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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色是杀人刀

当锦衣人进入了女城主的大厅中时,她正一个人在浅斟细酌。

象是失意女人的无聊,又象是春闺女人的寂寞,她正在把玩着她的酒杯。

锦衣人进来时,毫无声息。

他象一只狸猫一样,滑入了大厅。他轻轻地站立在女人的面前。

女城主竟然看也不看他。

“你来了?”

他点头:“是我。”

女城主道:“我知道你这两天也许会来,但我不知道你来时会告诉我什么。”

锦衣人道:“如果你没有忘记,你是叫我去查查,是谁杀死了江湖豪客与龙湖刀客的,还有另一个死人是那个倒霉的胖子何。”

女城主的声音突然一振,她凝眸而视着锦衣人,缓缓道:“这么说,你是查到了?”

锦衣人不看她的目光,他的眼光看着别处,他慢慢说道:“我查了许久,终于查到了凶手……”

女城主站了起来,看起来她也十分想知道那凶手是谁,她急急问道:“是谁?是谁杀死了他们?”

锦衣人凝定双眼,直瞠目而视着她,他一字一句地道:“是你,就是你,就是你杀死了他们!”

女城主先是愕然,然后就是轻轻地俏笑了,她笑得很大度,笑得很自然,她面对着锦衣人时她的动作突然变得十分温柔,象是对一个并不能十分熟谙人情世故的孩子的一种宽宏,她向锦衣人笑,那笑意中有十二分的怜悯:“锦衣人,你是不是真的在认认真真讲话?”

锦衣人道:“我说得并不假,你让你的手下人去找的龙湖刀客与江湖豪客,终于让他们对面出手,你又让你的人去给那个胖子何下毒,把他也毒死了。后来,这二十人中又失踪了一个山西恒德钱庄的老头子阎德奉,也是你把他弄没了的……”

女城主道:“你说完了么?”

“没有。”

女城主的身姿没变,她仍然看着锦衣人,她慢慢说道:“既然没讲完,你为什么不讲下去?”

锦衣人看到了女城主的娴雅姿态,她用她的一只手去轻轻拢她的云鬓,她那姿态极是高雅,让人看了会惊叹不止。

锦衣人突然不讲话了,他只是呆呆地看着女城主。

他的声音很空洞,象在梦中初醒一样:“我记得你告诉过我,只有一个人看过你的面容……”

女城主的声音有些慵懒,她的声音里透着一种深深的倦意:“对,他也是一个男人。”

锦衣人道:“你告诉过我,他是南宫一鸣。”

“不错,南宫一鸣不光是一个男人,而且还是一个很不错的男人。”

锦衣人道:“我也很不错。”

女城主道:“是么?”

她的声音并不响亮,但她声音的懒散,她的声音的犹豫,都让男人容易产生非份之想。

锦衣人冷冷笑道:“如果我一出手,南宫一鸣就死会在我的手下,象一条狗一样死去。”

女城主提高了声音:“是么?这可是很稀奇,你以为南宫一鸣很容易对付?”

“他并不比一条狗更凶。”

女城主道:“如果南宫一鸣是条狗,你是什么?”

“我只是一只狼,一只恶狼,一条色狼。”

女城主看来并不想注意他的神色,她也许是装着看不见他的目光。

“听说你与张巧儿是一对并蒂鸳鸯?”

锦衣人很不愿意提起这一话题,他轻轻道:“她是皇帝的女人,我是皇帝的官员,我对她没有兴趣。”

女城主突然吃吃笑起来:“可她对你很有兴趣,是不是?”

锦衣人道:“皇帝的女人是动不得的,你以为皇上也同老百姓一样,对什么都不在乎?”

女城主道:“可据我所知,不论他是不是在乎,只要你对她有兴趣,你对皇上根本就不会在乎。”

锦衣人的话声中有无限萧索:“我是他的臣子,我不能不在乎。”

女城主道:“你是锦衣人。”

锦衣人天下去得,他怎么会在乎皇上的一喜一怒,一嗔一蹙?

锦衣人叹了一口气,他再也不讲话了,他知道,他有许多事无法向女城主讲清楚。

女城主看着他,长长地一叹。

“我不明白,你为什么要为皇上做奴才,不管怎么好,奴才也只是奴才……”

锦衣人愣了一下,他慢慢道:“我父亲是皇上的臣子,他死时握着我的手,要我去为皇上效力……”

女城主不语,她明白了。

世事艰难,唯有人情难过。

他如此做,也有他的不得已处。

女城主道:“如果我猜得不错,你与张巧儿都不是白白来这里的。你们一定是为皇上办事的,不然,你们决不会来这扶化城……”

锦衣人默然。

女城主看定锦衣人,她一字一句道:“也许,我与你还要有一次交手……”

锦衣人笑笑:“我不想与你动手,我只想……”

他的脸上有一种神情,一种渴望,一种期待,一种渴欲。

凡是体味过快乐的男人女人都明白这种神情是怎么回事。

女城主笑了,她是在轻轻地窃笑。

她一笑,让男人更局促,更脸红。

他的声音很不安:“你笑什么?”

“笑你。你很痴,是一个痴人。我可以告诉你,我长得并不漂亮,你如果真的看到了我,你就再也不会这么痴迷了……”

锦衣人当然不信,他知道,凡是美人,都愿意随意说她自己不美,她们明白这样说并不能让她们自己真的变丑,所以她们才说得很慷慨。

两人相对,象有了许久。

女城主再也不说话了,她知道她应该少讲话。

锦衣人也不知道他该说点什么好。

男人如果面着自己很钟情的女人,他只能有一个心思:就是想尽一切办法让女人喜欢自己。

“你为什么让南宫一鸣看见你的面貌?”

他很在乎这件事,他对南宫一鸣似乎有很大的反感。

女城主笑笑:“他愿意看,恰巧在那时我也想让他看看我,因为他从前有一个女人叫丽儿,丽儿死了,他恸不欲生。我想,什么样的女人能让他这样?我想看看,我是不是比他的丽儿更漂亮?”

锦衣人不再问了,他明白了。

他的嘴唇紧咬,他不想再问下去。

其实他还想问,但他知道他不能再问下去了。

锦衣人看着女城主,朦朦胧胧中,女城主似乎是天下最美最美的人,她艳若天仙,美若西施,让他的心中升起了一股焦渴来。

他的一句话说得很艰难:“你………是不是可以……让我看一看……你的脸……”

她吃吃笑了,她笑得很荡,笑得很随便,让男人心里更升起一种奢望。

“你何必要看我?你难道没有看见过长得漂亮的女人么?”

话虽然是这样讲,但她不待他再说,就把她的面纱拿了下来。

锦衣人就看见了她的面孔。

他说不出他看见了什么。

好像是在暗夜里,他看见了一道耀眼的弧光,又好像是在春天,他面前吹过了一阵阵暖暖的和煦春风,更好像是他看见了一个久久在他心头,千呼万唤始出来的心中丽人。

他呆住了,他讲不出话来了。

丽人艳色,比花可解语,比玉更生香。

女人的讲话更柔:“锦衣人,你是不是已经看到了我的面容?在这些人中,你是第二个看见了我的面容的人。”

锦衣人道:“我知道了你为什么总戴着面纱了……”

女人不语。

象她这样的面容,如果不戴着面纱,岂不让天下的男人都变得失魂落魄?

锦衣人道:“我从今天起,有了一个新主意,我要杀死南宫一鸣,杀死他,而且越早越好。”

女人有一点儿诧异:“为什么要杀死他?”

“因为他看见了你。”

原因很简单。

女人一叹,她的叹声也柔婉,让人感到她的婉娈可亲的样子,让人不禁想到她只是一个女人,想到她只是一个弱女人,要起而保护她。

“你打不过南宫一鸣的,你与他动手,只会被他杀死……”

锦衣人嘿嘿冷笑,他不相信他会不是南宫一鸣的对手。

锦衣人连话也不讲,他起身向外走去。

秋夜很凉。

南宫一鸣独自一人坐在他的棺材里。

丽儿不见了,吴帆说是她让人去把她好好地葬了,她对南宫一鸣说过,如果他想看看丽儿,他还可以去看,丽儿被放在一面象镜子样的大大水晶后面,看上去象睡了一样。

南宫一鸣忽然明白,他不该向这个吴帆提丽儿。

没有丽儿,也没有那两个女人苦苦与白菱,眼下只有他自己。

这里应该还有一个吴帆,一个和他一样,自认自己为苦命的人的吴帆。

可她不在。

南宫一鸣就躺在棺材边,两条腿在棺材外面,晃着荡着,手里拿着一个酒瓶子,在一心一意地喝酒。

走进来了一个人,她是吴帆。

她的脸色绯红,她象一个刚刚还在谈情说爱的小丫头一样,还有几分喜悦,也有几分羞涩,袅袅娜娜地走了进来。

她的心情不坏。

“南宫一鸣,你要么就躺在棺材里,要么就好好地坐下来喝酒。你这个样子,真就象世人所说,一只脚已经迈入棺材里了。”

南宫一鸣悠然道:“人早早晚晚不是得迈入这棺材?其实人都是一样,有的人以为她很聪明,不惮奔走,以为她的力量很大,殊不知人力再大,也难回天?”

她笑笑道:“南宫一鸣,我告诉你,我今天的心情不错,你可千万别惹我生气……”

她的脸色潮红,确实是喜孜孜的。

南宫一鸣很惊讶地看着她。

“你又杀了人?”

她似乎是又喜又嗔:“你这个人怎么这样没有趣,杀人有什么可乐的?”

“再不就是你又从那些笨蛋江湖侠士的手里捞到了宝贝?”

她笑笑:“不是。你再猜。”

“该不会是你找到了意中人了吧?”

她的眉毛一挑,她惊讶地看着南宫一鸣:“哎呀,你怎么会知道?你是看到我了,还是你猜到的?”

她喜动眉稍,象是喜从天降一般。

南宫一鸣怔住了,他呆呆看着吴帆:“你不是开玩笑吧?”

她笑眯眯:“为什么要开玩笑?这是什么事,能开玩笑么?”

南宫一鸣心中告诉自己,她是吴帆,她是一个女疯子,她干什么与你无关。她要成亲,她就去成亲好了,与我南宫一鸣有什么关系?她要在江湖上称霸,她就去称霸得了,她可以成为又一个女儿楼的老祖宗,成为又一个江湖恶人冷雪霜,这和你南宫一鸣有什么关系?

可他心里偏偏不听自己的良言劝告,心里很不是滋味。

他实在掩饰不住自己:“那人是谁?”

吴帆看起来很愿意告诉他,她巴不得他有这么一问。

“锦衣人。你看他怎么样?”

南宫一鸣笑了:“你别胡扯,他是皇上的官儿。”

象吴帆这样的江湖女人,她怎么会看上锦衣人那样的皇帝爪牙?

她笑眯眯,看定南宫一鸣:“我看上了他,他就是皇上的爪牙又有什么不好?他是个男人,他功夫也不错,最主要的,是他善解人意呀……”

南宫一鸣看着吴帆。默然无语。

吴帆好像存心要好好折磨他一番,她笑吟吟道:“南宫一鸣,他还要与你动手呢,他说,他要杀死你。你看,他与你动手,谁的胜算大一些?”

南宫一鸣冷冷道:“他为什么要杀我?”

她乐道:“他说,你看过我的容貌,他决不容看过我的容貌的人活在这个世界上。”

南宫一鸣默然。

她想一想,就卟哧一声乐了,她显得乐不可支:“南宫一鸣,你看他是不是能打得过你?如果他打不过你,那可就糟了,你看,我要不要教他几招心剑剑法?”

南宫一鸣又慢慢喝起酒来了,他看着酒瓶子,瓶子几乎要空了。

吴帆看着南宫一鸣,说道:“我活了这么大,还从来没有人为了我同别人打架呢。”

南宫一鸣看她,目光中有一种很奇怪的表情,那表情既有恨,也有爱。

吴帆装做看不见,她喃喃自语:“你说,到那时候,我是不是得心里向着锦衣人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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