄书生，说明他不想杀人。落魄书生又明白了，凤凰所以要杀郜亦天，是因为她明白了郜亦天是皇上的爪牙，她不敢对落魄书生明言，实在羞于出口，但她与郜亦天义断恩绝，只好杀死他。
不然，凤凰是他的妻子，为什么要杀死他？她要落魄书生杀死她的丈夫，为什么？
如果他不是皇上的爪牙，她绝不会如此绝情。
落魄书生道：“二位前辈找我说这事，不知有何见教？”
瘦子一笑道：“这个郜亦天如此做，实在是活得不耐烦了。我想，如果祁公子想动手，我们两人可以助公子一臂之力，咱们三个人，怎么也可以杀了他。祁公子如果不愿动手，那我们兄弟就自去杀他。象他这样的败类，无论如何也不该让他再活在这世上。”
胖子道：“祁公子挑战郜亦天，这是天下人人皆知的事实，我们不敢掠美。不然，我们兄弟出手，他也决活不下去。”
落魄书生心中一慰。
如果你想杀死一个人，你一定很喜欢知道那个人是个坏蛋，是个十恶不赦的坏蛋。
祁震很快活，他冷冷说道：“我去杀他！”
瘦子一笑：“以祁公子的手段，同郜亦天斗无问题。但郜亦天出手极狠，祁公子还是该占上先机，一招毕命。到时我们兄弟一定来助公子。”
言罢，二人拱手揖别，转身而去。
落魄书生坐在床上。
他曾对百灵和山雀说过，郜亦天罪不该死。
但现在他想，郜亦天如果为皇上出力，那些残杀江湖武林同道之事如果有郜亦天的话，他该死，他罪不可赦。
落魄书生抽出剑来。
这是一柄天地之剑，是黄帝战蚩尤时用的宝剑。
落魄书生决定，今夜就去，今夜就去杀了郜亦天。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